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萃心交心,送我嘛~
莫名的声音。
她的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缓,如果非要给这个状态一个称呼的话,就是很丢脸地……晕了过去。
昏迷中,她好像又回到了桃泽外沿那片桃花林中,只是不知为何,地上不是沼泽,还是碧绿的青草,蔚蓝的天。有风吹过,桃花灼灼,有个人影站在桃树底下风姿绰约,听见声响回眸一笑,霎时模糊了起来。
那个声音却又想了起来,好像在她的耳边。
——姜寐啊,你呀,真丑,丑成这样没人要,只有我委屈要你。
不管是不是昏迷做梦,任谁听了这话都会生气的。她的火气蹭一下飙高了,正想把那个不识好歹的声音的主人揪出来,却有另一个暴跳女声响了起来:我姜寐是帝女,要娶我的人多得是,哪里轮得到你这只狐狸!
——是么?
——是!
——寐儿,你脸红,呵……
——你!
那个人的声音明明很柔和,只是调子却不对,结合起来就是一个狐狸精该有的模样,听得人毛骨悚然,时时小心着一不小心掉到人家的陷阱里面去。只是那样的声音,却忽然扬起了调子,清脆得紧。他说:
——寐儿,你们朱墨不是有个石头可以吸水么?叫萃心。听说萃心交心,送我嘛~
这转变可大了些,那女声似乎被刺激到了,良久没有声响,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做梦。
——不送我就不娶。
那个声音嚣张得很,似乎是强忍着笑意,却偏偏一字一句咬字清晰,声音还拉得丝丝入扣,柔和得让人发毛。
——你……
叶深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悬浮着的一丝思绪。只是随着那一男一女的声音,她渐渐心痛了起来。那两个身影模模糊糊在桃树下,女的气得别开着脑袋,男的手上折了一支桃花远远地在她脑袋上比划,末了才吐出一句:真丑,可惜了桃花。
这……是姜寐,也就是说是……她?
那那个男的呢?
叶深深静静听着,她不知道如何靠近,也不知道如何看清他们,只是遥遥望着,在心尖上悬了根绳子一样听着。
女声说:难看你干嘛每天折一枝非逼我带上?
男声轻笑,他说:这样我看你就可以捎带着看看桃花,美丑相映。
叶深深可没有姜寐等于自己的认知,她听得兴致勃勃,直到女的气不过把男的一只手拽过去,对着他的手腕就是狠狠一口,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两个人,可真是别扭啊。不过,那一幕怎么有点眼熟?
男的乖乖任由她咬,末了还笑了笑,扬了扬手臂说:出血了。
——那又怎样?
男的轻笑,吐出两个字:负责。
女的半天没合上嘴,僵在原地好久终于咬着牙开了口:负责就负责!你嫁我!
男的慢条斯理:寐儿,你想歪了。
女的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他还是拐着弯儿出自己丑,终于爆发:混蛋少紫!
请的是爱人
叶深深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蔚蓝的天空。温暖的太阳照在身上,刺得眼睛有些疼。头顶上是烂漫的桃花,身下是柔软的嫩草。玄歆就坐在她身边,淡淡地看着她。看到她睁开了眼,他靠近了些,摸了摸她的额头。那儿刚才很烫,这会儿似乎减轻了些。
她却还是沉浸在刚才的意象里不可自拔。她不清楚,究竟刚才的是梦,还是现在的是梦。
那个男人他是——少紫?
“你怎么样?”玄歆见她一副神色恍惚的模样,轻轻开了口。
“我……做了个梦而已,嘿嘿。”她敷衍,干笑着掩盖心慌。
“梦?”
“是啊,奇奇怪怪的梦。”她又躺了下来,闭上了眼。
玄歆在她身边躺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明明闭着眼睛,神色却罕见的怪异的叶深深。这个人从来都是没心没肺,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也只有叶深深自己知道,她的脑海里直到这会儿还回荡着那句明明很气人,但是回荡着回荡着却越来越心酸的话:姜寐啊,你呀,真丑,丑成这样没人要,只有我委屈要你。
一遍又一遍,不知道徘徊了多久,到最后却变成了轻轻的叹息,仿佛从心里割下一寸似的,最后成了一声哽咽:我只要你……
我只要你,你为什么,不见了?
心很痛,痛得午后的太阳晒在身上的灼烧感都比不上。叶深深抱着脑袋狠命地想,五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跟少紫……究竟是什么关系?
“玄歆,上辈子的事情对你重不重要?”
玄歆似乎没料到她有此一问,呆呆愣了半晌,最后点点头。
“为什么?”
“前生事,如果牵扯到今生,那便不是前生事。”玄歆似乎是在沉思,良久才接下去,他说,“我,信前生,所以我……”
所以什么,玄歆没有说下去,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偏西,午后了。是时候该继续沐浴斋戒了。
***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叶深深依旧是醒的时候忍着鼻血,睡的时候继续纠结的梦境,到最后是两个眼睛成了兔子。反倒是玄歆,一脸得安适,偶尔脸上会有淡淡的笑,让她那个小心肝哟,跳得像湖眉山上的水滴泉。
最后一次沐浴,出来的时候她发现玄歆定定地看着她的手。她奇怪地跟着他的视线望去,赫然发现了手腕上出现了红色的花印,细细蔓延着,像是一个手镯一样在她两个手腕上围了一圈。难看倒是不难看,只是忽然出现,诡异得很。
该不会是什么病吧?
叶深深不甘心,她不想承认这是离清所谓的图腾,好好地上了岸,又到了潭边,努力抓了一把昙莲花就着水狠命擦了擦。昙莲花汁黏黏的,擦在手上滑腻腻一片,手腕红了,花印却没有减退,反而越来越鲜艳,像是刻在手腕上的一样。
玄歆在她擦破皮之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愣愣看着花印,眼色怪异。却始终没说什么,只是末了微微一笑,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碰了下。
小鸟叶深深呆掉:天崩了地裂了,天然呆变种了……
***
走出桃泽的时候依旧是手拉手,到了出口叶深深呆了,下巴摇摇欲坠。
出口处站着一大帮人,六个镜字辈的白胡子老头儿打头阵,每个人拿着跟法杖,离清站在他们身后,笑得很温和,他身边站着个丰姿百态的女人,是上次的那个夜明砂。小狐狸思凡贼溜溜缩在一边,再往后就是一干见都没见过的人,男男女女都有,无一例外的是相貌姣好,一看就是狐狸村特产。
那、那么大架势?
叶深深惶恐了,抓着玄歆的手悄悄退了几步,朝着离清干笑:“嘿嘿,陛下,好巧啊,你正好来桃泽啊,里面路挺难走,一路小心啊。”可别告诉她这么大架势是来迎接他们的。
“深深。”离清微笑着开了口,“我们在等你。”
叶深深本来抱着的那一滴滴小希望就像早上稀薄的雾气,风一吹,散了。
再然后,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被那六个老头儿请到了狐王殿,又穿过狐王殿到了一处从来没到过的郊外,最后在一座气势恢宏的房子前停了下来。
玄歆与她隔着两三个人,一直远远望着她。她好几次回头想凑到他身边去,却总是被莫名其妙的东西打断。
“玄歆!”她急了,因为两个人隔得越来越远。
“请上殿。”长老的声音很是威严。
叶深深茫然回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那座大殿的里面。挺恢宏的一个大殿,两旁蹲满了石像雕的狗。啊不,是狐狸。中间是一块空地,地上弯弯曲曲爬满了说不清的图腾,张牙舞爪。
“请上殿。”长老又催促了。
她急急找寻玄歆的身影,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一边,显然是没有过去的意思。
“喂,老头儿,该不会是我一个人进吧?”她心里发毛。
带头的长老点点头,把她最后一丝幻想敲破了。
离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不用怕,只是个形式,其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
叶深深的下巴喀吧一声,掉了。嘴角抽搐,手脚发痒,很想狠狠一拳打上离清的脑袋,还有那六个老头儿!这么长时间了,搞到最后,居然只是个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形式!天理何在!!
“请上殿!”
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狐狸也一样。终于,六只白胡子老头狐狸中有一只暴跳了。
既然没什么实际意义,叶深深便不怕了,懒懒散散进了那个图腾圈圈,抬眼看看站在一边神色有些诡异的玄歆。
六个长老也进了那个图腾,在她周围围了一个圈。她忽然有些心慌,隔着长老的空隙找寻玄歆的目光,却看到玄歆微微露出了笑容,看着她,就像看到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长老们开始高声吟唱着些什么,叶深深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脑袋开始混乱。大殿原本有些漆黑,只点了几盏蜡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依稀看到的却是富丽堂皇的神殿,变幻莫测的光影,金光闪闪的壁饰,白衣绣裙的挑灯侍女。屋外有流鸿,白鹭,桃花,碧水。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刚才繁华的景象也没了,又只剩下一个黑漆漆大殿。
四周安静得很,谁也没有发出声音。很突兀地,离清温润的声音在大殿里响了起来,他说:
“祭祀已完,婚期就暂且定在半月后。”
……
…………
老头儿们面面相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有人都起身告退,留在殿内的只剩下面无表情的玄歆,微笑的离清,还有一脸呆滞的叶深深。
“什、什么婚期?”她结结巴巴问。
离清笑了笑,眼里带着点点说不清的意味,他说:“你我前生缘分,今生再续,自然是你我的婚期。”
“我……”
“萃心交心,可还在你那儿?”
“在……”
“寐儿,五千年了,这缘分不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叶深深很久以前就觉得,离清的笑容最不像狐狸,他像个谦谦君子,温文儒雅。只是这样一个君子句句逼迫,她怎么着都想不出退却的办法,到最后汗都出来了,只好转过头去求助玄歆。
玄歆淡淡看着,眼神不知道什么冷了下来。
“玄歆!”你倒是帮忙啊!
玄歆慢慢走了过来,他还穿着之前请神的衣服,长长的衣摆掠过地面。他看着她的眼,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开口,他说:“原来你问我前生事重不重要,指的是和陛下的缘分,我还以为……”
“玄歆,谢谢你为我寻回寐儿。”离清轻道。
玄歆的脸色有些泛白,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他说:“这是我的职责。”
“玄歆!”
叶深深被他这冷硬的反应气到了,咬咬牙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离清:“混蛋,说话不算话!”
大殿里的烛火明明暗暗,即使仅仅只隔了几步的距离,还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玄歆自然……看不见她眼里的恐慌。
“你……”玄歆看着她,咬咬牙,似乎想说什么。
离清却道:“你下去吧。”
“玄歆,我跟你一起走!”叶深深急急想跑过去,却被离清一把拽住,然后眼睁睁看着玄歆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慢慢走出了神殿。
混蛋……
她咬牙,回头狠目瞪离清,却只看到离清一脸的深不可测。
“为什么!”她问他,“你不是说放弃了么,怎么来的这个见鬼的婚约!”
“你看,你所谓的今生缘,终究抵不过我一句命令。”他笑了笑,“寐儿,千年的缘份是刻入了骨髓的,你忘不掉的。”
“我干嘛要记着!”叶深深怒不可遏,“一句五千年前我们生死相许就想换我今生缘分,那我今生缘分谁来换?离清,五千年前的事情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如果你我真的那么生死相许,为什么不让我见少紫?他现在那么弱,你到底在怕他什么?”
这几天的梦境里面,反反复复都是少紫,却始终没有过这个莫名其妙的离清。说是生死相许,其实也难说不是生死相搏吧?她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被骗。
少紫两个字,好像是离清的痛脚。他听了沉默了良久,才冷冷地笑出声。他说:
“少紫,呵,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你想问他前尘往事,那也要他记得起来才行。”
小鸟要逃亡
少紫,呵,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你想问他前尘往事,那也要他记得起来才行。
***
叶深深气得说不出话,神殿里阴气森森,配着再风度翩翩的离清,也只能让人感到恐惧。她算是明白了,这个谦谦君子样的离清,实则是个无赖!跟他讲理,压根就不可能。既然这样,那还不如搏一搏,反正横竖都是被他抓住,倒不如跑跑看。
主意定下来,叶深深咬咬牙抬起头挤出一个笑,悄悄斜眼看了看周围情境,不着痕迹地后退,最后趁着离清不注意,拔腿就跑!
殿门就在眼前了,她不敢放松,一鼓作气冲了出去。
殿门外站着个人,媚态百生,看到她魅然一笑,轻轻松松倚着殿外的树干伸出一只手,意思再明显不过:我不让你过去。
居然是很久没有露面的那个夜明砂。
混蛋……
叶深深狠狠咬牙,谁说人家伸出个手意思一下她就得乖乖停下来打架?这么嚣张的拦法,咱就当做没瞧见哼哼。二话不说,怪了个弯儿照冲不误。
铮——
一到亮光,在她眼前闪过,她急急停下脚步,就看到了离她一步之遥的树上着了火,哗啦啦倒下了一大片树枝。
叶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回头恨恨地看着身后那个可恶的母狐狸,母狐狸笑得前俯后仰,扶着树干娇喘吁吁,看到她回头,她细声细语地说:“陛下娶你,可是你上辈子的福分,不要不知好歹。”
“混蛋!!”
除了喊混蛋还能怎么样呢?她叶深深不怕死,但是怕死得不明不白稀里糊涂莫名其妙,他们都是厉害得不得了的妖怪,她打不过跑不了,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到最后,还是被夜明砂押到了神殿里。
“有没有受伤?”离清见了她问。
“没有。”夜明砂替她回答了,“陛下,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叶深深想笑,抬头狠目瞪着离清:有种,杀了我!
离清对她杀人一样的目光置之不理,依旧笑得风淡云轻。他说:“深深,婚宴之前,就暂且委屈你住到听雪居吧。”
***
如是,一句话,把她软禁在了那个叫听雪居的地方。
到了听雪居,叶深深第一次知道原来湖眉还有那么个地方,明明是湖眉山顶,天上却时时刻刻积着厚厚的云朵,一日十二个时辰有八个时辰是天明,却没有丝毫的阳光照射进院子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那里常年积雪,又距离山上湖眉有些距离,四下望去,视野中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听雪居是她见过的整个湖眉昙莲花开得最旺盛的地方,一片白霭中开着数不尽的白色昙莲,花上点点朱红如同雪上洒了血,成了这听雪居里少有的鲜艳。
听雪居静得诡异,叶深深却笑得合不拢嘴:那么大个地方居然没人看管,又不是只有上山的一条路,那不是很容易就可以逃出去了?
摸透了听雪居的地形,第二天她就贼头贼脑地出了听雪居,却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夜明砂。
……
…………
老天爷,你不至于那么偏心吧……
“嘿嘿,夜明砂,你不至于那么傻让我留下来跟你抢你家狐后的位子吧?”面对卑鄙的人,比她跟卑鄙是必要的,夜明砂看离清那眼神,是个人都看得出来那里面的缕缕情思。
“你想说什么?”夜明砂娇笑。
“简单,你放了我,我一辈子不回来湖眉。”叶深深拍拍胸口保证。
“真的?”夜明砂眼睛闪了闪。
叶深深见希望来了,赶紧挤出了个真诚的笑容:“只要离清还是狐王,我就绝对不会回来,你放心。”鬼才会回来找虐!
夜明砂却没有她想象中的高兴,她说:
“陛下命我来转告你,好好休息,准备半月后的婚宴。”
……
搞到最后,居然瞎忙活的只有她一个人。
混蛋!
“这听雪居庭外十丈便是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