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把我们兄弟都派来了,他们在暗处保护马车。”
“那她呢?她身边还有什么人?她的安全谁来保护?”纪云瑶声音尖锐了起来,她倚靠在车厢上,使不出力气,可脖子上的血管已经因为她激动的情绪而鼓了出来。
“王妃不要着急,王爷的安排,属下不敢过问,我们的责任,是保护您安全到达目的地。”雷是上官若淳身边最隐蔽的暗卫,是先皇替她安排的,从她出生就一直在暗处保护着她,知道她几乎所有的秘密,所以他们比谁都清楚保护纪云瑶是多么重要的任务。
“你们现在可是听命于我?”纪云瑶冷静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
“除了放您走,别的,请尽管吩咐。”
“这也是王爷交待的?”纪云瑶没想到,上官若淳竟然想的那么周全,连她可能会说的话都预先料到了。
呵,果然是个懂得窥探人心的家伙啊,共同相处这么久,自以为开始了解她了,没想到,那人早已将自己摸透,连自己的想法,都了如指掌。纪云瑶无力地闭了闭眼,她心里担心上官若淳,担心祖父,担心许多事,却什么也做不了,徒劳地听着马蹄声响,听着路旁飞石远去,一同掩埋了她的牵挂。
纪云瑶兀自靠着车厢发呆,思绪也不知道飞到了哪去,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去憎恨上官若淳的态度了,脑海中想到的,全是她温暖的怀抱,她轻柔的话语,竟还有她浅浅的叹息。原来,不经意间,她给自己的牵绊,已经这么深了。可是,她怎么能忍心在这紧要关头,放开自己的手呢?难道喜欢,倾心,不该是任何时候都不会分离吗?难道,在上官若淳心里,自己是不可共患难的吗?
她留下了顾盼璃,事到如今,难道她还要依赖盼璃吗?虽然没有证据表明盼璃的身份可疑,可是上一回的事还没查清楚,现在还要冒险,这不像上官若淳的风格。京城里的异动,她故意不让自己知道,可洛子山却无意透露给了自己,这才让她更加忧心,如果没有洛子山的相告,恐怕也就被上官若淳若无其事的佯装糊弄了过去。
“王妃,外面有情况。”马车突然停了,紧接着,有频繁的沙沙声响在四周响起,却又稍纵即逝。
雷伸手解开了纪云瑶身上的穴道,的确是身手不凡的暗卫,出手的力道就让纪云瑶感叹不已。一直隐在暗处的风和电现身了,雷也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这下,淳王身边三大暗卫一起聚齐了。
“来者何人?”风发了话,虽然对方手上的兵器已经表明了来者不善。
“废话少说,留下马车和里面的人,你们可以安然离开。”对方也不废话,冷冷一句话,隔着面巾,早已失了声色。
“休想。”三人也不多舌头,风率先跃起,冲了过去。
雷退后,守在马车旁边,虽然知道王妃轻功不凡,可是搏斗能力却是没有,王爷曾经特意交代,遇到打斗之事,一定要设法护住王妃。绝不能让她与旁人动手。
“雷,出了什么事?”纪云瑶凑到车门边,虽然没有打开,可刚才车外的对话她也是听了大半。
“王妃,遇到些挡路的,属下会处理,请王妃留在车上。”雷的声音很沉着,不见丝毫惊慌,这样的场景,他应该是见过不少。
“给我上!”来人越来越多,除开刚才出现的十余人,现在又从旁边的山头冒出来十余人,加起来总共有三十来人,这可不妙。
“对方有备而来,雷,我们想办法逃吧,硬拼定是不占便宜的。”纪云瑶听雷大致说了外面的情况,也知道这是场硬仗了。
看见风受了伤,手臂被狠狠砍了一刀,雷有些意外,来人的实力有些超出他的想象。看这刀法,不像平常江湖中人,倒是更像朝廷暗卫的同僚。朝廷有自己的暗卫机构,专门培养他们这样的死士,而每个人在被挑选进入后,必然会经过那样一个阶段,最终才会成为现在的自己。而他从那群人身上嗅到了同样的气息——死人味。
只有将自己的生命完全奉献给皇家,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暗卫。他们兄弟三人与别的暗卫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侍奉的是不同的君主罢了。当年和他们一同浴血奋战的兄弟,大多都已在那场浩劫中,成为了一堆白骨。而他们,则是护送着上官若淳一路逃了出去,再到后来,便一直隐匿在她身后,做她最后的生命线。
风和电共同抵抗,却因为寡不敌众,渐渐变得力不从心,风被人围在了中央,硬生生与电隔开。评估了时下情形,风给了雷一个眼神,让他带着纪云瑶逃,这边留给他们殿后。
“王妃,冒犯了。”雷不再多言,抱起纪云瑶便跃起,快步奔走。
这个速度令纪云瑶都感到有些眩晕,她原以为自己的轻功已经足够傲人,为此还常以此向上官若淳保证,自己能帮得上她。到了今日,她才知道,自己与上官若淳身边的人想比,什么优势都没有了。此刻也不是什么黯然神伤的时候,纪云瑶不过是内心小小失落的一会儿,便又集中了精神,她知道,她不能给雷添乱,尤其在这关键时刻。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也可以跟上你。”走了好长一段路,纪云瑶已经明显感觉到雷的额上渗出了汗水,她也被抱的很不舒服。见后面暂时没人追来,她便发话要自己使用轻功。
“王妃,这一路肯定还会有埋伏,一定要千万小心。”雷将她放了下去,自己也稍微喘了几口气,调整好状态。
“恩,我知道。”纪云瑶点点头表示知道,现在没有马车,没有风和电在暗处,就只剩下她和雷两个人,在这崇山峻岭里,不知道要走到何时才能翻出这连片的山脉。
“雷,我们大概还要走多久?”纪云瑶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不是山,就是树林,剩下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天空。
“王妃不必担心,翻过这座山,那边就有我们的人接应。如果不是遇到这些人,今天夜里就能会合了,所以王爷才放心让我们三兄弟带你走。”恐怕连上官若淳也没有想到,竟会在这半道上,遇上这么强的狙击。
照理说,所有的注意力,不都已经被她牵制住了吗?她都没有离开江阴,又是什么人要兴师动众地抓纪云瑶呢?只是,夜色渐渐浓了,却没有看到风和电赶来的身影。纪云瑶和雷一路走着,始终沉默,在他们心里,或多或少地猜到了那两人的结局。
“你们跟着王爷多久了?”在一处山洞落脚,雷就在四周找了些野味,烤熟了递给纪云瑶。
纪云瑶掰下一个大腿,剩下的绝大部分都递了回去,她知道一个大男人,食量自然是比自己大得多。而雷担心她的安危,也不敢走得太远,就近能抓到的,就只有这么点儿了。
“从王爷出生,我们三人便一直负责王爷的安危。”雷也是累了,饿得慌,大口吃着东西,也顾不得礼仪,嘴里塞得满满的,回着话。
两人都不敢轻敌,不敢熟睡,又怕火光将人引来,商量着将火灭了,靠在石头边小憩。到了下半夜,山间有野兽的嚎叫,将两人惊醒,仔细听了几声,确认是狼叫,也不再多管,只是这山里寒气太重,冷得很,纪云瑶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纪云瑶站起来活动了手脚,想要叫醒身旁熟睡的雷,等走近了才发觉不对来。雷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几乎没有血色,她心里暗叫不好,忙凑上前仔细看,这才看出不对。
伸手探了探脉象,已是找不到任何脉搏了,将手伸到鼻子下,早已没了呼吸。纪云瑶一窒,脑袋有一瞬间空白,很快恢复镇静后,她知道,雷已经死了。
可是这里根本无人进入,而且自从下半夜醒后,自己就没怎么睡着过,半梦半醒间地,也没觉察到有人前来,更不用说偷袭了。那么雷到底是怎么死的?纪云瑶感到疑惑,也有些害怕,此刻,只剩下她一人了,这大山里,她一个人,能否安然走出去?
☆、第50章
纪云瑶一个人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脚上的鞋已经沾染了不少尘埃,变得灰蒙蒙的,这与她的衣着和身份都不相符。虽然离开前,上官若淳让她特意换上常服,可质地依旧华贵,暗纹在每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彰显着主人的显赫身份。
离开山洞前,纪云瑶将雷葬了,她没有太多的时间和力气去挖一个可以容下魁梧男子的坑,却用一身轻功将雷藏在了悬崖峭壁中,这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至少这样可以避免夜里野兽的啃噬。她不能让一个忠心护卫她的人在死后落了个这样的下场。而风和电,纪云瑶知道也许永远也找不到他们了,在他们先行离开后,后方迟迟不见敌人追来,留足了时间让他们远离,这份从容需要什么代价,纪云瑶不愿意去细想了。
她被人保护着,却第一次感到难受和痛心,她恨自己没用,让上官若淳在危难时刻将她推开,恨自己连累了三名护卫丧命,这是自小就守护着上官若淳的人啊,如今却因为她,而全部殒命。她欠上官若淳的,究竟要怎么去还?还有什么能还?纪云瑶手里握着昨晚雷交给她的令牌,等翻过这座山头,那边便会出现手持相同令牌的人接应,而那是她的目的地,是所有人对她的期许。
她不能放弃,她必须要活下去,才能对得起上官若淳的深情,才能对得起为她而死的人。脚下一深一浅,纪云瑶所幸将外裙撕开,缠在腰间,这样极为不雅的形象,在这荒郊野外却显得格外相称。
天又开始暗了下来,走了整整一日,纪云瑶只有昨夜里又雷去接的水囊还有剩余,路边摘的果子也只敢尝几口,因为她根本分辨不出什么有毒什么无害。她小心翼翼地盯着地面,怕突然窜出什么毒物偷袭,在这杂草丛生的地方,她尽可能地储存体力,不愿意轻易使用轻功。即使她身姿轻盈,快步伶俐地走上好几里,却依旧看不到头,与现在这样跋涉,并无太大区别。
山里的风是很大的,到半腰的草随风摇摆,隔着衣衫抽打在纪云瑶身上,让她也有些痛感,细嫩的皮肤,在这一次次的接触中,有了红痕,有了伤口。越是艰难的时候,纪云瑶越是咬紧嘴唇,不让自己的脆弱流露出来,也逼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未知的危险,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走出去,不能辜负上官若淳给她的生机。
“头儿,不是出事了吧?怎么等了两天了,还是没看到他们?”小厮凑在锦衣少年旁边,嘀咕了几句,他们奉命前来接应王妃,却等了许久也没有看到。
“派去打探的人怎么说?山里的情况,我们也不熟,不要贸然进去。”锦衣少年脸上很平静,对于这古怪的现状,心里也有疑惑,却没有自乱阵脚。
前天,他们就到了,却迟迟不见纪云瑶一行,派了人前去打探,近的回来禀报说没见到人影,远的那波还没有回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不好下定论。不过没有按照既定时间接到人,他也不敢怠慢,送了暗信给上官若淳,也好及时更新情况。
那夜与莫辰溪见了一面,上官若淳不仅交待了关于纪封淮的处置决定,还从这位越国公主那里得了不少好处。例如,她告诉上官若淳,在江阴,有她安插多年的人,手下的兵马全听她指挥,必要时候,可以借给上官若淳调度。同时,还甩出个人,让上官若淳带回去,美其名曰,机灵小不懂,留下来帮个手。
于是,上官若淳的房里就多了这么个人,一个年轻女子,却满嘴胡话,凌乱程度比莫辰溪还要夸张。上官若淳和她大眼对小眼,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可这是越国公主丢给自己的,不好好款待,恐怕是不妥。可是自己都已经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这心思去应酬。
扶额沉默了半晌,上官若淳看着眼前人,十分自来熟地吃着桌上的茶点,不时还对着那些盘子做些标记,又在嘴里嘀咕着什么,好像完全不当这里是刚来之处,反倒像是自家那般熟络。更夸张的是,自从进了这屋,她就没有怎么搭理过上官若淳,加上上官若淳也没心情聊天,于是两人间,正经话几乎没说过。
“你是莫辰溪的徒弟?”上官若淳还是不太确信,这个人竟然是越国公主的入室弟子。
“恩,我师父不是当着你的面介绍过了吗?”那人忙着吃东西,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觉得上官若淳简直废话,确定的事情,非得再问一次,烦不烦!
“你叫莫欣?”
“是的。”
“这些日子就辛苦你陪在这里了,恐怕到时候要请你帮忙。”上官若淳知道,莫辰溪的意思,这里安插的人,毕竟是越国的,不可能完全交由她去指挥,让莫欣留在这里协助她,不过是留一个越国的心腹,也保证这股势力不被上官若淳吞掉。
再密切的同盟,也无法毫无芥蒂地相信彼此,这就是争斗的残酷。同样生在皇家的人,再清楚不过这样的现实。即便是亲生手足,也敌不过皇位的诱惑。莫辰溪对她的胞弟莫南野,就没有丝毫的感情,更别提她这个邻国盟友了。
不过好在这样的时刻,还有人愿意助自己一把,要知道现在的她,可随时都有被全军覆灭的可能。若是当初选择了和莫南野合作,恐怕此时别说出手相助了,背后捅上几刀也是有可能的。男人啊,都是不可信的,尤其是男人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子信誓旦旦,就更是不可信了。这是当初上官若淳逃难时初见莫家姐弟时下的定论。也是从那时起,上官若淳就知道了,自己将来反击的力量,要从哪里去寻。
“师父让我留下来就是帮你的,不用如此客气啦,小意思。”莫欣吃饱了,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有件事,我现在就想请你帮忙。”上官若淳思忖了番,开口了。
“嗯?”看着上官若淳伸出手指勾了勾,莫欣凑了过去,像是准备听什么秘密。
“你让我去监视她?”莫欣忽然退后,直起身体,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这件事,我一直想要个答案。”只是她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去验证,洛子山她不放心,也不愿意让他去做这件事。而她自己,则是没这个勇气,她害怕事实会让她难以接受。
“好,我会尽快给你结果的。”莫欣也不扭捏,这事情对她来说,不算太难,只是没想到,刚见面,上官若淳就把这么私密的事交给她。
来到顾盼璃住的小院,上官玖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响起了,这里寂静得可怕。上官玖显然察觉到了情形的转变,她也有意收敛了自己的玩心,不再像过去那般四处穿梭。更多的时候,她会留在屋里看书,或是写诗,又或是,派人出去买些小玩意儿在房里摆弄。却不再去缠着纪云瑶或是顾盼璃。
其实,她的自由已经受到了限制。因为前几日开始,她的那些暗卫就莫名地消失了,任凭她怎么召唤都不曾出现,若是她有吩咐,前去办的都是上官若淳派给她的人。她不傻,只是玩心重些,再蠢也能看出其中的变化,只是她也不急,不必跟上官若淳撕破脸,只等看她的意图是什么。
“你,你!你怎么来了!”顾盼璃对于擅自闯入她房间的人十分气恼,可是当她看清来人面容时,大惊失色,第一反应竟是看看屋外可还有旁人。
等到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这才将莫欣拉了进去,抬手指着她,语气里既有震惊也有气愤,还带着一丝挣扎的苦痛。对于莫欣的现身,她不是没有预想过,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面,更想不到莫欣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来了,难道她不怕被抓住吗?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