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相依(gl)- 第1部分

　


　　《“楠”相依（GL）》作者：镜之眸
　　第　1　章
　　陈桦本不叫陈桦，她原来的名字远远没有现在的体面。在她原先的户口本上，她养父母给她填的名叫“豆花花”。一般来说从取名上也大致可以判断出父母的资历和家庭背景，于是我们可以大致想象一下陈大小姐改头换面的别样人生。
　　豆花花原本很幸福，这并不是说她现在很不幸。只是幸福也是分等级的，相比之下，豆花花原本的生活是那种单纯如白纸的，简单的幸福。豆花花同学出生富贵之家。你要问怎么个富贵法？这么说吧，老爸老妈都是知名外企的CEO，一年赚个百八千万的完全不是问题，整一个银行提款机。能投胎到这样的家庭是多少轮回边缘的飘的孩子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啊！这么个好机会就让豆花花给逮住了。可是值得批评的是，豆花花不是个好同学，机会都硬跳到她怀里了，她还非得踹人家一脚。人家屁股疼，肯定就飞走了。
　　事情经过大致是这样的。改革开放后不久的某一天，豆花花的亲爹亲娘喜得千金一个，抱在怀里乐呵呵的决定全家要迎着改革春风时尚一把，到北京去游他一游。结果两人年轻不懂事啊，进了车站光顾跟人挤了，最后大人是挤进去了，低头一看，小孩没了。两人顿时也懵了，扯着嗓子在车站里里外外的找啊。可是人海茫茫，人家有意为之，你又能奈他如何。于是，我们刚出生还在襁褓中的豆花花同学就这么丢了。
　　你们要问豆花花去了哪里？别急，根据能量守恒定律，豆花花强大的生命能量还在，当然是不可能那么轻易消失的。人家只不过被送到大西北造福人类了。你又要问是被谁送的？简单嘛，人贩子呗。
　　所谓一家欢乐一家愁，豆花她亲爸妈急坏了心肝，收养她的养父母倒是乐得开怀。货款两讫后，豆花花就正式在西北农村安家了。
　　那家人对豆花花还是很好的。因为夫妻俩结婚很久都没能生育，这对农村人是致命的打击，名声是越来越坏，闲言碎语不断。两夫妻实在是受不了才合计着抱个孩子，虽然人贩子要价是黑了点，但看这孩子白白嫩嫩的可爱至极，一狠心就要了。豆花花同学就成了他们家唯一的苗苗，他们也指望着这根苗苗改变命运，那就得乘着苗苗幼嫩时期给她施肥松土，浇灌捉虫，这样才可能让她长成参天大树。俩夫妻从小给她端屎擦尿洗衣做饭，累死累活就为了这个小苗苗。颇有“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血”这种悲壮味道。这个小苗苗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顶着北风吹阳光照，靠着吃糠咽菜终于长成了十五岁的结实姑娘。圆如大饼的脸，皴得泛红的颊，连嘴唇都常常有红色的裂痕。不但如此，豆花花还身强力壮，抡起胳膊就能扛上满满一麻袋的米，活脱脱一个美丽的村姑。但这个村姑可是有文化的，人家靠学校的奖学金已经完成小学学业，现在已经是县中学毕业班的一名学生了。
　　有一周末，豆花花同学像往常一样，叼着大馍馍蹬着脚踏车就往家里冲，她兴冲冲的期待着老妈承诺给她做的红烧鱼。可是她刚到自己门口就愣住了，她家门口停着一辆很漂亮的黑色轿车。她突然怀疑自己的记忆，难道说都走了千百回的路还会有错？她左看右看，邻居家的那条看门狗还是那么衰，坝上的那块水泥板确实被撞坏了一个角。怎么看怎么像自己家。可是自己家门口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汽车呢？中间的那个小牌子好像还很眼熟。仔细想想不就是前天同桌的男孩在她面前显摆知识的“宝马”商标吗？据说，很贵很贵的。她一直以为她们是穷人，穷人的亲戚也是穷人，怎么突然有这么富贵的窜到门上来呢？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吧。豆花花同学的亲爸亲妈粉墨登场了。大家欢迎不？反正豆花花同学是不欢迎的。她看不得那打扮时髦的女人抱着她痛哭，也看不得站在女人后面的那端庄的中年男人看着她热泪盈眶，这些举动亲热得过分让她很不习惯，而且她也不习惯看别人哭。在她成长的过程中，她的父母亲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什么是坚强，什么是奋斗，她也坚信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再苦再累，眼泪都得往肚子里咽。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她很看不起那些动不动就哭的人，可是，女人和男人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动情。最后，豆花花的心也被哭软了。
　　泪也撒了，鼻涕也流了，就该办该办的事了。豆亲爸亲妈毕竟是文化人，好歹领到了两大知名企业几千号人，说话艺术还是有的，该委婉时委婉，该果断时也决不拖泥带水，绝对铿锵有力。一番话下来，豆养父母一句都没说，人家亲爸妈就已经把威胁利诱的意思透露得分明了。养父母窝在墙角垂着头缩着身子，是直叹气，嘴巴抖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豆花花就算反应再不灵光，也意识到自己爹妈受欺负了。于是当机立断拿出农村孩子特有的泼样来，抓着靠在墙头的扁担追着男人女人就是一顿狂打。豆花亲爸妈心可寒了，但是碍于当时紧张的局面，只好选择先行离开，回头再说。
　　豆花花撑着扁担累得直喘气，走到养爸妈面前，泪眼就不由自主的掉下来了。她问：“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养父母也不是善于表达情感的人，心疼得直摇头。豆花花心里舒畅了许多，拽着袖子摸了一把脸，笑得明媚，“你们放心，他们说要给你们的几万块钱，咱不稀罕。等我长大了，我自己挣给你们！”信誓旦旦的声音，让腻在门前看热闹的邻居们也热血沸腾的欢呼起来。
　　可是豆花花的美好向往并没有成真。就像博弈论上说的，只要有一个背叛，结果就能改写。养父母没能坚持到最后，他们在十五那个美丽的夜晚，告诉了豆花花这个坏消息，他们说他们接受了她亲父母的两万块钱，让他们把她带走。豆花花是哭着奔出门去的，她从来不知道以前钟爱的中秋节的银盘似的的月亮也能让她那么绝望。
　　第　2　章
　　亲爸妈来接她的那天，她甚至没有跟养父母告别就直接钻到了车里，她打量着汽车内部豪华的装潢，惊羡着有钱人的奢侈，却也鄙弃着资本家的虚伪。人往往就是那么矛盾，既追求荣华富贵，却又看不得好逸恶劳。养母缩着脖子裹着厚重的棉袄，在车门外徘徊了几十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豆花花坐在车里透过贴膜的车窗看到养母那苦成茄子的脸，好几次都想落泪，在那时候，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这么把她送人了。
　　坐在高级轿车里，即使在崎岖的山路，也感觉不到颠簸的不适。豆花她亲爸妈一会儿问她喜不喜欢喝这个，一会儿问她喜不喜欢吃那个，还拿着一堆时尚杂志对着上面的衣服指指点点，问她喜欢那几件。完全一副嘘寒问暖，关切过度的样子。豆花花只是随便瞟了一眼上面的价格，便再也没有说话。在她之前的生活里，没有喜欢和不喜欢，只有接受和不接受。她不习惯做出选择，特别对于这样昂贵的东西，那会让她惊慌失措。
　　汽车停了，然后豆花她亲妈笑盈盈的告诉她，到家了。豆花对那个字还是觉得茫然，下了车，看着眼前豪华瑰丽的建筑物，更加茫然。这段时间的经历，已经完全打破了她原来对“家”的概念。正当发呆之际，晕乎乎就被什么东西给撞了。豆花花满眼都是星光，头脑麻得厉害。偏偏耳边还有只鸟不停的叽叽喳喳，十分烦人。豆花花睁开眼睛，又见明亮，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双大眼睛，很大的那种，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像蝴蝶煽动的翅膀。那双眼睛也正盯着她看，忽然一笑，月牙湾似的，一泓清泉全在里头了。然后豆花花耳边就有了软软的女音：“姐姐，你好可爱哦～”拖长的尾音，里面有豆花花一辈子都学不来的撒娇意味。
　　豆花花愣神的功夫就被对方紧紧抱住了，脑袋还窝在她脖子里蹭蹭的，像小狗一样。
　　“姐姐，我好喜欢你哦～呵呵，一见你我就好高兴～”
　　豆花花想挣脱，可是被勒得紧紧的，然后不知道怎么的，脸就红了，烫皮肤。
　　豆花亲妈看她们这样，非常安慰，摆出慈母的样子对抱住她的人说：“小楠，姐姐刚回来，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你要好好照顾她哟。”
　　豆花花能感到脖间的人热烈的点头。豆花妈也微笑着为豆花花介绍：“这是你妹妹，叫陈楠，比你小两岁。现在在市外语学校上中学。离开饭还有一段时间，先让你妹妹带你到处转转吧。”
　　于是，心魂未定的豆花花就这么被硬拽着进了在她看来皇宫一样的别墅。带她的人走得起劲，可豆花花一点也不喜欢。虽然像钻石一样的意大利吊灯，像镜子一样的大理石地面，还有镂空的弯曲的楼梯，一切的一切都只有在电视上才看见过，应该很稀奇的，可是她就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她并不属于这里，这里也不属于她。
　　“姐姐没精神吗？家里的装潢不好看吗？要不要让爸妈重新装修一下？”
　　“不用。”
　　豆花花之前还没仔细看过她，于是决定好好看看，这一看就有了惊艳的感觉。白皙透明的皮肤，可爱的心形脸蛋，弯眉大眼樱桃小嘴，再加上纤细的身材，连豆花花这种粗神经的人都有了类似自卑的感觉。跟这种美人在一起，她就是一个摆设。不，连摆设都算不上。
　　“姐姐，你是不是肚子饿了？等一下哦，麻婶说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麻婶是谁？我见过吗？”
　　“麻婶是我家厨房里的阿姨哦～姐姐想见她吗？”
　　“还是算了，你叫陈楠？”
　　“嗯嗯，”小丫头显然很兴奋，“姐姐可以叫我小楠。”
　　“哦，好。我的名字叫……”在豆花花自报家门的当口，她的肚子便发出了抗议的示威，弄得她有点尴尬。
　　陈楠凑近了，笑得像个小狐狸。“姐姐，我有藏巧克力哦，你跟我来～”
　　豆花花进了陈楠的房间，兜了一圈才发现，虽说是一个人的房间，但是书房，游戏室，卫生间都是全了的。她一个人呆的地方就有豆花花原来的家那么大。豆花花心里的天枰又狠狠地抖了一下。
　　陈楠从枕头底下翻出了一盒巧克力，讨好一样的对豆花花笑，“这是我自己藏的哦，妈妈不准我吃的。”
　　豆花花接过一个送到自己嘴里，入口即化的巧克力不知道比前她吃过的好上多少倍，可是她还宁愿吃以前的那种硬邦邦的巧克力。每次卖完玉米，豆爸总要瞒着豆妈偷偷扣下几块钱，就为了给豆花花买零食吃。其中总有那种硬邦邦的巧克力。明明之前还是那么疼爱，为什么转身就要把她舍弃了，为什么？
　　“姐姐，不好吃吗？那我们换一个，别哭了。”
　　让比自己小的妹妹看到痛处，实在有些丢脸，就算这样，豆花花的眼泪还是肆意的流。默默的流着泪，就像无声的抗争。
　　“没什么，刚刚眼睛里迷了沙子，有点疼。”
　　拙劣的谎言，偏偏还有人信。陈楠趴低了身子，仔细仰望她的脸，了然的笑了。
　　“不怕，妈妈说了，疼的话，亲亲就不痛了。”
　　在豆花花的惊愕中，陈楠捧着她的脸，真的亲了她的眼睛。豆花花太过惊愕，竟然忘记了眨眼。陈楠笑着说：“姐姐，你应该把眼睛闭上哦。”豆花花看着眼前的笑脸，突然觉得自己看到了最娇艳的花朵，可爱地摇摆着花瓣向她招摇。就像被催眠了一样，她真的闭上了眼睛，让那个吻落在她的左眼皮上。轻轻的，很舒服。
　　直到很久以后，豆花花仍然记得左眼皮上留下的温柔。
　　第　3　章
　　从西北农村突然来到繁华的大都市，豆花花强烈的不适应，处处显得格格不入。在新家里待了几天就憋了几天。想洗澡她到处找盆，结果被人告知只要把花洒拿下就行了。天知道，在这之前她还从来不知道“花洒”是什么东西；想坐上汽车，结果愣是在车门外急红了脸，也没办法打开车门，还是坐在车内的妹妹奇怪姐姐为什么那么就不上车主动下车询问，才最终解决；吃饭她总是碰到奇奇怪怪的菜，总是要别人解说才敢伸筷。在那之前，她从来都想象不出龙井跟虾仁也能做道菜；吃西餐更是别提，一律换成中式西餐，刀叉换成筷，家里人都很体贴，陪着她怪模怪样的吃，佣人们也善良，眼里也决不露出同情或鄙视的神色。但是豆花花还是觉得不爽，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不爽。不过她忍着学着，对着镜子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就是她以后生活的环境了，一定要学会适应。也许呆在农村的时间久了，即使体内有优秀的基因也还是派不上用场。虽然每天努力的练习地方方言，每个字的发音倒是正确，连起来就不是个味道，一股大西北粗狂的气息，缺少了都市人语气中那种特别的调调，最后就变得像鹦鹉学舌，充满了喜剧效果。不仅如此，行动举止也学不来都市人那种小资优雅深情款款，原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动作也被周围的一再纠正。对于都市人来说，风风火火是不符合千金小姐的格调的，爽快和豪情就像流水线上未加包装的产品，是没有卖相的。说好听点是“土特产”，说难听点就是“土包子”，这永远是与都市格格不入的风景。豆花花虽然是农民养大的，脸面在这里可能已经被刮得下不多了，自尊还是有的。她为了不再落下笑柄，刻苦钻研都市文化，认真攻读课本知识，她不想让她的养父母丢脸。
　　我们要肯定豆花花的决心，但是老天想跟你开玩笑，难道你还敢不陪他玩吗？在豆花花原来的学校读书时，她是毕业班的尖子，到了新学校她就是扫尾的。偶尔扫扫也没事，年轻人有活力抗得住。豆花花为了甩掉“吊尾车”这顶可耻的帽子，夜夜苦读，几乎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每次考试她都指望着老天能帮她一把，结果老人家每次都胡子一翘，一脸不爽的把她蹬一边去，于是我们的豆花花同学次次都得负责扫尾。特别是英语，在原来的学校她还是英语科代表呢，说起英语来老师都说顶呱呱，结果那份骄傲在新学校就被无情的浇灭了。有人说过“是金子总会发光”，但当满地都是金子时，你也会迷茫自己是哪一颗。在城市长大的小孩，外语好像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表现得总像吃饭一样信手拈来。而我们的豆花花同学还停留在刻苦的学习阶段，当她在淘米正起劲时，却猛然发现周围的人都已经在吃饭了。这就像你学会了走路，正自鸣得意，转身却发现周围的人已经在跑那样痛苦。而她的妹妹更是从小就上外语大学的附属幼儿园，英语说得恨不得比中国话还溜。偏偏每次她还一脸好奇的望着豆花花温书的蠢样，端着一张可爱无比纯洁干净的脸歪着头文豆花花为什么要一遍遍的读单词？感觉就像豪门的千金小姐优雅的享用了金器盛的红烧肉，转而问农夫为什么要磨刀霍霍向猪羊？豆花花从此认识到，天真也是一种残忍。
　　虽然生活处处不如人意，可亲父母实在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觉得这份不如意来得让她内疚。他们工作再忙每晚都会打电话要跟她讲两句话，反复的重复着抱歉，不能回来陪她吃晚饭，然后再许诺很多补偿的方案。其实豆花花根本不需要补偿，在她来之前，妹妹也一直都是这样过的，她也不会觉得委屈。豆花花很长时间都为他们这样的举动感到受宠若惊，但即使再感动，她也始终没有叫过他们“爸爸妈妈”，她开不了口，对她来说他们只是从她的生活里突然钻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