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铝行业疲软，国际市场上价格也是一直半死不活，所以下马乡现在不算太乱，可就算是这样，那里也没有真正强势赢家。
现在下马乡最大两股势力，就是“破烂刘”和“小黑”，其中破烂刘是实打实外来户，半年前还在阴平捡破烂呢，后来跟了一股小势力平哥混，然后反水自立，接着莫名其妙地就起来了，眼下手上已经有了两百多人枪。
破烂刘身上，最少有四五条人命了，不过那里天高皇帝远，没人注意，也就没人追究。
小黑是以前一方霸主，手下人组成成分十分复杂，自打破烂刘开始崛起之后，他就没命打压，但是当他组织了一百多号人，打算冲过去抢破烂刘矿场时候，打头两人被乱枪打死，剩余人一哄而散，他名声就下降了不少。
反倒是敢打敢杀破烂刘一仗成名，再加上不停地吞噬周围小势力，现在双方基本上是半斤对八两了，甚至破烂刘隐隐有后来居上味道。
不过就在近两个月，破烂刘手下马仔“苦瓜”拉出人马单练了，此人也是心狠手辣之辈，做事又圆滑，跟破烂刘没有彻底翻脸，跟小黑也有走动，遇事也是两不相帮，再加上不住有人投奔，有异军突起架势，双方老大却是怕损失实力，默认了这一股势力存在。
所以说，眼下下马乡，说是三足鼎立也不为过，不过，还有一股势力，却是三方都不敢忽视，那就是当地山民。
鼎立三足，背后都有一些背景——最起码他们买通了一些人，可山民们并不是这样，他们是生于斯长于斯，不是外面随便来什么人都能消化得动。
需要重点指出是，下马乡山民，那不是一般地彪悍，这里是阴平乃至于凤凰市大名鼎鼎“土匪之乡”。
第五百七十三章 捉小人
下马乡这里地势崎岖不平，自古以来就民风彪悍，盗匪辈出，之所以被称做“下马”乡，就是剿匪官兵到这里不能骑马了，才因之得名。
解放后，这里匪患闹到五八年才彻底平息，这还是采用了“只究首恶，其余不问”策略，否则话，乡里自然人口减员三分之一都未必剿得平。
等文革开始之后，阴平县有人提出要清算下马乡山民手上欠着人民血债，结果一夜之间，无数青壮汉子持起猎枪重操旧业，搞得前来清算红卫兵小将们死伤狼籍，一时间无人敢再踏入下马乡。
最后还是凤凰地区和阴平县革委会先后确认，下马乡这里属于人民内部矛盾，这阵风波才逐渐平息。
后来又是有军队响应号召前来“支左”，不过当时群众团体都是左派，部队本想是“一碗水端平，支左不支派”，但事实上还是搞成了支派，这次下马乡被卷了进来，遭受了惨重损失之后，山民们再次啸聚山林充当了绿林好汉。
直到“十年浩劫”结束，好汉们都没出山，再次平静就是7年事儿了，那还是县政府借着落实政策机会，放出了“自首不究”风，又号称再不听话就要调来军队围剿，后来又诱捕了几个名声响亮家伙，三管齐下，才将局面稳定了下来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为了下马乡铝土矿，也为了驯服这些悍勇家伙，县政府拨款修了一条路，这里经济状况开始好转，下马乡才逐渐摆脱了留给别人“土匪”印象。
铝矾土能外运了，下马乡这儿风波再起，随着各路亡命纷纭而至。山民们头一次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他们还不怕死主儿。
几番较量之后，亡命徒们逐渐在下马乡站住了脚，开始划分各自势力范围。
尝到厉害之后，山民们也不想跟外来势力叫阵，毕竟现在地生活条件改善不少了。而且平安生活也是人人都向往，可是这些外来势力一旦过分地压榨本地人，那也绝对没好果子吃。
打大仗山民们打不起，但时不时地挖个陷阱放个冷枪，干掉个把两个落单家伙，那是轻松至极事情。
这些外来势力领教了“土匪之乡”厉害之后，倒也不敢再小看这些老实巴交地山民了，像现在采用就是“拉拢分化”策略。每个势力里都有那么一部分本地人。
现在阴平警察局一干领导倒是跟那里没什么关系了——最起码摆在明面上是没有了，不过，一般警察不凑上二三十个也不敢去那里，至于下马乡派出所警察，那就彻底地同各个势力沆瀣一气了，大事儿不管只管小事儿。
安道忠足足花了十分钟，才向陈太忠解释清了这种混乱局面。到最后叹口气，“那个地方，不治理一下，也确实不行了。”
“那就派武警呗，”陈太忠哼一声，才转回正题，“对了老安，这件事你跟谁透过风声？我不是说要保密吗？”
“你可冤枉死我了，你不让说，我怎么敢说啊？连马区长那儿我都没透漏风声。”安道忠登时叫起苦来，“这两天我一直在办事处出方案呢，等一下就好了，我拿过去给你看……”
那会是谁打地这个恐吓电话呢？陈太忠就琢磨开了，他不能忍受这种赤裸裸挑衅，完全不能忍受，无论是出于尊严，还是出于对这种鬼鬼祟祟小人怨念。
想了想，他还是给古昕打了一个电话，报上了刚才骚扰自己电话号码。“你帮我查一下，靠，敢恐吓国家干部，还反了他们呢！”
对这种事儿，古昕也没敢耽搁。马上就派出了人手去查。同时还支使了一辆警车停到电机厂宿舍附近，安排了俩小警察在那里喝茶看报纸。
对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他还是相当了解，陈太忠本事高，倒是不怕别人骚扰，但是陈父陈母却是老实巴交工人，万一被人惦记上，就可能酿成惨祸。
当然，按说只是一个恐吓电话地话，陈太忠父母是享受不到这种保护——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吃饱了撑没事干，瞎打着玩呢？
可古局长肯定不会这么看问题，万一出事怎么办？那可是陈科爹妈，陈某人大年三十一怒之下召集了两百多个混混，在电机厂宿舍院儿里疯狂打砸，这件事在系统里已经传遍了。
就连道上人也知道，电机厂那儿出了一条了不得好汉，是铁手都要巴结主儿。
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电话来自长途汽车站附近公话，这里虽然人来人往客流量比较大，但是今天才正月初九，还是比较冷清地，所以电话摊主记得打电话人。
“是一个年轻人，戴个眼镜，个子有一米七二左右，长得白白净净，穿着……很薄皮西服，五个扣，今年最流行那种款式，大概能值个一千七
调查警员哪里有时间听这种无关大雅细节？登时就打断了他话，“你见到他往哪儿去了吗？还有，他携带着什么样包儿？”
年轻人没带包，是空着手来地，打了一个电话之后，拦了一辆出租车就扬长而去了，并没有多说什么。
来调查警察有俩人，这位还在继续盘问摊主，另一个已经把电话打到了古昕那儿，古局长一听说嫌疑人上了出租车，马上就拍板了，“上报市局，要求发布协查通报！”
王宏伟一听说“陈太忠”三个字，就有点头大，不过此人势力已成，他想视而不见也不可能，只得欣欣然点头。
“尽快联系客运办和出租车公司，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挖出来打电话这家伙，哼，还反了他们呢，居然敢威胁政府工作人员？”
“要……要悬赏吗？”秘书小陶直勾勾地看着自家领导，协查通报这玩意儿不比通缉令，可以悬赏也可以不悬赏，当然，通常来说，还是要看发布通报具体情况而定。
“陈太忠又不会给我钱，”王宏伟瞪一眼自己地秘书，不过，下一刻，他地脸上就泛起了难明笑容，“不过……还是悬赏吧，嗯，系统内部地……”
“要是有人能提供线索找到这家伙，”王宏伟挠挠自己脑门，谨慎地措辞着，“嗯……市局会让当事人面谢立功警员，具体赏额……由他们双方协商。”
当事人，当然就是陈太忠了，王局长非常清楚，陈太忠“瘟神”恶名，已经在警察系统不胫而走了，但是，与此同时，也有一个小道消息，流传得非常之广，那就是瘟神只瘟对头，对于自己人，却是有着“旺运”效果，百试百灵。
所以，还是那句话，对“瘟神”咬牙切齿人是有，但是对其感恩戴德也不见得就少到哪里去。
尤为重要是，对于人数众多打酱油众来说，没事话，离陈某人远一点是理智行为，但是若能跟陈某人攀上关系，那么，这个机会一定不要放弃。
因为，那意味着青云直上和强大助力——需要重点指出是，这不是迷信，而是靠事实说话，是，实践出真知，共产党人不讲迷信。
基于这种认识，王局长认为，安排立功警员同陈科长见面，就算是一种奖赏了，而这种奖赏效果，要看当事人同该警员缘分了，市警察局不予干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王局长没想到是，就是因为他这个说法，导致正月初九一天中，各个分局、派出所电话打个不停，电话费大约占了当月百分之十模样，要知道，一个月有三十天呢。
是，正是因为这个协查通报，市民们发现，正月初九想打通警察局电话，简直是难比登天，不过，这就都是后话了。
在这样强力追查下，半个小时之内，那辆出租车就被查了出来，不过当清湖分局刑侦科警察追到那辆车时，才发现此车已经被湖西分局南沟派出所警察控制了，正在押往清湖查找穿皮衣年轻人。
又过了半个小时，穿皮衣年轻人被找到了，令大家奇怪是，这个叫田正阳家伙居然不是什么黑社会，而是临河铝业正式职工，真正是奇哉怪也。
第五百七十四…五章
田正阳是阴平采矿点员工，而且还是共青团委临河铝厂阴平分公司书记，大小还算得上个干部。
他是接了张大庆电话之后，才打这个恐吓电话，是，当张大庆在业务二科门口看到铁秘书和马副厂长之后，就知道大势已去，二话不说扬长而去。
他这边才离开，时隔不久，铝厂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厂部“招标与采购办公室”，正在商讨将铝矾土采购规范化与标准化可能性。
办公室其实只负责政策制定，具体实施还是要通过下属各个部门来完成，按说这种吹风性质玩意儿，不需要太在意，可是张永庆张副总一听，就明白，范如霜跟陈太忠已经达成默契了。
心灰意冷之下，他也不多想了，不过，想到弟弟在阴平那里还有点势力，也有点利益，还是让人打了一个电话给张大庆，提醒他要尽早准备应对。
这一下，张大庆可是不干了，对于阴平那里利益，他不是不可以放弃，但是这个放弃，是要建立在自己哥哥夺权成功条件之上，到了那个时候张副总大权在握，就算哥哥不提，他对这种蝇头小利也可以主动放弃。
可是现在哥哥就剩下干等范如霜发落选择了，阴平那里，张大庆怎么能够再轻易地放弃？就算不得不放弃，也要多做点手尾，务必不让范如霜和凤凰市好受。
好死不死是，田正阳在临河过完春节，昨天刚到凤凰，本来在办事处忙点事情，就接到了张大庆电话。
两人很熟，在下马乡铝矾土收购方面，属于同一个利益阵营。张大庆怕陈太忠听出自己声音，就撺掇着他打个恐吓电话。
别看田正阳长得白白净净，又戴个眼镜，他跟下马乡几大势力都有一点关系，再加上年轻人做事有时候难免冲动，所以在耳濡目染之下。他行事风格，就带了一点狠辣。
不过，这个狠辣，也不过是针对一般人而言，阴平分公司那里地工作和办公条件并不是很好，被派去职工，基本上也是厂里没啥关系，不欺负白不欺负。
当然。他既然是团委书记，心计和见识也都有那么一点点，听到张大庆要自己打个电话恐吓某人，马上就做出了正常反应。
以他地位，自然不可能知道，铝厂高层正酝酿着什么样变动，可是。听说居然有人想动大家地蛋糕，田正阳忝为其中一份子，绝对是不肯答应。
而且，张大庆作为常务副总张永庆弟弟，等闲难得求他这种小人物办一下事，他怎么可能不尽心尽力地去办？
总算张大庆也听说了，这个陈太忠似乎并不好惹，所以，他在给田正阳打电话时候，再三叮嘱一定要在人多地方找个公话。省得被人察觉。
这点小伎俩，田正阳当然能领会，而且，由于他接触过一些亡命徒，说起狠话来一点也不差，说完之后，就扬长而去了。
可是显然，张大庆和田正阳都低估了陈太忠在警察系统里影响力，张大庆倒是打听出来了，陈太忠在官场里应该有比较硬实靠山。可是，一个恐吓电话……不至于能怎么样吧？
当警察们带着出租车司机出现在铝厂驻凤凰办事处地时候，田正阳登时就傻眼了：还不到一个小时，人就找到这儿来了？
到了这步田地，田书记就算再傻。也明白自己得罪了一个极为恐怖人物。一时间心里就不住地埋怨张大庆：靠，这人比你说得还厉害啊。你要早说，我起码中途还会换一辆出租车嘛。
在出租车司机指认下，他很痛快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打电话人，不过他强调了一点：这只是他初听传言，在极其冲动情况下，随便吓唬一下人，铝厂地事情，轮得到你凤凰招商办来管吗？
可是警察们又怎么是那么好糊弄？再加上是为瘟神办事，谁敢不尽心尽力？——就算讨好不了瘟神，也不能得罪不是？
于是，各种大餐被拿了出来，尽情招待着田正阳。
不过，田正阳看起来文文静静，还真有点狠劲，一日一夜突击审讯下来，他还是死死地一口咬定，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基于义愤，再没有其他原因。
他甚至连通知他这个消息是谁，都不肯说，因为他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指望张大庆或者办事处人能来保自己出去，毕竟他在公司里，多少还算有点地位，而且他被带走时候，办事处里不少人也见到了。
他怎么想得到？就在他被请进湖西分局那一刻起，王宏伟就接到了凤凰市长段卫华通知：一定要彻查此事，看看这个消息，是谁透露出去，背后还有没有什么黑手。
段卫华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快，这个因果回头再说，只说王局长接到这个电话，登时又派了警力到铝厂驻凤凰办事处调查，同时急电阴平分局，要他们去铝厂阴平分公司调查田正阳平素地行为。
这一下，连马副厂长那位老领导、等着退休副主任都被吓了一跳，小田打了一个匿名电话，就被人抓走了，我……我也给陈太忠打过匿名电话，这事儿……可怎么是好啊？
他当机立断地给马副厂长打了一个电话，小马啊，当时我可是想帮你来，现在弄到这步田地，你不能坐视不管吧？
管！马副厂长当然要管，老副主任在这件事里，可以说是起了承上启下关键一环，没有他匿名电话，没准现在张永庆都开始发动了呢，怎么能不管？
于是，陈太忠又接到了马副厂长电话。听了这个消息，他有点哭笑不得，“你们临铝人，怎么都这么爱打匿名电话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没事。下不为例吧，我现在正忙呢，就这样了……”
他在忙什么？忙着接待湖西分局南沟派出所一个小警员呢，王宏伟帮他许诺了，案子破得如此干净利索，他倒也不能不认账。
“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他和颜悦色地向对方点点头。一脸矜持，颇有点干部味道，根本不见以往那种愣头愣脑地样子，“我尽量满足你。”
“这次……我是连着找了好几个开出租车朋友，让他们一起打听，”小警察被他这样子弄得有点发傻，嗫嚅地解释。“我很下了辛苦，陈科长……”
“好好，我知道，”陈太忠笑着点点头，心说你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