“呀,别再叫我小禾了,该改口叫老禾了~”我笑着说,说实话我真想给每个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但他们都坐那儿没有要来抱我的意思。
“哪能啊!你在我们心中是永远的小禾啊~~”易诚还挺酸。
然后大家把不认识的眷属给介绍了一下,也就易诚老婆我不认识,挺秀气一个妞儿,和易诚挺有夫妻相。
萧何一个人坐在那儿抽烟,他没带老婆孩子来。
“介意么?”他扬着手里的烟说道,“好像在美国都要问一下女士介不介意的。”
我觉得他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有点无聊的挑衅,“介意,灭了吧。”我直截了当地说。
他顿了一下,灭了烟。
一时大家有点尴尬,东黎笑呵呵地打圆场,“咱们剧组几年没聚了?想当年那叫一个情怀啊!”
然后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地回味起来,我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说,感觉特幸福。
“你怎么喝起茶了?在国外吃饭前不都要喝红酒的么?”萧何又冲我来了这么一句。
我觉得有点无谓,笑了笑没说话,好在大家回忆的热情高涨,都没听到我们说什么。
正说着周想两口子来了,“小禾~~~~~~!”周想激动地冲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这才对嘛!
席间大家一个劲儿说啊说,我乐得开心地听,被这么一群朋友包围着,听他们说话,听他们这两年的人生旅途,谁晋升了,谁买房子了,谁准备要孩子了,心里面满满的,他们也会偶尔问我一些美国的风土人情啊政策啊,我都给简单地说两句,主要还是想听他们说。
然后大家又把矛头转向我,问我什么时候要孩子啊,都表示对混血宝宝很是期待,我有点尴尬,先不说我和Chris现在这情况,我总觉得什么时候要孩子是一件很私人很私人的事情,就像问人家什么时候做爱一样私人,即便是这样一群朋友也让我尴尬,含含糊糊说了一下,他们也没再问。
宴毕东黎问我想去哪里玩,我想了想说要不去唱K,记得我出国前卡拉OK正风靡,我们经常一块儿弄个包间在里面吼,话剧社的都是才艺高手,我唱得数最难听了。说完了看他们好像没当年那高涨的热情,我问怎么啦,他们说都很久没去那种地方了,工作、家庭之余已经没那份闲心了,我有些怅然,原来我跟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这么一道沟,这几年国外的岁月,让我依然停留在出国前的认识状态,可他们仿佛都照着自己的方式改变了。
不过大家不想让我扫兴,也说很久没去了有点怀念,于是一伙人又像当年那样去卡拉OK弄了个包间。
坐下来点了些果盘酒水;老规矩;我们三女生一起吼一首刘若英的《后来》,易诚老婆也矜持地加入,吼完了嗓子打开了再点歌,他们几个男生,哦不,男人,吼一首《刀剑如梦》,吼起来还是当年那德行,仿佛乘着时光机回到了从前。
我和筱云坐在那儿选歌,说实话我的听歌水平还停留在上世纪末及本世纪初那两年,出国了也就没再关注过华语新歌,只是偶尔听到什么周杰伦梁静茹的,一首都不会,筱云问我点什么歌,我想了想,问她有两句歌词叫“有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有一种爱还埋藏在我心中”是什么歌,当时觉得这歌挺老的,我们那个年代的都会哼,只是名字我不清楚,她看了看我,我突然意识到什么,说“别误会,跟今天的人没关系”,“真的?”她还有点怀疑,我说真的,她在屏幕上一阵折腾帮我点了,点的还是蔡依林那个版本,刚开始时那港台腔的旁白把我呛得不行…
估计我当时唱得挺痴,大家都没说话在那儿听着,我脑子里一直闪着Luise的画面,那天体检时她那张冷静的脸,有时眼睛里又透出点温柔,剪短的头发別在耳后,露出我最喜欢的侧脸线条…唱着中文老歌,跟一群中国朋友在一起,心里想着一个遥远的美国女人,我觉得我的世界真够交错的!
喝了会儿啤酒我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在转角处遇到萧何,这一晚上没跟他单独相处过,遇到了有点尴尬,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没法当它没发生过,虽然我心里已经没他了。
“今天看见你挺高兴的,”他说,“真得谢谢东黎叫上我。”
“我让他叫的。”
“是吗?”他有点吃惊,应该不是吃惊我要见他,而是吃惊我这么坦白。
“是的,我觉得咱们俩应该已经到了可以坦然相见的境界了。”
回来看见几个女生就势也在唱蔡依林其他的慢歌,听得我挺消沉,周想唱了支当年校园歌手大赛的成名曲《听海》,萧何唱了首迪克牛仔的《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然后东黎说怎么都这么消极啊,说着点了首《国际歌》,说是送给国际友人,几个男人一块儿吼起来,我被雷得不行,只得傻笑着。
最后他们让我压轴,我想了想,问是不是要那首?“那首”指的是当年我坚持的背景音乐《不爱我放了我》,挺难唱的歌,当初我练了好久,去KTV时只要萧何在场我都会唱一遍。当时我提出唱这首歌自然也与萧何无关了,只是一种怀旧。东黎说太伤感了,我说歌伤感人不伤感就行,只当怀旧了。筱云说那就这首吧,然后帮我点了。
好久没唱这歌了,开头的旋律一出来我还是感动。
唱完了易诚和孙耀说得他们压台来首不伤感的,于是两人挺搞的,唱了首每次春晚结束时那首《难忘今宵》,这才散了伙。
走出钱柜已经是深夜,空气冷冷的,大家说明天送我机,我说别送千万别送,我会难过的,就难忘今宵吧。
依然是东黎把我送回了酒店,嘱咐我一人住着注意安全,然后他说明天送我去机场吧方便些,我想想同意了,那就明天见。
进了酒店房间,空荡荡的,还真凄凉,正感伤着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是萧何,接通,“困吗?我在酒店楼下,想不想去校园走走?”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笑,若干年前,如若在这样的夜接到这样一通电话,该是怎样莫大的幸福!
送温暖的来了,我在心里想,Luise不是说么,我只是和Chris出现了问题,刚好她又给了我温暖…
“好啊,我现在下去。”我走出了门。
他倚着一辆崭新的银色速腾抽着烟,要不怎么说国内生活条件好呢,美国人的第一辆车基本上都是二手的。
“挺快的,当年总让我等很久。”他掐了烟。
“快了?都怪我急于见你~”在我这样的年纪,调情只是顺口拈来的事情,何况我有意要和他调一调。
“呵呵…现在好大的身价,酒店要住五星级的~ 幸好没娶你,养不起~”
“过什么日子消什么费;再说我会员网上订的,便宜很多。”
“呵呵,你和你老公在美国开什么车?”
“我开二手的,跟你的不能比。”
他笑了笑,不知是不是比较满足,然后拉开门,“上来吧。”
酒店离学校挺近,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他把车停在南门外,听说这条街后来管治挺严格,大排档都拆了。
我们进了校园,我没说话,跟着他走,他往大礼堂方向走去,一阵熟悉的气味飘进鼻子,梧桐、河水、残荷夹杂起来的味道,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我有那么一点点的心酸,又觉得和爱情无关,心酸我曾经的轰轰烈烈,心酸我曾经的青春无悔。
礼堂黑黝黝的,在一片莲塘后面,我们站在小桥上,他面对着我,“你现在这个气场,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再抱抱你,我今天一晚上都很想抱抱你,又不敢。”
我扑哧一下笑了,“这和气场有什么关系?我没气场,别忘了我是你当年的手下败将。”
“你怎么这么说,爱情没有成败,没有输赢。”
我笑了笑。
“我听到你今天唱的歌了…想见不敢见的伤痛…桐桐,我对以往的感触也还是很多,我没有忘记过,我也真心真意等过…”
哈哈,哈哈哈!唱者无心听者有意,说的就是我们吧?我感激这黑夜掩饰了我那张满是讽刺而不再淡定的脸。
他拉起我的手,我没拒绝,他又慢慢抱住了我,我也没拒绝,只是僵硬得很,但是我要让他抱让他给我温暖,Luise,你看,我真的可以在任何人身上找到温暖。
“你还是那么动人,动人,让人动心……每次看到你都有动心的感觉。”
也许他给我的,只能是浅浅的动心,从来都是这样。
我像一根桩子靠在他身上,大约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握着我手臂的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冷?”
“恩。”
“要不要送你回去?”
“好。”
他拉着我的手走过礼堂走出了校园,俨然当年那对热恋中的小情侣。
开着车,他一直拉着我的手,像被胶在了一起。
车到了酒店楼下。
“我能用一下你洗手间吗?”他问。
我在黑暗中扬起了嘴角,可怜的男人。
“可以。”
打开房门,他进了洗手间,出来,我在门边等他,他抱住我,凑过来吻我,我反射性地躲开。
“怎么了?”
怎么了?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傻女人吗?我不能接受他的吻,这比和Chris亲热还让我难受。
我没说话。
他重新搂着我,把头埋在我的颈部,用舌头轻轻挑着我的耳垂,在我耳边呵着气说:“我还记得你这里最敏感…”
我闭着眼睛,感觉我的血液像sparkling water一样肉麻地抗拒着,一把推开他,“我不想!”
他诧异地看着我,半响,“怎么了?为什么?”
“因为我这里属于别人了,不是你!”我把手放在心上。
他盯着我的手出了一会儿神,
“那个美国佬有什么好的?!”
“她不但让我心动还让我心痛,我爱她!”我庆幸汉语口语里没有他她之分。
他颓然,然后笑了一下,“那我得祝你们幸福。”
“也祝你们过好。你回去吧,老婆孩子说不定还在等着你呢。”
“ …行,那你保重。”他转身走了出去,又折回来,“你变了,变得我都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了…”
“就像当年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一样?”
他没再说话,然后关上门走了。
我原地呆呆站了半分钟,然后冲到电话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我要告诉她她错了,还有,我要听一听那把声音,那把可以滋润到我心田的声音…
手机关机了,我看了看表,芝加哥快上午11点了,她在诊所。
拨通了诊所座机,跟秘书说我要和Dr。 F说话,秘书说她在忙问我是谁,我说告诉她我是Tong,我必须现在就和她说话!
我握着听筒等了将近一分钟,那边传来一声熟悉得穿入骨髓的“Hello”
“听着,是我,你说得不对,我不是因为和Chris出了问题需要温暖而和你在一起,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Huh? er…uh…oh…”
“我知道你现在说话不方便,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还有,我想你,你等着我!”
“…你在哪里?”
“我现在一个很远的地方,但我会回去的。我还有机会吗?你还在等我吗?”
她没有说话。
“你只告诉我yes或者no就可以。”
沉默。“yes。”
YES!!我挂了电话,不想让她听见我又哭又笑。
奖励早起的同学
————————————————————————————————————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迷迷糊糊睡着的;大概是太累太困了;然后手机闹铃从我杂乱的梦中放大;放大;直到我听得真切;一骨碌翻坐起来;当时的心情;怎么说呢;竟有些豪迈…吃了早饭;说实话也吃不进什么;一切都准备妥当;东黎给我打电话说已经到了楼下;我下楼,和东黎赶到机场。
到了机场办了托运后离登机还有些时间,我们去店里喝奶茶,东黎看着我,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
“有什么话说吧。”我问道。
“还真有些话,那我说了,”他笑了一下。
我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继续。
“昨晚在KTV,我觉得你不大正常…你不会对萧何还…”
“噢,”我笑了笑,“惨了,看来我昨天有点失态,让大家都误会了,冤枉啊冤枉。”
“真是误会?”
“可能不大正常,但绝不是因为萧何,我心里没他了,不然也不会让你叫上他。”
他又想了想,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有很多疑问,我们也算是挺铁的朋友,除了性向,我觉得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就算是性向,必要的时候我也可以告诉他。
“东黎,不瞒你说,我有可能回美国后和Chris离婚。”
他张大嘴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我理解他,上次见面还来参加我们婚礼呢,再见面就说要离婚了,呵呵。
“你这是折腾的哪出啊?…是不是那哥们儿对你不好?”
我想了想,“那到不是,我觉得我爱上别人了。”
他下巴再一次往下掉,我都不忍心看了。
“这不像你作风啊!怎么说变心就变心了?”
呵呵,变心么,我怎样跟他解释当初我就不爱Chris呢,毕竟隔着R的事情,而那又是无法启齿的。
“这年头到处都在闹离婚啊,”他接着说,“我觉得你要三思,婚姻这东西,你觉得跟一个人过不下去了,换一个人又会发现别的问题,自己不调节好,跟谁都过不下去。”
“你这孤家寡人就是纸上谈兵,”我老实不客气给他指出,“‘爱’这个东西没法勉强自己。”
他无奈地摇摇头,“敢问你这出墙的又是哪国人啊?”
“鬼子,依然滴。”我想起Luise的样子,不禁笑起来,她要是知道我说她鬼子会怎样一副表情?
“哟,看你一说到他这幸福的小样儿…不过舒桐啊,我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是劝你三思呢还是祝贺你找到真爱呢?”
“什么都不用说,祝我人生顺利就行。”
他点点头没再说话。
快到登机时间了,我跟他告别,往安检口走去。
“舒桐,”他叫住我,“我觉得你还是三思吧。”
我点点头,冲他挥了挥手。
坐在飞机上我正好有一大把时间去思考,东黎让我三思,我就思前想后起来,从心底里我是想离婚的,但想到Chris我又挺不忍心,况且跟他提出离婚理由是什么呢?坦白我喜欢女人?更别说父母这边,父母,想到这点我头都大了,先别说离了婚再跟女人在一起,单单离婚这件事情本身就够伤害他们的,一来我这跨国婚姻在他们圈子里比较高调,二来他们骨子里都是传统的人,我妈向来看不惯离婚的人,从小她就经常给我灌输这种思想…然后又想到luise,说实话我拿不准她对我投入几分,她是不是确定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一辈子,多么庄严,我们到了那个程度吗?但我又真的很爱她,起码当时就我而言是想要跟她生活一辈子的,如果可以的话。
我的脑子里就不停地转着这些问题,中途大概睡了不到半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在转啊转,转到都有点恶心的感觉,然后终于飞机着陆在O’Hare机场,我是逆着时间飞的,从中国出发的时候上午十点多,这会儿到了芝加哥又差不多是同一天同一个时刻,我的生命又赚回了十几个小时,这十几个小时我全用来思考了,不知道算不算数。
出了大厅Chris早等在那里了,心里想如果是Luise来接机该多幸福,又觉得这么想对不起Chris,唉!
他亲了我一下,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