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琦芸的怜惜
琦芸挣扎着爬起身来,簌簌发抖的跪在地上,一脸惊恐的哭道,“皇上,您、您千万不要误会!宫主她……她刚才绝对没有推我!”
琦芸这话一出,不光福清愣住了,三德子愣住了,就连屋外站着的一大群宫女太监也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康熙一脸紧张的走向琦芸。
然后……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满头是血的琦芸,就从她身边擦了过去,直接拉住了福清的手!
“怎么样?手没事吧?”康熙忧心不已的抓起福清刚才碰琦芸的手,翻来覆去的检查着。观察之细密,态度之严谨,简直可以媲美科学实验了。
福清的头上立时出现了几条黑线。这琦芸身上又没有毒,她的手能有什么事?
最后,待康熙终于确定,福清手上的确是连一条小口子也没多出来,才轻轻地舒了口气,放开她的手道,“还好你没事。”
“那个……”福清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指地上已经完全傻了似的,一动不动的琦芸,说出了此时屋内众人的心声。
“有事的……好像是琦芸啊……”
琦芸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又回归到苦情戏的角色中,摆出了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哭诉道,“皇上,您相信奴婢啊!宫主她刚才真的没有推我!是、是我自己没有跪稳才摔倒的!宫主她真的不是故意伤害我的……”
她故意将话说的颠三倒四的,又一连用了几个“真的”,就是为了突出自己的可怜可悯,以期能得到康熙更多的关心。
与此同时,就在琦芸仍旧跪在那里,不停的向康熙解说着福清的“无辜”的时候。这厢,福清却早已陷入到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里去了。
三流的剧本,三流的戏子。福清撇撇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下人都用一种看傻瓜似的眼神,在看着琦芸的蹩脚演出。
果然啊……
福清不禁叹息着想:傻瓜这种生物,在这乾清宫里真是一种罕见的存在。偏偏唯一的那一只,还以为其他人都是她的同类。
如果此时她可以说话的话,那么她很想对琦芸说一句:你还是回归到大自然里去吧,这里不适合你的。
同时,她也很想对那边,一副恨不得扑上来咬琦芸一口似的三德子说:琦芸在这里属于稀有动物,需要我们大家共同的爱护。
可是……她现在方便说话吗?
福清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康熙阴沉的脸色,决定还是保持沉默的好。她可不希望,把康熙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来。
“够了!”康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用一种仿佛看垃圾一般厌恶的眼神,对着琦芸一字一字的说道,“朕当然相信清儿她没有打你,你不用再解释了。”
“啊?什么……”琦芸茫然的看着康熙,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话。
咦?不对啊。皇上怎么会相信她了呢?
按照她以前看的那些话本,男人们此时不都该把受尽委屈的小妾一把抱进怀里,一边“责备”小妾的善良,一边又心疼不已吗?
其实,琦芸她没有记错剧本,只是她遇错了搭档而已。
康熙不是那种一见到柔弱女人的眼泪,就晕头转向了的傻男人。福清也不是那种一面对污蔑指控,就吓的惊慌失措了的大家闺秀。
所以,这就注定了话本里的那位小妾,能在府里混得风生水起。而她,就只能在这里被几个太监像拖死狗一样的拽来拽去。
没错,就是拽来拽去。
因为,康熙刚才说了一句话。他说:“把这个贱婢拖到墙角去!”
可墙角有什么呢?
那里,有一只香炉。
康熙不慌不忙的走到琦芸跟前站住,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不堪的她,轻蔑的说道,“不用你说,朕也知道清儿没有推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顿了顿,竟忽然带上了三分笑意道,“因为,你的脑袋绝对不会比这个香炉更硬了。”说着,康熙便回过头去看福清。
四目相接,两人相视而笑。
康熙自然不会忘记,他曾亲眼见过一只青铜香炉,在福清凌厉的掌风下,碎成了一块一块的。那还是在福清没有直接碰到那只香炉的情况下。
如果方才清儿真的有心要动琦芸的话,那琦芸现在早就该变成一团一团的……还是一滩一滩的了?
想到那种场面,康熙不由的恶寒了一下,更加不愿意再多看琦芸一眼。
虽然,她有一张和福清相似的脸。可是,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
康熙对架着琦芸的两个太监挥挥手,厌恶的说道,“那她弄到惠妃那里去。另外告诉惠妃一声,明儿一早就叫他们家把人领回去,朕不希望再在宫里见到这个女人了!”
琦芸就这么被毫不留情的拖了出去,沿路洒下一串仿佛江南小曲儿一般富有韵律的哭声,听的福清真是忍俊不禁。
“你还乐的出来?!”康熙转过头来,就见到笑的一脸灿烂的福清,不由的怒道,“那个女人刚才是想告你的黑状哎!”
“我知道啊。”福清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不在乎。”
康熙不禁气结,问道,“你说的倒是很轻巧。那要是我真信了她的话,你怎么办?”
“信就信了呗。”福清无所谓的一笑。“我不在乎。”
“那要是朕因此喜欢上了她,准备封她一个贵妃当当呢?!”康熙咬牙切齿的问道。
他发誓,如果福清再敢说‘封就封呗,我不在乎。’。他立马就叫人把那个琦芸弄回来!
“封就……”福清刚一张嘴,就觉出这话不对来了。她站起身,一瞪眼道,“那我就把她切成一段一段,奥不,是一片一片的!看你晚上抱着她会不会做恶梦。哼!”
康熙这才满足的一笑,狠狠地把福清抱住,用跟身体力道完全不搭调的轻柔声音哄道,“别生气啦。我不是已经把她给退回到惠妃那里去了吗?你看我多疼你啊……”
“哦?”福清轻轻推开康熙的胸膛。抬起眼,似笑非笑的对着康熙道,“你是把琦芸送走了。不过,这恐怕不是因为你疼我,而是因为你心疼那个琦芸吧?”
康熙的身体立时就是一僵。他神色不自然的别过了脸道,“清儿你在说什么啊?”
“不是吗?”福清走到桌边,慢条斯理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如果你只是因为琦芸得罪了我,所以才把她打发走的话,那为什么又特意交代惠妃,让他们家来人把琦芸接出宫去呢?”
“这……”康熙支吾道,“我这不是怕琦芸留在宫里,可能会三不五时的遇上你,到时又要惹你不高兴了嘛。”
“算了吧,皇上。”福清嗤笑一声,用莫名的语气唤了一声尊称,口道,“你以为,被你派太监拖回去的人,还有可能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吗?
这个皇宫可是大的很呢。得罪了主子的下人,有的是去处。什么浣衣房啊,织锦司啊,都是一辈子也接近不了乾清宫的地方。”
她的眼底是一片洞若观火的通透,说:“你呀,是怕琦芸会被惠妃丢到那些地方去受苦,所以才特意交代让叶赫那拉家来接人的。对吗?”
康熙徒劳的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些什么。
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方才在赶琦芸走的时候,会鬼使神差般的加上那句话。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是真的不愿那个女子的大好年华就这样葬送在了这里吧。
毕竟,她也或多或少的带给过自己一些快乐。
康熙略带惆怅的叹了一口气。
在福清离宫的这段日子里,琦芸几乎就是他的精神依托。
他用膳时,琦芸为他夹菜;他批折子时,琦芸为他研磨;他疲累时,琦芸为他按摩。
有时候,他得空了,甚至会手把手的教琦芸写字。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若说没有半份感情,那也是不大现实的。
虽然,琦芸在今天面对福清时的表现,着实让他失望。
但是,那些蹩脚的把戏同时也从侧面反应出,琦芸她绝不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女人。
一个并不聪明,却足够听话,把他视为一切去努力争取的女人……琦芸。
福清看着康熙从开始的心虚,渐渐变为了陷入回忆般的怅惘,不由的一阵气闷。
她不禁失态的大喊道,“你以为,我都能想到的事,惠妃她会想不到吗?!
若你没有特别交代那句话还好。可现在,你既然表现出了对琦芸特别的关心,那惠妃又怎会轻易饶了她?!
我告诉你,你想让琦芸离开皇宫,平平安安的过日子,那根本就不可能!
除非她能在这后宫里出人头地。否则,就凭你对她的这种态度。不出仨月,她就得被你宫里的那群娘娘们给悄麽悄的弄死!”
你一直在我的心底
福清发泄般的喊了一通,也不顾康熙欲言又止的神色,便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走在寂静无人的长廊上,福清阴着脸暗自思量着。
这个琦芸是小门小户家长大的孩子,对于后宅妻妾间的种种争斗法则可能并不清楚,所以才会闹出了今天的种种洋相。
但是,也正是因为她的生长环境,使得她少了几分世家小姐的骄纵,更懂得逢迎上意,奴颜婢膝。
在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康熙身边只有自己。乍然遇到这种性格的女人,尤其还是有着和她相似的皮囊,难免会有些心动。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的脾气太倔了。不然,康熙也不至于要在一个替身那儿找安慰。
尽管福清在心里给康熙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是,她心底燃烧着的怒火和妒火却不减反增。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啊!难道就在这么短的日子里,他的心里就又多了一个女人了吗?!
若是连一个月的忍耐都做不到,她又如何能指望和他天长地久?
福清的脑子里乱作了一团,浑浑噩噩的便来到了南书房外。
南书房守门的侍卫见是她,也没有上前阻拦,就这么直接将福清放了进去。
福清缓缓扫视过屋内的一桌一椅,一几一架。感觉处处都是琦芸和康熙的身影,处处都有他们两人共同的回忆。
她回身坐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扭头,恰好看到在门外探头探脑,跟做贼似的三德子。
“给我滚进来,你在那儿站着干什么?”福清对着门外的三德子没好气的说道,“若是一会儿有刺客来了,难道你要和侍卫们一起退敌吗?”
“嘿嘿,奴才哪儿有这个本事啊?”三德子这才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蹭了进来,说:“不知宫主您歇够了没有?”
福清的眼睛危险地一眯,问道,“是皇上叫你来的,是吗?”
三德子苦着脸给福清打了个千儿,说:“是。万岁爷让您早些回去,说他在东暖阁等您。
主子,咱现在就回吧?哪有让万岁爷等的道理?”
福清心下冷笑,看来他这儿还得赶场呢?
在西暖阁和琦芸那朵解语花调情够了,又要到东暖阁去找自己这朵刺手的玫瑰了?
也是啊,他是皇上嘛。只要他乐意,他可以天天赏花加采花,而且还能天天不重样!
福清气极之下猛一拍桌子,震得手边的水晶托盘都一颤,发出了‘噔’的一声脆响。
她一转脸,却正好看到装在盘子里的荔枝们,外壳竟都隐隐泛出了黄色,明显是放的时间有些长了。
福清心里本来就憋着一股气,现在正好借题发挥。
她一拍扶手,指着那盘子,对三德子冷声喊道,“这样的荔枝是能给皇上用的吗?!难道库里没有鲜荔枝了吗?!
你!去把南书房伺候的下人叫进来,这些奴才真是越来越不会办事了!”
三德子却不动,只站在远处撇撇嘴,低声说道,“回主子的话,冰窖里倒是有鲜荔枝。那一个个漂亮的啊,就跟刚从树上摘下的似的。
不过……那些荔枝可不是供南书房的。”
福清听了三德子的话,立时大怒。虽然她生康熙的气,但是却见不得别人让他受一点委屈。
“你说什么鬼话呢?!这宫里最大的就是皇上了。不给他,那还能给谁?!”
三德子叹了口气道,“万岁爷有旨意,那些卖相最好的荔枝,都是直送东暖阁的。其他地方,就算是御书房、养心殿,也是这些皮儿泛黄了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送到御书房跟送到东暖阁不一样吗?!不都是给他吃……”
福清说着说着就忽然停住了嘴。仿若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蓦地抬起头来看向三德子。
三德子默认般的点点头。闭上眼,一咬牙道,“主子你大概不知道。这荔枝,即使在宫里也是个稀罕物。
内务府有规定,除了皇上可以无限量的要荔枝外,就连坤宁宫每日的供应量都是有限的。
皇后一天可以用十颗,贵妃一天可以食八颗,各宫主位娘娘们一日六颗,再往下的嫔御就一颗都没有了。
可自从您进宫以后,万岁爷几乎就把宫里所有的荔枝,都送到东暖阁去了……”
三德子看着福清那已完全僵住了的脸,决定干脆就竹筒倒豆子,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
死就死吧,但求个心安理得!
他看了福清一眼后,接着说道,“这荔枝虽然是用冰镇着,一路快马加鞭的送进京的。但是能够在到达宫中后,仍旧保持其原有色泽的荔枝,一箱里也不过几个而已。
万岁爷说了,像这种小果子,他吃不吃的都无所谓。所以,每次有荔枝送进宫了,他都会预先叫内务府的人,把箱中最上乘的那几只挑出来。封在冰库里,给您备用……”
“他……”福清沉默了半晌后,方迟疑着问道。
但她刚一开口,便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都已经隐隐沙哑了,忙掩饰性的咳嗽了几声,才继续说道,“他是什么时候和你们交代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早了,就在您刚进宫那会儿吧。”三德子低着头,闷闷地答道,“这事儿除了您,大概全皇宫没人不知道了。”
他指着殿外的几个侍卫,对福清说道,“不然您以为,为什么您进南书房这种地方,他们几个连问都不敢问一声?
因为啊,现在全宫里的人都知道,您是万岁爷捧在手心里的人物!”
三德子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奴才还在宫里听到过一个这样的笑话。
据说,有一次皇上正在乾清门和大臣们开朝会。忽然,跑进来一个太监,跟皇上小声说了几句话。皇上的脸色立刻就是一变,当时就宣布散会,然后便急急的离开了。
您猜,他那天和皇上说了什么?”
福清直觉的认为也许和自己有关,犹豫着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说……”三德子学着那太监当时的语气,道,“宫主她早上没用膳,就跑出去逛花园了。”
福清默默地坐在原处。清澈见底的眸子里,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原来,康熙竟对她用心至此……
福清突然释然的一笑。
或许,在这条感情路上还有很多的磨难和考验。但是,只要他们彼此都始终把对方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那又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
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福清猛的站起身来,心情大好的对三德子一挥手道,“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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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暖阁——
康熙高大的身影稳稳地站在床边。表面上看去,似乎是在静静地沉思。
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正在经历着怎样的煎熬。
清儿她会不会一气之下,就再次离开了?这次她又要走多久?
康熙终于维持不住一贯冷静自持的形象,蓦地回过身来,对门外厉声喊道,“来人啊,通知侍卫长严查各宫宫门,绝对不能……”
忽然,他的声音猛的停住了。
因为,随着眼前那扇门的缓缓开启,福清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康熙先是一愣,随即便欣喜的迎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福清的一霎那,忽然想到福清现在似乎还在跟他生气呢,遂又讪讪的收回了手。
谁知,福清竟笑吟吟的主动搂住了他欲收回的胳膊,暗示般的问道,“玄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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