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胳膊之间,被它带着朝前冲去。
她回头的时候,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骊芒只身被一圈的苍阴围住,外面还有手执弓箭的驱兽族人。
他会没事的。那个驱兽族的首领只是叫人抓住他而已。
木青不断这样告诉自己,泪水却仍是潸然而下。
仿佛感受到了背上女主人的悲伤,小黑放缓了速度,终于停了下来。
木青哭了一会,擦掉了眼泪,因为她身前的闪电显得有些烦躁不安起来。
她解下闪电喂他喝了奶,等他睡了过去重新将皮兜绑回自己身上,再次爬上了小黑的背脊。
她要回去刚才的大河边看下,必须。
她轻轻抚摸了下小黑的脸,拍着让它掉头朝刚才来的方向回去。怕小黑跑得太快刚吃饱的闪电漾奶,所以放慢了速度。等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残阳如血,挂在大河上游方向的远山天际,把半幅河面染得殷红。
和她想的一样,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地上的草丛里满是被践踏过的狼藉脚印和蹄痕,横七竖八倒着五六只苍阴还有两个驱兽族人的尸体,看起来是被利刃从喉管处割开的。那把刀当时在骊芒身上的皮囊里。
到处都是猩红的血,空气里充满了让人作呕的腥气。
没看到骊芒的尸首,木青刚刚松了口气,但很快就被地上一道长长的血迹吸引了注意力。斑驳的血迹一路延伸,一直通到了十几步开外的河边。河边的草丛里,斜斜地插着一支锐矛。
那是骊芒惯常用的矛,握手处缠着的一圈兽皮已经被磨得发亮,她认得。
但是现在,连这根矛柄上也沾满了斑驳的血迹。
她太了解骊芒了,他绝不可能会束手就擒跟他们走的。
那么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骊芒,他现在怎么样了?
木青几乎是木然地望着自己面前不断东流的河水,直到感觉自己手背上传来一片热意。
那是小黑在轻轻舔着她,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声。
木青爬回了小黑背上,沿着大河岸边一直向下而去,眼睛梭巡着河面和两边河滩。
她不死心。
她不相信骊芒就这样没了,除非她找到他的尸首。
天黑的时候,她筋疲力尽地回到了起点,在原来她和骊芒躲藏的树丛后找回了他们的随身行囊。图鲁和驱兽族人应该是急于赶路,所以并未搜检到这些东西。
她燃点了一堆火,随意将帐篷支了个三角的形状,等闪电躺在睡袋里睡去,自己坐在帐篷口,呆望着被她拔了回来横放在面前地上的那杆矛。
骊芒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叫她回家等他。但是他会回来吗?
秋的夜空深蓝一片,金黄的圆月挂在夜幕的一角。
木青最后做了个决定。
她必须要去给聚居地的人报讯,赶在图鲁和驱兽族人到达之前去报讯。小黑的脚程,绝对是步行的他们无法比拟的。
之所以要这样,固然是为了娜朵一家,但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骊芒。
他认为那是他的责任。既然他现在已经可能无法继续这个责任了,那就让她代他去完成。这是现在她作为他的女人能帮他做的唯一一件事情。
丛林里的大型猛兽都是昼伏夜出的习惯,怕路上遭遇,所以她靠着小黑等在了原地,让火堆一直燃烧到了天亮。
天亮后,她起身把干粮和一些必要的东西都收拾成了一个小包裹,背在了自己身后,将剩下的东西连同骊芒的矛一道用枝叶覆盖好。
临走前,她在地上朝聚居地的方向用小石子摆了个箭头的图案。
她在想万一骊芒能得幸免,他一定会到这里先看究竟的。就像她现在一样。
她把闪电放回了自己身前的皮兜里,跨坐上了小黑的背脊出发了。
人的潜力有时候真的是无限的。木青除了停下来哺乳,喂小黑吃些烤肉,几乎就是在不停地沿着大河赶路。
她原本有些担心闪电经不住这样的颠簸,起先不敢让小黑跑得太快,后来发现闪电不但没有不适,反而十分兴奋的样子,这才放心下来。
行了半天的路,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她在地上看到了新鲜的动物粪便和燃烧过后还残留着余烟的火堆灰烬,知道驱兽族人应该刚从这里起身出发,现在应该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便驱使小黑从近旁的丛林里绕过去,赶在了他们的面前。
木青和骊芒离开聚居地,到达与驱兽族遭遇的地方时,大约是聚居地到他们谷地一半的路程,除去休息的两个夜晚,他们走了两天半的时间。但是现在,依靠小黑的体力和速度,她在当天的傍晚时分便到达了。
她让小黑自己去附近捕食舒活筋骨。
当她拖着几乎要散架的身子穿过那片林子,走进那片聚居地的时候,看见里面炊烟阵阵,到处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这景象她曾经非常熟悉。
骊芒的族人们看见了她。短暂的惊讶过后,女人们纷纷放下手上的活,朝她涌了过来,争先恐后地用手去摸她的额头,看她怀里的闪电。
闪电正醒着。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的他毫不怯场,胖胖的小手抓着皮兜的边缘,嘴里不停依依呀呀。
木青突然觉得有些哽咽。如果骊芒也在,看到这一幕的话,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不远处的由由和娜朵发现了这里的骚动,隐约看到被人群包围的木青,惊讶又兴奋地跑了过来。
木青很快地把图鲁和驱兽族人往这里来的事情说了下。
“他们很快就会到了,叫你们的达乌做好准备。”
全场立刻鸦雀无声,没个人的眼里都闪过了恐惧的光。很快有人飞奔去聚居地中间的大屋子里报讯。
以加和一些男人们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这是从去年离开这里后木青第一次见到以加。乍见之下,木青有些陌生感,很快才发觉那是因为他从前脸上惯常带的笑容没有了,代之的是凝重。
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
木青把刚才的话对他重复了一遍,再把对方人和苍阴的数量说了下。
他看起来并没有怀疑,犹豫了下,只是问道:“骊芒呢?”
木青心中一痛,但很快微笑道:“他有别的事,但会很快过来的。他对我说过的,要来和你们并肩作战。”
以加不再问了,只是凝望了她的脸片刻,转头和身边的男人们低声商议了下,这才对围拢了过来的显得有些惊恐的女人们大声说道:“以弗说后山林子里有个山洞可以容纳人,你们暂时带着食物和孩子躲藏到后山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过来,直到我们去接你们!”
以弗就是由由的父亲。
女人们有些开始哭泣,也有的在咬牙诅咒,一阵乱哄哄后,便各自匆匆忙忙开始收拾起东西了。
木青这才觉得自己有些摇摇晃晃,连身前的闪电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勒得她有些透不过气。就在她觉得腿有些支撑不住自己的时候,以加和娜朵几乎是同时冲到了她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木青扶住了娜朵的胳膊,用力地透了口气,那种晕眩感才过去了。
以加顿了下,有些讪讪地缩回了手。
娜朵从木青身上解下了闪电,自己抱着走,木青跟着她。
她和以加错身而过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他在叫她的名字。
她回头。
“我们的族人都应该感激你。你再次帮助了我们。”
以加看着她,认真地慢慢说道。
木青微微笑了下:“应该的。你们都是骊芒的族人。”
说完这话,她转头很快赶上了娜朵。
以加望着她的背影,微微有些失落。
他刚才其实还想说她脸色很难看,让她自己要多注意休息。但是终究没说出口。
其实即便他说了,她大概也不会领情。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关心。
她看起来那么柔弱,但她的举动,却总是让他无法想象,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他有些恍然的时候,被身边族人们的争吵声惊醒了。这才摇了摇头,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和他的战士们一道想出应对敌人的方法。
木青已经没有力气立刻返回自己的家。更何况,她还抱了希望,希望能在这里等到骊芒的出现。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一定会赶到这里的。她太了解他了。
聚居地里女人和孩子们的暂时容身之所就是从前她暂住过两夜的那个山洞。
所有的人都来了,包括呶呶。和前次想比,她显得很是安静,只是坐在山洞口发呆。
入夜,当嘈杂的人声渐渐平息了下来,大多数人都已经入梦的时候,睡在木青身边的娜朵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骊芒到底怎么样了?”
她低声问。
“他让我等他。”
木青只是这样慢慢说道。
“你太累了,快睡吧。他会来的。”
迫人的一片黑暗中,半晌,响起了娜朵的低声叹息。
第二天的白天安然度过了。又一个夜晚降临了。就在女人们惊躁不安地围着负责守卫的几个男人,要求他们过去探听下消息的时候,聚居地的方向突然隐隐映照出了一片火光。
火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
这里离聚居地并不算远,但也不近。她们听不到那里的声响,但所有的人知道,战斗应该已经发生了。
没有人再说话,连孩子也静默了,每一个人都翘首望着那个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火光渐渐暗灭下去,女人们又开始不安起来,有哭泣的,有吵闹的,也有伏在地上祈求神灵的。
木青靠着洞壁坐在一堆上面铺了兽皮的草堆上,一边低头给闪电喂奶,一边轻轻抚摸他的耳朵。
外面突然起了阵躁动,仿佛有人来报信了,几乎所有的人都涌了出去,本来一直陪着她的娜朵也飞快地推开人群挤了出去。没一会,木青就听到外面爆发出了一阵欢呼,间或也有痛哭的声音。
想必是打退了驱兽族?然后那些痛哭声,应该是听闻失去了亲人的女人们发出的。每一次的战斗过后,总是会有这样的哭声。不论是胜利还是失败。木青默默想道。
吃饱了的闪电睡着了。木青起身把他轻轻放在了身边,扯了块兽皮给他盖上。
这时,洞外突然安静了下来,本来挤满了人的洞口也分出了一条道。
木青抬头望去。
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朝她走来。
尽管他脚步有些蹒跚,满脸满身的血污,但在洞口燃烧着的篝火的映照下,她还是看清楚了。
那是骊芒。
他越过了那么多的人,越过了呆望着他的呶呶,笔直地向着她走了过来。
骊芒身形一个趔趄,在离她还有几步路的身前摇摇欲坠。木青在铁塔将要倾倒之前扑上去抱住了他。但他太重了,她非但没有扶住,反而被他压着一道翻倒在了地上,骊芒扑到了她身上。
身下是坚硬的岩石,她的后背被硌得生疼,但她根本就没注意到。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停留在了此刻正趴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
他的身上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但这味道却叫她想流泪,一种因为极端的幸福而涌出的泪意。
她抖着双手扶起了骊芒压在她胸口的沉重的头,借着洞里微弱的光贪婪地看着他的脸,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骊芒睁开了眼,两人的目光紧紧交缠到了一处,缠得无法挪开半分。
“我回来了……”
他对她咧嘴笑了下,目光闪闪,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木青看了他半晌,突然用力狠狠捶打他的后背。
“你这个坏蛋……,每次都是丢下我一个人……,下次你再敢这样,我就死给你看……”
她一边打他,一边含含糊糊地骂着他,一股热热的液体已经从她眼里不断涌了出来。
骊芒发出了一阵咝声,脸上肌肉有些扭曲,木青这才惊觉自己应该是打到了他的伤口,急忙停了手。但是立刻,他已经用力抓握住了她的双手,把她牢牢按在了地上,微微地抬起了头看着她。
她觉得他仿佛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她正屏息等待,洞口已经亮起了火把的光,以加带着人过来了。
洞口处那么多双眼睛此刻正齐齐地看着他们,却静得像个无声世界,除了火把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裂声。
骊芒放开了她手,抚触过她柔软的唇瓣,朝她笑了下,这才用力撑起自己的身体,从她身上翻滚了下来,仰面躺在地上微微喘息。回过了神的他的族人们这才涌了进来。
骊芒伤得不轻,后背胳膊大腿的几处伤口尤为严重,被抬回了聚居地后,木青和娜朵就轮流照看他的伤势,给他换药。他的族人们对他和木青显得极其友善,每天都把外出所得猎物上的最鲜嫩的肉送过来。
在这里,勇士永远是受到尊敬的。而骊芒就是个配得这样尊敬的勇士。
那天他在包围圈中与撕咬上身的苍阴和驱兽族人惨烈厮杀的时候,随行的巫师看到他脸上的火焰印记,突然像是嗜血般地兴奋起来,大声嚷叫着捉住他带回去,因为他是献给哈拉的最好活祭。
巫师的地位通常都是很高的,尤其是在驱兽族这样的部落中。趁着对方的人被巫师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骊芒一手持刃一手执矛,迅如闪电地用利刃割开了离他最近的两个猝不及防的驱兽族人的咽喉,将包围圈撕扯开了一道口子,几步就纵身跳入了大河中。
他受伤非常严重,身上甚至被苍阴撕咬掉了好几处的皮肉,血一直在不停地涌出,凫水了段距离,撑着一口气露出了水面抓住段漂流着的朽木,被带着一直漂向下游,最后跟着那截木头被卡在了河岸边的一处水草丛中,意识渐渐有些迷糊,直到快半夜苏醒了过来,在胡乱嚼食了些河边的芦芽野草后,这才慢慢恢复了些力气,朝着上游的事发地返转而行。
他知道木青过后一定会回到那里去看个究竟的。见到那样血腥的场面,她会不会以为他已经死了伤心欲绝?
这个念头让他一直不停歇地赶路。天亮的时候他终于赶到了,立刻就在他们原先藏身之处的附近发现了一堆燃烧过后的火堆灰烬和被枝叶覆盖起来的行囊。他坐在地上翻检出里面剩下的干粮大口大口吃的时候,视线被一个用小石子堆积起来的图案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箭头,方向正指着他族人们居住的方向。
他知道这一定是她留下的。她做这样的标志,难道是想告诉他她已经代替自己去给他的族人们报讯?
他有些难以置信,但更多的却是震撼和感动。
他想他该是受到了丛林之神多大的眷顾,才会将这样的一个女人送到了他的身边。
他觉得自己之前慢慢流淌消失掉的力量重新又回到了身体里。用她烧剩下的草木灰胡乱将身上因为被水浸泡而泛白浮肿的伤口裹涂了下,随手拿了剩下的干粮和那柄锐矛,就循着驱兽族人沿路留下的痕迹追了上去。第二天晚上,他在驱兽族和自己的族人发生激烈战斗的时候赶到了。
“达乌和我阿爸他们把坏人拦截在了林子外的一个山坳里,朝他们射裹了燃烧着脂油的箭。那些苍阴身上着了火,嗷嗷叫着到处乱窜,原来它们也没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达乌和背叛了神灵的图鲁搏斗,又有几个坏蛋围了上来,我阿爸他们当时都在和坏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