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的事情,总是要有一个交代。
然而,她刚起身,手却被人一把拉住。
凌落尘身体一滞,回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依旧闭着眼睛的宇智波鼬。虽然这个动作很八点档很矫情很不符合身份,但作为第一次感受此情感动作的‘纯情少女’,凌落尘还是感触颇深的。
于是她又重新坐了下来,并且好好地把鼬的两只手交叠自然放于胸前,细长的手指随意而轻柔地帮他把散乱的头发拢好,把用来当被子用的床单一把扯到头顶盖好。做完这一切,她静静地望着被遮盖住的大公子的面容,淡淡开口。
“你好好上路吧,诈尸只是偶然的事情,我不介意。”
顿时,床单下面的大公子嘴角猛地抽了一下。
因为被遮盖的缘故,凌落尘并没有看到某人那更为‘诈尸’的表情,拍了拍他那交叠的手背,起身走到门口,然而,当她再次回头的时候,看到床上安静躺着的人,却出人意料地又走了回来。
“虽然你的死不是我的责任,但我太热心,必须帮你办完后事才心安。下午就下葬,现在我叫佐助来悼念你。”
说着,一手砰地摁在地面上,一只黑猫赫然出现。
“夜一,回村把佐助叼来。如果遇到浅井凌,告诉他,我出门有事。”
“老子叫米奇!”
“米老鼠,动作敏捷点。”
于是,大公子的抽搐面积立刻从嘴角扩散到了全身,就连一向不会动的眉毛都忍不住挑了起来。
然而,还未来得及有更大的动作,就只听到凌落尘再次开口。
“你是想土葬还是火化?我把那很丑的长袍烧了给你点火吧。”
大公子平时波澜不惊的心就这么猛地跳了一下,刚要开口,却再次被截了下来。
“你加入晓,难道真的因为你和大蛇丸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为了私奔,连家人都杀……宇智波鼬你真是铁血真爷们。”
鼬彻底失语。
“佐助似乎很开心你的情人咬了他,我估计是因为他觉得能让你戴绿帽子,很暗爽。”
大公子想杀人,相信我。
“以前我真没发现你眼光这么差,竟然能看上大蛇丸那种人妖。”
“……”
曾经有句俗语叫‘能忍方能成事’,宇智波鼬一直以为在自己人生的前半段,他已经把这句话领悟的十分透彻,以至于心如死水般沉静了,然而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什么心境修为心如死水,只要遇到柳生落尘,一切都是泡沫浮云,就是那卡卡西面罩底下的真面目。
他再也无法继续忍受自己的名声就这样被人随意的几句话歪斜到如此令人不能接受的地步,然而千百句话藏在心中,几经酝酿提炼,最终却都化成了一句叹息。
“……落尘,先把我头上的床单揭下来吧。”
凌落尘被这一声叹息怔了大半天,这才转了转眼珠,一把扯下床单,看着鼬那已经恢复成黑色的明亮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眉宇间仿佛有说不出的愁绪和疲惫,原本便有些病弱的脸此时更为苍白。
“……你果真像大蛇丸。”憋了半天,凌落尘才说出一句话来。
深知她这个人的大公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开口,“你知道大蛇丸长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某人诚实地摇头。
“那为什么说我像他。”
“因为你们的脸都很白。”
“……随便你高兴吧……”
来回地打量了几次宇智波鼬,凌落尘开口,“原来你没死。”
“我几时说我死了?”
“死人能说‘我死了’吗?”
“……”鼬静静地闭了会眼睛,这才平静了下心境,“我只是身体不能动了而已。”
“那我要杀你岂不是很容易?”凌落尘的眼睛一眨不眨地俯视他。
“如果你真想杀,现在是最好时机。”鼬把视线从眼前人脸上移开,直视着头顶灰色的天花板,上面纹路模糊,蔓延不知卷向何处。
“最后那一刀又不是你捅的,那么想死干什么。”凌落尘云淡风轻地说。
鼬猛地怔了一下,看向对方的目光瞬间凌厉如刀。他太了解柳生落尘这个人,知道她根本不屑于去撒谎,甚至于每句话都是真的,正因为如此,这个消息所带来的震撼,远远高于了一切。
“是你们晓的人。”凌落尘扫了一眼宇智波鼬那明亮如刀的眼睛,淡淡开口。
5年前,当得知柳生落尘死了的时候,宇智波鼬责怪了自己很长时间。如果那一刀捅的再浅一点,是不是就和现在又不一样了?人的情感就是这么一个奇妙而矫情的东西,越是得不到,就越觉得珍贵,而时间,就是促成这一最终结果的强力催化剂。
一千九百四十天过去,有些东西已经逐渐浮出了水面,变成了真正的真实。
“我现在还不能见佐助。”
宇智波鼬在斟酌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决定跳过那个令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无法下手的问题,淡淡开口。
“我知道。”凌落尘点了点头,一把拉起他,一手准确地抓在鼬的后衣领上,继续用先前的方式把他拖到了房后。
“你不能换一个方式吗?”鼬靠着一块大石头,面色铁青地望着他旁边的女子。
“你想用滚的?”凌落尘眨巴两下眼睛,“啊,下次改进。”
“……”
宇智波家大公子仰望了一眼天边逐渐西沉的太阳,看着那火烧火燎般的云彩,不知为何竟忽然觉得自己又苍老了几分。
“果然我的眼光真的很差。”他轻声叹息,扫了一眼朝这边看过来的凌落尘,“和旗木卡卡西有的一拼了。”
“……”
“算了,你不懂。”
“团扇,我比你年纪大,懂的肯定比你多。”
“我叫鼬。”
“团扇你好。”
“……随便你吧……”
当宇智波佐助心急如焚地冲到这边的时候,无论是走在前面的黑猫还是二公子,都楞在了当场。面对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佐助一把抄起米奇脖子上的皮,怒目圆瞪,“他呢?”
“不知道。落尘也不见了。”黑猫米奇人性化地摊手。
“该死……被他逃了吗?”佐助忿忿地咬着嘴唇,“该死!!”
狠狠地一脚喘上墙壁,震得糊墙的土扑倏扑倏往下掉。宇智波二公子在感知了半天都没有发现任何刻意查克拉之后,终于失望地回到了木叶医疗部继续他的住院生涯。
而凌落尘和宇智波鼬,则是秉性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说,安安稳稳地就躲在这间屋子的后面,收敛起查克拉,目光淡然地目送佐助离去。
“你真的不见他?他要跟你的情人走了啊。”凌落尘开口。
平静而淡定地吐出掉落在自己嘴里的土,鼬叹,“他不是我的情人。”
“啊啊,我了解的,我不会告诉别人。”某人一副‘我完全理解’的模样望着旁边神色自若的青年。
鼬懒得理她,深深吸一口气,开始试图活动手脚。佐助刚才那一脚踢的真狠,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还不能动,又怎么可能让土掉自己一身?
“既然你不杀我,那就回去吧。”鼬淡淡地望着凌落尘。
夕阳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金,仿佛有无数的光芒散发一般。宇智波鼬定定地注视了一下,便立刻移开了目光,“下次见面,就真正打一场吧。”
凌落尘歪了歪头,看着脸色终于好转些的黑发青年,“你是在下战书吗?”
鼬怔,“算是吧。”
“好,下次也会赢你。”
说着,凌落尘不再去看还坐在地上的宇智波鼬,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那人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鼬的眼中,他面无表情地顿了一会,起身,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看了一眼天边的半轮夕阳,他朝着相反的方向迈开了步。
有些人的心是不能让外人看的,哪儿怕对方在自己心里再如何特殊。宇智波鼬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什么事能做,什么话能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此就这样就很好。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们各自走向相反的方向,不要回头,不要驻足。
“宇智波鼬!”
熟悉的声音穿进耳膜,鼬猛地停住脚步,还未来得及回身,一道红色的身影便倏地越过身侧停在了前方。
是去而复返的柳生落尘。
“怎么?”鼬看了一眼她有些发白的脸色,镇定地开口。
“一起走。”凌落尘定定地望着他,“我似乎,不能回村子了。”
“……”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我从未想过结局是殊途同归,但是,同行一小段的距离,也应该会被允许吧?
同生 。。。
忍着私自出村未打报告的,视为出轨。出轨超过5天的,视为背叛。
如今凌落尘就是处于既出轨又背叛的状态。
这已经是她跟鼬共同相处的第3个月零1天,有家回不去,晓的本部也去不了,鬼鲛还被埋在那个大坑里不知道生死如何,而鼬也没有任何的任务要做,因此基本上算是两人结伴出来游山玩水来了。
凌落尘还是第一次离开木叶这么长时间,而且身上没有任何的任务,和鼬也没有如此长时间地单独相处过,虽然这中间他们也曾发生过一些连大公子都忍不住和凌落尘动手的事情,例如把她拉出‘花柳巷’之类,但总的来说还是非常平和的。
就连宇智波鼬都在暗自惊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这么一段平静到极点的生活,没有人知道他是叛忍,没有人知道他是晓,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已经没落的宇智波家一员。
因为凌落尘把那件长袍烧了的缘故,鼬一直都是一身普通忍者打扮,加上额头上的叛忍护额被取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就仿佛一个故作老成的少年——他本来也只有17岁而已。
如果抛弃一些特别的理由的话,那么他们俩这种行为姑且可以称为是——狼狈私奔。
“你真的不告诉我晓的总部?”凌落尘看了一眼走在他旁边的宇智波鼬,手中还拿着一串章鱼烧,上面洒满了芥末和辣椒,看起来颜色格外地诡异,这是她最近的新宠.
事实上除了秋刀鱼以外,任何撒上了芥末和辣椒的东西她似乎都挺喜欢的——by宇智波鼬心得。
“你一路上已经问了800遍了。”鼬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是789遍。”凌落尘咬掉最后一口章鱼烧,“你放心,我不惹事。”
“不信。”鼬立刻拒绝。要让他相信柳生落尘不惹事,简直比让他相信佐助其实是个女人还来的困难。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禁制,只要泄露了组织机密就会死?”凌落尘擦了把嘴角,“要是这样就算了。”
“你现在的话怎么这么多?”宇智波鼬侧目。
“刚吃饱有力气。”
“……”
说到这三个月来的食宿费问题,因为凌落尘这个人出门从来不带钱,因此所有的花销就全部由鼬来掏。毕竟曾经是大家族的公子,鼬的财产还是很多的,然而这两个人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因此即便是鼬,在得不到任何资金补充的情况下,如今终于坐吃山空了。
“你去挣钱。”鼬淡淡地靠着一棵树,双手抱臂。
“挣钱是男人的事,女人只负责相夫教子。”凌落尘理所当然道。
“我也没看到你相夫教子。”鼬冷冷嘲笑。
“我是有未婚夫,但还没到上车补票的地步。”凌落尘面无表情地解释。
“……未婚夫?”
“已经移情别恋了,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凌落尘继续面无表情,“不过他更适合和佐助沟通一下,关于如何让别人戴绿帽子方面。”
鼬:“……你说的绿帽子,是指你和我?”
“同时天涯沦落人,兄台,喝一杯去罢。”某人抱拳。
“没钱。”
“……”
因为钱袋已空的缘故,今天晚上他们两个只能露宿森林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回木叶。”鼬随意地坐下,抬头看了一眼渐暗的天色,翻手就是一个小型火球扔进了柴堆中。
“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凌落尘望着弱小的火焰,张口就是一个大火球喷了出来,顿时,她眼前10米内立刻变得光秃——火堆却灭了。
鼬平静地眨了眨眼睛,已经重新习惯了某人的囧行为后,大公子已经越发地淡定了起来。他呼了一口气,开始重新生火,不一会火苗便重新旺了起来。
听着柴火噼里啪啦一阵作响,凌落尘拿着一根树杈子捅啊捅,同时开口,“为什么晓还没有给你任务?”
“组织本身就没有什么集中的任务需要做,更何况,我没有搭档。”大公子沉静道。
“你有没有考虑换身衣服。”凌落尘突兀地看着他,“团扇兄。”
“……你闭嘴。”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凌落尘和宇智波鼬都不是话多的人,而两人因为过于熟稔,即便没人开口气氛也不会尴尬。微风吹起火苗,张牙舞爪,带起点点火星落在两人身上,然而还没靠近,火星便仿佛撞在某个透明的墙壁上,瞬间滑落。
森林是个推崇适者生存的地方,而凌落尘和宇智波鼬看似无害,实则身上散发的那股发冷的气势已经足以使所有的野兽退避,因此在这一片被凌落尘用大火球烧秃了地方,两人难得有了一片足够安静的空间。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要为难佐助。”
鼬的声音沉沉地响起,带着丝丝磁性,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有如海般的安静。凌落尘阖眼靠在另一棵树上淡淡地听着,眉眼间没有丝毫变化。
“你什么时候死?”她淡淡开口。
“比你早。”鼬自嘲地敛下眼眸。
“不一定,有可能我更快。”凌落尘睁开眼睛,跳动的火苗倒映在她大大的眼睛里。
宇智波鼬怔了一下,看向她,“有人追杀你?追到了木叶?”
凌落尘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开口,“算是。”
此时的木叶才刚刚经过大蛇丸和砂之国的打击,元气未复,加之三代受了重伤,卡卡西受了鼬的月读深度昏迷还不知道醒没醒,自来也带着鸣人离开了村子,‘根’的团藏不知何时就会又出来反咬一口,只剩一个暗部部长浅井凌,是断然无法支撑村子多长时间的。
因此她必须离开。
“没想到你也会怕。”鼬似是感慨地开口,“真是稀奇。”
“我的确不怕他们,来多少杀多少就是了。”凌落尘看了他一眼,“只是你打伤了卡卡西,所以很麻烦。”
“怪我?为卡卡西打抱不平吗?”鼬对上她的眼睛。
“他才刚涨了工资涨了待遇没多久。”
“然后呢?”
“虽然你也是病人,但欺负残疾人就是不对。卡卡西身残志坚,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病人?”
“玻璃体浑浊。”
……
深深地扶额,宇智波大公子开始慎重地考虑起了自己的审美观是否歪曲的问题。
到底是中了什么邪以至于他曾一度以为柳生落尘很美好?
“佐助他,怎么样?”鼬扪心叹气,决定换一个话题。
“都说了他要跟你情人私奔。”凌落尘整了整脖子上的银白风花纱,淡淡开口。
“都说了大蛇丸不是我情人。”大公子哀叹。
“对不起,你老婆。”
“柳生落尘你注意言辞。”
“难道是二奶?”
“……我连一奶都没有。”
“那就回村子吧,三代会安排人给你相亲。”
“你死心吧。”
“我没心动你那相亲对象资格。”
“……”
对于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宇智波鼬打从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他发现以前的自己当真很明智,从来都不会主动挑衅柳生落尘那张嘴。
浅井凌说的对,能和她来回对上五个回合的人都是合格的忍者,他才刚刚过线而已。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凌落尘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旺盛的火苗,而宇智波鼬则重新闭上眼睛开始小憩。然而,没过一会,凌落尘却突然倏地站了起来。鼬蓦然睁开眼睛,条件反射地全身戒备起来。
“来了?”他轻声开口。
“恩。”
即便是从木叶逃到了千里外的岩之国,却依然被追上了么?
凌落尘向来清冷的眼睛里如今布满了冰霜,一手不由自主地握上腰间的菊一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