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乌再次落到了冈突部族人的手里。
他毕竟年老重伤了,之前虽然一直靠意志撑着,一回来他的族人身边,立刻便有些坚持不住。打斗起来的时候,本来有个族人在保护他的,现在局面控制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中间这里,竟没注意到身后林子里悄悄潜出冈突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再次俘虏了正靠坐在一边树桩上的他。
达乌被押着和木青一道站在了骊芒的对面。
现在情形又发生了变化。
女人,兽皮粮食,和他们的首领,只能选择其一用来交换。
骊芒的脸阴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扭住冈突的手背上爆满了青筋,冈突的脸扭曲得冷汗滚滚而出,头却始终没有低下。
无论什么时候,对首领忠诚这一点,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容置疑的。骊芒的不语和迟迟不断让他身后的男人们很不满意,终于忍不住出声催促起来。
以加的目光在骊芒和木青脸上扫过,又看了一眼图鲁,面上闪过一丝有些复杂的光,但很快把嘴巴紧紧地抿了起来。
木青的心渐渐收紧了,在骊芒身后几乎是争吵般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后。
骊芒……他终于还是被迫要在自己和他的部族之间做选择。
只是比她预想的要提早,而且,她之前虽然想过很多种可能,但这样的情况却在她的意料之外。
没有悬念了。木青知道。
尽管她在瞬间有了一种被抛弃的伤感,但这伤感并不严重。
无论是谁,在这样的情况下,都只能这样选择。她明白这一点。更何况现在,他的族人们已经代替他做出了选择。
达乌再次被换了回去。
这一次再没有意外了。
他们背着达乌和受伤的同伴离去了。
木青一直低垂着眼,始终没有去看骊芒。她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去多看他一眼。看了只会让她更增一分绝望而已。
周围的呻吟声开始断断续续响起来的时候,她才有些茫然地抬眼望去。
那里已经空空荡荡了,就像她此刻的心。
这里的人为什么会抓到她和达乌,为什么企图在骊芒背后下手置他于死地,以加怪异的神色,还有那个明明看见了身后弓箭却面无表情的图鲁,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
木青再次被带回了洞穴。不是起先的那个。
但她宁愿回到原来那个带了血腥味道的地方。
这里是首领冈突的居穴。
她现在很脏,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巴,脚底被刮破,痛得已经麻木了。
但是那个冈突看起来并不在乎这些。
入夜他进来的时候,看着木青的眼光里闪动着的是近乎疯狂的光。
那是一种报复的光。
白天那场惊心动魄的人质交换中,他虽然最后获得了兽皮和粮食,但代价是他的一只胳膊和五具族人的尸体,外加也不知怎么会被这个女人杀死的那个看守固达。这离他的预想太远了。他的部族人口本来就偏少,一下子少了这么多战士,这对他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有一天他会要把骊芒的头骨敲碎,然后一口口吸掉他的脑髓。
现在他先要占有他的女人,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不断地给自己的部落增加人口。
按照起先的交易,他曾经答应对方不动她,看守着直到归还。但是现在情况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从骊芒没有被浸了毒药的暗箭射死开始。
他需要发泄自己的怒火和仇恨。
这个看起来有些怪异,杀死了他一个族人的女人就是他发泄的开始。尽量她现在看起来脏得要命,但那并不影响她的功能。
木青一步步地后退,直到退到了洞壁,无路可退。
她早就搜遍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找到任何可以当做用来护身的武器。
她望着朝自己逼了过来的冈突,他的一只手臂此刻正无力地垂在腰间,和他狰狞的脸容相比,甚至有几分怪异可笑。这里没有什么医疗条件,他的这只手很有可能要就此废掉了。
骊芒不会这样扔下她不管,他迟早一定会回来救她出去的。这是她被独自关在这个洞穴里捱过这个漫长的下午时光时不断对自己重复的话。他见到她时,眼睛里放出的那种无比的狂喜和关切成了她温暖自己的唯一源头。她像吸食鸦片的人一样,一遍遍地贪婪地回忆着他当时的神情。
她必须要让自己相信这一点,这样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想死很容易,这个居穴的壁上到处是坑洼的岩石棱角,一头撞过去就可以了。
活下去才难。
她刚到这里的时候,以为自己迟早可以回去,所以再怎么难也没有轻生的念头,后来虽然回去无望了,但骊芒对她的宽容和宠爱,几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内容。现在,如果她不让自己相信骊芒会来救她,她就真的无法再坚持下去了,在这个让人从心底最深处感到绝望的地方。
她有些后悔自己后来为什么没有抬头去看骊芒。骊芒当时一定在回头不断看她。那样的话,她现在会更加有信心。
木青后背抵在了洞壁上,抬头几乎是平静地看着已经逼到了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无论遭遇了什么,活下去,骊芒一定会来找她的。
她这样告诉自己。
第二十八章
天色擦黑,黑疤和个族人坐在地上,一边抱怨着自己受伤了还要守夜,一边低声议论着前几天俘虏过来的那女人。
“看不出来那头小母狼爪子竟这么利,固的喉咙都被刺出了个大洞。肯定是管不住自己卵蛋,中了那小母狼的套子。冈突一只手不能动了,晚上还要逞强去睡那小母狼,可别明早起来下面那卵蛋都被摘了……”
黑疤说着,和同伴狠琐地大笑了起来。
丛林里死个人是常有的事。他并不觉得少了个族人有什么难过。从前冬天饿得难忍的时候,他们甚至分食过因为捱不住寒冬死去的同伴的尸体。
笑声未歇,身后树丛里传来了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黑疤今天腿上受了点伤,便催同伙过去看下。过了半天都没见回来,无奈只得自己起身,一边用手中的矛杆顿着地,一边骂骂咧咧地过去探头看了圈,见并没什么异常,只是那同伙却这样不见了。心中微微有些忐忑,回头正要去再叫人过来寻下,喉间突然感觉一阵凉意。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己经倒在了地上,血地从咽喉上被割开的细长口子里汩汩而出。
骊芒看都没看他一眼,立刻就朝前面隐隐有火光的方向无声地潜去。
他的身形高大,然而此时动作却灵敏得像一只豹。
白天里走出没多远,他就停下了脚步。达乌和他的族人们都极力反对。但是没人可以动摇他的决定,达乌也不行。之前他尽了自己对首领的忠诚和责任,现在他必须要为自己的心而行动。最后他们继续前行,而他单独折了回来隐藏在这里,静静等着夜色的降临。
在等待的枯燥时光里,他知道自己应该趁着战斗开始前休息下,恢复他前几天因为极度的狂躁不安和长途跋涉捎耗掉的体力。但是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却不停浮现出那个名叫木青的女人的样子,他的女人。
她是被他从自己很久以前与同伴挖出的一口陷阱中拉出来的。当时他打猎经过附近,想起那口陷阱很久役有去看过了,所以去碰下运气想看看里面有没有失足掉落的猎物。没想到居然就弄到了一个女人。
她当时趴在地上抬头,用极度惊诧的眼神仰视自己的时候,他当时的惊诧其实应该也不亚于她。她和他看习惯了的那些女人们真的太不一样了,头发,肤色,眼神,还有裹住她身躯的奇怪遮蔽物。他当时的第一反应甚至就是扯开她上身的遮蔽物看看她的胸口是不是和别的女人一样长了两只乳房,否则为什么要这样掩盖起来。但他还是忍住了。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真的这样做了。
露出她身体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微微松了口气。她和别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但是……又确实有些不一样。手拨过她胸口的时候,感觉到了她异常的柔滑和他从投见过的漂亮形状。他觉得很喜欢。
现在想起来,他还为自己当时的粗暴感到后悔。她当时一定很害怕,但是却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看着自己,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他当时并没什么感觉,但现在知道了,以她这样精灵古怪性子的人,她一定是在骂他。
骂就骂吧。被她骂几句他完全不在乎。甚至只要她高兴,他也乐意让她踢打几下咬几口。后来与她相处的日子里,每当看着她对自己微微瞪眼睛,半撅着嘴,像是生气又像是撒娇的时候,他就觉得从心底里开始发软,软到毫无招架之力,比在酷热的烈日里跳入深溪里游泳还要来得全身畅快。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他喜欢这种体验,甚至有时会为了故意看她这样而去惹她生气。
他曾经有几天里一直在想,为什么在把她带回部落,按照部落里的规矩把她献给达乌后,自己当时竟会有些心神不宁,甚至在借故与达乌搭汕,送他回到屋子之后还借着夜色悄悄在四周徘徊不想离去?现在他知道了,那是因为来自于她的诱惑,这种诱惑在他与她相处的头几天里,就己经慢慢爬进了他的身体里生下了根,从此再也无法割舍。
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全新的快感。他沉迷于她带给自己的这种感觉,渐渐有些无法自拔了。
他一开始就觉得她是个神秘的女人,无论是她身上背的那个袋子里的各种稀奇的东西,还是来源于她自己带给他的感受。他刚才割掉那个人的喉咙,用的就是她的那把刀。他以前做梦也役想到过世上竟有这样的工具,冰冷,锋利,牢固又灵巧。用来割破猎物的喉咙最顺手不过了。
他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有时候他怀疑她就是天上的神赐给他的最好礼物。她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弯成了天上的初月,他会看得发呆,甚至为自己感到自惭形秽;她躺在他臂弯里心情好的时候,会低声哼唱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曲调,他虽然不知道她在唱什么,却觉得优美又动听,希望她一直唱下去;她会各种各样新奇的绳结,会教部落里的孩子很多游戏,会想出那么巧妙的用来收割的工具,最近他甚至知道了她会一种计算的新方法,算得比部落里的任何人都要快,连部落里最聪明的达乌都向她倩教。他觉得她简直就是无所不能。这样的她竟能成为属于他的女人,夜间躺在他的身边让他拥抱爱抚,他觉得非常幸福。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只要她高兴。就像他的指甲,缺了它们,他爬树会慢些,但她看起来不喜欢,而且他也怕自己一时大意再刮伤她娇嫩的身体,所以当她要给他剪掉 指甲的时候,他虽然有些不愿,但还是顺从了。
“女人是用来延续血脉的。在她们可以为你繁衍后代的那几天再去亲近她们。把你剩下的所有精力都投到这片丛林里,它永远不会背叛你。”
当这片丛林里最好的猎手,最英勇的战士,是他从小就有的梦想。所以他牢牢记住了小时候来自于父亲的教导。就算后来他有了呶呶,也从来没有逾越过一步。他总是能很好地约束自己。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知道了呶呶和以加的事情之后,短暂的愤怒很快便冰消瓦解了。
父亲说的对,只有丛林才不会背叛他,永远静静地在那里守候。
但是这一切到了她的面前,却完全土崩瓦解了。他不但把本来应该送入她温暖身体的精液弄在了外面,甚至经不住她的诱惑,在不是那几天的夜里和她做那种事情。每一个早晨醒来的时候,他有时会后悔,觉得自己背叛了父亲的教导。但那丝悔意完全敌不过她带给他的那种极致美好的感受,到了下一个夜,他又迫不及待地沉溺在其中了。
他想他己经堕落了。但是心甘情愿。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看起来似乎仍有些不愿为他生孩子。
但是现在,这一点也己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在经过了之前的没有她的这几个几乎不眠不休的日夜。现在只要她能平安回到他的身边,他一定再也不会强迫她了。
那天他归来,到了棚屋前喊她名字,以为她会像往常那样含笑掀开门帘出来,推着让自己先去洗脸洗手。
但是什么都没有。她不见了。
在寻遍了整个聚居地和附近她所有可能去的地方后,仍是没有她的踪影。娜朵说她一早就不见了,她也己经寻了她半天。
他觉得自己的血液凝固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她又逃走了,在他己经把她放进了自己心口的时侯。
那一瞬间他愤怒得几乎不能自持。
很快,他又知道了连达乌也不见了。
几乎整个部落的人都出动了,点燃了火把整整寻了一夜。
毫无收获。
天亮的时侯,他疲惫不堪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一眼就看到了兽皮上的那个孤零零的枕头。那是她自己编织了,然后往里面塞了晒干的花花草草弄出来的。
他一开始还暗地里笑她的多事。但是现在,这样一件小小的她留下的东西竟也能让他觉得无力。
他仰面躺了下去,把她的枕拿来紧紧压在了自己脸上,努力寻找着她留下的一缕芳香。
军刀从侧面的口子里掉了出来。
他又发现了塞在里面的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两个布条。
他立刻否定了自己起先的想法。
她没有想要逃离他。
如果她要逃走,她至少会把这两样东西带走的。然后他这才又注意到了她的鞋,整整齐齐地放在屋子的一角。
她不是自己离开,那么,她就是被迫离开的?
联想到达乌的一同失踪。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的血液突然又加快了流动,一下子心急如焚。
值守的人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地过来通报了冈突派来的人的传话,递过了那只还沾染了血迹的耳朵。
他们没有提到她。
但是这却给他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就像一个原本陷身在四面黑暗里的人看到了前方的一丝火光,虽然微弱,但那总是一个希望。
何况他有一种直觉,她的失踪一定会和达乌有关。
他立刻备齐了冈突要的东西,选了部落里最强壮的二十个男人,日夜兼程地朝这里赶了过来。
她果然也落到了冈突的手上。
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又掠过了他的脑海。
他在用手中的冈突第二次换回达乌的时候,那一瞬间突然有了一种愤恨的感觉。
这是自己无法随心,却只能听从责任指使的愤恨。
他在转身离去的时候,不断回头看向远处的她,希望她能对上自己的目光,读懂他想告诉她的话,他会很快回来救她出去。
但是她一直只是垂着头。他想她当时一定在恨他。
这一次,等他夺回了他的女人,他绝不会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再次上演,永远,无论什么代价。
骊芒的眼里闪过了一道近乎冷酷的光。
他潜向冈突的穴屋。
路上他制服了遇到的一个人,问出了冈突的所在,然后杀死了他。
他从前尽量不去杀人,即使是在和别的部落发生冲突的时候。
但是现在必须要这样。越早地除掉一个人,他能救出他女人的希望就更大些。
片刻之前伏在树丛后听到那两个值守人的猥琐谈话,他除了愤怒,剩下的唯一感觉就是痛恨自己的无能,没有保护好她。该是怎样的境况,才会让她这样一个平日里娇娇弱弱的女人竟也杀了人。
木青被冈突单手拎着,粗暴地丢到了地上。后背撞到地面的起伏,痛得像要断裂了一样。
顺从他,短期内她性命无虞。
反抗他,就算他现在一只手不能动弹,自己手无寸铁,必定也是敌不过他的。
嘴里一阵咸腥的味道传来,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己经把嘴唇都咬破了。
她咽下了嘴里的血水,长长地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