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女子抬头,只见对面的凤眸中似带隐隐笑意,仿佛胜券在握,她便也轻笑,拈棋,落子,青色水袖如云堆叠在她肘间,漫出一派从容之色。
“啪”白子落枰,形势顷刻出现微妙变化,紫衣女子凤眸微挑,抬眸看向对手,神情似笑非笑,“好一子造劫,看似困兽之斗,却能勾连左右,满盘皆活。”
“被你看出来了。”青衣女子轻笑,抬眸看向亭外,只见天边乌云聚拢,隐有山雨欲来之势,“这盘棋,看来又要下很久了。”
紫衣女子却一推棋盘,棋局顷刻尽乱,“这么多年,你我始终胜负难分,还是说正事吧。”
青衣女子扶桌站起,缓步来到亭外,望向远处,沉思良久,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紫衣女子的凤眸闪过幽深,良久,她也站起,来到青衣女子身边,与她并肩而站。她望向远方,只见远处飞瀑倾泻,宛若九天银河,直直贯入深潭,扬起细密水汽。
“在我还只是普通幽冥教众的时候,每天面对生死强权,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你永远不会懂。”紫衣女子的声音很柔,却隐含三分戾气,“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掌控他人生死,而不是让他人决定我的生死。”
青衣女子的视线则是望向更远方,在她的眼里,见到雾澜之间,清浅水流蜿蜒而出,沿着山间石径,绕成九曲十八弯的溪流,轻快地奔向不知名的远方。
她叹息问道:“幽冥右使的位置对你而言,难道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紫衣女子冷笑,凤眸戾色转瞬被眸底的幽深吞没,“我能在幽冥教中坐到这个位置,本就不易,还要防备那些暗枪冷箭。如果不动手,早晚会被迫解下这右使之位,到了那时,多年辛苦,岂不是白费。”
青衣女子闻言,眸底闪过歉疚之意,“如果那个时候,我能早一点赶回来,你就不会被带去幽冥教,也就不用陷入这争斗之中。”
紫衣女子唇角微勾,只是瞬间,笑意便不复见,“那时候我们才多大?若是那人一定要带我走,又怎么可能抵抗。其实在幽冥教也没什么不好,虽然日子黑暗,但至少可以各凭本事,换取衣食无忧。不像在外乞讨,饥寒交迫,缺衣少食。”话语微顿,又是笑道:“如果你那时候能早回来,也许还能和我一起去。只是没想到,你后来竟然会去了华山。”
“是啊,若不是几年前下山,与你偶然相遇,我真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
轻笑声起,“我也想不到,十多年没见,你竟然能认出我。”
“是啊,只是你却没有认出我。”青衣女子失笑,“你那时还要与我拼命,以为我是来杀你的人。”
“这么多年了,我真的记不住了。”紫衣女子也笑了出声。
青衣女子忽然沉默,许久,轻笑,“是啊,这么多年了。”银色面具忽被轻碰,却是不摘,只听遗憾之声,“久别不见,我都快忘了你的样子。”
话已至此,她终于抬手,缓缓摘下面具。
“如冰,我果然比较习惯不戴面具的你。”紫衣女子凤眸闪过笑意,却更隐有满意之色。
这两个女子,正是洛幽依和柳如冰,洛幽依是幽冥右使,而柳如冰则是华山派的普通弟子,她们其实早已认识,只是因为命运,而阴错阳差天各一方,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柳如冰的眸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温柔,笑道:“你我本就立场不同,如果我不戴面具,被人发现与你私下见面,对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事。倒是你,毫无顾忌,还那么张扬。我记得,以前的你可不会如此。”
“哈哈哈。”洛幽依却是笑得张扬,“你要信我,我既然敢出来与你见面,又与你对弈这么久,自然是有办法不被人发现。所以,你可以放心,这里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柳如冰轻笑,转身回到石桌前坐了下来,随手捻起一枚白子把玩,话语似是漫不经心,“你叫我出来,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你想纂权这么简单的事情吧?”
“聪明!”洛幽依凤眸闪过璀璨光彩,大踏步来到桌前,抓起一把棋子,将它们尽数握在手中,“教主之位,于我而言,只是第一步。我想要的,是这个江湖。”
“江湖?”柳如冰眸底闪过诧异,声音却是平静不变。
“正是!”洛幽依唇角微勾,俯看柳如冰的明眸,“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柳如冰摇头,声音终起微澜,“我只能说,这几近是痴人说梦。”
洛幽依却毫不在意,凤眸微挑,“正因为难,所以征服它才会是一件很有成就的事,不是吗?”
“征服?”柳如冰把玩白子,半响,摇头失笑,“你的好胜心还是那么强,说说看吧,打算如何做?”
洛幽依轻笑,扬袖,松手,棋子如雨,尽数落于棋盘,发出叮当响声,柔媚声音同时响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莫非,你要我助你暗渡陈仓?”柳如冰把玩白子的动作停下,抬眸看去,正与洛幽依的灼灼目光相遇。
“正是如此。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对不对?”
那目光太过专注,似是可以感觉到灼灼热意,柳如冰低头,避开视线,手里把玩的白子却是换成了黑子,慢声问道:“何以见得?”
肩膀忽然一沉,柳如冰微惊,抬起头来,却发现是洛幽依走到自己身后,双手正扶在自己的肩膀上。耳边忽有热气传来,轻笑声音同时响起,“我相信,以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你不会拒绝我。不然,你也不会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出来见我了,不是吗?”
浅浅呼吸近耳,让柳如冰把玩棋子的动作微顿了下,只是片刻,又恢复正常,微笑道:“我觉得,这个理由并不能够完全说服我。”
洛幽依微微挑眉,她并不意外这个答案,话随心动,不假思索,“若你助我,将来这江湖有你的一半,如何?”
“你在诱惑我?”柳如冰轻笑,手中白子缓缓落下,“我对它没有兴趣。”
洛幽依闻言,直起身子,来到柳如冰面前,对上她抬头看来的目光,问道:“那你说,你想要什么?”
在柳如冰的眼里,那双凤眸中,有执着,有急切,有期待,却唯独没有她想看到的情绪,半响,终是低头轻笑,“说说你的计划吧。”
洛幽依先是微愣,而后大喜,“你答应了?”
柳如冰抬头轻笑,“再不说,我就走了。”
“好。”洛幽依扬手拂袖,坐了下来,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交给柳如冰,又递给她一个黑色令牌。
柳如冰接下,打开钱袋,黄灿灿的光芒晃花了她的眼,她愣了愣,“这是?”
“我想让你帮我训练带人,这块令牌是调动信物。教中现在已经有人盯上我,我只能先放手,请你帮我做这一切。”
柳如冰手攥令牌,笑着问道:“你就不怕我带你的钱和人逃了吗?”
洛幽依闻言,凤眸闪过幽深,定定看了柳如冰半响,方才笑道:“我在幽冥教中的确不信任任何人,即使是我的心腹,我都会担心她哪天就会在背后给我一刀,让我在这个位置上无法安稳。但你不一样,你可以不在乎我与你立场不同,可以为了见我而费尽心思,可以帮我出主意,仅凭这些,我还不能信任你吗?更重要的是,你与我并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带走我的钱和人,除了会失去我这个朋友,对你并没有任何好处。”
“没有利益冲突,这话说得真直接,可真让人伤心。”话虽如此,柳如冰的眼底却泄出浅浅笑意,将钱袋收了起来,
“对你,我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柳如冰弯唇,再次捻起一枚黑子把玩,“把你的计划与我说说吧。”
“我想过,幽冥教身居中原和漠北交界,……”
一个时辰后……
“这个计划,你觉得如何?”
“计划很好,只是,这一切的基础要取决于你能否得到教主之位。”柳如冰手中黑子落下,正在棋盘正中,“最关键的一步,如同此棋,要落在棋眼之中,这枚棋子,将是一子定乾坤。”
“对,所以我需要物色那枚棋子。”
“教主位置的事情,我管不了。但这江湖的事情,你可以交给我,只待成熟时机,便可以动。”
洛幽依舒了口气,笑道:“有你在,我就可以事半功倍了。”
微风忽起,树枝摇晃,柳如冰望向亭外,只见乌云满天,她站了起来,“要下雨了,我该离开了。”
洛幽依轻笑,将银色面具递给柳如冰,“还像以往那样,我看着你离开。”
“好。”柳如冰戴上面具,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洛幽依在她身后问道:“对了,还有件事。你有没有听到传闻,天下至宝,花落东方。这东方堡离这里也不算远……”
话尚未说完,便看到柳如冰的脚步顿了下,说了一句,“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卷入这件事情里。”
洛幽依微愕,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笑道:“我当然不会,只是问问而已。”
“那就好,我走了。”
望着柳如冰远去的背影,洛幽依的凤眸闪过幽深,半响,唇角微勾,“那里,我是一定要去的,说不定……”
☆、67前尘梦
天边暗红如铁;闷热难言;隐有一场暴雨要来。
东方璃快马加鞭;满面忧色;耳边风声呼呼,一声叱喝;“快!”
她万万没想到;江湖上竟然会出现“天下至宝;花落东方”的传闻,若不是她夜晚投宿,无意听到隔壁对话;那样大的嗓门;传到她耳里,她才知道出事了。
那个时候;她才明白为何父亲总是匆匆忙忙,哥哥总是欲言又止,她心里的那些不安,都是真实的,只是她沉浸在要与萧青岚相聚的欢喜中,忽略了那些感觉。难怪哥哥会让她离开家,让她早些去找萧青岚,而那临别前的拥抱……
一念及此,东方璃死死咬唇,几欲出血,“哥哥,爹,娘……”马鞭再次用力一抽,马儿吃痛,再次奋力扬蹄,向前跑去。
当东方璃远远看到被火光映红的夜空时,那处位置正是东方堡,她的脸色一白,再次狠狠一抽马鞭,“快!”
当她赶到时,只见偌大的庄园里,无数的人混战一片,刀光剑影中,已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她什么也顾不得了,跳下马来,发了疯一样的朝东方堡里跑去。
不知是谁发现了东方璃,大声喊道:“抓住那个丫头,那是东方堡的大小姐东方璃。”
两方人马同时向东方璃看来,在看到她时,俱是向她跑来。只是,一方人马是抓她,另一方人马则是要护她。
这时,东方堡内杀出一群人,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子从里面冲了出来,他看到东方璃后,面色一僵,旋即脚步踉跄地跑了过来。
看到那个人,东方璃的眼泪涌了出来,拼命地跑过去,用力哭喊着,“哥哥!”
忽然一人持剑向东方璃刺来,很快又有一人冲来,替她挡住了那刺来的长剑,一声大喝,“大小姐,快走,这不是你留下来的地方。”
“不!我要找哥哥!我要找爹,找娘!”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去路,明明只是咫尺,为何怎么也靠近不了。
“璃儿!”东方瑜一路浴血,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不计其数。手中长剑不知杀了多少人,血沿着剑身滴了下来。
东方瑜身后,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抓住少堡主,天下至宝在他身上。”
“韩惊鸿,你这个叛徒!”又是一个人在中年男人后面追了上来,只见他手持弯刀,向那个人砍去。
那个叫韩惊鸿的中年男人猛然回身,长剑格住弯刀,激烈的刀剑相碰声响起,他讥讽道:“秦天望,别说得你多忠心护主,你敢说你对天下至宝就没有野心?”
“韩惊鸿,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这样龌蹉不堪,你这个叛徒,竟然勾结严世……”话音未落,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暗箭,‘嗖’的一声,从秦天望的后心穿心而过。
血从心口流了出来,秦天望却是哈哈大笑,向前踉跄几步,拽住转身欲走的韩惊鸿,“韩惊鸿,我就是死,也要拖你一起死。”
东方瑜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一声大喝,“秦叔!”
“少堡主,快护着大小姐离开。”秦天望死命拖着韩惊鸿,不让他追上东方瑜。
韩惊鸿反手一剑,刺入了秦天望的心口,他终于轰然倒地,脸上是不甘的神情。
东方璃也看到了这一幕,这时候,她已经吓呆了,她做梦也不敢相信,竟然是韩惊鸿和严世一起背叛了东方堡,那个对父亲忠心耿耿的青龙堂堂主就这样没了……
东方瑜忍泪,飞快跑到东方璃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璃儿,和我走!”
东方璃跟着东方瑜麻木的跑着,眼前刀光闪现,血肉横飞,她的唇色苍白,几欲要吐,却还是咬牙坚持。
东方瑜拉着东方璃向东方堡的后山跑去,后面的人也陆续追了过来,却因为有东方堡的忠心护卫在,拖住了那些人的脚步。
躲进后山,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他们很快摆脱了追兵,躲到一块巨石下面。
月色中,东方璃看到东方瑜面色苍白,额上也是汗水,因为跑得太急,东方璃的喘息有些不稳,颤声问道:“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爹和娘呢?嫂子呢?”
东方瑜眼圈泛红,没有回答东方璃的话,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块被血浸透的丝帕,将它打开,放到她手里,声音很轻,“璃儿,这,就是传说的天下至宝,你拿着它,赶紧离开这里,别再回来。”
借着月光,东方璃看到那是一块深紫色玉牌,上面雕刻着繁琐的花纹,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将玉牌推了回去,“我不要,哥哥你和我一起走。”
东方瑜却摇头,脸色愈发的白,他将玉牌再度放到东方璃手里,手微微颤抖,摸摸东方璃的头,微笑,“能在最后看到你,我就知足……”忽然一阵猛烈咳嗽,嘴角竟然缓缓溢出了鲜血。
东方璃惊慌失措,慌忙抓住东方瑜的手,哽声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这个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火光忽然四起,一阵纷乱的声音响起,“他们在那里。”
东方瑜强行咽下口中的血,毅然站了起来,深深看了东方璃一眼,眸底却是浅浅温柔,“璃儿,记着,哥哥不要你报仇,你只要好好活着就好。”
在他站起的一瞬间,东方璃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背上衣衫已破,一道长长的斜划而下的伤口赫然显现,那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她慌然站起,欲抓东方瑜的手,却抓了个空,一声哭喊,“哥哥!”
东方瑜持剑向人群冲了过去,茫茫夜色中,他的身影宛如修罗降世,长剑所到之处,血色盛开,只听到他大笑,“想得到天下至宝,就先杀了我。”
“不!”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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