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搞的?
小宇刚稳住方向盘,正打算回头看看那辆让人莫名其妙的大货车,却突然被一道刺眼的灯光迷住了眼睛。对面车道里的一辆吉普车不知怎么回事已经撞断了护栏歪歪扭扭地冲到了小宇行驶着的车道里。小宇本能地向左打了一把方向,却又突然意识到了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周琴。周琴正脸色苍白地抓紧了车窗上方的扶手。再没有一丝的犹豫,小宇狠狠地将方向盘推向了右边。
……
小宇恍恍惚惚地听见了周琴的呼唤,她睁大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楚,脑子下面热热的,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涌出。
小宇,答应我,不要走在我前面。
是若娴的声音。
小宇笑了。
九十。
“小宇回来了。”若娴突然叫了一声,陈染吓得从沙发上险些跌落下来。
“若娴,你做梦了吧?”
若娴已经回过了神,转身看看挂钟,已经凌晨四点了。
“不可能啊。小宇应该早到了。”若娴还清晰地记得刚才的梦。小宇就那么一直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一副欲说还休的神情。
陈染显然也意识到了不正常,赶紧说,“我再给小宇打个电话吧。”说着就去拿茶几上的电话。
电话却突如其来地响了,在凌晨的时刻,犹为刺耳。
“喂,是若娴吗?赶紧到XX医院来啊,小宇不行了。”是周琴的声音。
陈染呆呆地看着若娴,若娴也正一脸惊慌地望着她,“怎么了?什么事?是小宇吗?陈染你说话啊。”
“若娴,快,快去医院。”陈染终于反应了过来,抓起一件外套就往门口跑。
……
小宇安静地躺在医院冰冷的急救床上。周琴哭哑了嗓子,正瘫软在急救室的门口。
“妈。”若娴看见母亲,一脸的迷惑,“小宇呢?小宇在哪里?”
周琴蠕动着嘴唇,却突然发出了更大的哀号。
若娴下意识地看了看急救床上白布掩盖着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是小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陈染紧跟着跑了进来。若娴一直站在门口,浑身颤抖。
“陈染,我们回去,小宇肯定到家了。陈染。”若娴无助地望着陈染,眼泪像珠子似不停砸向地面。
陈染鼓起勇气,颤巍巍地将白布掀开了一个角。
小宇!
撕心裂肺的剧痛在陈染的头上重重的就是一击。若娴情不禁一阵哆嗦,扑上来就把陈染往旁边推,“不许你胡说!不许!小宇好好的,小宇在家呢。”陈染的嘴角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迹,
“若娴,小宇没了。若娴。”
九十一。
不可能所有的事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发生。每个人都有承接幸福的可能,但同时,也必须面对生命中不可避免的痛苦。若娴也不能例外。
她冲出了急救室,因为她必须赶回家去证实小宇并没有离开她,她一定在家里安心地等待着和她一起过这个春节。她不能接受这样荒唐的事发生在她们身上。
可是,泪眼朦胧模糊不堪的若娴却在下楼梯时摔倒了,她咬着牙努力地站了起来。虽然心里一直在祈祷那样的事绝不可能,但全身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没走两步,若娴再次跌倒了。这一次无论她怎样努力也无济于事。若娴只好呆呆地坐在地上。
我只是在做噩梦吧?如果不是在做梦,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发生?曾经那么多年抛下了小宇一个人去面对生命中最寒冷的寂寞,好不容易冰释前嫌又走在了一起,总算确定了彼此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幸福,而她却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娴。”追出来的陈染发现了已经筋疲力尽的若娴,她轻轻地唤着她。
若娴依然傻坐着,没有动。
“若娴,你说句话啊。”陈染已经哭出了声。
跟小宇在一起做过的事其实并不算多,所以这一刻若娴的脑子里似乎很难有什么特别值得回忆的经历。“我们曾经一起捉过萤火虫,曾经一起在异国的广场散步……陈染,我和小宇还做过什么啊?”不知不觉间,若娴的眼里开始闪动起来。
眼前的一切又突然变得模糊,若娴全身突然激烈地晃动起来,反射性地把手伸出去想扶住她的陈染根本无力抓住已经失去重心的若娴,两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不行,陈染,我要进去,我要看清楚躺在里面的到底是不是小宇。小宇答应过我,她不会比我早走的。小宇,小宇的脸是什么样子的啊?陈染,我,我怎么想不起来啊?”陈染痛苦地看着开始胡言乱语的若娴,她死死地拉着若娴,害怕她再做出什么自己也不能控制的事来。
“小宇,小宇……”若娴的哭喊已经无声。
九十二。
若娴一个下午都待在房间里。她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了起来,遮断了阳光,同时也重重地关上了门。
小宇的葬礼在上午如期举行。
她仍然那么安静地躺着,仿佛只是睡着了,只需片刻就能醒过来一样。
小宇,等你睡醒了,我给你做你爱喝的汤,好吗?
这样深情地看着,若娴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她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戒指…………写有“娴”的那枚,很小心地套在小宇左手的无名指上,再把自己右手温柔地放在小宇的身边,
小宇,你看,我们的戒指是一对呢。
她伸出手又在小宇的头发上轻轻地拢了拢。
小宇,早上又忘记抹“沙宣”了吧?你看,我都给你带来了。
陈染眼看着若娴仔细地反复地抚摩着小宇的头发,泪已经开始泛滥。
李董和她生前的同事都来了,所有在Z城的老同学也几乎都赶来了,就连周琴,也拒绝再躺在医院…………她只想再看小宇一眼。陈染自作主张没有通知小宇的父母。毕竟路途遥远,这样的打击,陈染很担心他们还没到,就在路上先出点什么事,如果真是那样,她会觉得更加对不起小宇。
仪式开始以后,若娴始终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一直捧着小宇的遗像,像未亡人那样傻傻地站在小宇的灵柩旁。间或,由陈染提醒着向来宾低头答谢。
林可刚有了身孕,本来展鹏是不想她来的,可临出门时,她还是固执地跟了过来。在见到小宇的遗体后,她的泪就没有断过。展鹏的心里说什么也不能接受小宇已经离去的事实。他觉得这太荒谬了。眼看着所有的灾难似乎都过去了,她,怎么就走了呢?
这实在是荒谬!
追悼厅到焚化室不过短短几百米的距离。若娴却似乎走了长长的一生。
不过几分钟,一个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就出来通知家属领取骨灰了。陈染赶紧扶起若娴。若娴紧紧地将骨灰盒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仿佛小宇从未离开。
……
小宇的骨灰盒一直放在床上,从若娴执意要把她带回来后就再也没有移动过。
小宇。现在就只有我们俩了。
小宇。你等着我……
九十三。
陈染一直强打着精神,直至送走最后一批亲友。
房间里顿时空荡了下来,不,是死寂。
小宇的遗像就放在客厅。那是她在Z城机场若娴偷偷替她拍的。照片中的小宇出奇地安静,尤其是在背景里喧嚷的人群之中。她微微侧着身子,眼神很深邃地望着不远处,似乎正寻找着什么。
小宇……
陈染只在心底呼喊了一声,泪水便像天裂般地倒了出来。
房间里所有关于三个人的记忆都还在,不在的,只是小宇。
……
“若娴。”
小宇。
若娴挣扎着睁开迷朦的泪眼。她下意识地想撑起来,寻找声音的来源,却被左手腕间的一阵刺痛阻止住。
小宇慢慢地蹲了下来,眼里满是焦虑地看着她。
“若娴。为什么这么做?”
由手腕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一小块地毯。若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狠狠地伤害了自己。
小宇的手落在若娴散乱的长发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答应我,不要再干傻事。好好地活下去。”
若娴的心又开始撕裂,其间所必须隐忍的煎熬,此刻正在脸上蔓延起深深的悲伤。而眼眶里一直不停滚动着的泪水终于砸向了地面。
“小宇。不要离开我。不要……”
小宇还是那样温柔地凝视着她,
“原谅我,若娴。我没有实现给你的承诺。但是,我真的很感激上天让我们相爱。即使,到最后不得不让你一个人来承接这样的痛苦。若娴,不要再难过了,无论如何都不要悲伤地继续。没有你在身边,我会安静地等待,等着和你重逢。请你,也试着好好地生活,好吗?不要觉得辛苦,相信我,我一直都会在你心里。”
若娴的身体因为痛苦而不断地颤抖着,她始终不能接受从此就要和小宇阴阳相隔的事实。如果,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那么,似乎也太残忍了。
“小宇。小宇。可我生命的全部,就只有你啊……”
不要,不要。老天,求您了……快让这场梦醒过来吧……
“那么,请珍惜我的生命吧。你忘了吗?我一直住在你的身体里啊。若娴。”小宇的眼里纠结了太多的情绪,她的面容似乎也正浮现出悲伤。
“若娴。若娴。若娴你开门啊!”
若娴惊恐地看看门的方向,转身又想去抓住小宇。
小宇已经不在了。
“答应我,若娴,好好地活下去。”
……
“你醒了?”陈染的眼睛红红的,“还好,总算不是太深。”
若娴费力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竟连一丝动弹的力气都没有。而这短短几天所遭受的灾难却突然像幻灯片似的,一一从眼前掠过。她仿佛又清晰地感觉到了小宇以往所承受的痛苦。她的无助,她的委屈,她的坚持,她的固执……小宇究竟是用了怎样的力量才撑了下来啊。
一想到小宇,若娴的整颗心又揪在了一起,连着呼吸都变得愈发困难。她突然对自己竟然还活着这样的事实也感到悲哀起来。
“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快告诉我啊。”眼瞅着若娴脸上的痛苦不停地在加剧,陈染急了。
“我去叫大夫。”陈染转身就要去找医生,却发现若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手。
若娴没有说话,陈染进退两难地怔在原地。过了许久,若娴终于哭出了声。
小宇!
……
偷偷溜出病房赶过来看女儿的周琴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像突然被什么利器击中一般,周琴难过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掩面痛哭起来。
九十五。
两个月后,若娴独自去了小宇的家乡。
李毓开的门。她很惊讶怎么只有若娴一个人到来,女儿呢?太忙了吗?
安邦正在给新买的花换盆,看见若娴来了,很是亲热地邀请她在自己身旁坐下,“丫头啊,你看,这盆栀子花还不错吧?小宇小的时候啊,她妈妈老是到外面买个一两朵给她戴在胸前,呵呵,能让她美上好多天呢。”
安邦爽朗的笑声却冷不丁让若娴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心莫名的就又是一阵刺痛。
“你怎么了?”安邦注意到了若娴的异常,
若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侧身从一进门就没放下过的旅行包里取出了一个很小的盒子,轻轻地递到安邦的手上,
“叔叔。小宇回家了。”
啪。
刚给若娴倒好水走过来的李毓呆呆地站在了门口。安邦的手,僵滞着。
……
三天后,若娴离开了。
临走前,安邦把小宇幼时的一张照片交给了她,
“丫头。好好留着,作个纪念吧。”
若娴忍着随时都有可能倾泻而出的泪水,接过照片,仔细地端详着。
胖乎乎的不足一岁的小宇正坐在澡盆里冲自己甜甜地笑着。笑得似乎都能立刻将自己整个人融化。
“丫头。有空就常回家来看看。我和你阿姨随时都欢迎你。”
若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扑进安邦怀里,
“爸!”
李毓走过来,靠在丈夫的肩头,泪流满面。
九十六。
曾经第一次的操场,如今却也是最后一次的操场。学校就快拆迁了。若娴带着小宇留给她的那块真丝手帕,又回到了这里。
陈染远远地等候在篮球架下,不时关切地张望着看台。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了下来,跑道上的路灯也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若娴突然觉得心情一阵阴郁。
小宇离开已经半年多了。在没有小宇的日子里,若娴始终无法做到真正的释怀。
小宇。我都不会笑了。
一股熟悉的悲哀再度慢慢侵袭着若娴。
若娴。若娴。
寻声望去,除了死寂一般的跑道,似乎并没有那个最亲密的身影出现。
小宇。你在哪里?你出来啊。
傻瓜,我一直都在的啊。
可我为什么看不到你?
你又忘了,我一直都住在你身体里,从未离开过啊。
突然,若娴感觉到有种很熟悉的气息包围住了自己。
小宇。我好想你。
我也是。
若娴。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勇敢地活了下来。
小宇的吻似乎又缱绻在了自己的额前发间,脉脉深情,丝丝入骨。若娴贪婪地依偎在想念已久的怀抱里,她不敢睁开眼,她怕睁开眼,她的小宇就又不在了。
记住你答应过我的话,永远都不再悲伤地继续了,好吗?你要相信我,要记得我在等着和你重逢。
小宇的声音越来越远。若娴惊赫地张开了双眼。
萤火虫。
围绕在若娴身边的竟然是满目的萤火虫。
若娴伸出手,任那些亮着小灯小小的虫子在自己的指间来回穿梭,她的脸上开始慢慢地绽放出久违的微笑。
小宇!小宇!我相信了!
不远处的陈染听到了操场上传来的笑声,奔了过来。
若娴像个孩子似的,不停地挥舞着手里的手帕,欢快地追逐着身边的萤火虫。操场上久久地回荡着她的声音……………
小宇!我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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