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子衿送走了去早朝的夜未央,复又躺回榻上补眠。虽然睡睡醒醒的总不踏实,居然还连连做梦。但再起身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穿衣,净面。坐在镜前,任水漾和随喜给自己梳妆。水漾自镜中看了看子衿有些微倦的容颜道:“娘娘昨儿没有睡好吗?怎么看上去气色不大好,用不用找太医来瞧瞧。”
子衿打着哈欠摆了摆手:“不用找太医了,是没怎么睡好,老是做梦。”
“做梦?”水漾笑道:“不知娘娘梦到了什么?”
“居然梦到了恬昭仪,也不知道她在那慎刑司怎么样了?”
正在挽发的随喜说道:“小姐,都进了慎刑司的人还能怎么样,左右不就是天天干活,时时干活,肯定是累得面黄肌瘦只剩下皮包骨头了,据说但凡进了那里的人都是活活累死的。”
水漾瞪了随喜一眼:“一大早晨的,说这些干嘛,多晦气。那恬昭仪是咎由自取,就算是累死到里面,那也是脚上的大泡。她自己走出来的。”
随喜顿了顿,陪笑道:“姑姑说得是。”
这时,小康子进来说道:“昨儿夜里发生了一件事,虽然听起来有些晦气,但是奴才想了想,还是告诉您为妥。”
子衿在镜中望着小康子:“什么事。你说。”
小康子顿了顿:“听说那恬昭仪昨儿夜里在慎刑司吞金自尽了。”
“吞金?”子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诧异说道:“她进去慎刑司才十几天,这就捱不住了吗?我和水漾都在浣衣局呆过,虽然那里和慎刑司相比要好一点,但终究都是做苦力的地方,即便是慎刑司也没听说里面的人随随便便就自尽的。”
小康子歪了脑袋。猜测道:“许是她受不了从昭仪降为慎刑司苦力的屈辱,一死图个解脱?”
子衿机警道:“就算如此。那她的金银又是哪里来的?进慎刑司做苦役哪还容得她带金银进去,就算带了进去,也早就被里面的管理搜刮了去,哪还容得她留到现如今。”
水漾点了点头,揣测道:“这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小康子摇了摇头,也是一脸不解:“这就不晓得了。不过慎刑司的人说确实是吞金而死,一大早晨尸体已经被拖出宫去了。”
子衿想了想问道:“皇上那边知道了吗?”
“皇上还不知道,不过大家都知道恬昭仪是淑嫔的表妹。所以一大早晨慎刑司管事的就去禀报了淑嫔,淑嫔说虽然恬昭仪是她的表妹,但她犯了宫规谁也帮不了她。现在她已不是昭仪,这等小事就不要惊扰皇上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小康子想了想又道:“不过奴才听说前儿淑嫔曾经悄悄去探过恬昭仪,不知怎的昨儿夜里就吞金了。”
子衿眼中精光一闪:“恐怕这才是恬昭仪吞金的原因所在。”
小康子怔了怔,说道:“娘娘是说恬昭仪吞金和淑嫔有关?”
“好死不如赖活着,若不是无法,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谁会如此轻生呢?”水漾说完叹了叹,继续给子衿挽头发。
“你先下去吧。”子衿对小康子挥了挥手,正欲起身换装去给老佛爷和太后请安,却见刚刚出门的小康子又一脸凝重地返了回来,并且脚步匆匆,似是很是着急的样子。
子衿停了正欲穿衣服的手臂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康子急道:“娘娘,鸿福宫来人了,说老佛爷早起在院中溜弯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雪天路滑怕是摔得不轻,已经走不了路,是被人抬进殿中的。这会儿子各宫各院的妃嫔都正急匆匆的赶去呢,连还没下早朝的皇上也都惊动了,此时正和太后一同赶往鸿福宫呢!”
子衿一跺脚,脸上骤然变色:“那怎么才报到咱们宫,太医去了没?”
“咱们宫离鸿福宫路程远,报信儿的人也是挨着来的,太医那边应该已经到了。”小康子说完便要退出去。
子衿忙道:“小康子,今儿不能慢悠悠地走了,给我准备辇轿,快,要快!”
“是。”小康子应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一旁的水漾也慌了神,赶紧给子衿拿衣服就往身上套:“娘娘莫慌,鸿福宫那边有青姿姑姑照应着呢,老佛爷应该没事的。”
子衿扯过衣襟系着扣子急道:“待皇上和太后到了,追究没有照顾好老佛爷的罪名,第一个挨罚的就是青姿姑姑,到时候她已是自顾不暇,哪还能指望她照看老佛了。”
说话间,已经匆匆穿戴完毕,第一次坐上宫中妃嫔用的辇轿,直奔鸿福宫而去。
第一卷 无可奈何花落去 第一三九节:受伤
坐上辇轿倒是比平时走路快上了许多,再加上子衿在轿上一直催促着,轿夫却也顾不得雪后路滑,犹如脚下生风了一般,不一会儿便到了鸿福宫的宫门口。辇轿落地的一刹那,跟在后侧气喘连连的水漾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她缓口气拍了拍胸脯道:“娘娘,刚才真是吓苦奴婢了,您刚才让轿夫走得这样快,若是摔到碰到可怎生是好。别的娘娘们坐辇轿可都是顾虑着安全和优雅呢。”
“事从权宜,老佛爷摔伤且不知轻重,我哪还有心思优雅,能走多快就走多快了。”子衿说着下了辇轿,立在鸿福宫门口四下一望,四周已经停了数十台宫妃用的辇轿,连皇上用的御辇也停在一侧,想必此时里面一定挤了不少人了。
迈步进了鸿福宫的宫门,子衿第一步的预料倒是一点不错。刚一进院子就见宫女内监已跪了一大群。直接的,间接的,就连清扫院子的内监也因没有清扫干净落雪而被罚跪。而清姿姑姑做为鸿福宫的“大管家”,又是贴身照顾老佛爷的人,自是首当其冲第一个挨罚。
青姿姑姑跪在窗下,见子衿和水漾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
子衿望着青姿嘴角动了动,却是没有说出话来。忽地她和水漾都同时想起,在浣衣局的那一晚,她和水漾同时被暖春罚跪,是清姿姑姑送来了热馒头和软垫子。
青姿的目光一直望着她们,眼里似乎又是愧疚,又是委屈,咬了咬唇。竟缓缓落下泪来。
“姑姑……”水漾忍不住叫了出来。子衿忙伸手拦住水漾,在她耳边悄声说:“先进去看看情形再说。”
水漾见清姿在大冷的天跪在青石路面上,心中阵阵心疼。一步三回头的随子衿进了正殿。
进得殿中一看,后、宫之中的妃嫔果然已经来了大半。有的围在老佛爷的床侧,有的在前厅候着。围在床侧的自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而前厅之内却是莺莺燕燕。珠翠环绕,充斥在鼻端的各种胭脂气味,让人觉得恍若走进了初春的花园一般,正是百花争春之状。
子衿在厅前放眼一瞧,却未见到太后和皇上。想必这二人是守在太后的寝房之内。正打算也进去看看之时,却见鸾贵妃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哟!这不是暖嫔吗?你可是来晚了呢。要说老佛爷和你的情份可非同一般,老佛爷可硬是将你从那浣衣局里拽出来。又推进了皇上的怀里,你今儿的一切可都是老佛爷给的,做人要知道知恩图报,老佛爷突然滑倒受伤,你怎能迟迟不来呢。”
子衿上前盈盈福了一礼,低声道:“鸾贵妃娘娘。嫔妾并非不来,只是来的没您早。”
鸾贵妃又是一笑:“暖嫔这话说得极是。可是你因何没有本宫来得早呢?这宫中所有的妃嫔都可以来晚,唯有你暖嫔好像不行。被别人看了去岂不成了笑话,难不成老佛爷千疼万宠的暖嫔,竟然是个白眼狼不成?”
立在一侧的静妃,实在看不下去鸾贵妃如此嚣张的模样,忍不住上前说道:“鸾贵妃娘娘,暖嫔妹妹的暖秀宫本就离鸿福宫远了些,估计内监将消息传到她那里的时候就慢了些,所以才会来晚。宫里有几人能像鸾贵妃娘娘这般有福气,与老佛爷算是以邻而居,也能多多沾得鸿福宫的祥瑞之气,臣妾们羡慕得很哪。”
鸾贵妃瞟了静妃一眼,笑道:“是吗?本宫的院子好不好,在什么位置倒是不打紧。不过本宫今儿倒是觉得静妃妹妹和暖嫔的关系
好像不错。既然如此,暖嫔这般圣宠不衰,每日大鱼大肉的吃着,竟也没分一杯羹给你静妃,似乎待你倒是没什么姐妹情分可言。那暖秀宫啊,皇上若是两天不去,第三天肯定早早得就到了,可是本宫怎么想不起来皇上什么时候去过你静妃的宫里呢!”
静妃脸色骤然一变,青一阵白一阵的说不出话来,只别过头去不再接言。
子衿心里记挂着老佛爷的伤情,无心与鸾贵妃纠缠,又上前匆匆行了个礼,歪头对静妃说道:“嫔妾要进去探视一下老佛爷,静妃姐姐可要一同前去。”
静妃缓缓点了点头,也不再理会鸾贵妃洋洋得意的目光,随之与子衿一同进了寝殿。
寝殿内两个小凳正一左一右地摆在老佛爷的床侧,上面分别坐着一脸忧色的太后和夜未央。辰妃和慧妃静静立在一侧,眼脸上也有些焦急。榻前几个太医正用捣碎的药材给老佛爷敷腿。
子衿府下身子一一向皇上、太后、以及辰妃和慧妃行礼后,方才上前紧张地问道:“老佛爷您没事吧?”
这一上前方才见到老佛爷的腿,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整个一条右侧小腿已经完全的红肿起来,撑得腿上的皮肤有些薄薄的发亮,再看老佛爷倚在床榻一侧的脸,豆大的汗珠已是颗颗滚落,子衿心疼地问道:“老佛爷,疼吗?”
老佛爷压低声音,沉沉地说:“哀家挺得住。“
子衿见状赶紧抽出帕子,为老佛爷抹去汗水,并一再嘱咐为老佛爷敷药的太医要轻点。
今日给老佛爷治伤的太医是太医院院判郭信大人,也就是季司鹏的多年故交,郭少本的亲生父亲。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沉声道:“暖嫔娘娘,敷了药还要缠上布带才能使老佛爷的伤好得快,疼肯定是要疼的,老佛爷再忍耐一下吧!”
到了缠布带的环节,老佛爷几乎已经疼得汗如雨下,子衿一边给她擦汗,一边给自己抹眼泪。经过了好一阵的忙乎,药终于敷完缠好,老佛爷那条缠了一层厚厚布带的右腿,看上去更粗了几分。
夜未央看太医停了手,赶紧上前问太医:“老佛爷的腿如何了?”
郭信太医到太后和夜未央面前回话道:“皇上,太后娘娘,伤筋动骨一百天,老佛爷这是摔到骨头了,需得静养两三个月为宜。只要老佛爷安心静养,两三个月之后,自然就能行走自如了。”
夜未央微微松了口气,又问道:“是不是只伤到了腿,其它地方都无碍吧?”
“是,皇上。臣会定时来给太后医治,请皇上和太后放心。”郭信立在一侧恭谨地答着。
夜未央答应一声,郭信带着另外两名太医便拎着药箱出去了。
子衿守在床边不时为老佛爷擦着汗,许是腿上敷药一时止了疼痛,老佛爷躺在那里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前厅的一众妃嫔见太医出去了,纷纷进来探望,吵得半睡半醒中的老佛爷直皱眉。
太后见状赶紧吩咐道:“没事的都跪安吧,老佛爷需要歇息。”
待一众妃嫔都出了鸿福宫,太后望着立在一侧的子衿问道:“暖嫔,你怎么还不回?”
子衿恭谨上前行礼:“回太后娘娘,以后嫔妾每日都要来鸿福宫侍候老佛爷,还望太后娘娘恩准。”
太后一笑:“你有这份孝心自是好的,哀家怎会不允。”
子衿再次行礼:“嫔妾还有一事求太后和皇上成全。”见他们微微点头,她继续说道:“不知皇上和太后打算怎么处置殿外跪着的几个宫人?”
夜未央当即冷哼一声气道:“一群不中用的奴才,照顾老佛爷居然这般不仔细,都应该打发出去做苦役。”
子衿忙道:“青姿姑姑是随身侍候老佛爷的,虽然这次大意使老佛爷受了伤,但我想她也是无心之失,现在也应该难过愧疚得很。而且老佛爷的习性一向是青姿姑姑最为熟悉,不如皇上就开开恩别罚她了,让她回来用心侍候老佛爷,以功抵过如何?”
夜未央横了子衿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既然你为她求情,那若是再有下次侍候老佛爷不仔细,可要连你一块儿罚了才行。”
子衿婉尔一笑,柔柔说道:“好,若有下次嫔妾愿领皇上责罚就是。”
这时,太后又到老佛爷的床前看了看,命人悉心照顾着,便先出去了。
“恭送太后。”太后走出殿门,皇上也自寝殿内走了出来,子衿复又行礼:“恭送皇上。”
夜未央暼了身后的随从一眼,那些人立刻闪到一侧,不再动弹。他上前两步,见子衿默默跟了上来,方悄然说道:“子衿,那老佛爷这边就辛苦你了,有你在这朕放心多了。”
子衿与他对视一眼,低声的俏皮说道:“以前都是皇上让我放心,这回我也要让皇上放心才行。”
夜未央微微一笑,向前迈了两步。复又驻足回头看着她,满眼亦是柔情:“你也别累着自己,有什么活就让宫人们做。别等到晚上朕过去抱你时,你已累得像面团一般摊在朕的怀里不动了。”
子衿想笑,却又顾虑这么多人在看着,只得咬住下唇死死忍着。只待夜未央的身影渐渐走远,厅内空空的只剩她一人时,这才心头渐渐变暖,在嘴角慢慢地放开一抹微笑出来。
第一卷 无可奈何花落去 第一四零节:惊雷
时光飞逝而过,老佛爷因着腿上的摔伤而导致行动不便,因此足足在榻上养了两月有余。
在这两个月期间,子衿除了晚上回到自己的暖秀宫歇息,其它时间都是侍候在老佛爷身侧的。不但大骨,甲鱼,海参等各种滋补长骨的汤她都亲自熬煮,日常的各种小事更是无微不至,亲力亲为。将老佛爷侍候得不但没有因为腿伤而懊恼,反而每日心情舒畅,笑容满面。
太后和夜未央见到此番情景便也放心了许多,鸿福宫的一干宫人也算是将心沉到了肚子里。
于是在鸿福宫的寝殿之内,便常常出现这样的画面。
“老佛爷,该吃药了。”青姿端着一碗带着温度的药汁笑容满面地来到老佛爷面前,用银勺盛起,再放到嘴边微微吹凉,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送到老佛爷唇边。如此精心细致地侍候着,老佛爷却依旧不留情面地将头转到别处,就是不肯服药。
待子衿笑着过去接过药碗,同样如清姿那般,老佛爷却只是瘪瘪嘴,苦着脸说:“太苦了。”
子衿眉眼一挑:“老佛爷,良药苦口,不服药你可就不能下床走路了。”
于是老佛爷便怏怏道:“好吧,哀家喝就是,”
如此就算老佛爷再怎么讨厌这苦味极重的药汁,也会捏着鼻子一口一口地服了下去。鸿福宫其它众人见到此景只得无奈摇头,就连清姿都感慨说:“唉,老佛爷现在就只听暖嫔娘娘的。”
另一种画面便是老佛爷笑盈盈地靠边床榻之上,子衿坐在一侧。手端一本书,绘声绘色地给她念着书中的故事。而老佛爷是一个特别容易入戏的人,念到高兴处,她便跟着笑;气愤时便恨恨的咬牙;感动或伤心时还能抹几个眼泪珠子。
以至夜未央来时撞到她在抹眼泪,还以为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竟紧张了半天。待子衿向他说明原由。夜未央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待老佛爷能行动自如时,时间已飞速到了三月中旬的时节。过了热热闹闹的正月,百戏、杂技、歌舞,都收了回去。皇宫内接连不断的宴会,以及来宫中拜年送礼的皇亲国戚或是朝中大臣和诰命夫人,也都悄无声息的安静了下来。偶有几个进宫探望老佛爷伤情的。却也都是来去匆匆,天家之地定是百般规矩。来人皆不敢多留,生怕做错事或是说错话,从而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宫中刚刚安静了不过几日,又到了二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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