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什么事?”承祜坦然的抬头,“要是指那个宫女之事,抱歉,我不认为我有什么该悔改的。没做过的事,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承认。至于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之事,我已经在悔改中。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绝望。”
康熙有些不敢直视承祜清澈的目光,因为他害怕在这束目光中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承祜,这些天,朕想了很多。为什么我们会走到这个地步?朕想不出答案。”康熙无奈的说。
承祜不带任何情绪的说:“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痴心妄想了。要是你实在容忍不下我,我不会让你难做,我会自我了断。”
“你……”承祜的决然让康熙心口疼,“你就是这么看待朕的?朕是那种不念骨肉亲情的人吗?”
承祜勾起嘴角轻笑:“这个时候,你和我还谈什么骨肉亲情,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不管你怎么否认,我心里都清楚得很。从我知道自己心意的那天起,我就没再把你当父亲。不,不能这么说。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还是记得的。所以,只能说,我已经不能把你当做单纯的父亲那样看待。”
康熙身体微微僵硬。就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承祜对自己的畸恋,康熙还是很不能适应。“承祜,不要一错再错了。”康熙还是希望能换回那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
“我会试着遗忘。”承祜轻语,“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能回到从前。所以,现在可以讲明你对我的惩罚了吗?”
康熙静静地打量着承祜。他一直都认为,承祜像极了自己。但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承祜一点都不像他,不仅外表不像,骨子里更不想。承祜的五官很刚毅,就算是面色苍白如雪,也不损他的男儿英气。而他骨子里的叛逆不羁,则是最让康熙心惊的。爱新觉罗家族不乏勇士,却从来没出过承祜这样的无畏者。无畏于天地,无畏于己心。
“若是朕想让你死,你会有怨恨吗?”康熙幽幽的问。
承祜摇头:“我不会有任何怨恨。因为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想收回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何来怨恨?”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你的命不是朕的,是你自己的。”
承祜坚定的说:“在我还清你赐予我的一切之前,我的命是你的,因为这是我仅有的东西。但是在那之后,我的命就将由自己全然掌握。到时候,你就算想要回去,恐怕都难了。”
面对这样的承祜,康熙真的觉得很累:“承祜,你就不能低头认错吗?只要你忘掉那些不该想的,朕就还是你的皇阿玛,你也依旧是朕最心爱的儿子。朕的天下,就还是会交到你的手上。这样,不好吗?”
“不好!”承祜果断的说,“我没有那种本事,能将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我只知道,人活一世,有些事该妥协,有些事却绝对不能让步。你以为我没想过将一切压在心底,就当一切是错觉吗?但是,我做不到。那个算命先生说错了,我没有三次死劫,我唯一的劫难就是你。我的皇阿玛,我这辈子最不该爱上的人。既然你不能接受我的倾慕,那么就该让我自生自灭。一切的苦果,我自己会承担。”
“你真的决定了吗?”康熙带着某种决裂的意味问。
承祜郑重的点头:“是。”
康熙豁然起身,背过身说:“爱新觉罗·承祜听旨,朕命你即刻前往黄河岸边,治理水患。没有朕的旨意,你不得踏进京城半步。并且,你不可再和皇宫中人有半点接触。朕的旨意,你听明白了吗?”
承祜重重的叩首:“谢主隆恩。”
康熙没有再多停留,而是直直的走向门外。不过,在他将跨出门槛之际,承祜唤住了他:“皇上,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恳请你应许。”
“说。”康熙依旧没有转身。
“我写了三封信,想分别交给佟皇贵妃、高朗以及索额图,你可否通融?”有些后事,承祜是必须交代的。
康熙没有多想:“准。”
承祜再次给康熙磕了一个头:“我还有最后一句话,那就是。皇阿玛,珍重!”
最后,承祜还是顺应本心,唤了康熙一声皇阿玛。追根究底,不管他对康熙是什么感情。他始终不曾忘记,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的皇阿玛。
康熙没有停顿,只是无言的走出这间让他觉得窒息的屋子,也走出承祜的世界。
康熙二十四年七月,嫡长子承祜被遣至黄河岸边。不得圣令,不得回京。
康熙对承祜形同流放的处置,在朝廷内外引起了轩然大波。但是,某些人却是淡定的。比如,接到承祜留信的索额图。
“‘我不在的时候,不得轻举妄动。否则,后果自负。’”索额图反复念叨着承祜的叮嘱,“这样也好,我就不至于乱了分寸。但是,大阿哥啊!你还是得早点回来呀!”
高朗接到的信,内容更简单。就是三句话:“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挂念我。”
“谁会挂念你!”嘴上这般抱怨,手上却小心翼翼的收好承祜留给自己的信。不得不说,高朗真够口是心非的。
佟佳氏拿到承祜留给自己的那份信后,沉默了良久。承祜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张纸,但是他要传达的意思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小心德妃’。
“德妃吗?”佟佳氏自言自语。
承祜这一去,就是两年。在这两年内,朝廷算是蛮平静的。后宫除了荡起两朵小浪花,其他的倒也没什么。这两朵小浪花就是十二阿哥胤裪和十三阿哥胤祥。胤裪是康熙二十四年十二月初四生的。听到他出生的消息的时候,承祜正裹着大棉袄在和一群小屁孩打雪仗。
听到康熙又添了一个儿子,承祜心底有些苦涩。他还是没有全然忘掉那个人,没有忘掉那段对他来说刻骨铭心的感情。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已经没有别的结局。
而就在他发愣的时候,一个大大的雪球轰然糊到他的脸上。于是,承祜甩了甩脑中的愁绪,吆喝着开始反击。
而胤祥是出生在康熙二十五年十月初一,秋高气爽之际。承祜悠闲的躺在藤椅上,无聊的数着从自己头顶飞过的大雁。
听到十三阿哥的诞生,承祜首先想到的不是康熙,而是胤禛。冷面王老四和拼命十三郎,在历史上,那可是千年罕见的感情好得诡异的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弟。有了老十三的陪伴,老四应该就不至于那么孤单了吧!承祜为胤禛感到庆幸。
想到兄弟,承祜自然而然就想起自己那位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高朗。他倒是不担心高朗在宫里受欺负,就高朗的个性,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但是,承祜的想法过于乐观了。高朗是没有受欺负不假,可是被人缠着也是一件很令人头疼的事呀!
“八阿哥,你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高朗对自己身后这条时不时的就会冒出的小尾巴都快无奈了。
也不知道这个八阿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的孩子面对高朗这张面瘫脸,只怕躲都躲不及。他倒好,一点惧色都没有,反而黏高朗黏得紧。
这年,八阿哥胤禩已经六岁。在多方面的照顾下,胤禩的气色好多了,脸上也多了不少肉。因此,他那张小脸是出落得越发出色了。
“高朗,你刚才去给谁看病了?”胤禩拉着高朗的袖口问。在高朗的强烈要求下,胤禩已经不再称呼高朗为‘高大哥’,因为于礼不合。所以,就只好直呼其名了。
多次的经验教训告诉高朗,最好马上说出准确答案。不然,胤禩一定会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是佟皇贵妃娘娘。”高朗简练的说。
胤禩了然的点头:“我今天给佟皇贵妃娘娘请安的时候,就发现她气色不太好。高朗,她怎么了?”
高朗敷衍的说:“没事。”目前来看,佟皇贵妃的病确实是小问题。但是,以后就难说了。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
像往常一样,胤禩一直送高朗送到不能再送的地方,随后才欢快的转身。高朗看着胤禩小猴子一样的背影,无奈的同时还有少许暖意。
承祜,这个皇宫让人觉得寂寞!也许,我也应该提早抽身才是。但是,那个孩子却让我有守护的渴望,一如当初的你。所以,就再等等看吧!高朗出神的想。
35、康熙的心思
寒冬,大雪纷飞。
康熙围着暖炉,看着烛光出神。“梁九功,承祜离开也有一年多了吧?”康熙轻声问贴身伺候自己的梁九功。
梁九功低首应承,却不敢多说:“是。”
“时间过得真快呀!”康熙感慨。
在承祜不在康熙跟前晃悠的这一年里,康熙不仅没有淡忘承祜分毫,承祜的身影反而在他心底越发清晰起来。他还记得那个孩子不丁点大的时候糯糯软软的叫自己皇阿玛的情形,那个时候他真的觉得有了这个孩子,自己此生都无憾了。可是,转眼间,长大后承祜痛苦的呐喊又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爱?那个孩子居然说爱上了自己。不是父子之情,而是男女之爱。听到承祜如此惊骇的宣告,康熙不可避免的慌了。所以,盛怒之下,他打了承祜一个让其寒心的耳光。
可是,又有谁知道,在打完承祜之后没多久,康熙就后悔了!他不该那么偏激,不该那么冲动。他知道,是自己的态度,将承祜活生生逼进了绝境。
听到承祜的告白,康熙是震惊的。但是,却不至于到恶心的地步。他只是困惑,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承祜的疯狂让他心惊,他是真的不能理解。他知道,京城中不乏养戏子寻欢作乐的人。但是,康熙自己却从来没有涉足过那种风月之事。而且,他也清楚,承祜对自己的感情,是绝不能同戏子、小倌之流相提并论。可是,不管怎么样,康熙都打心眼里认为,那种逆伦的感情是不对的,是错误的。所以,为了承祜好,他决定将其逐出自己的视线。
但是,在承祜带着自己亲笔写下的圣旨远走他方后不久,康熙就陷入一片茫然之中。那个会陪自己在烛光下批阅奏章的孩子没了,那个会因为担心自己的眼睛而抢走自己手中书卷的孩子没了。有的,只是自己寂寞的影子。
康熙不得不承认,他是思念着承祜的。而这种思念,真的只是因为父子之情吗?随着时光的流逝,康熙越发不能肯定了。
“皇上,夜深了,您歇息吧!”梁九功轻声催促。
康熙摇头:“朕把这些奏折看完了再睡。”
梁九功有些迟疑的问:“皇上的意思是,今晚又不翻牌子了?”
康熙神情微怔,翻牌子?是啊!自己是有些日子没去后宫坐坐了。“这么冷的天,还是不要折腾来折腾去了。”康熙疲惫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对了,听说佟妃又病了?”
梁九功连忙点头:“入冬以来,佟娘娘的身子就有些小不爽。太医们看了以后,都说不是什么大毛病。所以,皇上您请放宽心。”
“那么,老祖宗那边呢?”康熙忧心的问。孝庄太后年事已高,近年来其身体是每况愈下。一想到自己那位白发苍苍的祖母,康熙就不禁悲从心来。
以前,在这宫里,在两个人面前,康熙是全然没有负担的。一是孝庄,二是承祜。可是,现如今,承祜走了,孝庄太后眼看着也快不行了。看来,孤家寡人这个词,是要降临在自己身上了。康熙沉重的想。
梁九功这回回答得吞吞吐吐的:“奴才听说,太皇太后最近吃的比前阵子多了,气色也好多了。想来,她老人家的身子骨应该已无大碍。”
康熙冷睇梁九功一眼:“别在这里给朕打哈哈,报喜不报忧。老祖宗的情况到底如何,朕心里有数。”
梁九功在心里嘀咕,皇上啊!您心里有数还问奴才干嘛?这不是摆明了为难奴才吗?
“罢了,罢了。”康熙越想越难过。天意如此,谁都改变不了。就算他是天子,有些事也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由于孝庄太后的病重,这年皇宫内的除夕宴并没有大操大办。在蕴含淡淡忧愁的气氛中,所有人迎来新的一年。
开春以后,佟佳氏的身子时好时坏,因此,胤禛到承乾宫请安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了。这年,胤禛已经十岁。未来冷面王的气势,已经在他那张喜怒不见于色的脸上初见端倪。
瞧着胤禛那张绷得越来越紧的脸,佟佳氏无声的叹了一口气。“胤禛,来看看小十三。”佟佳氏招呼胤禛看她抱在怀里的小娃娃。
胤禛微微伸头,瞟了瞟正睁着眼睛好奇的左盼右顾的十三阿哥胤祥。彼时,胤祥才刚刚五个月大,小小的一团着实惹人疼爱。
“额娘,您是不是想把小十三抱回承乾宫养?”在佟佳氏屏退了闲杂人等后,胤禛直白的问。
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只是一个庶妃,是没资格自己养育孩子的。而佟佳氏看起来又对十三阿哥喜爱得紧,所以,胤禛才有了此等猜测。
佟佳氏边逗弄胤祥边回答胤禛的问话:“我是有那个念头不假。你小小年纪就这么老成,看着额娘心里真不痛快。所以,就想给你找个弟弟,软软你的心肠。可是,这也不是我说想要就能要的。只怕,皇上不会把小十三送到我承乾宫来。”
现在后宫中有资格养育孩子的,只有六个女人,分别是佟皇贵妃、温僖贵妃、德妃、宜妃、惠妃、荣妃。而这六个女人中,除了德妃,膝下可都是有阿哥的。所以说,小十三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德妃的永和宫。
胤禛看着胤祥圆溜溜的大眼睛,心底不禁一软。“要是您真的这么想要十三弟,就亲自去跟皇阿玛说说。我想,皇阿玛应该会应许您。”胤禛认真的说。
佟佳氏却没有胤禛想得那么乐观。自从承祜离开皇宫,佟佳氏是越来越看不透康熙了。她在康熙眼中已经看不到一丝温暖,只看到帝王的冷血无情。
“还是不要拿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让皇上烦心了。你也是知道的,老祖宗的身体这些日子越发衰弱了。唉!万寿无疆果然只是一句空话。”佟佳氏将胤祥递给大宫女苏惠,自己则开始拿着锦帕抹眼泪。
现在宫里的人都心知肚明,老祖宗只怕是熬不过今年了。她老人家这一去,对朝堂、对后宫的影响绝对非同小可。毕竟,她可是孝庄太后啊!
“额娘,您说,皇阿玛会不会因为老祖宗把大哥召回来?”胤禛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
佟佳氏抹眼泪的手顿了顿:“应该会。承祜毕竟是嫡长子,况且老祖宗一向疼他。皇上就算再铁石心肠,也不会在这时候让老祖宗难过。”
胤禛轻轻点头。承祜虽然已经离开这座华丽异常却没有多少人情味的皇宫,但是,却不至于让人遗忘他的存在。像胤禛、高朗这样真心实意想念他的大有人在,而像德妃那样视他为阻碍的也比比皆是。所有人都在等待康熙的旨意,因为没有人相信康熙会真的就这样视自己的嫡长子为无物。
慈宁宫内孝庄太后的病情,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而察觉到死亡的脚步正逐步向自己逼近的孝庄本人,她的心却一直是宁静的。
这天,康熙一如既往的亲手端过汤药,准备让孝庄服下。可是,孝庄摇了摇头。
“祖母,您怎么了?”康熙将汤药暂时搁置,低声问。
孝庄费力的摆了摆手:“玄烨,让他们都退下,我有话对你说。”
康熙顺从孝庄的意思,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他们祖孙独处。“祖母,现在清静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康熙扶着孝庄让其靠在软垫上。
“玄烨,你真打算让承祜就一直在外面那么待着吗?”孝庄直截了当的问。
事关承祜,康熙神情微变,“祖母,可是想让他回来?”
孝庄清咳了几声,才小声说:“不是我想要他回来,而是你想要他回来。玄烨,你的心思骗得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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