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歆啊,你痛不痛?”很白痴的问题,慌乱中问的。
玄歆没有睁眼,只是沉沉嗯了一声。
叶深深的血又被点燃了……
嗷嗷——
这、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这个玄歆,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为什么有时候冷漠强势,有时候却是个天然呆?
这个问题在思凡那儿有了答案,思凡说:“姐姐,族长对你真的很好哦,他从来没有下过山,你可别欺负他哦。”
从来没下过山的狐狸……
叶深深顿时了然了,他的冷漠,还有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还有他捉摸不透的个性,他不是复杂,他是……简单过了头……
他是……压根什么也不懂啊!
“喂,对不起啦。”她瘪瘪嘴,“你不许反悔,必须保我小命哦。”
“嗯。”
正是日出时候,天朗气清,阳光普照。
湖眉山快到了尽头,目的地湖眉,也快到了。
狐狸村本色
一个叫湖眉的狐狸村。
传说中的湖眉,终于到了。
湖眉山很大,本来一路走着,山上的树木越来越稀少,天也越来越冷,河水都会冰冻住了,可是只是隔了一小段距离,就出现了一条河。河的对岸芳草依依草木旺盛,简直和河这边是两个极端。
河水不深,中央有浮萍,水中有汀,汀上长着好几株白色的花儿。那花儿叶如兰,朵如掌,素白的色质,唯有花蕊中心莫名地生出红色的点点斑纹,殷红,如同血滴在上面滑进去一般。
河上有一座桥,用很粗大的圆木一根根拿绳子捆紧了。
玄歆已经过了桥,叶深深却在桥边站住了。
那边,是湖眉。她问自己,你跟来悔不悔?万一丢了小命值不值得呢?
“叶深深。”
玄歆站在对岸,逆光中的他看起来不是很真切。
叶深深用力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脸蛋,发现自己的表情很僵硬。只是听到他叫自己,又忍不住露出了笑脸。
“好。”
一条河,隔开了人间与湖眉。
踏上桥的一刹那,叶深深轻轻告诉自己,这是报恩,这也是信任,对他的信任,和对自己感觉的信任。
很多年后,叶深深已经不再是叶深深的时候,湖眉的这条河也干涸了。
她站在桥上看尽最后一朵白花凋落,终究是没有留下眼泪。
世事万象,那时候她已经见了太多,便渴望回到最初的最初,咋咋呼呼进湖眉的时候。
最后一朵花凋了,她伸手去摘,险些跌落。那时候总是有一双手拉住她,把她拥入怀中,她便埋头在那人肩头,轻轻叹息。
那人笑眼如花,抓着她一缕发丝对她说,寐儿,我们有数不尽的时间,慢慢来。
当然,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现下阳光正好,湖眉还是湖眉,而她,还是初出茅庐的叶深深。
***
湖眉是什么地方?是抓她来祭祀的地方!
叶深深一步三回头,一回头看三看,贼眉鼠眼地把四周打量了个遍,看来看去只有山清水秀,哪里有奇怪的狐狸精?
思凡眨着眼,奇怪地看着步步为营的叶深深,终于忍不住开口:“姐姐你在找什么?”
叶深深就差蒙上面纱穿上夜袭衣,小心答:“我可不想被绑成五花肉上祭台!”
一句话,换来的是思凡稀里糊涂的一眼,还有玄歆的一记冷目。
……
“姐姐,”思凡拽拽她袖子,奶声奶气,“祭祀不用绑的,是用来跟族长一起沐浴斋戒然后去桃泽祈福的。”
于此,叶深深的反应依次如下:
“哦。”居然只是要一起祈福而已,白白逃跑了那么多次。
“嗯?”刚才还说了什么?
“啊?!”一、一起沐浴斋戒?!跟冰块?!
……
……
“怎么?”
玄歆似乎颇为不满,皱着眉头回过头,对着一脸痴呆相淡道。
叶深深也终于发现了,这个族长大人的脑袋真的单纯的可以,他似乎从来没有男女之分……
“那个,一起沐浴斋戒你知道不?”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所以我说你不会死。”玄歆明显理解错了方向。
“……”
这真是个,纯洁的,狐、狸、精。
“你,不愿意与我一起祈福?”玄歆的眼里有些疑惑。
叶深深恨恨地看着眼里写满了“我很纯情你很猥琐”的玄歆,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构造。祈福当然没问题,可、可一起沐浴……
“你没有选择。”玄歆淡道。
“……”
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在对她说:你没有选择,你必须跟我一起洗澡?
叶深深只觉得自家脸上发烫,心跳声都清晰得不行。扑通,扑通,猥琐,猥琐……
“我……”
她想狡辩,却没有机会把话说完,只因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不远处走来的一个人吸引了过去。
那是个大美女,肤如凝脂,眼儿带媚,穿着一身单纱的裙子,一步一步风情万种。见着他们都在看她,她娇柔一笑,走到玄歆面前揉揉地欠了欠身。
“族长回来了啊。”
那声音呵,叶深深忍不住一阵鸡皮疙瘩,瘪瘪嘴看着玄歆冲她点了点头。
“恭喜族长完成陛下的任务,找到了祭品。”
美女轻挑地瞟了叶深深一眼,又冲着玄歆柔柔地倾诉。
叶深深很没骨气地别开了脑袋,脑海里回荡的是:玄歆啊玄歆,看见了没有,这才是正宗的狐狸精啊!你你你学不来八成,你至少学个一成吧,好歹像个狐狸啊~
“叶深深。”他叫她。
“什么?”
她回过头去,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那个冷面假狐狸冰块,居然、居然在笑!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确实是在微笑没错。他这是因为……那个狐狸精?
不知道为什么,这层认知让她很不舒服。本来的心像一方平静的水面,这会儿却被岸边凋落了树叶飘满了,有些痒,更多的是恨不得来阵狂风把叶子全都吹走了。
玄歆说:“你先跟思凡去湖心小筑。”言下之意,是你自己去。
说罢就跟美女狐狸精离开了,临行前回头看了她一眼,别别扭扭地又移开了视线。
混蛋。
叶深深咬牙切齿,这就把她一个人扔下了?带她上湖眉,然后自己跑去跟美女交流感情,把她当点心啊?靠!
“姐姐~你为什么生气?”
生气?怎么可能!叶深深狞笑,姑奶奶只是不爽而已。
“你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
“族长?”思凡咬着手指头想了想,“唔,应该是跟明砂姐姐去她家里。”
很、好!
叶深深遵从第一感觉,转身就走。
思凡在身后追,边追边喊:“姐姐你去哪儿?”
“逛街!”
***
这湖眉虽然说是小小一个山头,却好大。走起来还没完没了。
叶深深有个不大不小的毛病,见着偏僻小径就有欲望钻。本来被玄歆这个重色轻友见色忘义的气得脑袋发晕,稀里糊涂顺着来时的河走,恶狠狠地想着要偷偷下山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走了好久都没有看到来时的那座桥。那座桥就像是失踪了一样。
走着走着,在她面前出现了一条小径。她理所当然地拐了进去。
越走越偏僻,她心里发毛,正想折返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悠扬的笛声。
这时候,谁会在吹笛?
她经不住好奇,慢慢走了上去,拨开遮挡着的灌木丛,就看到了远处是片湖,有个人站在湖边执笛而吹。笛声很悠扬,听得她有些恍惚,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搅。
“你来了。”那个人放下笛子。
嘎?被发现了?
叶深深正想乖乖出去,却见着从边上走出来一个人,那一步三摇曳的模样,可不就是刚才那个美女狐狸精?她不是陪玄歆去了么?
“明砂,交代你的事情做完了么?”
叫明砂的女人娇柔一笑,软软地把身子倚了过去,靠在了那个吹笛人的怀里。
“你就记着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心里可曾有过一丁点儿人家的位置,嗯?”
这情景……
叶深深脑袋里立刻浮现一系列词汇,譬如男盗女娼,狗男狗女,奸夫淫妇,以及玄歆绿帽子等等。
“谁?”吹笛人冷道。
额……
狐王
那人显然发现了她,放下了笛子开口。
额……
叶深深仔细想了想,还是挠挠头自动走了出去:“嘿嘿,我。”
“你是……”那人的神情似乎是有点激动,三两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盯着她眼波流转。
“我不是故意的啊!”
她被吓了一跳,赶忙转身就跑,却迎面撞上了那人的胸膛。
“别怕,我不怪你。”那人笑了笑,似乎是压抑着什么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
“嘿嘿。”
“你是玄歆带回来的人吧?”
“是啊。”
“怎么跑这里来了?”
额……
为什么会一个人跑掉?她仔仔细细想了想,玄歆跟美女跑了,关她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跑路?
“我散步,嘿嘿。”
吹笛的男子笑了,眼里有微光一闪而过。他冲着窝在他怀里的美女明砂摆摆手。明砂明目一瞪,眼里微波粼粼,有意无意地扫了叶深深一眼,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哼。
叶深深回瞪她:红、杏、出、墙。
殊不知那吹笛的男子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莞尔一笑。他说:“明砂,你先回去吧。”
***
明砂走了,叶深深才发现现在的情况有些诡异。皇天白日里,她在一个狐狸精成堆的深山老林里遇到了个吹着笛子的人,根据俗套的爱情故事定理,一,她是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情人;二,她是遇到了间接导致她跟命中注定情人的炮灰。
那个人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的笛子由一个手改成了两个手一起握着,没有走近,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嘿嘿。”
被个男人这么盯着,是个人都会别扭。
叶深深心里开始打鼓,又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莫名其妙地跑路,只好敷衍地笑笑,假装不经意地迈开了步子。
“你去哪里?”那个男人问。
她眨眨眼:“来的地方。”
“那,”他低眉一笑,“你还记得路么?”
啊?
叶深深不明所以,一回头才发现刚才来的小路不见了,明明是湖边,没有任何岔路,好好的一条小路就这么失踪了。她站在湖边扫视,发现只有一条长长的柳堤,哪来的路呢。
“你!”
她都快忘了,这里是狐狸窝,里面的可都是妖怪,哪个不是一挥手就变出十个八个石头变的美女来的,她这是自投罗网啊。
笛子男说:“我叫离清。”
“……”
叶深深白眼:谁问你名字了?
“我带你出去吧。”
“路呢?”
“这里几百年前是个结界,后来破了,本来就没有路的。”他说,“我带你出去。”
这么说,误会他了?
……
“谢、谢谢啊。”
离清笑笑,上前拉起了她的手:“拉着我,不然会走散。”
走散?
叶深深一时没有反应,但只片刻她就明白了离清说的会走散是什么概念,他居然拉着她朝那片大湖走去!
“喂……”她惶恐,拽着人家的袖子不放。
离清安抚地抓紧了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往水里走。
碧绿的水,看起来很凉,但真的踏进去却吓了她一跳。别说是凉了,连水都感觉不到,脚下是绵绵的触感,仿佛是走在一片草地上,但眼前的景象却是水越来越深,越来越上,已经到了她的脖子上。
“我不会游泳!”
都到脖子上了,旱鸭子决定公开身份。
离清只是轻轻说了一声别怕,脚下的步子一点都没有含糊。马上,水漫过了她的脖子,漫过了她的口鼻,漫过了她的眼睛。
“啊!”
她小声惊叫,却发现没有什么东西灌进嘴里。小心翼翼睁开眼,看到的是一派水下景色:珊瑚,鱼群,还有五颜六色不知名的水草,都在碧盈盈的水里恍惚可见。
这里简直是个水底城,而她一介旱鸭子,居然可以在水底睁开眼睛,还有自由呼吸?
离清回头笑笑,说:“这里的水域是几千年前结界残留的幻像,其实这里只是一片缓坡,你脚下的是草地。”
“……”
妖怪。
叶深深小心挣开了他的手,惊讶地瞪大眼打量着这片据说是假的水底世界。眼前有鱼游过,她很探究的拿手去抓,抓来抓去都是空,鱼从她的手心穿了过去。
“好厉害。”
她惊叹,回头去看离清,却不小心看到远处有个水底的小院子,里面开满了早上在湖眉边境看到的那种白色红斑花,霎时一阵头晕。
迷蒙中,有个声音在说些什么,却隔得好远,听不真切。
“你怎么了?”离清问。
她回过神来摇摇头:奇怪得很,刚才看那花看得头痛,被人一叫居然自己好了。
“离清,那个,不是地上的花吗?”她问他。
离清的脸在听完她的问句的一瞬间僵硬了几分,却只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就收敛起了僵硬,对他笑了笑。
“昙莲花在水底也是可以存活的。”他说,“我们快走吧。”
“哦。”
叶深深了然,最后看了那个小屋一眼,然后眼前一片白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一片芦苇档,越过那个芦苇荡就是一扇气势恢宏的大门。
门外立着两座石砌的雕像,却不是狮子啊麒麟什么的,反倒像……
“干嘛做狗的雕像?”
几乎是本能地,叶深深脱口而出,一出口就后悔了——完了,湖眉上的可不就是狐狸么,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得到怎么可能放两个狗的雕像啊!当然是狐狸了!
离清似乎被她忽然冒出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呆了片刻后拼命憋着笑,眼里满是无奈。
他说:“待会儿进去,可别把主神的雕像认错了,不然长老们可不会放过你。”
叶深深大汗淋漓,灿灿地笑:“知、知道了。”
***
跟着离清进了大门,叶深深忽然记起来一件事情。她只说让他带她出去吧?她有说出去以后去哪里吗?为什么会这么理所当然地被带到这儿来了?
“喂,我们去干嘛?”她拖着她他问。
“见长老。”
“见长老干什么?”
“算算你到底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
傻眼。
晴天,霹雳。
沐浴斋戒沐浴斋戒……
扑通,扑通,猥琐,猥琐……
“等一下!!!”
临进屋子大门,她终于成功地拽住了离清,眼神飘啊飘啊飘,就是不看他。
“那个,万一我是的话,是不是非得跟玄歆一起洗、额,沐浴?”
离清笑了,轻轻点了点头,走进了屋子,留下叶深深在原地石化,风一吹,满地是渣。
“怎么不进去?”
很耳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吓得她手一抖,嘴角开始抽搐——好好的,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玄歆……
“我、我调节情绪不行啊?”
叶深深一记白眼,很干脆利落地杀向玄歆,却在看到玄歆一身打扮的时候失去了杀伤力。
他换下了本来的一身黑,居然换了一身白。白的也就算了,他居然连头发都没有束,头发是湿的,眼睫上还带了些许水珠,怎么看怎么像是从澡盆里直接爬出来披了衣服过来的模样。
他这副样子,让叶深深想到了那该死的四个字,沐浴斋戒,脸蹭的红了。
玄歆一脸冷漠,只是眼底有微许的茫然,被偶然抬头的叶深深狠狠瞪了一眼之后恢复了清明,也走进了屋子。
这叫什么?
叶深深站在原地仔仔细细想,这儿的人是不是都没有礼义廉耻概念?怎么前看后看左看右看,为这一起沐浴斋戒纠结的就只有她一个人?所有人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在想着男女授受不亲。
这群狐狸,究竟是太纯情还是太没羞耻概念?
就在她原地纠结的时候,有个声音淡淡地从屋里飘了出来。
“叶深深,你还不进来?”
能这么理直气壮且一副我比你纯情语气讲出这种话的,非玄歆狐狸莫属。
验证的缘分
一进门,叶深深才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个别院,离清与玄歆都站在门口等着她。这让她有些惶恐,等到她走进屋子里的时候,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好、好大架势啊……
里面是个大厅,中间竖着个不知道什么石头砌成的狐狸像,大概就是离清口中的主神。两旁放着两排椅子,没边三个正好凑了六个,椅子上坐了六个白胡子老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