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知其中大有猫腻,小两口更是了然如心,对视而笑。小猴子宋泽这几天也被这个表婶缠怕了,听说她又来,赶紧夹着尾巴道:“二婶,我进去练功了,最近连奶娘都说我耍拳越来越好看了。”说罢,一溜烟没人了。
宋钰听说黄氏登门拜访,也是兴趣缺缺:“我也进去了,这个女人长得清汤寡水,见多了胃口都不好。”
“噗——”尔雅刚喝的茶一口喷了出来,笑到肠子打结,“我说,宋妖孽,你侄女真是太有才了。清汤寡水,唔,你还别说,黄氏还真那样,抹再多胭脂也一张死人脸。”
宋玉这边闻言已经拉下了死人脸,“宋钰也老大不小了,嘴巴还这么刻薄,日后到了夫家……”
尔雅鄙视,“有其叔必有其侄,也不看看她叔什么货色,难怪好好的孩子长成这样。”
两人正斗着嘴,李二爷已经引着黄氏进来,宋玉一瞅,扶额抽搐,这模样还真是……被宋钰言中了。
清汤寡水面——黄氏全然不知,福了福身道:“这是我表哥吧?表弟媳有礼了。”
宋大妖孽忍着笑,抖动面皮:“表弟媳见外了,奶娘,上茶。”
黄氏噙笑,腰肢摆动地坐下来,又怔怔看了看宋玉后才娇羞道:“别人都常说咱们宋府唯独宋表哥长得最好,我妇道人家嘴笨,也不知怎么形容。不过今日一见,的确不同凡响。”
尔雅故作叹息:“长得好有什么用,细皮嫩肉得到处招蜂引蝶。”说罢,又捏了捏宋玉的腰。祺安、小翠等人在旁伺候,看得真切,都窃窃私笑,偏偏黄氏在场,宋玉不敢嚎叫,依旧抹着汗赔笑。
黄氏咯咯喝了口茶,“表哥表嫂感情真好,不过怎么昨儿个突然说不见就不见了,哎,我过来找嫂子叙话,顺便拜见表哥,听说你们没了踪影,真是担心死了。”
黄氏拍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尔雅见状冷笑出声,你倒真是担心,不过是担心我们小两口乱跑,知道了那些你们夫妻见不得人的勾当。两人回来的途中,早对好的台词,尔雅闭眼整理思绪,正准备开口,手却突然被宋玉握住了。
宋大妖孽握着老婆的手,深情款款。王叔看了,却一个劲摇头,嘴里小声嘀咕:少爷越来越贼了啊,居然学会趁机占便宜了。
只闻宋玉正声道:“表弟媳你有所不知,其实这次娘子回来,主要是听说老家风景秀丽,所以昨晚我和娘子去了田间,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登徒尔雅汗颜,鼓大眼睛气呼呼地怒视宋玉,这个大笨蛋,怎么突然改台词,要她怎么接?
宋玉依旧深情状,握着尔雅小手捏了捏:“娘子,你说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人陪你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现在我终于圆了你的梦想,我答应你,以后都只陪你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小翠抖了抖,朝祺安道:“我怎么觉得这台词这么熟呢?”
王叔坏笑:“你一定小时候不好好读书,偷看《还珠格格》了吧?”
祺安挠头:“可是少爷,昨晚没有下雪。”
“………”
众人齐刷刷鄙视拆台的祺安,这边黄氏闻言却大大舒了口气,才不管小两口是数星星还是看月亮,只要没去佃户那就好。扬扬眉,黄氏道:“表哥表嫂还真是恩爱,哪像我那口子?”
宋大妖孽皱了皱精致的眉毛,“说起来,我也许久没见陈表弟,这就去看看他。”
“如此甚好,我家那口子此刻正在家里。”
语毕,霎时一片宁静。
一秒两秒三秒……
终于,登徒尔雅忍无可忍,阴测测地甜笑道:“相公,既然要去怎么还不走?”说罢,黑漆漆的美眸已经燃烧小火苗了。
这时,众人才发现宋大妖孽还握着娘子的手,念念舍不得放开。尔雅俯身宋玉耳畔,声音依旧甜甜:“这两天占便宜把胆子占大了,嗯?”
“………”
顷刻,宋家祖宅房顶喜鸟群飞,屋里传出阵阵哀嚎后,有人鼠窜出了屋。
房里,登徒尔雅不爽地继续揉拳,黄氏见了一点也不惊奇,只手持香绢地捂嘴窃笑:“想不到表嫂还是个练家子。”
尔雅望着宋玉逃窜的方向眼神仍旧骇人,“弟妹你是不知,你这个表哥一日不收拾就上房揭瓦,哎,吾亦活得甚累,他若能稳重些我操持家务何止这么累?”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尔雅跟着宋大妖孽时日长了,说起谎来也一套接一套,本还想在黄氏面前给他留几分薄面,偏偏有人不识好歹。
顿了顿,尔雅才收回阴森表情,柔笑道:“今日让你看笑话了。”
“哪的话?”
尔雅摇头,把黄氏引进内室,才又道:“表弟媳,既然你亲自来了,我有些话要与你说。”
黄氏诧异,张大嘴巴“哦”了声。
尔雅跺步,本来计划是她亲自上门引这对家贼上钩,既然自己送上门了——
“你也知道,你那个表哥是个不成器的,我嫁过来总要为日后着想,所以……我背着他藏了些私己钱以防万一。这钱放在身边总觉不妥,过几日我们就要回郢都了,因此我想把这钱先在你那里存上一存。”
在古时,女人藏私己钱亦是司空见惯,是以黄氏并未起疑,道:“表嫂若信得过,只管在我这里放上一放罢了。”
尔雅点头,唤了小翠进来,又检查次门窗,确定无人偷听后才从柜子后面抬出满满一箱珠宝来,箱子一开,霎时照得黄氏目瞪口呆。那张原本没啥血色的清水脸也渐渐红燥起来。
“天啊,竟这么多?”古时女人地位低下,就算娘家有势,女人的私己钱也不过是些小零小碎。初时黄氏听尔雅说要存钱,以为最多一两包袱首饰,谁知此刻其竟抬出如此大箱子,珠宝又各个闪烁动人,炸得又惊又妒。
登徒尔雅依旧假装纯良:“哎,就是因为多所以我才不放心。”
小翠在旁眨眼,完全不知小姐搞什么鬼,但还是乖巧地没说话。这些珠宝……不是小姐的嫁妆吗?怎么突然成私己钱了?
黄氏蹲下一边欢喜地抚着灿灿发光的珠宝,这个比一下,那个戴一个,一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走了样:“表嫂,我真是羡慕你,没想到你娘家如此疼你。”
尔雅也跟着蹲下,小声咬耳,“我与你投缘,实话说吧,这些钱不是娘家人给的。”
“哦,那怎么来的?”
“弟媳聪慧,应该听说过放债吧?”
黄氏大惊:“表嫂您也放债给佃户了?”
尔雅勾唇,小样露馅了吧?什么叫“也”,尔雅按兵不动,撑着小脑袋撇嘴:“谁那么蠢放债给佃户?那些穷酸人,借了就还不上,生生亏了我的钱。”
黄氏默了默,没答话。
尔雅继续道:“我是劳人把钱放给坐商,你也知道郢都是大地方,有些商人铺子做得大,偶尔错不开的时候需些钱财填补……啧啧,不是我说,这可是笔稳赔不赚的好买卖。”
黄氏手握着珠宝,微微有些发呆。尔雅在旁见状,嘴角微乎其微地扬了扬,小鱼,上钩了。
果不其然,两日后,黄氏悄悄找到登徒尔雅,做贼般地塞了一大包袱的钱财,意思不言而喻,尔雅说得对,白痴才放债给穷鬼佃户,求着想与她一起发财。
宋玉看着桌上的珠宝气不打一处,“他陈府不过小门小户,哪来的这些上好钗簪,我那日去访陈表弟,一提及起租钱,他就支支吾吾。依我看,这桌上的钱,原本就是我宋府的!”
已知晓事情的奶娘、王叔等人也围着珠宝讨论不休。
“二叔,你是当官的,干脆直接把他们捉到大王面前去定罪!”
宋钰拍手,“说得极是,这些王八蛋居然敢贪我们宋府的钱,当初还骗我娘,一定不得好死。”
祺安呵呵傻笑:“公爷还真是厉害,少奶奶一来府里就捉到家贼了。”
登徒尔雅静静听众人说完,才沉吟道:“好了,都不要吵了。小翠,等明天你就去陈府找陈氏,把我的嫁妆再抬一箱给她,就说是利钱。”
“什么?!”奶娘首先惊呼,“哎哟喂,我的少奶奶,虽然你和少爷赌气,可也不是这样撒钱的,凭什么把钱给天煞的陈府?他们这三年可骗惨了我们。”
宋泽奔到尔雅身边,又拽又扯:“二婶,不要给他们,他们是坏人,等,等我练好拳,把他们都抓起来。”
尔雅不语,笑着摸摸宋泽的脑袋,眼眸闪亮地看向宋玉:“宋大妖孽,你说呢?”
宋玉回视他娇小可爱的娘子,笑得如沐春风:“唔,娘子这计用得甚妙,放长线,钓大鱼。”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有点想念琼瑶阿姨,恶搞一翻。
话说很多很多年前,我就是小翠啊小翠,没有好好读书,天天看星星看月亮去了。
第二十一章
两日后,大鱼上钩。
这天晚间,宋大妖孽带着一家老小刚从祖坟拜祭回来,尔雅还没下车,宋府祖宅就晃出个人影。尔雅惊了惊,待定才看清是“清汤寡水面”。
宋玉扶着娘子从车上下来,凤眼上挑,“表弟媳,这天色渐暗,你故意潜伏在我家门口,是想吓死我们么?”
黄氏扯扯面皮,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只管一个劲儿拉着尔雅就往边儿上走:“我有些私己话想与嫂嫂说。”
宋大妖孽自然知道是些什么体己话,但面上还是佯装茫然地带着侄儿侄女回了屋,又细细询问了李二爷,才知这黄氏晌午就来候着,神情慌张,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偏偏问她,她又闭口不答。
顷刻,尔雅回来了,抱着宋泽胡闹会儿,送着孪生子去洗簌,才正正道:“黄氏约我明日晌午日落日亭见。”
宋玉摇着扇子笑而不语,鱼儿咬钩,是时候收线了。
落日亭,顾名思义,即观赏日落月升的最佳地。少年时,宋玉不知背着哥哥嫂子偷来过多少回,亦记不起望着明月偷喝了多少老董家的蜜桃酒。老董就住在落日亭附近,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酿酒师,年幼时,宋玉因贪恋他家蜜桃酒,想尽花样来骗酒吃,后来宋玉荣登官位,在宋大嫂的救济下,老董就挨着落日亭开了个酒寮。久而久之,这附近反倒兴旺起来,茶寮、酒寮连绵一路,小商铺云集。
此刻,登徒尔雅就这和黄氏坐在董家酒寮的里屋,密谈着。
尔雅挽着耳边絮发,撅嘴为难:“弟媳,你可真想好了?你说的数目不小,万一赔了——”
黄氏一口茶未喝完,搁下杯子忙摆手:“嫂嫂你可千万别!上次我只给你小包袱鼻蚁钱,就赚回整整一箱,这分明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现在嫂嫂却不肯帮忙,可是……”黄氏努努嘴,五官皱成一团,“可是嫌做妹妹的不懂事?”
尔雅肠子笑到打结,这女人也够狡猾。为套近乎,把“表嫂”的“表”字去了个干净,也不自称“弟媳”了,反亲热地喊起“妹妹”。那接下来,是不是“嫂嫂”这个称呼也要改改了?
果然,黄氏贴着脸,笑嘻嘻地挽住尔雅胳膊咬耳朵:“姐姐放心,事成后,我分你一成,可好?”
尔雅眨眨眼,“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线是姐姐牵的,有了好处我能忘了你么?”
尔雅依旧假装犹豫:“可是…妹妹丑话我可先在前头,这买卖买卖,即是有赔有赚的,上次你那些私房钱出来小打小闹倒也不妨。但现在,你竟要我拿那么多钱去放债,万一赔了……”
黄氏听了,只当登徒尔雅嫌提成少,伸出两个指头道:“两成,两成如何?姐姐可不能再推迟了!”
尔雅见黄氏一副着急入瓮的模样,勾着唇笑得贼兮兮,叹口气道:“哎,好吧。我再推迟,倒成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是了,不过妹妹,我问你一句,你可老实回我。”
黄氏听尔雅松口,大大有戏,高兴得当即福了福身才道:“姐姐尽管问!”
尔雅转着手中杯子,噙笑道:“我这人嘴直,说什么妹妹也别忘心里去。只是,你陈府不过小户人家,除了帮着我们宋府收收租钱,自家也没几亩田地,可你刚刚说要拿去放债的钱却如此多,这——”
黄氏晃晃脑袋,笑得花枝乱坠:“哦~姐姐是怕这钱来得不明,沾染上官司吧?姐姐放心罢,到这地步,我也实话说了。我们陈府虽是小户,但我家那口子脑袋可灵光着呢,这些钱,都是他常年在外放债赚来的。只是可恼他吝啬如鬼,我每每想要些首饰衣裳,他都不允,所以……”
尔雅转转狡黠的眼珠,接着黄氏的话道:“所以你想拿这些钱做本钱,赚些零用钱?”
黄氏一张皱脸笑烂,“姐姐说得极是。”
闲话片刻,黄氏把银票、宝库钥匙一并交给尔雅才走了,登徒尔雅确定黄氏没了人影,才咳嗽声道:“出来吧。”
霎时,看似密封的小屋里多出一道门,帘子一掀,后面印出张比脚还臭的秀脸来。宋大妖孽生气的时候极少,是以尔雅见了这张脸,扑哧笑出了声。
宋玉知其取笑,揉揉眉心道:“登徒姑娘仅管取笑好了,宋某现在真是恨不得扑上去掐死陈表弟,三年间竟侵吞我宋府这么多钱,要是当初能早日拿到这些钱,大嫂的丧礼也不至于如此荒凉。”
尔雅拍拍宋大妖孽的肩,“本大小姐是在取笑你,不过不是被骗的事,而是……”尔雅抿嘴绕着耳发,嘻嘻道:“只是本大小姐在想,你小时候到底偷了别人董老板家多少酒,怎么连别人的酒窖都知道?”
原来,黄氏约尔雅见面后,小两口先一步到达此处,宋大妖孽进了这间密室,轻车熟路地就躲进了后面相连的酒窖,尔雅也就这才知道宋玉小时是这一圈出了名的“采酒贼”。
宋玉往老婆努嘴的方向看了看,反映过来后拱手连连讨饶,把愧对大嫂的事情一笑带过。厮闹片刻,尔雅摸了摸怀间的宝库钥匙,认真道:“宋玉,你还真的感谢他们夫妻不和,不然计划也不会这么顺利,既然答应帮你讨回这笔账,我就一定做到,也让大嫂泉下有知,心中安慰。”
宋大妖孽怔了怔,看向登徒尔雅满张小脸的认真,心中涟漪不断。她刚说“大嫂”,唔,不是“小猴子的娘”、也不是“你大嫂”,而是“大嫂”,我们的大嫂。
登徒尔雅雷厉风行,当晚就差人抬走宝库所有钱财,再两日,直接寻了个口信给黄氏:放债的线人卷款逃了,钱没有了。
口信放出后,宋大妖孽和尔雅就在家中等着,果然,没一盏茶的功夫,陈表弟带着黄氏上门了。
这小两口一个气煞汹汹,一个则是萎靡不振、浑身战栗,尔雅见黄氏蓬头垢面,眼圈发红,像是先前哭过了。不用说也知道,定是黄氏听了口信,知道闯了祸事,赶紧向相公讨饶。陈表弟不如黄氏愚蠢,自然明白其中有诈,是以上了门。
登徒尔雅放了茶盏,柳眉微蹙:“弟媳,你这是怎么了?”
黄氏闻言,本还搭着的脑袋微微抬了半分,继而大哭:“表嫂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可害苦我了,呜呜——”
黄氏苦恼之际,登徒尔雅才看清,黄氏脸颊上竟有清晰的五掌印,啧啧,这陈表弟倒够狠,看来来之前黄氏挨过打。
尔雅佯装啜泣:“弟媳你已经告诉陈表弟了?哎!我也赔了不少银子呢,也正向相公忏悔来着。”
宋玉自两人进来,并未起身,只是坐在摇椅上,大冷天不嫌得瑟地依旧扇着羽扇,听尔雅一言,只不轻不重道:“唔,是也。娘子该罚。”
陈表弟听了这话,冷冷哼了声,“表哥倒真大方,婆娘犯了错,不打么?”
宋玉哗地折了扇子,踌躇一番才道:“表弟,我也是刚知道,这次你也赊了些钱财。不过你听我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打了这些无知妇人反还要拿钱医治,划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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