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太太很专业的身着萨满服,用神帽上的彩穗遮住脸,腰系腰铃,左手抓鼓,右手执鼓鞭,围着墨涵,边敲神鼓,边唱神歌。虽然歌词的意思墨涵不解其意,但萨满太太所散发的那种神秘又神圣的氛围深深感染了她,只觉着自己仿佛被催眠一般,渐渐沉静下来。这一夜的折腾让墨涵也有些精疲力竭,她强撑着想对萨满太太陈述自己编好的谎话,却不自觉的在吟唱中盍上沉重的眼皮。而那神歌却一刻也不曾中断,除了萨满太太苍老、低沉的声音,又有一个如同水滴般轻灵的歌声融入其中。歌声好比催眠曲,让她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浑身舒展,陶醉于梦乡。
等到墨涵醒转,已经是次日的凌晨,除了佩兰俯在桌上打盹儿,所有人都离去了。虽然睡得过久,墨涵却没有才醒的那种眩晕感,反而异常清醒。梦里有个清晰的声音反复提点自己:“去坤宁宫,舒穆禄会帮你的。去坤宁宫,舒穆禄会帮你的。她能达成你的心愿。”
舒穆禄是谁?是谁在提醒自己,她又知道自己有怎样的心愿呢?心愿,她自己都还没闹明白。墨涵实在有太多的疑问,哪里还有耐心等到天亮,也不唤醒佩兰,只穿了件单衣,独自拎着灯笼出了门。
西府海棠后竟有人轻声唤墨涵的名字,却是胤禩躲在那里。
“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去哪里?”胤禩把自己的外褂给她披上,“夜里出来,怎么就不知道添件衣服。”
“你也知道是半夜,不呆在床上乖乖睡觉,又跑来作什么?我只是装病,没事的。不过费这样大的力,却徒劳无功,心里有些不舒服,才出来走走。可有谁怀疑我是假病么?”墨涵心里还是受用的,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才趁别人走了,守在这里。但却不敢据实相告,那些神怪离奇的梦语怎么能说出口。
“十三弟有些不信,想来看你,和十四弟争辩起来,却被四哥制止了。”
“哼!这时候他装什么好人?”墨涵在心里暗骂胤禛,却不知又冤枉他一次。胤禩那不自觉流露出的着急神色帮了忙,轻易的瞒过了最容易起疑的人。
“胤禩,舒穆禄是满语么?”
“是啊,是珊瑚的意思。”
珊瑚?珊瑚能帮自己什么?
“涵儿,再不可这样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你也切不可拿自己作饵,这世上没什么是比你更重要的了。”胤禩把墨涵拉到怀里紧紧搂住,食指绕弄着她的青丝,错把她的沉默当作承诺,墨涵的心思却还在舒穆禄上。
早起,墨涵有个不错的心情,趴在床上享受的揉着乱蓬蓬的头发,使劲嗅着衣服,努力试图寻找胤禩的味道。现在只要一想到胤禩,墨涵的心底就忍不住荡漾着炙热的激情,她自己归纳为闷骚型的意淫情结,而如今天天面对的胤禩实在可以在十大情痴榜中排上座次。她一个人花痴的傻笑,把一旁伺候的佩兰笑得发毛,担心墨涵又出了什么状况。
“格格,您今天可感觉好些了?”佩兰小心翼翼的问,一边留神观察墨涵的神情。
墨涵止住笑,说:“我很好,没事!你也累了,这两天不用老守着我,多休息休息。”
“格格,没事就好。奴婢的身子不打紧。您还是起身吧,外间有人等着呢!”
谁会这么一大早来扰人清梦,胤禩夜里来过,该不是他,再说佩兰也不怕他,墨涵低声问:“是太子爷来了?”这位表哥也很热心嘛,最好借机说说唐莞的事,可是没有萨满太太当面说辞,胤礽也难轻易相信。墨涵的计划是安排自己中邪,要萨满太太帮她选个女孩子挡灾,还要有个至亲的贵人震住墨涵及替身的三魂。这个挡灾的自然就选唐莞,那么墨涵还能有什么至亲,无非就是胤礽了。至少这样可以把唐莞塞到她想去的地方,剩下的就靠她自己了。如今戏唱了一半,眼看有眉目,却被瞌睡虫打乱了墨涵的计划,烦啊!
“不是太子爷,是四贝勒!”
胤禛!他来做什么?墨涵心里直嘀咕,自从恪靖的事之后,他们是毫无瓜葛,连带着害得墨涵与胤祥也生分了许多。管他呢,不见为妙:“你去给他说,我大病初愈,不见客;不见生客。”
话音未落,就听见脚步声传来,停在门外,胤禛急切的声音:“你不用赖在床上,你再不出来,我就闯进去,你自己选吧!”
他若非真有急事也说不出如此出格的话,莫非是胤祥出了什么事?墨涵连忙穿好衣服,头发只用绳子系成一束,冲了出去,不料却被凳子一绊,向前栽去,还好有胤禛扶住。墨涵舞开他的手,问:“可是胤祥有什么事么?”
胤禛尴尬的缩回手,说:“他没事,有事的是你!”
墨涵顿时松口气,把凳子扶正,悠闲的坐下:“佩兰,送送四贝勒!”
佩兰从里间出来,看着古怪的二人,胤禛只瞪了一眼,就把她吓住,再一挥手,连忙逃之夭夭。
墨涵也是心虚,不敢看胤禛,只背对着听他训斥:“你不要以为有点小聪明就可以在宫里只手遮天,成天由着性子胡来。你和胤锇有多深的交情,竟不怕得罪大哥?”
“胤锇心直口快,不像某些人口蜜腹剑,和他相处没那么劳心,我乐意!再者,我怎么会得罪直郡王?”墨涵指桑骂槐的指责他。
“你的乐意要招惹祸根的!大哥早就看上唐莞,唐莞的父亲是个外放的京官,可最近却被大哥调进吏部任主事,这是偶然么?大哥在秀女中内定的人选连太子都要让他三分,你却暗中怂恿胤锇和她好,是不是还要去求太后指婚啊?”
墨涵哪里知道这许多的内幕,还是嘴硬不承认:“什么糖碗、醋碗的,我不知道。你别不理朝政,成日寻我的错处,皇上没给你派差事么?我早就不敢得罪您四贝勒爷了,我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人都曾带进你绛雪轩来,你还要抵赖?还把胤锇关在门外单独说了话,需要我继续往细里说么?”
“你——你!”墨涵浑身一哆嗦,回头去看,胤禛的目光吓人。可见自己这里也是有他的眼线的,他才封爵,才有些实权,就开始部署了么?墨涵不知道的是,恰恰只有她这里才是在他监视下的,以老康的老谋深算和太子的处处提防,胤禛纵有那么多的人手,也无法四处安插。
“你以后也别再玩这些花样,好端端的装什么病,是要撒娇求太子成全胤锇么?胤禩助长你这些德行未必不是害了你!”
“对,你都对,胤禩、胤锇他们本来就不入你的眼,还有胤禟、胤祯。胤禩才不会害我,就算他害我,我还是乐意,你管不着!”墨涵心里烦闷,说不过他,只有耍赖。
胤禛好歹强压住心里的火气,苦口婆心的说:“无论如何,你听我这一次,是为了你好。”看着她还是无所谓把头转向一侧的样子,气得胤禛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答应我,听见没有?”他即便在气头上,眼中更多的却是关怀,可惜墨涵不曾留意,却只在意他的暴力。
墨涵哪里受得了他武力相加,用力去掰他的手指,可手掌还是纹丝不动,他又低吼:“别去惹大哥,记住!”说话间,他手上的力道也更重,墨涵觉得下巴似乎要脱臼了,却含泪忍着痛,看她这样,胤禛才连忙松手,还要说什么,却知无用,劝她或许是最蠢的办法,或许该找能管她的人来管。
胤禛走了半天,墨涵才哇的一声哭起来,照了镜子,才发现,下颚处竟有他的手指印,真是痛苦的印记啊!冷毛巾捂了半日,才渐渐淡了。为什么他总要凶巴巴的对自己,为什么管她的闲事?墨涵直盼着胤禩能早点来看自己,好倾诉一番,左等右等,来的却是胤礽。
“涵儿,胤禛说的可是真的?”
“表哥,他的话你最多只能信一半。”墨涵心里还是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不过看来是要得罪大阿哥和十阿哥了。”
胤礽哈哈大笑:“你的病才好,莫去管他们的闲事,得罪了就得罪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却好奇那个唐莞了。”
“表哥,你何不向万岁爷要了那个唐莞,免得他们争来争去。是你的了,就没人敢争了。我是见过她的,在秀女中可是数一数二的。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被他们这样闹腾得在宫里出名了,成了秃鹫嘴里争夺的臭肉,你就帮她解了这个围吧!”墨涵心里明白,千万不能从□之说劝胤礽。
这下胤礽笑得愈发厉害,看着墨涵认真的样子,居然一口答应:“难得难得,还有你不讨厌的女子,我倒是要会会她了!我的涵儿是真长大了;热衷于妇人做媒的乐事了!”
墨涵却奇怪了,为何这次他不像她撮合绮云时那般反感了?
珊瑚
“平白无故的,额娘怎么会提醒我不许跟着你胡闹,肯定是四哥在捣鬼。”胤祯不满的控诉着。
墨涵却不想再激化这同胞兄弟间的矛盾,只追问交代他去打探的事:“佟妃的承乾宫都有些什么样的珊瑚,你可查清了?”她亲自去了坤宁宫,没有任何线索,那里根本就没什么珊瑚的摆件。那日满屋祭祀的妃嫔,墨涵趁机混进去,躲着萨满太太异样的眼神,她那浑浑噩噩的眼睛却能透射出灼人的目光,好像能把墨涵看穿。惠妃宫里只有一柄珊瑚如意,墨涵要了来研究半日,也没结果,连胤禩也忍不住笑她着了魔,气得墨涵抄起粉拳痛打得他求饶。胤祯其实是个好帮手,他借着去各宫请安、玩耍,帮墨涵留意,谁也不敢阻挠这个老康跟前的宠儿。
“承乾宫素得很,仅有的几件摆设估计都是皇阿玛赏的,没有珊瑚。”胤祯当然不甘心奔走几日只有点心犒赏,也想套墨涵的话,“你给我说仔细些,究竟要找什么东西,做什么用?怎么上次你中邪之后,就神神怪怪的?”
“谁说我中邪了?”墨涵白他一眼。
“宫里哪个不知道,连小十五都清楚,太医没辄,萨满太太作法就没事了,不是中邪是什么?太后还让惠母妃埋了符在你院子里呢!你不知道吧?”他隐约觉察墨涵似乎与胤禩更亲厚,似乎对他要疏远些,心里有些不满。
中邪?真是邪门儿!虽然装疯的事算过去了,胤礽口头上也应承了去要唐莞,可真的是引来了后患,莫说大阿哥的冷脸,就连胤锇也不乐意。那个唐莞还经常不请自来,盘问墨涵进展得如何,胤锇就傻呆呆的在门外等着。墨涵只得提醒她,胤礽是绝对不乐意得知她与胤锇同进同出,这样才阻止了她三天两头的串门。
墨涵一得了空闲就开始研究梦中所闻,舒穆禄——珊瑚,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是可以回到现代的介质么?除了毓庆宫,能去的地方她和胤祯都已去了个遍,还是没有线索,难道直接去问胤礽?
“墨涵,太后说你又好多天没去慈宁宫了,不理睬老太婆了!”胤祯学着太后的口气说。
“岁数大的人容易小心眼儿,没事!”
“那可不妙!太后要是真怄气了,东巡不许你去可就不好玩了。”
“什么时候东巡?去哪里啊?”
“去塞外召见蒙古各部贵族,你去了的话说不定能见到四姐。”
胤祯的话音未落,墨涵就冲了出去,该去讨好大Boss了,为了能见恪靖,值得!
还好墨涵的速度有限,还来得及在半道上思考,立马停下脚步,若是去问候太后老人家,也是应该,孝心使然;可现在目的性如此之强的去实在是存了太重的功利心,这是自己向来鄙夷的,如今在皇宫里具有广泛群众基础的奴才心态影响下,傲骨怎么变成软骨了?墨涵捏捏两个耳朵惩戒自己,立马换个方向。受人之托不仅未能忠人之事,还暗地里背道而驰的谋划,墨涵真正该去关怀的是胤锇才对。皇宫是个大染缸,一不留神就要被奴性同化,墨涵提醒自己,我是二十一世纪的独立人,不是十七世纪的奴隶人!
刚进西五所门口,就见了胤锇身边的小禄子委屈的躲在柱子后抹眼泪。
“小禄子,谁欺负你了?”
“格格,奴才没事。您来得可巧,帮着八爷、九爷劝劝奴才的主子吧。也不知谁惹得爷发好大的火。”
“冤有头,债有主,有我呢!”
墨涵走进胤锇的院落,就听见他的大嗓门在嚷:“他仗着死了娘在老爷子跟前装可怜,我做不来这些!什么好事都占尽了还不知足,现在连个女人也来抢,他吃了肉连汤也不许我们喝一口了!”
“你那嗓门小点儿!”胤禟的声音。
“我就大声了,他听见我也不怕!我不也死了娘么?如今就这样,今后老爷子不在了,什么都由他做主,那咱兄弟几个还有活路么?”
胤禟也不知是要劝还是要怂恿:“他是嫡子,是太子爷,咱们惹不起!”
“哼!有什么了不起!“胤锇气鼓鼓的说,“八哥,你别因为墨涵的缘故就护着老二,他肯不肯撮合你们的事都很难说。你和九哥是知道的,唐莞可是我先瞧见的,就算老大要争,也没使这些阴招,也得等老爷子选了再要人。他可好,居然先就把人给弄到毓庆宫去了。”
“由着这事闹闹也好,杀一下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咱们做弟弟的也不是好欺负的。八哥,你说呢?”胤禟估计已有了腹稿。
房里有了瞬间的宁静,都在等待胤禩的回答,墨涵觉得心都快蹦出来了。虽然知道这样的争斗胤禩必然深陷其中,可真正要切实面对,并没有想像的那般容易。
胤禩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刚要答话,墨涵却按捺不住,径直冲了进去,把三人吓了一跳。
“胤锇,唐莞的事不怪我表哥,是我对不起你!你把帐记在我头上!”说完,墨涵拉起胤禩就走,也不管他们的反应。
胤禩被她的手攥紧了,由着她在前横冲直撞的带路,可墨涵也是糊涂的,脑子里充斥的全是史书上胤禩凄惨的后半生,越想越觉得胸闷,担忧、恐惧都涌进脑子里,但又不能对他明言,却不觉拉着他走了条死路,到了西五所的红墙前。死路!自己带路,是条死路。虽然胤锇对太子的不满由来已久,胤禟的筹谋也绝非一天两天,可胤禩呢,自己的到来是否影响了他人生的轨迹呢?那部悬疑的叙说时空穿越的电影《十二猴子》,布鲁司为了解决世纪劫难回到过去,给布拉德描述灾难的成因,可最后恰恰是他们的交谈促使布拉德缔造了这场劫难。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令人无从知晓,同样的情况,墨涵或许就是胤禩的蝴蝶,难道是自己的到来才将他推入了争斗的漩涡么?这样的答案太可怕了。
“涵儿,别担心。”胤禩轻轻的搂住墨涵,“为着你,我也绝不会和二哥反目的。”
自己的异常让他误解了,墨涵却不知该怎样解释:“胤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脑子很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顾忌我会怎么样。”
“傻瓜,怎么能不顾忌你呢?我知道你是不喜欢宫里的争斗的,咱们就学陶渊明,好不好?”
墨涵揉揉太阳穴,思前想后才说:“可陶渊明哪里就是甘心了的?心远地自偏,再远都还是一个有限的距离,还是有那份心的。况且他也不是真的要隐逸的人,否则咱们就看不到这些诗句了。他的文才还是有的,所以他的诗才能传世。胤禩,这就好比你的才能,终究会有显山露水的一天。你若要做隐士,万岁爷也不会答应。可是一旦显现光芒,你就是把自己置身风口浪尖了。表哥与你们好与不好我暂且不论,为什么胤锇那么不喜欢他?那今后若是你在表哥的位置,保不住别人也会这样对你。何况你若先跳将出来与表哥争斗,也会不容于万岁爷。他立的太子,谁若说这个太子不好,岂不是打他的耳光。鹤蚌相争,你静静的做那个渔翁不好么?”
“涵儿,我知道你是为着我好才说这些,可我真的没有那些非分之想,我只是希望能让皇阿玛更器重我,额娘的日子才会好些。再说那把椅子也非人人都愿意去坐的。二哥都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