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唐心如 。。。
过了几天,林菁跟星寒道:“星寒,听他们说,李班主新聘的花旦明天到埠了。”
“是吗?”星寒不禁皱皱眉:“也不知是什么一回事?花旦们换了一位又一位,来来去去的,真教人眼花缭乱!”
“还不是你那班「星迷」作的好事?”林菁似笑非笑:“这一个扮相不美,那一个唱功不好,这一个太肥,那个又太矮,把人家统统批评得体无完肤。只怕要班主找来了「九天玄女」,才算勉强可与我们的「星姐」匹配。”星寒也不禁给逗得「噗嗤」笑了出来。
第二天,李班主果然约了星寒和新花旦在酒楼见面。
当星寒踏进贵宾厅,第一眼便看见一位穿着淡蓝色洋装的女郎坐在那边。她的头发以发簪盘起,露出了雪白的粉颈,那短削的袖子掩映着粉腻细致的肩膊和手臂。
“星姐来了。”李班主站起来迎接星寒。
那女郎也站了起来,转过身,与星寒一照面…………
“你……你不是心如么?”
眼前人儿眉目如画,雅妆淡扫,有着说不出的风姿绰约,却原来是旧相识。
“星姐,你还记得我?”唐心如心里不由一阵激动。
…………这七年来的苦思,总算没有白费。
心如一直知道自己的路很难走,她喜欢上一个不应该的人,怪只怪当时年纪小,那一年,她才十三岁……
“死丫头,胆大包天,连拜神糕饼也敢偷来吃……”心如的师父胡丽拿着滕条,追打着心如。
“师父我知错了,别打了,我以后不敢了……”心如不断求饶。
“现在没饭给你吃么?看我怎样教训你……”她刚才打麻将输了钱,不免拿小徒弟来出出气。
“丽姐,小孩子贪吃是少不了的,稍为惩罚一下便是。”星寒看不过眼,上去挡在前面。
“我教徒弟不关你的事。你快走开,打着了我可不管。”
“丽姐,别打了,看她长得嫩,只怕打坏了留了疤……唉吔……”胡丽的滕条招呼到星寒身上来了。
胡丽只得讪讪的住了手。
“丽姐,我一会儿出去把糕饼买回来。”星寒搓着大腿痛处。
“星寒替你求情,今日暂且放过你,你以后再敢偷吃,哼!”
星寒把心如带到一旁去:“心如,你没事吧?”
“……”心如仍在抽噎。
“别哭了。”星寒掏出手帕替她擦眼泪。“你偷东西吃是你不对,下次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我…饿。”
“我明白了,那你以后肚子饿,便过来找我吧,我会给你留些吃的。”
“谢…谢。”
星寒摸摸心如的头:“心如长大了,一定很漂亮。你要努力练功,将来我们便可同台演出了。”
…………为了星寒这一句说话,心如已浑忘了自己到底吃了多少苦头,流了多少汗水。
“我怎么会忘记你?”星寒心里感慨万千。
…………顽皮的红船姐妹们总不肯放过星寒和蝶儿,一天到晚模仿她俩的耳鬓厮磨。有时候闹着玩,由船头直追到船尾,那娇嗔笑骂彷佛犹在耳际回荡着……
只听得心如柔声道:“以前在落乡班已得到星姐关照;心如一直记在心里,想不到今天可以跟星姐学习,心如很笨,有什么不对的,千万请星姐指正,打打骂骂,任凭星姐处置。”
星寒定了定神:“大家是老姐妹,不必说见外话了。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说一声,菁姐和我一定尽力而为。”
“那心如先谢过星姐、菁姐了。”
心如的来头不小,挟着「美艳亲王」的衔头登台,马上引起了哄动,捧场的花牌摆满了戏院内外
,风头一时无两。
“那新来的花旦扮相很娇美,和星姐直是一对儿。”崔太太道:“你看她和星姐第一次合作,已经这么有默契了。”
“我也觉得她不错,尤其是那一幕「重逢」,看她含嗔带羞的投到星姐怀里,犹如乳燕投怀般,倒也迫真。”冯小姐道。
“我说她戏假情真才是,你看她看着星姐的时候,那双眼睛多幽怨。”黄太太道。
听到这些评语,星寒只好一笑置之,也庆幸心如听不到,否则,不知道会有多尴尬。
心如也暗自庆幸星寒看不到下面的情景…………
“唐小姐,请你赏脸跟我去看电影。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已把整间电影院包下来了。”马少爷道。
“谢谢,我不看电影的。”
“跟你看电影,还包院,真是癞蛤蟆!”吴老板道:“唐小姐,这些都是你跟星姐光临小店时看过的首饰,我给你送来了,请笑纳。”
“谢谢,我不能收的。”
“送这些烂铜烂铁给唐小姐有什么用?”钱爵士道:“我在山顶有幢房子,就当送给唐小姐的生日礼物吧!”
“谢谢,心领了。”
那些人越是献殷懃,心如心里就越是讨厌。她来澳门,不是为了这些蜂蜂蝶蝶的。
…………她来这里,是为了星寒。
16
16、女儿心 。。。
那时候的小丫头躲在「虎渡门」,看着星寒和花旦们卿卿我我,便暗暗起誓:“终有一天,我唐心如一定要当上正印花旦,与宋星寒在台上演活种种风流旖旎。”
心如看着玉蝶儿跟星寒时刻相偎相傍,心里不禁又羡又妒。别说她那时候年纪小,她冷眼旁观,也明白玉蝶儿弄了多少手段才搏得星寒顾盼。如果她待星寒好,也还罢了,谁想到最后却弄得星寒伤心欲绝?这女子的心为什么这么狠?换了是自己,是宁死也不会让星寒难过的。
心如不知道前面的路应该怎么走…………她不能像玉蝶儿那样聒不知耻地投怀送抱,也不能像林菁那样滴水不进地贴身服侍。而星寒,这个重情义的人,究竟要多长时间,多少耐心,才可以把玉蝶儿从心里抹掉,换上自己的影子?
她只有很被动的守着,等着。
在星寒眼中,心如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子。
…………台上的她,是那千娇百媚的「美艳亲王」,台下的她,更俨如待放玫瑰,富豪才俊争献殷懃
,那种种热闹景况,真让人拍案叫绝。但心如对他们总是不假辞色。她每天不是在戏班,便是留在家,要有余暇,也尽往星寒家避静。
转眼间,她们已合作了一年多,眼见她断然拒绝的追求者,即使没一百,也还有八十,大家也不禁暗自猜想,究竟花落谁家?
那天,星寒和顾学勤下棋。顾学勤步步进迫,星寒快要弃械投降了。
林菁走过来跟他们道:“今晚吃火锅,心如晚一会便过来。”
“好。”星寒随口答应。
“……心如来吃晚饭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顾学勤吶吶的问。
“我忘了告诉你么?对不起!”星寒满不在意地道。
然后,顾学勤便开始出错,错了不祇一子,而是好几子,所谓兵败如山倒,星寒最后居然反败为胜。
“勤哥,你怎么了?”
“……我,我突然想起有点事,先走一步了。”顾学勤几乎是夺门而出的,星寒叫也叫不住。“
勤哥……”
“菁姐,他是什么回事了?”星寒摸不着头脑。
“你还看不出来?他不想跟心如一起吃饭。”菁姐道。
“为什么?他讨厌心如么?”星寒猛吃一惊。
“正相反,他就是很喜欢她,才怕面对她。”
“为什么?”
“他知道心如心里有人,不会接受他,所谓「相见争如不见」,倒也是人之常情。”
“心如心里有人?我怎么不知道。”
“这里里外外,也只有你不知道了。”
“那人是谁?”星寒很好奇。
“说名字便没意思。”
“那人的品性好么?”
“人品不错,对父母孝顺,对弟妹爱护,对朋友尽义,连对下人闲人,也宽厚亲和。”
“家境呢?”
“出身贫寒,但凭着一双手,也搏得一家子丰衣足食。”
“长相又怎样?虽说外表不重要,但心如到底也是大美人,总不能叫她配个武大郎吧?”
“这真是见仁见智了,有人觉得很普通,但有更多的人觉得温文儒雅,气度不凡。”
星寒不由怪叫起来:“世上怎会有这等人才?一定有不妥当的地方。”
“最不妥当的地方,便是心里藏着别人。”
“什么?”星寒吃了一惊:“那心如何必淌这种混水?”
“也许,心如正等那人回心转意吧!”
“要是这样,也就是见异思迁的人了,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林菁看着星寒,很有点无可奈何。
“有机会,”星寒道:“我们真要好好劝劝心如才是。”
过了两天,星寒和心如在家里吃茶。
“心如,这是许少爷送你的舶来丝巾,因为我跟他妈妈许太太很熟,他请我转交给你。”
“心如为星姐添麻烦了,真对不起!”
“只是举手之劳罢。”星寒笑道:“远不及上次那倪公子,硬把一千枝玫瑰往我们戏班里送,害得我们找人清走,也要老半天。”
心如垂下头:”心如实在没有招惹他们,我们已共事了这些日子,心如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难道星姐还不清楚?”
“你别误会,我绝对不是说你招蜂引蝶。”星寒急急分辩:“我不过是以事论事,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做姐姐的,替你高兴罢了。”
“什么君子?不过是些讨人厌的苍蝇吧!其实心如……心如心里……”她实在说不下去。
“心里还没有选定对象吧?”星寒拍拍心如的手背:“不要紧,慢慢挑好了。有财有势固然好,但最重要的还是人品,只要他真心怜惜你,其他的也不过是次要。”
“男人会有什么真心怜惜?他们看重的,不过是这一副皮囊色相,可是红颜易老,春去花残,到时候,还不是给弃如敝屣。”
星寒禁不住苦笑了:“看你一副娇柔婉顺的模样,谁想到会有这么偏执的想法?其实男也好,女也好,总有负情弃爱的,也有矢志不渝的,看你可遇到吧!”
“只怕心如命薄,就是遇到了也太迟。”心如的声音低如蚁语:“人家心里矢志不渝的,是别人,不是我。”
“心如,你别怪星姐多事。”星寒想起林菁那天的话,不由劝道:“既然人家心有所属,你还另是另觅对象吧!何必自寻烦恼?”
心如看着星寒,脸色在瞬间变得发白。
“心如…………”星寒心里有点慌。
“我有事先走了。”星寒还不及说话,心如便夺门走了。
17
17、表白 。。。
以后一连好几天,心如也没到星寒家里来。
也许是习惯了每天见面,星寒的心里不觉有点悬空了。她的梦里开始盘绕着心如的倩影。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星寒的脑海总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了她眼里的一缕幽和怨,心也随即乱跳了半响
。
…………星寒再自欺,也不能否认,自己的心在跳,它在跳,证明它在动。它,似生还死的冰封了数百个日与夜,终于开始解封……
星寒也想过去找心如,但马上又犹豫了。她弄不清楚,心如不来相见,究竟是因为生气还是事忙
。如果是生气了,自己看见她,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再不留神,又把她开罪了,这怎么是好?要是她真的有事情在忙着,又怎好意思打扰人家呢?
星寒想了又想,始终定不下心来。
心知不去找星寒,实在是面子上搁不下来,她知道自己那天是失态了。
心如的心很乱,也厌倦了这种等来盼去的日子,但她实在不知怎样做,才可以让这顽石点头。
…………本来,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肯努力,当上了星寒的好拍档,两人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厮守在一起了。为了这心愿,心如吃尽了苦头,最后算是成功了,那又如何?她现在每晚也跟星寒在做对手戏了,那又如何?那见鬼的「美艳亲王」,在星寒眼中,竟彷佛跟玉蝶儿提鞋也不配。
突然,心如想起了顾学勤,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可以帮助自己。
顾学勤想不到心如会来找他,然后给了他这么一个难题。
…………星寒不明白她的心意,同样地,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这老天爷,真爱跟人开玩笑。
顾学勤忍着心里苦涩,告诉心如:“星寒,我觉得她不是不喜欢你,而是,她根本不知道。”
“我明白,她一直不知道我喜欢她。”
“不,是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你。”
“你的意思是……”
“让她去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便是。”
那夜,星寒和几位太太到一间酒家宵夜,想不到心如也正和一位绅士在那边浅酌。
“咦?那不是心姐么?那男的是谁?”陆太太问道。
“那是大烟商陈翁的独子。”周太太答道:“他刚从美国回来,取了大律师执照,是十足份量的钻石王老五呢!”
“男的俊,女的俏,倒是蛮相衬的一对儿。”
想是有什么高兴事,只见那双璧人不绝干杯,小声谈,朗声笑,完全陶醉在两口子的世界里,懒理四周闲人窃窃私语。
…………心如为什么不来找星寒,倒也真相大白了。
星寒只觉得一阵莫名的郁燥猛地涌上心头,酒不醇,菜不香,太太们的话题也琐碎得叫人烦厌。
星寒乘着她们劝酒,便多喝了两杯。酒在肚里打滚,胸口更是翳闷得难受。
星寒斜眼向那边偷望,只见红晕早已爬上心如俏脸,秋瞳内雾气迷蒙,身子也半倚半偎的,快靠到陈公子的臂弯里去了……
星寒实在坐不下去,便推说头痛,要先行退席,太太们无可奈何,只好嘱咐司机把她送回家去。
星寒在中途下了车,径自走到码头吹风。
…………心如跟那陈先生挺亲热的,认识了多久?怎么从不听她提起?
…………她眼里的幽怨都是为了他吧?差一点便自作多情了,好险……
…………他可会待她好?可会正式娶她为妻,还是逢场作戏?
…………她要是结婚了,人家大门大户的,自然不会让她抛头露面,自己岂不是又要另找拍档?另找拍档事小,只怕豪门少妇忌惮多,不得不跟这一干”下三槛的「断绝来往」,她们竟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却也怪她不得。
…………不知日子定了没有?该送什么礼物?首饰还是摆设?回去便赶快跟菁姐商量,一场姐妹,万不能亏待她……
站了近一句钟,星寒的满腔思绪才总算慢慢平復下来,便踱步回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