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心思,有时候确实很古怪。何况眼前这个叫做訾云英的女子又曾经拒绝过杜若。哪个女子都不希望自己落魄的样子被自己拒绝过的人看见吧。
“呜。”訾云英似乎很难受。
罢了。眼前的人毕竟是杜若喜欢的人。杜若是自己过命的兄弟。南烛挥挥手道:“那先送去我的船室。请楚大夫。”南烛一顿道:“再去个人告诉杜军医一声。”她不会瞒着杜若的。
“诺。”身后有人领命。
訾云英的眼睛一亮。
南烛不以为意,大步流星地继续前进。却不知道身后不远处的白絮嫣然一笑。仿佛期待已久的红梅绽放。
“那东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小姐。”赏心答。
南烛搓着手去找沐王,与左康一队人相遇。南烛畏寒已经不是秘密,凡是会点武功又能与南烛见面的会家子们都清楚。见南烛搓着手路过。左康突然停住脚步,道:“喂。”
“左兄早。”南烛笑吟吟地道。
“给!”左康扔过来一个葫芦。
南烛伸手漂亮地接住。拔开葫芦嘴儿一嗅,“好酒!”南烛喜笑颜开。
“咦,你不是很讨厌我吗?”南烛张口欲喝,突然间想起往事。
“哼,敬你也算条汉子。”左康道,“哥几个,走!”南烛拼死救王爷的事让南烛在左康等人心里的地位直线上升。左康身为亲卫,自然感念南烛。
南烛喝了一口酒,笑得灿烂。
“乖乖啊,这就是南公子啊?笑起来真跟画一样。比大姑娘还好看。怪不得人人都说他是沐王麾下第一美少年呢。”有个新来的不由赞叹。被左康瞪了一眼。“走!”
两队人马擦肩而过。
而在另一边,杜若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谁?”杜若问。放下手中小秤。他称的是南烛的药。南烛跟鲁冰花的用药一律经他过手。楚风荷不藏私而且有意相授,飞雪楼的长老们又有意栽培,这半个多月他学了不少以前没有学过的东西。
南烛的用药中,有一味药用量特别大。当归。杜若正冥思苦想不得其解。好几次,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他脑海划过,却被自己的理智推翻。
听到开门声,杜若放下手中器物,追出来一看,门口只有一张纸,并无人影。
杜若耸耸肩,捡起地上的纸片。
不看还好,一看便变了脸色。
信上的字迹他不可能不认识。“我在南的船室,救我。”
杜若只觉得脑袋里轰地响了一声。訾云英怎么会在南烛的船室?还求救!
满腹疑问。心却慌了。寻思了一会。杜若将药用黄粗纸包成四角包儿去到船上。这比以往他送药的时间要早得多。杜若看见一个王府的卫兵,故意问道:“南公子带了人回来?”
“对啊,一个女孩。”王府卫兵说。
杜若心里一沉。
“你们都知道?”
“当然啊。大家伙都盯着呢。”王府卫兵道。船上除了王府的人更有飞雪楼的人,也就是说鲁冰花也知道。
訾云英到了这,他们为何不告诉自己?杜若心下不快。难道特意瞒着他一个人不成?
船上一切如旧。
南烛的船室里有人说话,还有哭声。
“放过我好不好,我谁也不会说的。求求你了。”是訾云英的声音,带着哭声。
“那就看你的表现了。”这声音,似乎是南烛。比起南烛的声音来微微粗一点,但是杜若没心思去细听。
杜若站在门外,訾云英的哭声已经扰得他心乱如麻。为何她在这?南烛为何这么冰冷冷的?只可恨,隔着一扇门,看不到里面的动静。
“朋友妻不可欺!你们是畜生!”訾云英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切齿道。
“你算什么朋友妻啊。你不是拒绝杜若了吗?那我们替杜若出出火也在情理之中啊。”南烛的声音说。
杜若愣了,訾云英说是自己的妻子?出出火?南烛他们对她做了什么?
“畜生。你们明明知道我是来找他的,呜呜呜呜。我不该相信鲁冰花的,我也不该以为你是个好人。你们俩这么做,对得起杜若吗?呜呜呜。”
“给你点教训不行吗?再说,对不对得起杜若,有什么所谓?你傻呀,你看不出吗?我跟鲁冰花才是铁兄弟。他一个无才无德的兽医,换了谁不是换。鲁兄说得没错,女子的身子才是最快乐的事。”南烛的声音轻佻地说。
杜若的心一下沉到谷底。
“不要!”訾云英哭道。哭腔中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喘息。
“南公子,沐王找你有事。”突然之间,里面响起另一个声音。
“好!”南烛似乎放了手。
杜若正不知从哪里躲。却听见船窗响了两下。貌似是南烛带着人从窗口跃下了。
半晌,船室里除了哭泣,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
杜若咬牙推开了门…
在花亭里。雪落琴台。白絮道:“赏心,知道吗?这世界上,只要是活人,就会有弱点。鲁冰花的弱点是他的娘亲,杜若的弱点就是訾云英。杜若这种人,对人好便会死心塌地的好上一辈子。好戏就要开始了。你说,狂怒的杜若会先杀谁呢?南烛,还是鲁冰花?”
☆、104
“三是个神奇的数字。只要达到这个数字,就一定会有人感到不安。会担心自己成为多余的那个。”白絮轻轻说。
这个时候,杜若应该已经见到自己为他安排的大戏了吧。
“杜若跟南岩风或者楚小姐要是碰上了怎么办?”赏心小丫头偏着脑袋问。
“放心。我给了訾云英一粒药。让她的脉象看上去像是已经怀孕。訾云英会把自己说成一个委屈求全的不幸女子,苦苦央求楚风荷保密的。楚风荷这个傻瓜,跟南烛颇有相似之处。为了訾云英的名声,为了她能跟杜若‘和好如初’,楚风荷也一定会保密。呵呵。这便是好人的好用之处。”白絮说。
楚风荷恐怕想不到自己的好友会这么形容自己。
船室内。
訾云英泪汪汪地看着杜若。
听完訾云英的控诉,杜若浑身发凉。
“你怎么才来。”訾云英的哭道。不经意间,露出了她脖颈上的青痕。
从小到大,訾云英从没说过这么在乎杜若的话,杜若难过得心仿佛在滴血。
“他们俩根本就没把你当朋友!呜呜呜。”訾云英哭诉。
“什么都别说了。走。”杜若道。将云英的斗篷紧了一紧。心痛都写在脸上。
任谁,听到刚才那样的话心里都会难受。杜若难受得不想再多听一个字。
“不。”訾云英拒绝了杜若。
“你不走?”杜若道。
“去哪?”訾云英惊恐得问。像是一只受惊过度的兔子。惹人怜惜。
“……远走高飞。”杜若咬牙道。
訾云英却摇了头,道:“你就是傻。你以为能逃得了吗?飞雪楼、南岩风。要抓我们岂不是易如反掌?除非……”訾云英脸上悲伤,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望向桌上不远处的一碗药。
杜若的脑袋中再次嗡了一下,訾云英的意思是——下毒?
“救我。”訾云英挽住杜若的衣角。
杜若的脑袋里似乎在充血。他定定地看着桌上的那碗药,又看向訾云英。这一转身间。他似乎横跨了千年。
他不相信南烛能做出这样的事,却亲耳听到。
他已不相信訾云英会对他心存眷恋,却亲眼看到。
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又站在南烛的马车前。只是这次,他却没了洗白南烛的本事。
相信南烛?抑或是相信訾云英?
他真想相信南烛,可是他的耳朵却确实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自己喜欢的女人被自认为是生死弟兄的两个人欺负了。他到底该怎么做?
訾云英紧张地看着杜若。她知道能不能成功就在这一瞬间。杜若若答应,那她就能重回太子府,而且是由秦家保荐。就算成不了太子的妃嫔,日后的荣华富贵也由通关秦家一力保障。
她含泪盯着杜若。她知道杜若的禀性。眼前的男子曾经在小的时候因为病人的去世而哭泣。他之所以如此冷静,是因为他经历了太多生死,但是在他的内心,他仍是药田花架下那个哭鼻子的孩子。他有丧失理智跟冷静的时候,就是碰上訾云英的时候。
訾云英适时地拿起那碗药往嘴里灌。
“什么药?”杜若问。
“不知道,说是可以疗伤。”訾云英假装不知。事实上她自然知道这碗药的来历。正是她楚楚可怜地博得了楚风荷的同情才得到这碗药。而且她知道这碗药会彻底点燃杜若的怒火。
杜若夺了过去。抿了一口。吐掉。
“寒宫损血之药……可恶!”杜若将碗狠狠摔到地上。
“走!”杜若二话不说横抱起訾云英。将给南烛的药扔在房里。薄薄的纸包被摔碎,精心选好的药材洒了一地。杜若看都不看,大步流星地离开船。
他是书生,可他不是懦夫。
是男人就该守护好自己的女人。
他只悔一件事,错看了南烛。
若不是当初见面时她无邪的笑,若不是她跟鲁冰花带给他的安心,他何必淌进这乱七八糟的浑水!
雪地上走不多远,迎面正撞上回来的南烛。一袭青衫看上去单薄又洒脱。
“兽医!”南烛看见杜若抱着訾云英不禁坏笑着打招呼。一双眼睛里全是八卦的笑。
杜若看见了南烛,更看见了南烛身后不远的楚风荷。楚风荷手上拿着药。看见杜若明显地躲了一下。这个动作让杜若心头火起。却撞上南烛的笑脸。
刚从正厅回来的南烛对一上午发生的事毫无所知。
“沐王跟秦小公爷被胖子请去了,我弄了一上午的公文好累啊,你什么时候帮我啊?”南烛笑嘻嘻地眨眼。
话音未落。
杜若就一拳砸在南烛的肚子上。
南烛本可以躲开。可是她没想到。
“呜。”南烛有护甲,尽管杜若用力,却不至于受伤。可紧接着杜若就一拳砸在南烛缠着布带的臂膀上。她的手臂被箭贯穿,又动了骨头,伤还未好。杜若显然知道她的弱点。很会挑地方,一下就击在伤口上。骨头再次轻微一响。
这下南烛痛入肺腑。
杜若抬脚将南烛踹翻在雪地。
“你干什么!好疼!”南烛白了脸。捂的却是肚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正在肚子疼的特殊时期。
南公子跟杜公子打架,手下皆是面面相觑,无人上前帮忙。连安若跟晨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干什么?你自己做的好事!别跟我装傻!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国我的独木桥。一刀两断!”杜若将南烛鲁冰花送与他的腰佩扯下,丢在雪地里,拔了一个侍卫的腰刀,手一摸,狠狠地要用刀将腰佩砍成两截。
这块腰佩,是南烛鲁冰花在军中时无聊时所做。木质普通,刻成流云如意,杜若却一直戴在身上。
杜若宽袖一扬,刀光带着寒意劈向腰佩。
被地上的南烛伸手握住。南烛抓住了刀,刀锋划破了她的手。雪地上洒落一串殷红。
杜若被血光震得冷静了一些。只听见刀下,南烛小声吸气道:“兽医。好疼啊。”
“你……”杜若不知道说什么好。
南烛将那腰佩从刀下救了下来。站了起来。脸色发白,或许是因为疼,鼻尖有点汗珠。她也生气了。“你疯了吗!打架也给我一个理由,我奉陪!”若不是因为他是杜若,南烛恐怕早就还手。
“还要别的理由吗。”杜若道。
“这块腰佩是鲁冰花无意间知道你的生日,特意做的。你跟我吵架,何苦寒他的心。”南烛道。
杜若冷笑一声。南烛该打,鲁冰花简直该死。他道:“好,够了。别装好人了。你回答我,你知道訾云英来了对吗?”
“对啊。”南烛答。
“那,你知道她被欺负对吗?”
“对啊。”南烛轻声答。
“你要楚风荷给她吃药,还瞒着我。”
“对啊。”南烛眨巴眼,这些不都是之前交待訾云英的吗?
“你也欺负了她。”
“对……咦,你在说什么?”南烛吓了一跳。
杜若冷笑一声,重重地甩了南烛一耳光。
这一声耳光,吓得两人附近的人面面相觑。
“我不想再看见你。”杜若道。
言毕,再次抱起訾云英转身就走。
“兽医!你站住!”南烛道。不知不觉鼻头发酸。
杜若停住。他怀里的訾云英却适时说:“杜哥哥,我不想再在这待了。走。好不好。”
杜若闻言拔脚就走。
“姓杜的!你听不听我解释!”南烛的声音。
杜若莫名地有些难过,南烛滴血的手和苍白的脸让他心抽动得厉害。
“你站住。”南烛道。
杜若没有停步。
南烛呆立在雪地里。雪地上,一滴滴的血溅落。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待高审”,希望平安通过。
☆、105
“那东西回来了吗?”白絮看看日色问。
“回小姐,还没有。”赏心回答。
白絮不由抬起了头。
杜若对假南烛的声音没有起疑,那么人傀早就应该回来了才对。
“怪了,怎么没回来呢?……静观其变。偷偷派人寻找。”白絮道。人傀向来最为听话,为何会失踪?
看亭外,细雪惊飞。
南烛捧着手站在雪地。“好难过。”她说。
寒刀立在雪中,隐隐有一丝绿光。
“南小兄弟!”会这么叫的都是沐王的人。来了一队人马,威风凛凛的外黑内红大氅,为首者正是高程。“城门口有人持械闹事,情况有些不对!”
为何最近这种事这么多?
“走!”南烛立刻握住腰间的银剑,转身就走。只在停留的地方留下一抹殷红。
高冠紫袍的秦子敬带着人从附近经过,拔起了雪中的刀。
而此时。杜若正在屋子里发呆。他的心情并不好。
訾云英见状腻上他的身子。杜若需要冷静,訾云英不会给他冷静的机会。
“喂,你不让我喝那药,要是怀孕了呢?”訾云英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问。
杜若迟疑一下,道:“那些药不能喝。如果怀上了,就生。我养。”
莫名地,訾云英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暖意。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有那么一刹那,她甚至觉得可以嫁给眼前的男人。他,确实是个不错依靠。但是她没怀孕,她之所以有那碗药,是因为她事先吃了白絮小姐给的假脉丹,哄骗过了楚风荷,让楚风荷避开杜若去开来的药。
“可是我之前已经喝了。”訾云英被杜若抱着,很温暖,“喝了怎么办?是不是太寒的话,我就不能再生孩子呢?”
“我给你调。现在吃当归阿胶还来得及。大不了不要孩子。等等,当归……”杜若突然抬起了头。
“怎么了?”訾云英问。
“当归……”当归,生血、止痛。那么大的剂量,长时间不同于寻常的剂量。杜若脑袋中那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又冒了出来。
他抬起头,愣了半晌。
“怎么了?”訾云英又问。
杜若似乎在发呆。
“没什么。在想事。”杜若摇摇头说。这怎么可能呢?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杜若拿起桌上的杯子喝水。
沉思了一下,摸了一下杯子,将水杯递给訾云英。“温的,你喝。”杜若淡淡地说。
这个男人,真的很会照顾人呢。訾云英妩媚地一笑,将杯子里的水喝尽。
维城。
南烛骑马带人赶到城墙头。
青丝辔头白银鞭,风神如玉。扬鞭啸马,风华无二。
一路上引得许多人家纷纷开窗开门观看。不知道多少少女在羡慕南烛身后的两名哑巴侍女。
“哎呀,南公子受伤了!”不免有人细心发现南烛手上一片红色。
“伤手勒马缰,该多疼啊?”小姑娘们心疼了。
城门已关。众人飞身下马,南烛轻功好,仗着自己轻功好,她不下马反倒在马身上一跃,足尖借力,身子一个翻滚腾空,点着墙檐就如掠水飞燕般上了城墙。
“发生了什么事?”南烛问守兵。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种说话方式最受大兵们待见。
“南公子。”领兵抱拳。南烛还没封官,公子两字最为合适。
“有乱民纠结起来,抢了西市口几家店,伤了人。跟我们起了冲突,逃走时还挟持了人。”王领兵道。
“现在呢?”南烛问。
“被困在西市白铜巷里。——白铜巷是个半废了的巷子。——乱民首领说要见您。”王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