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笑，聪明，因为上一辈的关系，在两人成为名义上的姐妹之前，早已认识，只是江行去云强机械的时间比自己这个云强机械大小姐去的时候还多，她小小年纪早已跟车间师傅学会了不少东西，甚至已经学会了看那些枯燥的图纸。江家的房子里也有她自己设计制作的机械制品。
那时候，初二的谌蔚是学校里的名人，成绩优秀，长相可人，而刚入初一的江行一入校就成了新的明星。她聪明、桀骜不驯，她的数学和物理已经远超初中生的水平，在应用能力上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在谌蔚的心里她就像天上最善良的星星一样，让人无法忽视。
虽然比谌蔚第一个年纪，但在数学和物理方面，两人却经常一起探讨，而谌蔚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谌蔚坐在椅子上，闭着眼，回想那些年，自己也曾请教她很多问题，她也曾这样热心讲解，两个人在过去那些年里，也曾有多少次这样头碰着头，脸挨着脸，她说话时的飞扬神彩到现在还如此清晰……
可是现在，却再也回不去了！曾经那个最亲密的妹妹，她曾经用那样愤怒的眼神看着自己，然后决然离去。
再也回不去了，即使多年后再见，她的眼底里对自己的冷漠如此清晰。
敲门声响起，谌蔚睁开眼，把脸上的落寞收回心里：江行，如果我永远也得不到你的爱，那最少，我要得到你的恨，虽然我已经伤过你一次，并且为此痛了八年，可这八年里，你最少还记着恨我。
如果遗憾能让人怀念，那，我就让你再遗憾一次如何？
叶展进门后反手将门关上：“谌总找我有事？”
谌蔚站起身来，朝着沙发指了指，示意叶展坐下，她也饶过办公桌，坐到叶展旁边坐下：“我有些担心你，所以想和你谈谈。关于你妈妈的事情。”
叶展微微低了头，目光有些黯淡：“只能努力了。”
谌蔚点点头：“我让子涵动用了些关系，找了北京那边的两位癌症专家，他们有过治愈癌症的经验，过两天他们就会过来，到时候和这边的医生做一个会诊。如果情况允许，就让阿姨转到北京那边治疗。”
“真的吗？”叶展虽然激动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谌蔚。
“当然，你的事情，我怎么能不管？所以，你就放心吧。”谌蔚微笑，一脸的温和。
“可是，我欠你太多了。我已经在你这里预支了二十万，再做这些，我恐怕没有偿还能力了。”叶展有些丧气。
谌蔚握住叶展的手，声音温柔：“这是我给你的，不需要还。”
叶展终于从激动中回神，心里却充满疑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谌蔚松了手，站起身来到办公桌上端了杯子，她似乎没有准备好怎么回答叶展这个问题，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背对叶展的谌蔚声音缓慢而低落：“只是不想看你难过而已。”
这个回答让整个办公室陷入沉默，叶展听懂了这句话中或有的另一层意思，想要拒绝，却想起在医院受苦的妈妈。
叶展正纠结的时候，谌蔚已经转过身来，脸上又挂了笑：“有空的时候，陪我聊聊天就好。我喜欢你的说话方式，不是在公司的时候这样，而是像当初我撞伤你之后在医院的时候那样，不是总经理与小助理，而是朋友，没有顾忌的沟通，说想说的话。”
“我以为谌总会很忙。”叶展的心稍微放松了些，她说了朋友两个字，让叶展找到了一个不那么纠结的理由。
“再忙也只是工作，工作只是为生活服务的，和朋友聊天，和家人相伴，做一些喜欢的事情，这些岂不是更重要？我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如果还看不破物质之于生命的意义，岂非是白活了？”
叶展也微笑起来：“那倒是。”
谌蔚一边和叶展说话，一边又坐回了办公椅上：“公司以前不是我在管理，所以天合制造到底有些什么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一阵我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到制造这边，也确实发现了很多不合理的事情，所以我准备对天合制造进行一次管理改革，这段时间你在车间呆的时间也不少，谈谈你的看法吧。”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希望对你有帮助。”叶展起身走到谌蔚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还正了正身子。
“当然，有什么说什么。”
“安全问题确实是个大问题，现在出现劳动事故需要付出的赔付往往是很高的，所以安全有隐患的话，可能会付出非常高昂的代价来买单，据我所知，上半年的时候还出现过工人使用砂轮的时候因为操作不规范导致砂轮碎裂，飞出的碎片割断了工人的手经，虽然治疗及时没有留下残疾，但也支付了几万的赔付。但如果是割到动脉，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而且车间里还有大量的气体，氧气、乙炔、喷漆等都容易引起火灾和爆炸。所以安全问题，我和江总工都觉得非常有必要进行整顿。”
谌蔚点点头：“江行也给我说过这个事情。所以停工整顿我是同意的。”
叶展继续说：“其实我们的生产设备在国内算是一流的，但是我们的加工精度却达不到精细的要求，很多设计需要精密的加工来支撑否则再好的设计也没有办法变成实物。质量是制造企业的命脉，这一点我觉得需要加强培训和考核，让品检部门提高要求。”
谌蔚微笑：“这个问题在江行回来后体现出来了，我知道她设计的东西都会有很高的精密度要求。”
“售后部门的售后服务速度有些慢，被动服务居多，如果改为主动服务的话，可以在质量性售后要求被提出之前就解决，避免客户因为遭遇质量问题而耽误工期，对公司留下不好的印象。此外可以在主动服务的过程中寻找到新的商机，增加销售。”
“很好，做技术助理真是屈才了。你是管理的人才，怪不得当初在医院的时候，你就跟我谈经济学。”谌蔚一脸赞赏。
叶展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刚刚的滔滔不绝也停了下来：“我来的时间不长，可能有些事情知道得不全面，我提的未必就正确。”
“当然正确，你说的，都是我想要改进的地方。明天上午我会召开一个管理人员会议，到时候你也列席。”
“我？不太合适吧。”叶展苦着脸。
“我说合适就合适。你也可以听听会上的内容，完了给我提些意见。偌大的天合集团，敢于跟我说真话的没几个人，我想听你的真话。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
☆、第二十二章
下午下班，江行没有加班的意思，她收拾了办公桌上的图纸对叶展说：“你的手不方便，今晚去我家吃饭吧。就在你家对门的楼上。”
叶展有些抱歉的笑笑：“我还有事要到市区去一趟，可能会晚点儿才能回去，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江行有些尴尬，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借口让叶展去她家的。就这么直接的被拒绝了，她咳嗽了两声，才无所谓的说：“没关系，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顺手拿了本文件就走。这可是自叶展到公司后，江行第一次在她前面离开，也够特别的。等江行出了门，叶展也提着包准备关灯回家，却忽然发现江行的包还放在办公桌上，无奈的摇摇头，叶展暗暗说了声：这个马大哈。
顺手踢了江行的包，叶展迅速关了灯拉好门，小跑着出了研发部，好在江行还没走多远：“江总工……”
“嗯？”江行在电梯口停下脚步转头看到小跑过来的叶展，心想这姑娘改变主意了吗？
“你的包！怎么总忘带东西啊？马虎鬼~”叶展把包递给江行。
江行觉得更尴尬了：“哦……谢谢！”这会儿是下班高峰期，周围的同事不少，江行眼角的余光看到好多同事都朝自己看过来，哎，平日里一脸严肃的江总工的形象似乎要被毁了。江行清了清嗓子，又严肃起来：“晚上要看的书带上了吗？”
“嗯，带上了。”叶展拍了拍包包。
手刚拍下去，包里的手机倒是响了起来。叶展摸出来一看，是谌蔚：“谌总。”
“我在停车场等你。”
挂了电话，电梯门也刚好开了，叶展跟着进了电梯，随后还有些焦急的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
等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刚刚打开叶展就给江行说了声再见，然后心急火燎的朝着办公楼外跑去。
等到江行出了办公楼，远远边看见叶展提着包，飞快的跑向那辆熟悉的法拉利。
顺谌蔚的车到了肿瘤医院，和谌蔚作别之后，叶展就急匆匆的去了病房。妈妈的病情没有什么好转，病魔已经折磨得她瘦得有些皮包骨，但是看到叶展，她还是露了满脸的笑。
和妈妈闲聊了几句，叶妈妈就提到那个相亲对象了：“上次妈给你说过的那个小伙儿，前一阵出差去外地学习去了，说是过两天就回来，对方那边看过你的照片，急着想要见你呢！”
“好，妈说了算。”叶展轻声回答。
正说着话，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叶展还以为是护士，没想到转头一看，居然是抱了一大束鲜花的谌蔚。
“谌总，您不是已经走了吗？”叶展站起身来。
“我想上来看看阿姨，想着这病房里死气沉沉的，就买了束花上来添点儿颜色。也不知道阿姨喜不喜欢。”
叶展连忙接过谌蔚手里的花：“麻烦你了。”
放下花，叶展给妈妈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老总，谌总。”
“以前见过的，来看过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是你的领导……”叶妈妈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却被谌蔚轻轻按住肩膀：“阿姨您别动，躺着就好。”
叶妈妈一脸感激的笑着：“我们小展多亏你照顾了。她拖着我这个病老婆子，工作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您多担待。”
“当然的，但是小展工作很出色。”谌蔚也跟着叶妈妈改了叫法。
叶妈妈一脸欣慰：“她工作认真，人也聪明孝顺，只是我这个病拖累了她，否则这么好个孩子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成家。”
说着叶妈妈的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阿姨您放心，我把她当做家人一样，我会照顾她的。”谌蔚的话似是一语双关。
叶展也坐在床边，握着妈妈的手：“谌总人很好。”
“您的病我已经跟北京的专家沟通过，后天他们就会过来为您会诊。阿姨您放宽心就是了。”
叶展微低着头，关于这个事情，自己心里一直有点儿疙瘩，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似乎自己欠谌蔚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很难还清。这种感觉让叶展觉得有些压力。
叶妈妈听谌蔚这么一说，把目光转向了叶展。
叶展连忙点头：“是的，所以妈妈你只管开开心心的等会诊就行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那样当然好……也许我还可以看到你结婚……”叶妈妈也开心起来。
“一定会的！”叶展握着妈妈的手，说着违心的话。
“那，那个男孩子的事情，我就把你的电话留给对方了，等着时间定了，你就自己去见，妈妈帮不上什么忙了。”叶妈妈带着满眼的希望看着叶展。
“好。我知道了。”
在医院呆到晚上九点，叶妈妈催了好几次，叶展才有些不放心的和谌蔚离开。
出了病房，叶展还是有些不确定：“谌总，您真的给我妈请了专家？”
“当然。”谌蔚一笑，伸手拉过叶展的手，让她避开一个推着车子过来的护士。
“谢谢你。”叶展咬了咬牙，不管是用什么条件作为交换，如果能换回妈妈的命，叶展想，自己都愿意付出。
出了住院部的大楼，冬夜的冷风瞬间开始掠夺人的温度，叶展身子抖了抖，连忙伸手拢了拢衣领。旁边的谌蔚挨在叶展的身边伸手搂着她，快步将她带往停车场。
那有些熟悉的淡香从身边的人身上传来，叶展本能的有些抗拒这个怀抱，却在理智中让自己顺应了这种亲密，冷风刮在脸上，脚下步履匆匆，被谌蔚的手臂圈住的叶展那一刻忽然想起另一个人的怀抱。
不是严旭。
而是江行。
停电那晚，自己差点儿跌倒的时候，她伸手搂住自己，她干净的气息似乎在那一刻就莫名的进入了自己的记忆。黑暗中，她靠近的气息虽然被自己故意忽略，但在此刻，居然又想了起来。谁知道，当时的自己心跳如雷，差点就出卖了自己。还好有黑暗的掩护，退出的时候才能假装得那么从容。
谌蔚拉开车门，将瑟缩着身子的江行送到副驾的位置上，她饶过车头，也进了车子里。谌蔚发动车子开了空调，温度渐渐上来，叶展终于觉得温暖了些。
冬夜的城市，更加寂静，只有霓虹在车窗上映出颜色，还有优雅的谌蔚与保时捷融为一体，而叶展，忽然觉得自己更像个看客。
那一阵冷风之后，叶展的脑子清醒了过来，她又想起经济学上那个双方交易的原则。
谌蔚转头看了一眼叶展：“阿姨的病有了希望，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叶展靠在椅背上，目视前方：“交易的双方都一样聪明，没有谁会获得超额的利润。而现在作为一个天合制造的员工与天合老总在对公的交易中，我早已经得到超额的东西，谌蔚，你想让我用什么作为对价？”
车里安静下来。
谌蔚的脸上没有表情。叶展没有再说话。
当车子驶过一条街之后，谌蔚才开了口：“我想要的不是交易，我想要的是一场爱情。”
叶展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我对你付出的，并不需要你有等价的回报，但如果你认为你需要做出对价的话，那就给我一场爱情。从最初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你的与众不同就吸引了我。”车子速度加快了些，几番沉默之后，车子终于驶出了城区，霓虹渐少，只有孤独的路灯在夜里静静矗立。
谌蔚一打方向盘，一脚刹车将车子稳稳的停在了路边：“我是一个罪人，看到你之后，我觉得我也许可以被救赎。因为你干净，自我，你骄傲，内敛，你有我不具备的却向往的一切。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的罪，看到你，也像是看到了我重生的希望。”
叶展听不懂谌蔚的话，只是那种低沉的声音把人拖入了一种沦陷的氛围，似乎，在谌蔚的心里，藏着很多故事。
谌蔚说完，一手伸到副驾的位置搂住叶展，然后探过身子……
她的唇落在了叶展的抬起的手心上。
错愕，叹息。被拒绝之后的谌蔚慢慢坐回自己的位置。
而叶展则诧异于自己的行为，当她过来的时候，那只忽然抬起的手，这个动作竟然如此熟悉。停电那晚，在楼梯上，累得满头大汗的江行将自己圈在她的胸前，她的气息贴近的时候，也是这只手，挡住了那突来的温柔。
只是这一刻，叶展又想起了当时的感觉。被她笼罩的感觉，有一秒的沦陷，拒绝只是因为不想做她与谌蔚的第三者。其实那时候，叶展的心底，有了惋惜。
而现在，抬起的那只手，不是因为不想成为第三者，而是为了江行，似乎这只总是抬起来阻挡的手，这一刻已经出卖了自己，它在为江行而战。
谌蔚的脸上充满落寞与自嘲，她伸手握住手刹，在她准备放下的时候，她的手被叶展握住。谌蔚诧异的转头，叶展的身影已经到了面前，她的唇落到谌蔚的唇上，淡淡的迟疑伴着温暖。
短短的吻结束，那只已经在为江行而战的手抚上谌蔚的脸，叶展在她的耳边说：“你是个好人，最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如果你有需要赎的罪，我想上帝已经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