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鲨鱼围了过来,绿幽幽的眼睛贪婪地吞噬着夜鸾,她拖着断裂的胳膊,血水不断地涌出,一步一步地后退着。
鲨鱼们垒起的壁垒将夜鸾严严实实地困住,她再也无力搏击,静静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刻忘记了害怕,安然等待着血腥的结束。
意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四周极静,隐隐中好似有一道柔和的光不断地照射过来,很舒服。
缓缓睁开眼睛,惊讶地看到自己周身散发着淡黄色光芒,那批鲨鱼却早已倒在了一边,青丝飞扬,一会儿的功夫,淡黄色的光芒愈演愈烈,变为炙热的彤红,灼热的光芒炙烤着夜鸾,她惊讶地看见自己飞扬的青丝一寸寸变淡变暗,逐渐发灰,继而变成雪亮刺眼的白色。夜鸾无力地看着这一切,全身的力气在逐渐地被抽掉,……朦胧中仿佛有人握住了她的手,疲惫的她,渐渐醒转。
“夜鸾姑娘!夜鸾姑娘!……”一个红扑扑的圆脸在夜鸾头顶无限放大。
“水……水……”沙哑暗涩的声音,竟不似出自她自己。
“水来了!……”侍女轻轻扶起了夜鸾,缓缓地将水送了下去。
“……我,我睡了……多久?”艰难地发出了木然的声音。
“夜鸾姑娘,你已经睡了整整一个月,连同在水牢的那十天。”侍女的声音甜而清脆,与她相比,夜鸾的声音好似秋风中萧瑟的枯木,抑或埋藏了千年的青铜器,弥漫着幽绿的铜锈,涩然无味。
“水牢?……”夜鸾想起了那个真实的好似真的发生过一样的梦,以及步步紧逼的鲨鱼,她的白发。
“你醒了就好了!我得赶紧禀报少主。”
“少主?……”暗杀长老,被砍了胳膊,水牢,鲨鱼一幕幕都涌上了脑海,逐渐拼凑成一段完整的记忆,听到少主这个称呼,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了上来。
“是啊,你昏睡的这么些天,少主天天过来陪你。我在赤渊盟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少主对那个姑娘这么好过,还有,……要不是少主用药救了你,怕是……”
“哈哈……”夜鸾笑着,如火如炙的恨意在心间翻滚,眼泪却不受控制地长流。
夜鸾该谢他害了自己还是救了自己?
一会儿的功夫,赤阑就赶了过来,摒退了所有的侍卫。
“你醒了?”
“为何不杀我?你最好杀了我,否则我会让你后悔终生。”呕哑噪杂难为听的声音,带着蚀骨的寒意,咬牙切齿道。
“哼,看你现在的模样,还怎么对付我。”赤阑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随着他刻意的“提醒”,夜鸾的目光不管多么不愿,还是停住在那如白纱一般耀眼夺目的发丝上,通体上下,竟没有一根青丝。
原来先前的那些,并不是梦,红颜白发,韶华倾逝。
自古美人如名将,然见不许见白头。
夜鸾的心莫名地发憷,堵得慌,双手紧握成一个拳头,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却没觉得一丝的痛楚。
“那你来干什么?看你得意的战利品么?那我告诉你,你胜利了!”夜鸾狠狠地说道,双眼血红。
“哼,真是不知好歹。”赤阑不屑地转过身子,不再看夜鸾。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夜鸾怒吼道,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被触目皆是的雪丝刺激得翻江倒海,赤裸裸的事实提醒着她,现在除了残破的身体,一无所有。
“真是不可理喻。……你好自为之。”赤阑抛下一句话,没有再看夜鸾一眼,转身离开。
“镜子!给我镜子!……”夜鸾疯了一般的大吼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毁容的事实。
夜鸾苦涩寂寥、凄怆的声音在偌大的房屋里来回飘荡着,回音重重,没有人应。
扑腾着,想要下床自己去找,却蓦然地牵扯到腿上和胳膊的伤处,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伤处直达心底,夜鸾咬紧牙关,任由额头的冷汗渗了出来。
“夜鸾姑娘!别乱动!宋医官特别提醒,一百天之内不得下床。现在才过了一个月,还得躺两个多月呢。”
“哼哼,……哈哈!”夜鸾笑道:“我的死活没人能决定,除了我自己。给我镜子,我要镜子!……”夜鸾大喊道。
“是少主吩咐不让您照镜子的。”婢女小声道。
“说了我的死活没人可以决定,赤阑更不能!不拿镜子,我就绝食!”
“这个……这个,奴婢人微言轻,做不了主……”
“把镜子给她!……既然她这么着急想看。”说话的是一袭拖地描金绣凤长裙的瑾瑜。
“是,瑾主子。”
是一个金银平脱鸾鸟衔绶纹镜。
早已料到自己很可能被毁了容,可看到镜中人的那一刹那,夜鸾但愿那人从来就不是她自己。镜中人的左半边脸被一道极深的红色伤疤所覆盖,伤口极长。蔓延至下颌,粉红色的肉在里面若隐若现,就算痊愈了,这道伤疤怕是很难去掉了。
手中的镜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夜鸾木然地呆住了,脑海中似乎过往了很多事情,却又好似什么也没想。
“你这个样子,还好烨公子不知道。”瑾瑜幽幽地说道,听到这个名字,夜鸾木然的心从很远很远的寂寥荒原中幽幽醒转。有些事情,即使刻意不去想,并不表示已经忘却。
“你应该很开心吧?现在没有人跟你争了。”夜鸾冷笑道。
瑾瑜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她的脸上便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明媚笑意。
“是啊,我真奇怪你都这样了,赤阑还要救你。”明显地不怀好意。
“是啊,世界上好多事情都不是你我所能决定的。”夜鸾冷然相对。
“哼,你还是好好想想以后怎么见人吧。”瑾瑜脸上的恨意卓然。
“是啊,很多事情都是意料不到的,你也好好保重,免得哪天也落得我这样的下场。”
第一卷 蝉鸣初雪,仿若惊鸿一瞥 第二十八章 与痛苦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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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瑜没得到任何便宜,终于愤然离去。
全身的力气随之卸去,整个脑海被很遥远却又很近的烨华所占据。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充斥着夜鸾,绝望,愤恨,拼命地撕扯着锦绣鲤鱼被衾,刺眼的雪丝滑落,她陷入了更深的绝望,迷茫之中。
什么都毁灭了,什么都没有了。夜鸾还期盼那个高高在上,优雅魅惑的男子会喜欢她这个丑陋不堪,青丝染满霜华的沧桑之人么?!
不会。
夜鸾又何必自取其辱,何必自取其辱!
满心的愤怒、绝望让夜鸾迷失了心智,无处发泄的她掀翻了檀香木梳妆台上的香奁,任由里面的花黄,银钿,上好的胭脂水粉洒落一地。
想要掀翻桌子,却发现之前的气力、内力尽数消失,对于一个武者,连最起码的武力、内力一滴都不剩,夜鸾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躺在床上,任由咸涩的泪水浸湿了绣满鸳鸯的花枕,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向了床,指尖的刺痛提醒着她依然还活着的事实。
伸手拔下了手中的发簪,夜鸾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那一刹那间,她想到了死。
夜鸾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想被人利用,更痛恨被仇人利用,可现在存活都难说,何谈报仇?!
一道硬光凌空袭了过来,正好打落了银簪。
“想死么?!”赤阑寒冰一样的声音道,不由分说点了夜鸾的穴道。
“你不能这么做!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夜鸾瞪着他,无可奈何,心里却是恨极!
“活下去才有复仇的机会不是么?!我既然能放你一马,就不怕来日方长!”
“你!……我恨你!”夜鸾大吼,躺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十多天里,赤阑一直没有解开过她的穴道。
夜鸾没法解脱,试着不去想这些事,可一睁开眼睛,触目可及的银丝白发,那么苍白,脸上的隐痛,无力的挣扎……将她的心满满填埋,夜鸾陷入了一个困境,无法解脱。
唯将长夜睁开眼,来想活着的艰难。夜鸾早已断了烨华的念想,可一想到以后没有他的日子,她的心难以抑制的窒息般的痛,……温暖是奢侈的东西,奢侈到需要用很深的寒冷和疼痛才能体现。夜鸾还是狠下了决心,这样对她,对他,都好。
从那天开始,夜鸾再没有说话。
就这样,消极地反抗着一切。
赤阑见夜鸾不吃饭,每天都过来看她。他的到来,成功地点燃了她的仇恨,她忽然觉得自己既然在水牢里都能存活下来,现在更不必亏待自己。
看夜鸾一天天的沉默,枯萎下去,赤阑未经同意擅自抱她出了门,那是她将近两个多月以来第一次出门,清秋的气息迎面扑来,夜鸾忽然清醒了许多。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
秋日的池塘早已不复夏日风荷圆润繁盛的景象,残荷败落,显得有些寂寥。池塘有一株丹桂,赤红的桂花有些眩眼,夜鸾静静地坐着。
“我想单独待一会儿,放心,不会寻死的。”夜鸾说。
“嗯。”赤阑这次到没有反对。
秋风飒爽,吹起了夜鸾满头华发,银丝飞舞,很讽刺。
静静地吹风,什么也不想,心里忽然一下子平静了许多,这段时日以来萦绕在心间的繁琐忽然间销声匿迹,心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喧嚣着,夜鸾不该就这么投降,就这么放弃!
每个人天生就有两个人格,而那个跟夜鸾说话的人便是她很久之前已经埋葬掉的另一个人格,她充满了神秘,诱惑,本能的力量,她野心勃勃,充满了嗜血的力量,一直想打败这个脆弱的她,现在她胜利了。
那也许是人们受到致命伤害时,自身所激起的本能反应,夜鸾只想保护她自己,再也不想被人伤得身心疲惫,体无完肤。
嘴角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仿佛重生,夜鸾又再次充满了力量,只是这次的她更加冷血,绝情绝爱,不择手段。
虽然没有内力,凭着直觉夜鸾知道赤阑并没有走远,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堂堂的赤渊盟主子竟然会为了她这样一个废人而煞费苦心,看来她的利用价值实在是不容小觑。
入夜。
红烛残釭,烛影摇红,更漏声声。
全身的痛楚使夜鸾辗转反侧,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往事,越是不想,眼前浮现的全是烨华的身影,魅惑的,无辜的,风华绝代的,宠溺无边的……
回忆,回忆,就是回不去的美好记忆,沦陷于回忆中使夜鸾暂忘了身体的伤痛,也忘了自己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个人。
可笑,夜鸾现在失去了所有的武功,内力,已经感应不到来人的气息了。
“动手吧。”冷静无比的声音,竟不似出自夜鸾,她知道想杀她的不在少数,就赤渊盟就能找得出二三十个,更别说整个江湖了,出来混迟早要还得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既然此人能闯破赤渊盟在江湖上引以为傲的门户天罡地煞阵,那杀夜鸾这个废人可以说是小菜一碟。
“夜鸾……”熟悉的声音带着绵延的伤痛,只须听一次就可以让夜鸾好不容易狠下来的心再次撕裂不已。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夜鸾。”沙哑的声音根本不似先前那般雨碎叮咚,夜鸾依旧背向着他。
“夜鸾,跟我走!……”他没有逼夜鸾,只是难得的恳求让她心痛难当。
“你认错人了。”依旧冰冷的声音,真没想到,再次见面的他们会是这种情形。
“前段时间苍域叛变,我没来得及赶回来救你。……跟我走,夜鸾。”算是解释么?没来的及总会给夜鸾写个只言片语报个平安吧,何以他的消息夜鸾总是从别人口中小心探听?他到底置她于什么位置,她不想只做个听话的木偶。
“你认错人了,夜鸾早已经死了。”
“小傻瓜!我知道是你!跟我回家,好吗?”烨华沉郁的声音忽然急转,是那种轻快而熟悉的宠溺。
“我住的地方布满了赤渊盟的影卫,请你自重。”话已经说得很明朗,饶是厚脸皮的人也会觉得有些胡搅蛮缠了。
果然,片刻之后,听到了烨华像是叹息抑或坚定的声音:“我不会放弃。”
转身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泪流满面,被扔进了水牢喂鱼没有哭,武功尽失没有哭,毁容没有哭,这会儿却是泪雨滂沱。
十天后。
“少主,城主的部署对我们非常不利,城主要的只是夜鸾这个女人,我们犯不上现在跟他破裂,不如我们交出夜鸾,正好可以让她从城主那儿套出天魔珠的下落。反正夜鸾服食七香回魂草已经有些时日,药在我们手上,不怕她不听话。”瑾瑜一袭青色的羽翟,长长的裙裾铺了一地,裙身上的翟形彩画雉如凤凰般夺目,此刻的她冰冷而理智。
“也好。”赤阑沉吟了半晌,终于说道,瑾瑜的脸上明显多了一份掩藏不住的喜悦。
脸上的伤口渐渐愈合,只是留下了一道难看的横疤。腿上的断骨早已被宋毅医官接好了,只是走起路来莫名其妙地瘸了。
挣扎着下了床,正好碰上推门而入的赤阑。
“今天怎样?好多了吧?”赤阑难得的和颜悦色,夜鸾只是觉得彻骨的寒。
照旧不回答,这样的对话在夜鸾苏醒以来的两个多月间已经发生了很多次,惯例没有答话,以往的话,他就那么坐坐,而后离开。
“既然你已经可以下床,那我就放心了。城主那儿我打算派你过去,以细作的身份,长期过去。”
“何时出发?”夜鸾略带沙哑的声音问。
“你倒是很想离开么!……”赤阑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不悦,不过他的喜怒哀乐与夜鸾何干。
“我只是奉命行事。”依旧冰冷的声音。
“哼……呵呵……你终于开口说话了。”赤阑笑得很阴冷。
“好好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出发。”阴晴不定的声音透着一股阴郁和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30一舞倾城
长夏悄然而逝。
明朗清爽的秋气悄然涉足。
那是夜鸾生平第一次见到云雀雕镂,巍峨鳞次的宫阙。宫门九重,琼楼沁玉,幽深的永巷,华丽的浮雕上面雕着精美的龙凤呈祥图,雕梁画栋,亭台水榭,奇珍异宝,应有尽有。
画楼西畔,玉壶光转,觥筹交错,琳琅美酒郁金香,赤阑携衣着华丽丽的瑾瑜和夜鸾缓缓走近大殿,宾客们犹自谈笑,并没有多大的骚动。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牵引着夜鸾一般,从踏入大殿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被莫名地牵引着,似乎有些悸动,却又被巨大的不安笼罩着,习惯性地向着大厅的一方扫了过去。
刹那间,一股生涩的疼痛从心底炸裂开来,虚弱的夜鸾强自撑着,视线却怎么也拉不回来。那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一生,那个冒着生命危险救过她的男子,……那个夜鸾曾以为已经忘却的男子,刹那间出现在视线里,正优雅闲适地落座于主人的位置,他的身份不言而喻——暮光之城城主,认识他四个多月以来,曾经以为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尽然隐瞒了夜鸾这么久,忽然觉得她跟他根本算不得相识,他的心思她从来都不知,一种巨大的失落和苦涩充斥心间,如奔腾的黄河逐浪,惊涛拍岸般激荡着,此刻的他温柔深邃的眸子深锁着一位弱柳扶风,温柔如水的女子。
原来爱与不爱可以这么简单,原来背叛可以这么简单。
思绪有些模糊,那个女子娇羞如花一般紧贴着他,云鬓花环,娉婷可爱,夜鸾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打量这个女子,嫉妒的、卑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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