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双眼蒙霜的夜鸾努力找寻着初夏的身影，可惜什么也没找到。
“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小月弱弱地建议道。
“有些事情，是躲不过的。我们去明月楼，现在，马上，立刻。”夜鸾深吸一口气，试图抚平心里的波澜壮阔。
绕过繁花似锦的园林，精致的雕花镂空小桥，流水潺潺，亭台水榭，眼前豁然开朗，赫然出现了一座可与烨华的崇华殿相媲美的明月楼，很久以前在市井坊间中传说的犹如轻虚飘渺仙境一般的明月楼赫然出现在眼前，只是与仙境出尘相比，多了一份红尘喧嚣，仆妇小厮们来来往往忙碌着庭前热闹的花花草草，一簇一簇的衣着鲜丽的奴婢们各自说笑着，与崇华殿门可罗雀的境况相比，真是门庭若市呵！
“奴婢（才）见过夜姑娘！”我们见夜鸾缓缓而来，顿时停止了调笑。
“起来吧，我是来找初夏的。”夜鸾说。
“初夏姐姐，夜姑娘找你。”其中一个飞快地对里间喊道。
“难道青如主子不在，你们就不打算让我进去坐坐么？”夜鸾笑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些个姑娘们。
杏眼桃腮，柳绿桃红，掩藏不住地风流媚态，毫不掩饰的张扬之气更是彰显着我们主子的荣宠不衰。
“那倒不敢，夜姑娘请进。”说话的是一袭藕色轻纱裙的初夏，多日不见，她看上去成熟不少，脱去了粗布麻衣，原也是天生丽质，一双桃花眼明亮媚人，看来她在这儿过得不错。
偌大恢弘的明月楼分为三个大殿，室内宽敞明亮，摆满了各色珍奇，玉嵌百宝插屏上凤舞九天熠熠生辉，窗前是一个雕刻精致的碧玉雕松鹤延年图花插，几朵桃花绽放其间，大型紫檀木梳妆台上摆着各式红宝石、祖母绿镶嵌的宝石香奁，金银平脱鸾鸟衔绶纹镜大放华彩，一枝凤头金簪随意摆放着，金簪通身赤红，犹如浴血的凤凰，细抽丝，却又攒成了双凤，栩栩如生，顶上镶嵌着猫儿眼宝石，散发的亮光能让暗夜的星子都黯然失色，凤凰口中镶嵌着的钻石熠熠发光，垂着的珠絮，似舞如飞。纵然是夜鸾这个向来不注重这方面的人也不竟为这种奢华场面深深沦陷，一个女孩子关于美好生活的所有想象尽在眼前，后堂里隐隐绰绰的紫绡帐，据说是南蛮酋长所贡，用绞绡制作，此帐既轻又薄，但就算在寒风凛洌的冬日，冷风也吹不进帐子里；而在盛夏酷暑时，帐子里却自然凉风习习，舒适无比，夜鸾苦笑，烨华在她身上可真是下足了功夫。
“不错吧？”初夏问。
“嗯，初夏……原谅我，这两天身体耽搁了，没有去找你。……我来，我来是想接你回去。”对她，夜鸾终是有愧。
“呵……”初夏轻笑着，似乎对夜鸾半是嘲弄半是疑惑，接着道：“我在这儿过得挺好的，好吃好喝，主子也待我很好，劳烦夜姑娘记挂。”
“你在生气我没有早点来么？我……我确实是耽搁了，对不起，跟我回去吧。”
“哼，我是真傻呀，跟你相处那么久竟然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曾知道，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么？”初夏脸上嘲弄的神色愈来愈深，看得出她已经不再相信夜鸾。
“我们姑娘这两天的确是有事，再说她已经跟你道歉了，别不识好歹。”一旁始终沉默的小月说道。
“那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当时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也不必太过在意，我现在已是青如主子的人，往后各为其主，如有得罪，还请见谅。”话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缠下去是自讨没趣，她们适时地提出告辞。
“哈哈……”自得意满而放肆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在整个明月楼怕是只有一个人敢这么放肆的大笑了，“怎么我一回来就要走啊，夜鸾妹妹？”
“夜鸾见过青如姑娘！”夜鸾起身，下拜。
心里却在暗叹她的演技，在烨华面前那般温柔娇媚，小鸟依人，一眨眼的功夫变得唯夜鸾独尊，盛气凌人。
“哎呀，这白发苍苍的……给我下拜，真是折煞我了！”先前不动声色占夜鸾便宜，叫她“妹妹”，而后故作惊讶地大声喊出“白发苍苍”，这么一惊一乍，恐怕是全明月楼的人都知道了吧。
“听说你是来挖我墙角的？我说你还真会钻空子啊，趁我不在的时候，……初夏，还愣着干什么，去泡壶茶来，用城主刚刚赐给我的上好碧螺春。”虽是已凉未凉的初秋，青如却是锦帽貂裘，一身的金银装饰，叮叮咚咚，犹如一匹上了磨的驴子脖子处挂着的铃铛。
“这么说也未为不可，只是我与初夏相识在先，她于夜鸾有救命之恩，相信这点青如姑娘比我知道得更加清楚吧？”言语之间好不躲闪，针锋相对。为何浣衣院那么多人她单单选中了初夏，为何不是平时而恰是夜鸾刚刚离开，青如的意思很明白。
“夜鸾妹妹可真会说笑，我不过是看着初夏惹人怜爱，就随手向城主要了过来，说到底不过是个奴婢，既然妹妹想要，那也可以啊，何必为了一个奴婢而上了我们姐妹之间的和气。”话说得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在她眼里，初夏不过是个物品，可以随手交换的物品。
“初夏待我恩重如山，我自会尊重她的意思，既然她想留下来，那就拜托青如姑娘替我好好照顾她吧。”
“既然妹妹这么坚持，那就这么办吧。”
如果夜鸾能预知到后来发生的事情，说什么也不会将初夏留在那个女人的身边。
第一卷 蝉鸣初雪，仿若惊鸿一瞥 第三十五章 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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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过分了！她们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小月愤愤不平道。
“我们怎么说我都无所谓，我不在乎，只要我在乎的那个人不这么想就好了。”一大清早的，整宫中的闲人奴婢们都在盛传昨天的戏码，夜鸾和青如为了一个抢丫鬟争风吃醋，最后夜鸾因为不得宠，败绩而归。
“……是那个贱人，我今天去书房的时候，正听到她向主子哭诉说，……”小月看着夜鸾脸上并无异色，继续说道：“说，要主子替她做主，说您为了一个丫鬟亲自上门去抢。”
夜鸾不动声色，手中的拳头却是紧握。
“先别动她，她毕竟怀了烨华的孩子。”恋爱真是让夜鸾冲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烨华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城主，是一个手掌千万兵马，动一动脚暮光之城就会抖三抖的一城之主，而她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青如有烨华的孩子，有烨华的宠爱，而夜鸾，烨华让夜鸾继续住在崇华宫，不过是为了表示他的一点歉意而已。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夜鸾不该不自量力。
“初夏来了。”
“让她进来吧。”
“初夏见过夜姑娘。”说不清单纯的初夏怎么对夜鸾怀了一肚子的心机，甚至连简单的言语都那般滴水不漏。
“起来吧，初夏，在我这儿，你永远不需要客气。想吃什么，桂花糕、糯米小团、还是莲花丸子？”夜鸾笑着问道，很随意，说话的语调就像我们当初在浣衣院时相濡以沫时那般，没有主子奴婢。
“……桂花糕吧。”初夏脸上闪过短暂的错愕。
“夜姑娘，……青如主子刚才特意吩咐明月楼的小厨多做了一份燕窝粥，主子说您身体也不好，特意让我给您端了过来。”说着，夜鸾才注意到了初夏有些颤抖地端着的那只碗。
杀手的直觉让夜鸾断定事情绝不像初夏所说的那么简单，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夜姑娘尽管放心，这只黄地珐琅彩花开纹碗主子喜欢得紧呢，一定嘱咐带回去。”初夏见夜鸾迟疑，赶忙说道，她的桃花眼蒙上了一层漆绿霜色，通过那层霜色，夜鸾看到了潜藏其中的那个被叫做欲望的东西。
青如果然好心计，她不但恰到好处地利用了初夏刚刚崭露头角的欲望，更利用了夜鸾对初夏的歉疚和依稀尚存的信任。她们的僵持连小月都起了疑，小月不愧是个得力的助手，只见她伸出右手，暗自发力，一个小石子很快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初夏盘子上的那只碗。
很快瓷器碎裂一地，温热的汤洒到了初夏茜素红色长裙上。
“初夏，刚才真是不好意思，来，我带你去换件衣服。”夜鸾扶起了浑身颤抖的初夏，冷眼看着漆黑的汤药在地上激起的腐蚀泡沫。
无疑，夜鸾的猜测没错，汤里的确有毒，而且是剧毒。
青如，是你先害我的，以后犯到我手里，别怪我不客气，夜鸾想。
初夏换好了衣服，急匆匆地想要回去，夜鸾也不阻拦，也没有戳破毒药的事，只是让小月重新拿了个黄地珐琅彩花开纹碗，装了些桂花糕送了过去。
“姑娘，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初夏走后，小月问夜鸾。
“依我看，青如害我不成，肯定会变本加厉，反咬一口。前车之鉴，我们很有必要让烨华知道一下今天种种，以便日后有个见证。”
“诺，姑娘。”小月很快出去了，夜鸾知道每天的这个时候是她都要去书房向烨华禀报的。
小月的公事夜鸾从来不加阻挠，也不干涉，自从那天书房撞见了那一幕，烨华已经好多天都没有过来了，夜鸾忍住了自己不去过问他的近况。
“姑娘不好了，听外面的人说青如主子要小产了，我去书房，主子不在，小顺子说主子……主子一早就赶到明月楼了。”小月气喘吁吁道。
话没说完，小顺子已经过来传话了。
小月和小顺子颇为熟稔，小顺子面露难色地告知夜鸾情况很不妙，尽管医官们竭尽心力地保住了青如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青如一口咬定是夜鸾下的毒，没错，事情出在桂花糕上。
“那初夏现在在哪里？”这个时候她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初夏，小月是夜鸾身边的人，由她作证，根本没有说服力。
“初夏……哦，那个奴婢也中毒了，还在床上昏迷中呢。”小顺子说道。
“小月，小月……刚才初夏被药汤弄脏的衣服呢？！……还有，还有那些瓷器碎片呢？……”夜鸾着急道，疯狂地找寻着，眼前忽然闪过在重火宫时被朱颜和清影陷害的场面，她一定不要重蹈覆辙。
“碎片……碎片被先前的小厮小金子当垃圾倒掉了，哦，初夏的衣服还在呢。”
“快，……小金子在哪里？”夜鸾问。
“小金子不是全天当值，他家在城外，估计这个时候该回家了，现在怎么办，来不及了！”小月道。
“两位姑娘，让城主等久了该是奴才的罪过了。”小顺子催道。
“走吧，把初夏的衣物拿上。”转眼之间，已经做出了决定。
明月楼前进驻了大批的卫士，铠甲森严，一直通向了明月楼内殿。
显然参与审判的人比之先前增加了许多，似曾相识的画面，紫绡帐旁，公子凝神而坐，越过众人的身影，如蜻蜓点水般我们的目光短暂交汇，他眼底的怒火灼烧着，夜鸾没忘，那个女人肚子里的是他亲生的孩子。
那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为了争宠竟然可以不顾孩子的性命？！
烨华很快撇过了视线，回头无比宠溺庇护的眼神专注地凝望着床上的蛇蝎之女。
“城主，你一定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为咱们的孩子做主啊！”床上的女人又变回了小女人柔弱的模样，她双眼含泪，可怜巴巴地抓着烨华的手，就好似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这话听着多么熟悉，烨华也曾说过要给夜鸾一个交代，然他给她的交代不过是一次次地将无助的她抛在了审判台。
他没有回避众人，很显然他已经不屑给夜鸾所谓的一个辩驳机会了。
“小月，你说说当时的情况。”烨华清冷地声音，断然没有了先前的温柔宠溺。
小月简单的交代了一下我们当时的情况，话没说完，床上的女人马上跳了起来，声泪俱下，声嘶力竭地喊道：“她是夜鸾的宫女，当然替夜鸾说话了，……”
“如果是我送的桂花糕有毒，那么我愿意以身试吃。”夜鸾冷静镇定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显得那般遗世独立，众人都慌了神，虽然夜鸾是个不被宠幸的姬妾，好歹也是烨华的女人，他们根本不好说什么。
“你可真会假惺惺！你明明知道我和初夏已经把桂花糕都吃完了……城主，求求你倒是说句话啊。”青如一边诅咒骂夜鸾，一边向烨华祈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恁是哪个绝情的人也不忍违背她。
“你这个女人最真是蛇蝎心肠，害人不成还反咬一口，看看这是什么？！初夏当时穿的裙子，上面溅满了你给的毒汤。”小月斩钉截铁地说道。
左右的医官们很快便拿过了初夏的那条裙子，开始检验着。
夜鸾依然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卑微地跪着，忽然觉得很懊悔，她不该因为烨华一时的软语就软了心肠，不该迷失在这无穷无尽的宫斗里，她应该为她的美好生活奋斗，而不该在这儿徒然消耗。
青如眼见那条衣裙，顿时掩蔽了声息，可为首的那个医官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夜鸾嗔目结舌，不能辩驳。
“启禀城主，衣服上不过是普通的燕窝汤，并没有毒。”
“是啊。”其他的医官们同声附和道。
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夜鸾始终想不通明明裙子上的毒液，怎么干了就没了？还是有人睁着眼睛却说了瞎话。
“那盘桂花糕明明没有毒，我和夜姑娘都吃过。”小月依然坚持。
“那你的意思是说是初夏自己下的毒喽？初夏现在自己都被毒得半死不活，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自己下毒谋害自己！……城主，你看我们还在狡辩！……城主……你一定要为我们母子做主啊！……”
“够了！夜鸾你还有什么话说？！来人，夜鸾谋害储君，不知悔改，将她主仆打入永巷，没有我的命令，今生不得踏出永巷半步！”烨华终于赫赫下令，夜鸾的心依旧平静。
没有希望，就不会绝望。所以，夜鸾不哭，也不痛。
这次的离开很平静，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只是平静地收拾了简单的衣物，将烨华金碧辉煌的住所尽可能地还原成原来的样子。
“小月，真是连累你了。”夜鸾满怀歉疚地说道。
“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这是她们习武之人的天性，果断、坚决，直达目标，毫不拖泥带水。
第一卷 蝉鸣初雪，仿若惊鸿一瞥 第三十六章 那些沉寂的秘密
阿巴达小说下载网 更新时间：2012…3…21 16：05：16 本章字数：6527
所谓永巷，不过是宫内一条狭长的小巷，起初是宫内供宫女、嫔妃所在的地方。后来，随着宫廷战争的深入，永巷就成了单独关押宫中女性犯罪者的监狱。
永巷的尽头，是一个荒废的园子，茼蒿长得一人多高，迎风乱舞，茼蒿深处是一口枯寂的天井，井边一个百年老梧桐苍天伫立在历史的深处，朱漆剥落的老屋，看上去很久没人打理了。
两丈多高的庭院，没有轻功是飞不出去的。夜鸾有些黯然，不甘在心里辗转着。
没有月亮的晚上，夜鸾和小月和衣躺在冰冷僵硬的床板上，听着西北风在屋外怒号，丈高的茼蒿随风摆动，像个漆黑的人影渐渐走近……天气日益转冷，夜鸾和小月衣着单薄，多亏了小顺子偷偷差人带过来一条避寒的棉被，前院隐隐绰绰的丝竹旖旎之声渐渐传来，夜鸾冰冷干枯的手紧紧握着小月的手，眼前一晃而过青如那一身鲜红的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