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便有黄玉子前去叫门,院内允了之后,王黼进门一瞧,便也觉得心中咯噔一跳。但见院中天井里,一个年轻道士在一方蒲团上趺坐,而他面前,却也趺坐着一人、一熊、一虎,人瞧着该是个少年,面目依稀有些眼熟,熊虎却是规规矩矩、老神在在的都坐在蒲团上,王黼进来时恰好瞧见老虎和熊罴的身子坐在蒲团上不动,却都像人一般扭头来看他,还微微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冲他点了点头。
也就在他愕然的时候,就听居中而坐的年轻道士道:“王相此来,却是意在问道?还是求道?”
王黼急忙快走两步,执学生礼,拱手作揖道:“惊扰道长,王某惭愧!不知问道如何?求道又如何?还请道长明示!”
黄杰打眼细细一瞧这王黼,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却是生的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相貌甚是俊朗,都说如今赵官家本是神仙中人,因此朝中官员都是天上星宿,个个都是相貌奇俊,如人中龙马,此言果然非虚。
今日王黼穿的是一身浅色儒衫,打扮得甚是文雅,且礼也行得一丝不苟,却比王骢卖相好了许多,与人一见便生出好感来。
当即黄杰便笑道:“若是问道,便当煮茶一盏,坐而论之。若是来求解那小王太尉所中的善人蛊解除之道,却是不必煮茶了。”
王黼再次躬身作揖,道:“王某此来,非是求道,犬子平素缺了管教,合该受此惩罚!”
黄杰便也笑道:“如此,师弟还不快去备了茶器!”
趺坐听道的少年便也答应一声,便起身去了房中,先取来一方蒲团请了王黼趺坐,又去搬来一方茶桌、茶器等等,更从院中一口井里打来一桶清凉井水,都放好在黄杰面前,这才重新坐下。
而在少年做事的时候,王黼却是直盯着他瞧,越瞧也就越觉得他身形背影与方才见过的那银袍小将武曲星很是相像。
待少年坐下后,便见黄杰慢条斯理的拿了茶器、茶盅茶盏,取了清水来洗,而后便拿了茶壶接满一壶,又取来一方笔洗,就在桶掬了半钵水,而后丢下了几片大叶的干茶叶子在笔洗水中,便将茶壶架在笔洗上方,然后拿起火镰火石就往笔洗里打火。
见黄杰打了几下,自然不可能打出什么火来,王黼也是瞪大了眼睛,他当然知道猛火油可遇明火而燃的道理,却从没见过谁人能将水点燃了拿来煮茶,不过却也不敢说话,只是来看黄杰来演。
黄杰又打了几下,突然“哦”的一声,却是伸手用舌舔了舔指头,然后伸手到笔洗中拨了干茶叶子,再拿火石一打,“呼”得一声那笔洗当中竟然当真冒出了蓝色的火焰来,猎猎火舌舔着茶壶底部,煞是好看。
而且,随着火焰升腾,竟还有一股混合着茶香的奇特酒香弥漫开来,竟然与之前在梨园内闻过的奇香有七八分相似。
也就在王黼满脸震惊的瞧着眼前这引水自燃的一幕时,黄杰却是笑道:“水已煮上,如今便来论道可好?”
又道:“谓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教父。”(未完待续。)
卷五 东京寒 第三百九四章 【秦晋之盟】()
这所谓的坐而论道,其实就是黄杰一人在那轻声满语的说着,王黼竖耳倾听之余,双眼却是直勾勾的盯着笔洗中升腾的蓝色火焰舔着茶壶百般妖艳。
不多久,就听茶壶当中水沸,也在这时笔洗当中的竟也旋即收敛而逝,黄杰便也非常自然的提壶泡茶,但见他从一枚竹筒中夹了少许茶丫入盏,便直接用沸水冲入,却不像做煎茶那般讲究。而他提壶泡茶的时候,王黼更是直勾勾的瞧着笔洗,但见笔洗当中依旧还是半钵清水,唯一不同的便是几片大茶叶儿却是返青展开,弥散的香气也是茶香更浓,异香锐减。
泡好了茶,黄杰便来分盏,恰好得了五盏淡绿色茶汤,便笑道:“有道是: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请茶!”
王黼讷讷然接过茶碗正要来尝,便也闻到茶香异常的清冽,却是未闻之味,正要小小诧异一下的时候,却愕然瞧见,一旁规矩坐着的熊罴却是发出一声低咆,竟用一双熊掌灵灵巧巧的将一盏茶碗端了起来,捧到血盆大口前伸出猩红舌子沾尝起来,样子瞧着竟也斯斯文文的模样。
跟着,又听一声低啸,那白虎也是用双掌去捧茶盏,不过它捧着之后却是挪到面前放下,轻声嗷呜一声,只是将鼻头凑近来嗅,却不伸舌来尝。
王黼看得愕然,方才进来瞧见这一虎一熊趺坐听道就已经让人吃惊,如今两个畜生居然也会饮茶,便也实在太难叫人接受了。
见王黼看着虎熊二兽直瞪眼,黄杰便也笑道:“这熊罴平日也爱吃些蔬果,自然喜茶。白虎却只爱肉食,饮茶之后搜肠刮肚很不舒服,所以不喜。王相只管饮茶就是,莫要理会!”
王黼瞪着眼,饮了一口后,便也觉得茶水很是甘美,却比煎茶好喝太多了,甚至比这两年开始在东京开始流行的饮品黄州绿茶也好上许多,不由又添了一盏。
这之后,王黼便也与黄杰论起道来,不过二人都是有意不设朝堂时政,主要还是分解《道德经》,不知不觉,日头竟是渐渐偏正。可王黼却觉得自己精力依旧充沛,全然没有疲乏之感,甚至一虎一熊也都还是规规矩矩的趺坐着,浑然没有野兽的模样。
不久,待黄杰刚论完“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这一段时,王黼突然心中一动,却是问道:“道长,如今辽国一隅又出酋首,国朝欲与其结秦晋之盟,一同伐辽,此事道长如何来瞧?”
黄杰听来哈哈一笑,却问:“秦晋之盟?岂有善哉?王相也该通读史书,秦晋虽好,最终又是如何?而今王相以为,我国朝大宋是秦焉?是晋也?”
春秋时,晋武公之子姬诡诸继承君位,即晋献公。献公之父武公晚年娶齐桓公女儿齐姜,齐姜则与当太子的姬诡诸有私情。姬诡诸继位后,把庶母齐姜娶为夫人,生女伯姬及子申生。伯姬在后来的秦晋政治联姻中嫁给秦穆公为夫人,这便是所谓“秦晋之好”的开端。
后来秦穆公为求将来与中原友好,与当时力量强大的晋国联姻,向晋献公求婚,晋献公就把大女儿嫁给了他。后来,晋献公年迈昏庸,要立小儿子为国君继承人,从而杀死了当时的太子申生。于是,另外的两个儿子夷吾和重耳,分别逃往梁国和翟国避难。
再后来,夷吾得到姐夫秦穆公的帮助,做了晋国国君。但是不久,夷吾就与秦国失和,发兵攻打秦国,终遭惨败,还叫儿子公子圉到秦国做人质,这才将两国的关系修好。
秦穆公为了笼络公子圉,把自己的女儿怀赢嫁给了他。这在当时的社会来说,是一件亲上加亲的事,按理关系应该是很稳固的了。然而公子圉听说自己的父亲病了,外公家又被秦国灭亡,害怕国君的位置会被传给别人,跑回晋国。秦穆公立即决定要帮助重耳当上晋国国君,把逃到楚国的重耳接过来,还要把女儿怀赢改嫁给他,第二年,夷吾一死,公子圉就做了晋国君主,跟秦国不相往来,重耳在秦穆公的帮助下,当上了晋国的新国君,成为有名的“春秋五霸”中的晋文公,秦穆公也在重耳死后不久,借机打败已经成为中原霸主的晋国,也成了“春秋五霸”之一。
因此秦晋之好代表的是一种政治上的联姻,是国家之间的联合,但后来渐渐将男女之间的婚姻也称作结为“秦晋之好”。
如今,王黼所问的事情,却是在朝中也还属于机密的“马政使金”事件,这政和七年(1117),宋庭曾秘密派遣登州将校与高药师使金未成后,宋徽宗命童贯继续负责同金联系通好之事。
这高药师据说乃是蓟州汉儿,史载:“政和七年秋,七月四日庚寅,登州守臣王师中奏,有辽人蓟州汉儿高药师、僧郎荣等,以舟浮海至文登县,诏师中募人同往探问以闻……”
其后,登州守臣王师中奏:“登州有辽人船二只,为风漂达我驼矶岛乃高药师曹孝才及僧郎荣率其亲属老幼二百人因避乱欲之高丽为风漂至……”
而当时,宋廷也是刚刚掌握了辽国以为女真内乱的确切情报,童贯心想辽国与女真在辽东混战之时,若是能联合女真一起进攻辽国,收复幽云十六州,岂不是奇功一件,正苦与无法与女真联络的时候,高药师却是自己送上了门来。
随后,童贯则令王师中另选派能干的官吏使金,而王师中向童贯推荐了马政。于是高药师便带着马政于登州(今山东省蓬莱市)上船滔海,史载曰:“四月二十七日己卯遣武义大夫马政及平海军卒呼延庆同高药师等过海至女真军前议事,童贯与王师中选马政、可委、呼延庆,善外国语,又办船同将校七人兵级八十人同高药师去女真军前。”
可马政一行才到对岸,即被金兵俘获,并夺取了他们随带的物品,经过再三说明,才让通行。直到重和元年(1118年)闰九月,马政一行历经艰难,行程三千余里终于到达拉林河见到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
阿骨打询问马政来金的原因,马政告以宋愿与金修好合力攻辽之事。阿骨打及群臣由于不明底细,没有明确表态。金廷决定,留下使者中登州小校王美、刘亮等人作人质,而派遣散覩与李庆善等为使臣持国书并北珠、生金、貂革、人参、松子等随同马政等赴宋回报,以探访宋之虚实底细。
不过此时,宋廷却还不知马政等人遭遇,依旧在苦苦期盼马政将会带来金廷愿意与宋联合灭辽的好消息,是以王黼才有了这等“秦晋之盟”的想法。(未完待续。)
卷五 东京寒 第三百九五章 【入彀】()
要与金国结盟之事,倒也不是王黼推动,此事论说起来幕后黑手还是童贯。
童贯当初于政和政和元年(1111年)使辽,在辽国转了一圈之后自以为大致了解了辽国形势,又在途中遇到了燕人马植。这马植一族本也是辽国累世的大族,他自己当时也是辽国的光禄卿,这不过这辽国的光禄卿并非与大宋的清贵光禄大夫同阶,而是掌宫殿门户,兼掌皇室膳食、帐幕器物的总管,且不太受重用,于是在遇见了童贯之后,便向童贯献策取燕。
当时也不知道这马植是如何说服童贯的,只知道童贯将他改姓换名叫李良嗣,藏在使节团内带回了大宋,不过数年间这马植都是在童贯手下做谋士,且谋划的是如何策动大宋起兵攻打辽国,哪怕是政和四年童贯前往安庆剿灭王庆叛乱之时,这马植也都还留在汴梁策动攻辽的事情。
直到这完颜阿骨打异军突起,数战连凯更逼迫得辽国让步最终建国之后,马植也才生出了连金攻辽的想法来。而后与政和六年,童贯引他见了赵官家,便也献计称:“女真人对辽人恨之入骨,而天祚帝荒淫无道。本朝若派使臣从登、莱州渡海,和女真结好,相约攻打辽国,辽国可图。”
这自打辽国兴起以后,登、莱二州(也即山东半岛)就已经封闭了上百年,不允许船只下海与渤海以北的辽人通连,以至于久而久之(百余年)后,竟也不再熟悉这渤海以北的土地情况,甚至听说能从渤海渡船去到辽国的背面与金国交流,还有大臣笑话是南辕北辙。
不过赵官家毕竟是当皇帝的人,信息掌握的程度要比民间高了许多,便也来问可行性,于是马植答道:“辽国必亡,陛下念及旧民遭涂炭之苦,恢复中国从前疆域,替天行道,以治伐乱,王师一出,身陷辽境的旧民一定会以酒相迎。万一女真得志,先发者制人,后发者被人制,事情就不能成功了。”
当时的赵官家对此话深以为然,赐他姓赵,任命他为秘书丞,连金攻辽之议从此开始,后赵良嗣升为直龙图阁、提点万寿观,加官为右文殿修撰。
而当时,王黼还在捧蔡京的大腿,而蔡京对童贯想出的这等连金抗辽的做法却是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如今正是应该全力推进“丰亨豫大”国策的时候,管他辽国与金国狗咬狗作甚,甚至私底下还认为辽国怎么说也是上百年国祚的“大国”岂能被一个小小的疥癣之疾所困扰,此时不但不应该去打什么落水狗,还应该借机与辽国修好才是。
王黼作为蔡京一党,自然是在旁复议,因此如今听了黄杰这番似有所指的话后,不由心中小小一定。在他看来,不管邸报上说的辽金战况如何,这辽国国祚绵延百年,如今国中带甲也是以百万计,而金国每次来攻辽国,不是三、五千就是七、八千,最近一次大败辽兵也是在去年(政和七年),金国的勃极烈斜也领金兵一万攻取泰州,斡鲁古等领兵数千攻占显州,随后辽国的乾、懿、豪、徽、成、川、惠等州相继投降。
王黼那时刚刚做了少宰,便也有了资格来看军情密报,见战况描述,多是辽军往往还未与金军交战便未战先溃,上官也没有誓死抵抗的,多是乍然而降,因此并不觉的金人会有多强,只是认为辽军已然没有了早些年与大宋鏖战的锐气,而且与金国交战之前往往都是内部高官和将军最先瓦解斗志,想来只要辽金两国继续打下去,大浪淘沙之后,辽国的精锐必然露出锋芒,所以此时跑去连金灭辽无疑是个笑话,若是辽国醒过神来把金人灭了之后,转头知道了这宋金之盟,只怕还是个祸事。
而且,如今王黼手上还有一个秘密,却是兵部职方司的密谍刚刚冒死从辽国发回来的消息,说是金国酋主完颜阿骨打刚刚秘密派遣使臣至辽国上京,对天祚帝提出要求册封等十项要求。
其主要内容是:册封阿骨打为大圣大明皇帝,国号大金,享用玉辂、衮冕玉刻御前之宝;金为辽兄国,每逢金主生辰、正旦,辽须遣使慰问;辽将宋每岁所输银绢之一半分送给金,并割让辽东、长春两路与金;另辽向金送还真阿鹘产、赵三大王。
天祚帝将金主的这些要求交由大臣讨论,北枢密使萧奉先听后大喜,认为只要同意金国的要求,就能消除祸害,永保太平,便鼓动天祚帝答应想来,如今已经派出了使者。
虽然王黼眼下得到的消息就只有这么多,但这也说明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金国应该……尚且……或许并无灭辽之意,这个时候大宋上赶着派了使者去,往好了想或许人家根本就不理会,往坏了去想,说不定反倒是送上了金辽二国从此交好的投名状。
实际上,王黼想的也是不错,而事态的发展却是并未如他的意思。
这天祚帝当时派出的使者萧习泥烈等一批职位很高的大臣担任封册使、通问使、读册使,携带天子衮冕、玉册、金印、车辂、法驾等赴金,册立阿骨打为东怀国至圣至明皇帝。辽使抵金后,金主完颜阿骨打手下的汉臣杨朴却认为辽所用仪物制度并非都是天子之制,又只封金为东怀国小国,册文中既无辽称金为兄国,又有不恭之辞,要求辽使臣回去修改册文。
而后辽使极力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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