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若淳告诉她,不要带自己的人,而是要与王府的人随行,这样才能让敌在明,我们在暗。
看着丫鬟们快要哭出来的委屈脸,纪云瑶心里也有小小的不忍,一旁的上官若淳发话了:“好了,又不是今后没有去纪府的机会了。下回让你们也一同去。”有了王爷的保证,两个丫鬟才换了笑脸。
纪云瑶觉得自己的丫鬟真是太容易被收买了,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两句话,竟然哄得她们笑嘻嘻的。忽然觉得有些烦躁,纪云瑶很讨厌这种被上官若淳比下去的感觉,尤其是在自己很有把握的事情上。
“到了纪府,也要谨慎。有些话,不要轻易说,有些话,若是没有必要,就不必说了。”马车上,上官若淳闭目养神,原本她和纪云瑶是相对而坐的,到了后半程,她突然与纪云瑶并肩而坐,为的就是能说些悄悄话。
“我明白。”纪云瑶这次回府,和上次被上官若淳送回来时,心境有了些许不同,可又说不上是哪里不一样。总之,和上回一样紧张,却又因为不同的原因。至少这一次,她没有那么想要逃离和摆脱身边的人。
得了消息的纪府也是早早就在准备,纪老夫人更是吩咐下人在门口迎接,一有消息就立刻通报。这不,王府的马车还未停稳,身在府内的纪老夫人就闻讯起身,激动起来。
“祖母!”纪云瑶一进大厅,就看到饱含思念的一双眼,祖母眼里的慈爱之情勾起她几多酸楚。离家短短三日,竟像是隔了数载,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又无从述说。
“参见王爷。”纪云瑶激动地搀扶着祖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纪老夫人的目光就从她的脸上掠过,看见她身后的上官若淳。
“纪老夫人免礼。”还未等老人家下拜,上官若淳已经抬手示意,让她不必拘礼。
“今日是我与王妃归宁之日,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礼节了。”上官若淳还是保持着皇家贵气,但语气口吻比上次来府上时,已刻意敛去几分疏离冷漠,显得生动许多。
“安儿,你祖父已经回府,在房里休息,你去看看他吧。”纪云瑶出嫁前最牵挂的就是祖父,如今回府,定是想见一见祖父的。
“本王就不进去了,王妃你与丞相好好聊聊。”上官若淳并没有探视的意思,留在前厅品茶,倒也显得淡定。
☆、第16章 归宁(捉虫)
一家之主的纪封淮此时正在卧室里静养,自然无法前来陪伴王爷,而纪老夫人独自留在前厅,也显得有些单薄。可独留王爷一人,绝不是待客之道,更何况王爷是如此尊贵。
本来听到王爷让云瑶前去探望祖父,纪老夫人心里也没多少担忧,想着孙女向来礼仪身份之事拿捏得有分寸,也会在王爷面前掌握好进退。对于王爷的体贴客套之语自然有回应,谁料云瑶竟然略施一礼便朝后厅走去,这可教纪老夫人有些凌乱。
她坐在王爷的对面,也有些不自在,主位上空着,下人们都恭敬地候在院子里。这前厅里不仅变得空旷异常,还突然有些冷。上官若淳喝着热茶,面上的表情没什么特别,偶尔迎上纪老夫人的目光,也是亲和地回应。一时间,茶盏磕碰的声响成了主旋律。
“本王想参观一下王妃的院落,不知可否?”上官若淳实在是不想跟个老太太大眼瞪小眼地对望,而且刚才看纪云瑶急匆匆的脚步,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这。。。”纪老夫人没想到王爷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时间有些犹豫,语调被拉长,脑中反复斟酌。
“老夫人不必多虑,本王只是想看看王妃从前的生活环境,今后也好在王府里多有添置,让她感到如同在纪府那般舒适。”原本只是自己随口找的借口,没想到解释着解释着,竟成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纪老夫人脸上很是动容,当初王爷前来谈亲事之时,给她的感觉就是高高在上的冷漠,刚才云瑶对王爷不假辞色的态度也让她心里暗暗吃惊,可现在听王爷一说,竟是这般用心。再联想到前日宫里传来的消息,说是敬事房已经验过锦帕了,这么想来,小夫妻两人自有自己的相处之道。倒是她这个做祖母的瞎操心了。
想通了后,纪老夫人笑的慈祥,还带着点受宠若惊,亲自起身说要领着王爷前往。上官若淳连忙制止,本来就想甩开这个老人家,若是她亲自陪同,还不如老实坐在这里喝茶呢。
“本王随处走走便可,老夫人大可放心,本王有分寸。”太降身份的话,上官若淳说不出口,自小她就没有祖父母,更不要提这样的长辈了。她的身份,她的经历,还有她的成长环境,都注定了她,只能是位主子。
“那老身吩咐厨房准备午膳。”纪老夫人不敢违背王爷的意思,但也不好意思她坐着看王爷离去,起身相送,垂首等着王爷由下人领着朝云瑶出嫁前居住的院落去了。
“好了,你不必跟着了,本王四处走走,不喜欢有人一直在旁边。”走了些距离,纪府的总管忠叔一直弓着身子在前面领路,又不敢贸然开口介绍,怕扫了王爷的兴致。可又担心一言不发,王爷想要了解的事却不知晓,同样不高兴。忐忑不安中便走得异常艰难,还要不着痕迹地回望王爷,生怕错过上官若淳一个细微表情。
好不容易打发了一个,现在又来一个,上官若淳看着就心里烦闷。难得可以离开王府,离开那些人,也难得不用时时保持警惕,她只不过想在这座宅子里随意逛逛,哪怕只是看看落叶,也是好的。
纪忠有些无措,又不敢多舌,只好告退,守在几十米开外,也不敢走远。上官若淳回首看了眼他的位置,也不再多言。她知道奴才也有奴才的难处,能够保留下这份距离给自己,已是难得了,不必再强求。
背着手,上官若淳饶有兴致地看起纪云瑶从前的地盘。这座小院并不算大,可足够安静,刚才也是绕了不少路才走到此处,而且听不到丝毫的喧嚣。跟她的西苑颇为相像,相较之下,秋水阁有些过于富丽堂皇了。
“积叶楼。”到了主楼,上官若淳低低念了声,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划过心头。
难道,纪云瑶也喜欢叶?上官若淳自嘲地笑着摇头,叹自己最近联想有些过于丰富。文人雅士,来来去去咏物的就那么几件,再说了,这名字或许并不是纪云瑶自己起的。
似乎想起了自己的落叶轩,上官若淳有些日子没去那里了,此前还一直思索着,找个理由搬出去才好,不然每天睡榻上,她非得变成木乃伊不可。原本还想回西苑,又怕惹来非议,正好,就去落叶轩吧,那里只有自己能进出,旁人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踏上主楼,上官若淳走得很是缓慢,似乎每一步都在丈量,心中暗暗在筹划着什么。她脸上的表情淡然却不黯然,仿佛没有什么事能烦扰她的心绪,也没有什么能拨动她的心弦。她就像个无欲无求又乐得逍遥的人,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下脚步,却从不愿意停下追逐。
自从纪云瑶出嫁,这里便不再有人居住。纪府人丁单薄,纪云瑶的父母早逝,胞兄也病故,如今嫡系只剩下她一人。那日大喜之日的痕迹还在,红晃晃的色彩一再提醒着上官若淳,成亲那日的情景。然而,她的心里,一直盘旋的,是洞房外的人。
那日前去探视盼璃,她的身体不算虚弱,但上官若淳还是没有将洞房夜的事告诉她。此事她决定自己调查,就让盼璃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这些年来,她们在王府里相依为命,时刻都在演戏,时间久了,人总是会乏的。
上官若淳回忆着那日顾盼璃眼里闪动着的沉寂,那是她很少显露的一种情绪,那一刻,上官若淳甚至觉得那才是真正的顾盼璃,那才像是当年初遇时她的样子。因为心疼顾盼璃,所以才不愿意将那件事告诉她,不想让她还未痊愈就要替她卖命,更何况,她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纪云瑶的卧室,除了贴身丫鬟,普通下人也是不允许进入的。上官若淳贵为王爷,又是纪云瑶的夫君,她要进去,没人会有异议,当然,除了那位正在祖父床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正主。
环顾一周,纪云瑶的房间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上官若淳撇撇嘴,心里觉得这女人真是无趣。正要离去,却被那在帷帐后的床褥吸引住,刚进屋时就觉得有些异常,但未能仔细琢磨,便也没觉得到底哪里不对。
现在走近了看,果然不太一般。这床褥高得有些异常,比王府里的褥子还要高上几分,上官若淳用手摸了几次,并无不妥,便自己坐了下去。
“这女人还真是会享受啊!”足够厚软蓬松的褥子,承受了上官若淳的重量后深深陷了下去,却依旧保持着柔软,果然舒适。
“睡惯了这样柔软的床,要是尝尝贵妃榻的滋味。。。。。。”上官若淳想起自己这几日的痛苦,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笑笑。
上官若淳在纪云瑶的闺房内异想天开,纪云瑶却在纪封淮的房内哭到抽搐。她原本以为祖母嘴里的静养只是因为祖父精神不济,需要多休息。没想到进房一看,眼前的景象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年迈的祖父脸色苍白,像是又老了好几岁,脸上还有浅浅的伤痕,虽然上了药,也换了新的衣衫,可露在外面的手背还有脖子,都有伤痕。无需多言,纪云瑶可以想象,祖父这段日子受的苦。捂着嘴,生怕自己的哭泣吵醒祖父,纪云瑶站在几步之外,再不敢往前走。纪封淮睡得并不沉,况且今日是云瑶的归宁之日,他若不是实在伤得太重,又岂会不出门相见。
“安儿?”纪封淮虚弱的声音响起,纪云瑶拼命止住哭声。
“来,让祖父瞧瞧。”抬起伤痕累累的手,纪封淮用力地招招手。
“祖父!”快步走到床边,轻轻握起祖父的手,纪云瑶平息着自己的激动。
“傻孩子,哭什么呢?祖父不是好好的呢。只可惜,没能亲眼送我的安儿出嫁。”纪封淮的眼角若有似无地滑落一滴泪。
多少年了,他未曾哭过,没想到,他今日还是没忍住。
“只要祖父安然无恙,安儿,安儿,出嫁很幸福。”纪云瑶的话有些凌乱,她本想说自己这么做是值得的,可是又担心会让祖父听了更难过。再说,她并不想让祖父知道,她的婚姻是一场交易,是她用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换来了祖父的安好。
“安儿,我没能保住你,你可会怪祖父?”怜爱地望着孙女的脸,成亲后的她,果然是长大了。
“这是安儿的命,我明白。”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纪云瑶已经不再哭了,她明白,自己再哭下去,只会让祖父更伤心。
“嫁到王府,看你的造化了。”纪封淮欲言又止,想了许久,才凑出这一句。
难道不是委屈吗?纪云瑶没有听到那个预想中的答案,这让她事先想好的安慰之语也没了用武之地。只静静地看着祖父笑,证明她现在也很好。
待到两人情绪都平静下来,纪云瑶扶起纪封淮,亲自喂他喝水,又吩咐守在门外的下人去厨房将药热好了再端来。见四下已无外人,纪云瑶神色严肃地回到床边,有些踟蹰,斟酌着如何开口。
“安儿,你可是有话要说?”喝完水,纪封淮的精神也好了几分,孙女紧张的神情颇为明显。
“祖父,王爷让我转告您,说一切如常,让您放心。”这分明就是一句无头无尾的话,纪云瑶并不明白上官若淳在马车上特意交代她,有何用意。
“王爷说的?”纪淮封又轻声问了句。
“恩,今日在来时的马车上,她亲口说的。”纪云瑶猜到几分,也许是为了避人耳目,上官若淳才没有亲自前来探望,却将这句话交托给了她。
“我知道了。你也请王爷放心。”纪封淮像是松了一口气,往后靠了靠。只是过了片刻,眉头又皱了起来,满眼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孙女。
☆、第17章 进宫
回王府的路上,纪云瑶几次欲言又止,上官若淳则在上了马车后就冷了脸庞,换回之前的漠然,坐到她的对面,抱臂休养。
“有话就说。”仍然闭着眼,声音却轻飘飘地说了出来。
“没什么。”犹豫了一阵,纪云瑶有些沮丧。
“纪云瑶,你已经是大人了,难道不知道说谎是不对的吗?”嘴角微微扯起,眼睛微张。
“我什么时候说谎了?”纪云瑶可不高兴被人诬陷。
“从你见了丞相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样子,上了马车开始就满腹心事,难道本王说错了?”
“你不是一直闭着眼吗?敢问王爷那只眼看到云瑶这个模样?”纪云瑶气定神闲。
“我不用张开眼都能知道,你表现得实在太明显了。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王爷的教诲云瑶一刻不敢忘,只是云瑶资质愚钝,难免有所疏漏。”纪云瑶面上一派恭敬,心里却暗自吐槽,这个王爷的话全是废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有什么区别。
“纪云瑶,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上官若淳突然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你看什么?”纪云瑶刚刚才在心中扳回一城,不料对上上官若淳的眼,一阵烦乱。
“看你要说什么啊?刚才不是有人指责本王闭着眼说瞎话吗?”上官若淳坐到了纪云瑶身边,还做出一副想要一亲香泽的动作。
“王爷!”和上官若淳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哪怕是字里行间的对抗,都不会让纪云瑶害怕。唯独这过分亲密,让她难以忍受,尤其是,一旦上官若淳靠近她,就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洞房那一夜。
“王爷?”纪云瑶的这一声叫得有些失控,车夫和跟在车旁的护卫都惊动了。
“本王无事,无须担心。”看了纪云瑶一眼,上官若淳声线如常。
“做不到承担后果,就不要轻举妄动。”上官若淳收起玩笑的脸色,像是刚给纪云瑶上了一课,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
手里的帕子被捏紧,纪云瑶的心里很不舒服,她不喜欢上官若淳的这个态度。极度讨厌她的王爷架势,还有那浑身散发着的王室贵气,就像是似乎时刻都在提醒她:身份有别。
车厢里恢复了平静,比刚才还要静寂,纪云瑶将脸别了过去,也不想跟上官若淳过多纠缠。回了王府,就能一个人静静了吧。想到这里,纪云瑶起伏不定了一天的心,终于有了可以期盼的终点。
“本王去别处休息,你早点歇着吧。”回了秋水阁,上官若淳并没有跟着进房的打算。
“王爷要去何处?”虽然纪云瑶不想和上官若淳共处一室,可毕竟她们是夫妻,哪有新婚中就分居的?
“这几日本王睡得不舒服,自然要到别处去寻找温柔。莫非王妃愿意与本王交换?”上官若淳想起在纪府里坐到的纪云瑶从前的床褥,心中有些忿然。
这王府里的床榻也还勉强舒适,要是换到贵妃榻上,铁定哭惨了。纪云瑶才不会那么傻,明明当初是上官若淳自己去睡的,现在怎么变成像是自己赶她去睡的?
“既然王爷不喜留在臣妾处,那么臣妾不耽误王爷享受了。”说罢,纪云瑶竟然还做了个十分符合规范的宫廷礼仪。
“真是贴心的好王妃!”上官若淳看到这个恭送礼,拂袖就走。
“王妃,王爷这是?”碧云和水月在府里等了一天,好不容易把王妃盼回来了,没想到刚准备好沐浴用的东西,想要过来请王妃,就看到王爷脸色很不好地离开。
“没事,王爷要去找乐子了。”望着上官若淳消失不见的身影,纪云瑶嘴角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