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日日来请安了。”
“是。谢老佛爷关心。”子衿说着对水漾努了努嘴,水漾便搬了一个瓷坛过来。子衿继续说道:“老佛爷,这坛内装的是子衿在家时收集的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当时一共收了三坛埋在树下,这次家里有丫头进得宫来,便给我带来了两坛,这坛就孝敬给老佛爷了,用它烹茶再好不过呢!”
老佛爷吩咐青姿接了过来,笑道:“好啊,好啊!子衿最是有心的孩子。”
从鸿福宫出来,其实是去亿坤宫较近,但却不能越了规矩,不拜太后而直接拜皇后,这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于是只好绕个大弯,来到永寿宫,却是没有见到太后本人。孙姑姑出来迎接,说太后在佛堂念经,不得打扰,请安一事也就免了。
自永寿宫出来,又辗转来到皇后的亿坤宫。就算是深秋时节,凉风袭人,却也生生走出一身汗来。水漾在一旁担忧道:“娘娘,出了这一身汗,再被凉风一吹,别再染了风寒才好啊!”
子衿一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再不快着点,可就要耽搁了时辰,万一皇后怪罪下来,治咱们一个懈怠请安之罪。”
水漾一听,也是不敢怠乎,扶上子衿,又加快了脚步。
然而到了亿坤宫之时,还是稍稍迟了一点。此时殿内已是济济一堂,满园春色,热闹得很了。子衿跨门而入时,也不知道里面正说着什么,却是传来阵阵女子的笑声。
皇后没有怪她来迟,依着规矩,子衿先是给皇后行了三拜大礼,又给各位高于自己位份的妃嫔们敬了茶,依次是鸾贵妃、辰妃、慧妃、静妃,再接下来是贵嫔和嫔位的娘娘们。
由于皇夫人和皇贵妃尚在空缺,所以鸾贵妃位列众妃之首,虽无子嗣,却深得圣心,家中祖父和父亲在朝中官位也显赫,对于一个尚无子嗣的妃子来说,能走到贵妃这一步实属不易了。
而辰妃是大皇子夜千瑾的生母;慧妃是长公主夜采星的生母;静妃则是几个月前选秀时唯一封妃的秀女。
第一卷 无可奈何花落去 第九十一节:舌战
皇后端坐凤椅之上,一直微笑看着子衿一一将礼数走完,方才吩咐着宫人,安排她落了座。
子衿又毫不欠缺礼数的谢过皇后,皇后这才目中流露赞叹之色,体贴说道:“秋凉了,地上寒,还让你行这般大礼,实在是祖宗上的规矩,不得不遵。”
“是,皇后娘娘,这是嫔妾应尽的本份,嫔妾不觉得凉。”子衿低眉顺眼地回着皇后的话。
皇后点了点头,“看起来倒是个挺懂规矩的,不知暖昭仪可有读书识字?”
“回皇后娘娘,嫔妾在家中之时曾随先生学过识字,书也读过几本。”
皇后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读书识字的人都识大体。”
子衿起身又福了一礼:“皇后娘娘缪赞了。”
“暖昭仪,听说你和季才人是姐妹?当日同时进宫选秀,她被封为才人,你却去浣衣局做了宫女。”问话的是鸾贵妃,此时她正捏着绢丝绣花帕子,斜靠在椅上,一双狭长的凤目,在子衿身上飘来飘去。
子衿知她故意将“浣衣局”几个字说得响亮而真切,无非是想羞辱她一下,当即起身恭谨回道:“回贵妃娘娘,嫔妾和季才人确是姐妹,当日也确是一同进宫选秀,只是元淇妹妹她才色均在嫔妾之上,封为才人乃是众望所归。”
“哟!”鸾贵妃掩嘴笑了几声,那笑声就如腊月里的寒风般干巴巴的生冷:“这是姐妹同侍一夫,当属一段佳话呢!不过本宫当真是不明白了,你说季才人她封为才人是众望所归,那你现在已是昭仪,岂不更胜季才人一筹。既然如此,你是想说当日皇后娘娘眼拙把你给落下了。还是你自己跟本就不配做这个昭仪,而应该位居季才人之下的美人之位呢?”
子衿心中猛地一紧,侧目看了元淇一眼,却见元淇也在看她。鸾贵妃此话问得当真叫她不知如何回答,皇后眼拙?这样大不敬的话是万万不得说出口的,小则伤了自身,大则连累家人;那么若是承认自己不配昭仪之位,那岂不是要落下一个有名无实的话柄,日后在宫中行走岂不是要举步为艰,就连位份低于她的贵人、才人也有可能对她不恭不敬了。
沉默半晌。就在众人都等着看她笑话之时,子衿柳腰盈盈一福开了口:“回贵妃娘娘,嫔妾本已是浣衣局宫女。今生再无机会伴驾左右,怎奈机缘巧合竟得老佛爷厚爱,将嫔妾赐于皇上。老佛爷也深知嫔妾貌容无盐,无才无德,但是若嫔妾的位份过低。则有损老佛爷威仪。”
鸾贵妃一怔,面上立现不悦之色。她万没想到子衿会拿老佛爷来压她,就算她是贵妃,也不敢对老佛爷不敬不孝,毕竟南陵国弘扬以孝治天下,连皇上对老佛爷都是百般恭敬。何况是她。思至于此,也只好将这哑巴亏咽进了肚子,扯着帕子淡淡说道:“那原是老佛爷厚爱暖昭仪了。”
鸾贵妃虽然脸色不好看。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子衿也就回位落了座。
落座之后却总是觉得有一双目光在看着自己,她猛地抬头,迎上的目光却是元婉,她正抿着嘴在对自己笑。子衿想她应该是认出了自己是当日在尚衣局救她之人。所以那目光中才会有着几分感激之色。
子衿也是有礼地一笑,便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这时她又一一见到了曾经的熟人,楮金雅在前面敬茶时已经见过,她的旁边是桐香玫和季元淇,目光扫过均是点头一笑,也就匆匆而过了。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柳如烟的脸上,在她脸上子衿看到了厌恶,憎恶和妒忌。而自己又何曾不是对她恨之入骨,她咬了咬下唇,眼中飘出一抹恨意与叹息,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你我今生今世已注定为敌了,杀母弑兄的血海深仇,她定是要报的。
子衿正自想着,却见柳如烟妩媚万千却又冷冷冰冰地开了口:“鸾贵妃娘娘不说,奴婢还不知晓,原来这暖昭仪娘娘是出自浣衣局的粗使宫女啊?哎哟哟,昭仪娘娘,想必浣衣局的活一定辛苦吧?”
柳如烟的话中明显带着讽刺的意味,让人听着硌得慌。
“柳贵人,俗话说得好,‘当着矮子不说短’,你这可倒好,专拣人家的伤口上洒盐啊,本宫可真就见不得你这样的。”说话的是静妃,快言快语,略有侠女风范。
“静妃娘娘,奴婢就是问问昭仪娘娘,闲着无事随便问问罢了。”柳如烟说罢又看向子衿,津津自得地等着她的答案。
柳如烟不及她的位份高,所以子衿说起话来,就不用刚才那般小心了,她淡淡一笑挑眉道:“柳贵人,本嫔觉得苦与不苦皆在人心,做什么事儿,干什么活儿这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吃得香,睡得甜,凡事但求心安理得,这自是不苦;相反之人即便再养尊处忧,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午夜梦回更是噩梦纠缠,那自是苦的。”
“暖昭仪说得好!本宫喜欢。”静妃在一旁喝了一个彩,子衿也看着她笑,心道:怎地皇上会为这位娘娘赐了一个“静”字呢,当真是与她的性格不匹配。
柳如烟脸色泛白,不由得冷笑一声:“哼,昭仪娘娘这是哪里弄来的理论,奴婢还真是闻所未闻过。”
“是吗?那当真是柳妹妹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了,没事的时候不妨多看看书,或许对你有帮助。”子衿挑眉笑笑转头对皇后说道:“嫔妾听闻皇后娘娘素来喜书,还在闺阁之时就已阅书无数,进了宫中更是把这一良好习惯发光发热,由此一来不但宫中妃嫔们喜爱读书,就连两位皇子小小年纪都已经博览群书了呢!”
子衿说完转头看着柳如烟,露出一个挑衅的目光。此话一出可谓一石二鸟,不但打击了柳如烟的嚣张气焰,更是颂扬了皇后娘娘这位书香才女。
皇后微微一笑,缓缓说道:“皇上也是爱书之人,你们都多看看书,自是没有坏处的。”她看了看柳如烟又说道:“柳贵人,新晋秀女中你算较得宠的一个,皇上第一个翻的就是你的绿头牌,你得空也要多看看书,若是皇上说了什么书中内容,也好接得上话。”
柳如烟口中说“是”,脸上却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她不甘地剜了子衿一眼,眼中含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淡淡说道:“当日奴婢与昭仪娘娘同日进宫选秀,也算缘分。但是奴婢记得过府的教习姑姑曾经说过,正三品官家大人家的小姐若是采选不上,可放回家中再觅良人,莫非昭仪娘娘的家父还不是正三品吗?”
柳如烟说完,见子衿面上生冷没有言语正自得意,却不晓得此话已经惹得众位出身不佳的妃嫔们忿恨的眼神。才人和美人或者与她同级位份的贵人自是不敢说什么冒犯的话,但是位份高于她的妃嫔们可就不会纵容她这个小小的贵人了。
“哟!”一直没有说话的辰妃啧啧道:“柳贵人方才这话说得真是一针见血,不过也是正理,世间本是尊卑有道。柳妹妹这般理直气壮,义正辞严,想必一定是出身名门之后,柳家大人也定是位及人臣了,那么妹妹屈居贵人之位真是叫人惋惜,来日本宫一定为妹妹向皇上进言,恐怕非是贵妃、皇贵妃之位方才能彰显妹妹的身份。”
除去贵妃,辰妃为四妃之首,又是皇长子的生母,说话的份量可见不是一般。虽然已经不怎么得宠,¨wén rén shū wū¨但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可以得罪的,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再去接话。因为妃嫔与前朝盘根错节,谁也不晓得一脱口便说错了什么得罪人的话,一时逞口舌之快,因小失大不值得。
半晌后柳如烟才尴尬一笑:“辰妃姐姐多虑了,奴婢只是问昭仪娘娘的家世如何?因何没中选就去了浣衣局做粗使宫女。”
辰妃还要再说,却被子衿抢在了前面,“柳贵人聪慧本嫔不及,本嫔也不知柳贵人所说的家世如何是何指,本嫔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你家我家?不都是万岁的家?既已进宫为妃为嫔,就更应以天家为家,以皇上为家。”
“昭仪娘娘伶牙俐齿奴婢不及,奴婢就想知道您和季才人的家父竟然是何官职?”柳如烟不依不饶。
元淇见子衿半天没作声,缓缓说道:“家父官职通政司的通政使。”
“什么?”柳如烟大叫一声,一脸肃然地说道:“我听家父说通政司的通政使已经被人一本奏到皇上那里,皇上正在命人彻查呢,听起来罪名还不轻呢!”
顿时元淇面如白纸,“贵人此话可当真?”
子衿不容她回答,冷声道:“柳贵人已是入宫之人,竟然这般不恪守宫规,和宫外的父亲私自议论前朝之事,这等政事本嫔万万不敢涉及,更是不敢暗自揣度,既然柳贵人对前朝之事如此关心,何不奏请皇上,明日上朝之时可带柳贵人一同前去。”
一语即毕,全场哗然。
第一卷 无可奈何花落去 第九十二节:降级
皇后殿中坐着的众妃们忍不住都是一个激灵,参政这顶帽子,无论扣在谁的头上,都是找死的大事,就连皇后和贵妃都承担不起这个罪名,何况柳如烟她一个小小的贵人。
宫中妃嫔为了争宠,向来明争暗斗也是惯了的,可是像季子衿这般直接戳柳如烟参政,倒是凤毛麟角不足多见。有些心思的人都看得明白了,暖昭仪这是不屑与柳如烟为伍,故而早早摆明立场,免得浪费口舌。
宫妃们开始左右观望,更是时不时地侧目瞄一眼皇后的表情,事至于此,还看皇后如何决断了。偷瞄之余,也不由得在心中权衡一番。
虽然当日皇上第一个翻了柳如烟的牌子,又七七八八地赏了一大堆珠宝玉器,看似极其宠爱。可这新晋的暖昭仪,虽然不是皇上亲自挑选,但毕竟昨夜皇上也在她那里过了夜,这往后的日子谁得宠爱,谁受冷落,还是未知。
而且鸾贵妃给暖昭仪一个下马威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贵妃,旁人及不得。可这柳贵人又唱得哪出戏呢?她的位份不及暖昭仪,却偏偏要取笑奚落于她,这下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被暖昭仪见缝插针说出这般犀利的话来,竟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而柳如烟更是越想越懊恼,已是被季子衿这几句话说得脸色苍白,哑然无声。
她本意只想借着鸾贵妃搭的梯子顺便羞辱子衿一番,让她在宫中无立足之地。哪曾想到不但排除异己没有成功,反而惹怒了几个位份高于自己的妃子。更是不小心被她无孔不入地抓到了小辫子,宫妃参政这可是要人脑袋的大罪,想到此处,柳如烟不由得寒毛直竖。瑟瑟发抖,抬头再看凤椅上端坐的皇后孟芷兰,却也是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皇后娘娘,奴婢言语有失,还望皇后娘娘莫怪。”柳如烟当即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向皇后请罪。
“言语有失?”恬昭仪冷笑一声,“言语有失怎会连暖昭仪家父被人奏了一本到皇上那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恐怕这并非言语有失,而是行为有失吧!”
“皇后娘娘,奴婢也只是听说……”柳如烟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对答。
柳如烟话未说完却被淑嫔抢去了话茬:“恬昭仪。你也莫要大惊小怪了,我瞧着那柳贵人一向行事大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呢。就算是皇后娘娘,她也……”
淑嫔抚着小锅一样的肚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哦?”皇后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添了几分诧异:“既然淑嫔已经说了。何不把话说完。”
“皇后娘娘,嫔妾这腰酸得很,还是让恬昭仪说吧。”淑嫔说完蹭着身子向椅上靠了靠。
皇后体谅她有孕在身,身子沉重,也就没再问她,而是将目光看向了恬昭仪。
恬昭仪倒是不含糊。当即脆生生地说道:“皇后娘娘您是不知道啊,选秀那天,还是秀女的柳贵人就已经穿得花枝招展。光彩夺目了,那披肩和裙子的料子竟是昂贵的织桃锦和泌花绫。嫔妾知道皇后娘娘主理后、宫一向不喜奢糜浪费,不过人家柳贵人家中多金咱也就不去攀比了,只是那一套衣服的做工极其考究,恐怕皇后娘娘若是站在她身边。也会,也会……”
皇后眼中荡过一丝寒光。肃声问道:“也会怎样?”
“也会……”恬昭仪察言观色地看着皇后,怯怯说道:“也会逊色几分。”她见皇后只是面色生冷,却不言语,继续说道:“因为那衣服通体用金丝线缝制,披肩上以木芍药为图,裙角四周更是以不死鸟的羽毛点缀,那衣服穿在身上真叫一个光彩照人哪!”
鸾贵妃柳眉微蹙:“金丝线?本朝宫中规矩,四妃之上方才可用金丝线织就衣物,难不成这柳贵人进宫当日就知道自己能封成四妃之一,故而提前把衣物都预备妥当了?”她看了恬昭仪一眼又说道:“恬昭仪又何必将话说得如此婉转,牡丹就是牡丹,虽有木芍药和富贵花的别称,但无论叫什么,这花终究是除皇后娘娘之外,别的妃子不敢上身之物;至于那不死鸟的羽毛,还不就是凤羽嘛,哎哟!本宫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居然被柳贵人披在了身上,怪不得淑嫔说你一向行事大胆呢,本宫佩服。”
经此一翻,柳如烟再也无法镇定下来,赶紧弯腰磕头道:“皇后娘娘,当日进宫的着装纯属奴婢无心之失,奴婢只是看那衣服好看就买来穿了,实在不知这是宫中大忌,皇后娘娘您就原谅奴婢的无知吧……”
柳如烟连连磕头下去,叫苦不迭,秋凉入肤,她却汗水涔涔。
“皇后娘娘。”季子衿起身说道:“或许这牡丹凤羽一事当真是柳家妹妹不知这宫中规矩,那么就该是宫中教习嬷嬷之失了。”
“胡说!”皇后断喝一声:“宫中教习嬷嬷都是千挑万选极重规矩的老人,这样要人命的大事岂有不教之理。定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