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么?”楚令面色如常,像是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还有?”刘域以为她没听明白,“我们现在这样怎么打,我们会死!这两千人都会死!”
“为了将军豁出性命算什么!”副将一马向前,冲着刘域道。
“哎——”楚令策马向前走了几步,拦住副将,继续问刘域,“那依参军的意思,我们该如何?”
刘域顿住,稍稍一会儿才低声回答:“在下以为,撤军为妥。”
楚令哼哼一笑,“刘参军,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告诉你,绝对不会撤军。这路千里迢迢,如何能回?眼下只能破釜沉舟,搏它一搏!”
楚令说这话的时候气势威凌,刘域被她所震慑到,颇生惧意。
“怎么……搏?”
“鹰不会说话,匈奴人如果想知道有多少人马,会怎么办?”楚令问。
“会派人来查看?”刘域说。
“对,前哨来看,定不会多人马。”
“即使灭了这队人马,对目前来说也无济于事。”刘域迷茫地看着前面。
“刘参军,你看着吧。这队匈奴人将是我们的契机。如果顺利,不但能走出这片困境,而且,或许能够大破匈奴。”楚令说完,策马在前,示意旗手举旗,命令众人停下。
“副将,你带一千人马撤后,不管什么方法,隐蔽自己,别让匈奴人发现。”
“可是将军,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如果我带走了一千,剩下的人马不够保护您啊。”副将皱眉。
“你忘记了,军令如山?”楚令面露严色,靠近副将附耳叮嘱,见他点点头才满意。
“是,末将遵命。”
“刘参军,带五百人马,守候在右侧沙坡,切勿走远。”
“是。”刘域拱手。
“剩下五百人马,随我前行。”楚令大喊,让两千人都听得见她的命令。
这一战,将决定能否夺回青戒,还有——
楚令回头,看着迈着整齐步子的兵士,只见个个精神抖擞,气势十足。鲜明的旗帜上书写着大大的汉字,迎着风飞舞,在阵阵黄沙中鼓舞士气。
还有两千人的性命。
在漫天的黄色中,黑色一点渐渐飞远。楚令知道它是回去回报消息。撇嘴一笑,这畜生,若是我也养一只岂不更好?望见稍远处,有一土坡微微高起。
立刻对着身边的小兵嘱咐:“速迁两百轻骑,顺着左翼饶过此坡包抄在后,快!”
小兵接令而去。
土坡上表面很平静,其实早就暗潮汹涌。有一小队匈奴探兵匍匐在上面,慢慢靠近。
“咦?为何汉人这么少?”
“你瞧他们病恹恹垂头丧气,肯定是被沙尘暴袭击了。”
“这是沙漠之神的恩赐,赶紧回去禀报。”
楚令很敏锐地瞥见了远处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嘴角的微笑不易让人察觉,但很危险。
“传我命令,继续行军!”
“遵命!
匈奴王庭,一个体形高大的男子身着戎装,背对着帐门,面对着硕大的一卷画着鹰的布。
浓浓的眉毛棱角微挑。
“小王爷!”
耶律齐眼光一扫。
“是汉军?”
“是的。”
“多少人马?”
“不多就大约就三百。”
耶律齐皱眉,“怎么会这么少?你们看清楚了,左右可有伏兵?”
“看清楚了就是这些人马。前几日沙尘暴,许是死了好多汉人,再加上天寒地冻的,那些人早就快冻死,来再多的人也不怕!”
“好,派齐三千人马,围了他们!”耶律齐大笑。
“三千?小王爷,会不会太多了?”
“你当本王真傻,虚虚实实,你看见的不一定是真的。本王和汉人打交道也算多了,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欺骗。”
“小王爷英明。”
楚令威风凛凛骑着马匹走在最前头,身侧跟着一令旗兵,气喘吁吁赶着。
仔细凝望前面一会儿,发现有些异常。楚令差一队听地兵前去听地。手一高抬,示意停止进军。
风向微变,扬起一些尘土,迷蒙住不少人的眼。
楚令勉强再看,在烟尘中,瞥见一些影子,铺天盖地纵向而来。
“叫听地兵回来,不用听了,匈奴人就在眼前。”楚令命令说。
按照原先在朝廷之上的计谋,卫银川率大军从大路上明进军,而楚令则带着一小队人马快速从小道饶过,偷袭匈奴王庭。
眼下时间不差,却在这种情况下和匈奴有备而来的军队冲撞,楚令无奈地笑了。我是不是疯了?
余光中看到了那三百人马悄悄绕道在后,便策马向前。直到两军相遇。
相比气势汹汹的三千铁骑,楚令这边就显得寒碜很多。零碎散兵,破旧兵器,还有,失去的锐气。
这战,简直没办法去打。
“主帅何处?”楚令上前,大喊。
对面见来如此一人,虽是将军服饰,面貌隐约看起来也算清秀,然而举手投足,有些婉约。
于是这些在大漠奔驰的汉子就笑了。
这么一个汉人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来打仗?
耶律齐立马在前,高傲抬头俯视这个汉人,虽然有些距离,但他觉得,自己定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于是就眯起眼,仔细观察起来。
“主帅何处?”楚令又喊。
这声呼喊引来对方众人大笑。
“凭你这些人马还想见我们小王爷?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叫自不量力!”一个有着军衔的人跨马上前,嘲笑楚令。
“耶律齐?是他?”楚令低头思虑一番,再次开口:“叫你家小王爷出来!”
“汉人!”那个人驱马而来,风驰电掣。楚令阴冷一笑,只等在原地。
那人来势汹汹,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一见楚令呆在原处,以为他是被吓到了,就有些得意。
忽而马匹嘶叫,原来马蹄踩空,原来看起来像是黄沙的地面,原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挖成了中空,那个匈奴人就落到坑里,挣扎。
楚令走到坑洞的旁边,从上到下俯视里面的匈奴人,略带嘲讽说:“喂,这下还有力气骂人么?”
匈奴人跌落在坑洞中,受伤不小,再加上马匹乱蹬,痛苦不堪,哪有力气再去说话,只能狠狠瞪着楚令。
这一切都看在耶律齐的眼里,抬手,示意前列士兵冲杀而去。
颇为零散的骑兵们一字冲杀向前,却轰隆一声统一陷落在楚令面前。楚令仍旧呆在原处,一声不吭,但脸上的表情,很是肃杀。嘴角轻起,斜笑着。
耶律齐先是默然,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是你?好好——可惜你的小小计谋,只能用一次。我用这些许人马就暴露了你的陷阱,没了陷阱,你还能如何?听令!给本王围住这些人!”
前锋大约一千人马,齐刷刷向着楚令那边奔去。楚令也下令,叫众人以自己为中心,未成一圆,面向敌人,盾牌在前。
“耶律齐!”
眼见对方人马渐渐靠近,正当士兵们全都全力以赴想要厮杀的时候,楚令突然大叫。
“耶律齐,我们投降,你赢了!”
降攻
地下幽深的洞穴内,两个影子趴在滑湿的石壁上,一点一点小心挪动着。
“给我铁钉!”林希仁回头对着林雨说,林雨挪好脚步,将多余出来的一根铁钉使劲摇晃出来,交给林希仁。
林希仁结果铁钉,慢慢弯腰,用榔头敲打入石壁。
林雨一边盯着林希仁,一边忍不住往下望去,黑漆漆的水在灯的映照下有些反光。
忽而发现一双凛冽的眼睛,反射着不同颜色的光,又好像看见一个巨大的影子潜在水里面。
“林希仁!那那是……”
“食人鱼,又不是没说过。”
“可你没说过这么大。”
“我也没说它和非洲的那些一样小。”林希仁使劲再敲击了一下,试探性地踩了上去,钉子稳稳不动,就放心地站了上去。
“快拔,再来几步就可以到了。”
林雨回头望了一眼,见确实不远,一咬牙,既然到了这里就继续下去吧。
耶律齐怀疑自己听错了,侧着脸,“你说什么?”他以为那样倔强的人,即使被束缚住,在马车后边被拖曳,也不曾开口妥协。
在以为他会用尽全部气力去反抗的时候。
他说,
他要投降?
“耶律齐!我们投降!”楚令在马上高喊。
耶律齐眯着眼,仔细盯着他一会儿,骑马走到了那个圆圈周围。
“你们要投降?”
“是。”
“凭什么,你们不过区区三百人马,我一个令下,就可以全部杀了。”
“如果是这样,我也无可奈何。”
“你不怕死?”
“我怕,比谁都怕。”楚令笑,“我这是在赌。”
目光透过耶律齐,瞥向了他后边的烟尘,暗暗按住拳头,再等一下,再拖延一点时间……
“你输定了。”耶律齐若有深意大笑。“本王接受你们的投降,全部放下武器!”
楚令嘴角轻撇,“全部放下!”
于是乎,哗啦啦沉闷的声音响起,汉军放下武器,全部举手投降。
耶律齐派了人负责押送这些败兵,楚令被押解在后,看着远处耶律齐的背影,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等等——”耶律齐突然顿住,扭头遥遥回望那个柔弱的汉将军,哈哈大笑。
“我差点中了你的圈套。”
“……”楚令沉默。
“来人,把汉兵押解在前。”
楚令低头,一群人走在了匈奴兵的前面,再欲往前的时候,楚令忽而大叫。
“等等!耶律齐。”楚令回转过去,面对耶律齐,“这次是真的,我们全部投降,你放过他们。”
“哈哈——楚令,我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他们走过这里,我就放了全部人。”
“你明明知道,他们不可能再走过去了。”楚令被绑着双手,无法多大动作,只能用喊的。“你们全部出来吧。”
语毕,先前绕过来的两百人马从稍远处显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里有埋伏?”楚令问。
“你以为我的鹰是白养的?”耶律齐指着天空,得意地笑了。“还有,你在这里停滞了是因为前面有坑是吧?你派的这些人在你假装投降的时候,用这么短的时间来挖这些坑洞。就是想要将我的前哨部队坑杀。”
“我低估你了。”楚令笑。“能不能把那畜生叫下来,让我瞧瞧。”
“是我高估你了,凭你区区人马,就算是灭杀我前哨又如何,始终是赢不过我。”耶律齐坐正,一抬头,“我的鹰,只怕你别吓到。”
口哨声落,那只一直在空中盘旋的鹰直扑下来,轻巧落在耶律齐的臂膀上,看起来训练有素。
“它很强。”楚令说。
“那是当然,这是我们匈奴人的鹰,自然和我们一样健壮!”
“你们只带了一只?”
“怎么,瞧不起它?只有一只还不是把你们打的七零八落?”
“好。”楚令大笑。
耶律齐奇怪,“你笑什么?”
“我笑,你和它都要完了。”
话还没说完,楚令立刻滚到了一边,接着一定的小坡挡住自己。等耶律齐再看的时候,发现箭如雨下。
是刘域带的五百人马,全部拿着弓箭,朝着这里拼命发射。
匈奴人因为过于放松,一时间中箭着不少,纷纷倒下。
耶律齐大怒:“原来你还有埋伏!”
楚令轻笑:“兵不厌诈,你应该知道的吧。”
“除了这个汉人,其他人全都给我杀!”耶律齐气急败坏。
楚令缓缓闭上眼睛,她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那些起先就被俘虏的士兵会死……听见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惨叫,接着倒下的声音。甚至能问到那种刺鼻的血腥味。一股热流洒在脸上,楚令不得不睁开眼睛,瞧见自己的护卫兵慢慢倒在自己面前,那脸上的平淡让自己残忍。
青戒,我是不是错了……
“将军,为了你死,兄弟们愿意——”那个护卫兵如是说。
你们愿意……可是我却不愿了……是我一己之私害了你们……
楚令再环顾四周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后,一片狼藉。原本黄色纯净的沙漠,到处是刺目的红色,尸体东倒西歪着,连带着刘域带来的人马,全部阵亡,只是刘域好像不见了踪影。
楚令咬紧牙齿,“耶律齐,你打算怎么处置我?”楚令问。
“你杀了我的鹰?”耶律齐问。“你是故意骗它下来的?”
楚令默然,没打算要回答的样子。
耶律齐小心地看着四周,直到真的不见风吹草动,才安下心来。匈奴兵因为被突袭死伤不少,但终究还能余下一些人马。
“再耍花样,就杀了你。”
楚令依旧不答。
“若不是你还有利用价值,本王早就解决你了。”耶律齐说完策马在前,拉住绑住楚令手的绳索,像牵畜生一般牵着他走。
因为这么容易就得来了胜利,匈奴兵们全都雀跃着,一路上有些人竟开始开启了玩笑。
个个将领因为自己也很高兴的缘故,也就没多约束,睁只眼闭只眼。
楚令跌跌撞撞走着,时不时偷偷向后瞄。在不久之后瞧见了那些异常,才阴冷地笑了。
耶律齐,前面的不过是小菜,从现在开始,才是大餐。
落网
漠北一向荒凉,除了在隐蔽的某处偶尔会有几只生物出没,但这些生物不太愿意在日间见人,像是一些人一样,宁愿在自己狭小的空间生存,也不愿意将自己的所有和他人分享,无论是否快乐。
楚令的嘴唇开始发白,颓废无力地跟在耶律齐后边,而耶律齐正悠闲地骑在高头大马上,他正沉浸在自己的胜利中,一种优越感。因为楚令的缘故,放慢了行军的速度,耶律齐是讨厌她,但是目前还不能让楚令死,因为她还有些许用处。
“耶律齐,”楚令的声音嘶哑,“能不能告诉我,青戒她——过得好不好?”
“你想知道她好还是不好?”耶律齐带着笑意。
“告诉我,她好不好?”
“她很好。”耶律齐说,“如果你想看看她有多快乐,我会带你去看。”
楚令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一点点在缩短,步伐也越发迟钝。有多久没看见那张脸了。
青戒,那时候在古墓中见到你,你吻了我,从此离不开你。我们一起去了越南寻找柳夜的影子,而在四川,在我正视自己的感情的时候,那么不留情地消失在我面前……
原来我就是柳夜,原来我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如果可以,宁愿时光不要倒流,我能做些什么,做你想要的却不能给的。
难道上天让我重新遇到你,就是想让我看你再死一次,再痛苦一次?
“楚将军……。”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的耳边。
这个声音将楚令从沉重的回忆中拉回到了现实。她正坐在黄沙之上,盘着腿愣愣盯着远方那一个若影若现的城池。
匈奴人全部在马上并没有下来,他们习惯了马背上的生活,可以说,没有马就没有匈奴。
“副将?”
“楚将军,我们已经按照你的计划安排好了一切。”副将穿着匈奴人的衣饰,假装给楚令喝水。
“幸苦你了,”楚令声音嘶哑,“你是不是很恨我,是我害死了那么多兄弟。”
“将军,末将不怪您,这是他们的命……”
“命么……”楚令抬头凝视远方。
青戒,如果你注定要再死一次,这次,我是不是还是来不及去救你……
“喂,你在干什么?”一个兵长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朝着副将喊。
“这汉人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