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欢儿,这一路走来,不是一直有闲杂人在旁么?你要我怎生给你解释?”
萧惠欢凝眸望着眼前这个对自己陪着笑脸的冤家,长长的睫毛眨了几下:“那现在没人了,敢问沈大人,您这一身官袍是从何而来?小女子生在乡野,对朝廷官服的品级不甚了解,敢问大人如今官居何职,品衔几等啊?”
沈慎卿先前还以为这小妮子是因为自己穿了官袍,心中生出了隔阂,因此颇有些不安。可是后来看见她脸上带着一丝丝狡黠的笑意,顿时明白过来,这丫头是在取笑自己呢。当下心中大定,故意摆出一副自以为威严的官员派头,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
“唔,本官乃新出炉的苏皖郡宣抚使司佥事,官居正六品……”说着说着,脸上故意做出来的威严便绷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其实就是个闲差,啥事儿都不用干,在朝廷上挂个名,每个月白领俸禄而已……”
萧惠欢咋舌不已:“朝廷真有钱啊,天灾延绵不断,竟然还有能力养这么多闲人……”
沈慎卿囧了:“欢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儿跟我装糊涂啊?朝廷为啥要封我这个官儿,你难道还想不明白么?其实说到底,还不是托了你的福……”
萧惠欢心中其实也已经隐约猜到了几分,只是她想听一听这个冤家此次进京的经历,所以才故意说了这么些话。听见沈慎卿说是托了她的福,心中又升起丝丝甜意,娇俏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才笑盈盈的开口问道:
“这话怎么说呢?”
于是,沈慎卿便将他此次进京的经过娓娓道来。从在京城遇袭,到寻到黄侍郎的府邸,然后又在黄侍郎的引荐下,好不容易见到了当今天子,将他和萧惠欢二人当初商定好的那一套说辞禀报了皇帝陛下,起初惹得皇帝陛下龙颜大怒,当场就要将他打入天牢;随即又在百官的劝谏下改变了念头,只是将他赶出金銮殿了事。
再之后,黄侍郎经过多方活动,终于让皇帝陛下消了气。没有将对那位避世不出的所谓“鬼谷子”的气,撒到他身上。而且冷静下来的皇帝陛下,本着苍生为念的思想,还给他封了这样一个六品闲官儿……
萧惠欢静静的听着这冤家那清朗的声音,听着他将这一路的经历慢慢讲来。他本来就饱读诗书,腹中深藏锦绣。加之这一路的经历的确颇多曲折,听得萧惠欢对他们这次冒险都有些向往起来。末了,萧惠欢有些不解的问道:
“如此说来,你说这是托了我的福,倒也有些道理,呵呵。可是我三弟呢?为何他也有了官身?他今年还不到十三,自己都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娃儿呢……”
沈慎卿咧嘴一笑:“你三弟嘛,他则是托了我的福,哈哈!”
萧惠欢先是有些不解,随即便反应过来。既然皇帝陛下接受了她们那一套说辞,也就是说,皇帝陛下相信了沈慎卿将作为沟通朝廷、和那位子虚乌有的“鬼谷子”之间的桥梁。鬼谷子所有关于天灾的预警,都将通过沈慎卿传达给朝廷。
因此,沈慎卿的安危对朝廷来说还是颇为重要的。然而,沈慎卿又不是走科举正途当的官儿,也没有什么功名爵位,朝廷不可能名正言顺的给他派遣护卫。于是便顺道封了萧惠涛一个二等侍卫,授权萧惠涛组建一支小规模的护卫队,护卫沈慎卿的安全。
当她将这些猜测说出来之后,沈慎卿不由宠溺的刮了刮她挺巧的鼻梁,然后竖起大拇指赞道:“不愧是咱们萧家庄的女诸葛,果然聪明。惠涛这个护卫队的规模为十人左右,薪俸由苏皖郡担负,但是这支护卫队在朝廷却没有什么编制。其实说白了,也就是由朝廷给我养了一支合法的私人武装而已,哈哈……”
萧惠欢见他笑得那副得意的样儿,立马作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嘴里碎碎念道:“瞧你瞧你,就这么点出息……”,其实心里却为这冤家感到万分高兴,有了这支护卫队。这冤家的安危就更加有保障了,之前虽说有柴叔,可他老人家的年纪毕竟越来越大。而且一个人,也不可能日夜不停的防备着来自沈府的暗算呐……
“沈大哥,这几个月来,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难道你真的就打算在这萧家庄内终老一生么?”
这个问题萧惠欢已经想了很久,她对于自己今后的几年,已经有了一个比较详细和具体的打算。至于几年之后的事情,暂时还考虑不了那么多,而且即便考虑恐怕也是白考虑。因为再过上三五年,她就年近二十了。在这个时代,二十岁的姑娘若是还不嫁人,闲言闲语足以将她淹没。所以虽说心中有些无奈,却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时代的规矩,几年之后穿上红妆,嫁为人妇。
然而,自己无法挑战这个世俗的强大压力,却可以把握住自己的幸福。若是要嫁人,一定要嫁一个自己看得上眼的,对自己好的人。眼前的这个冤家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他对自己的绵绵情意,随着俩人相处的时间愈长,表现得也愈发明显。因此,萧惠欢有了这样一问,她想知道,这个冤家对于今后几年的打算!
萧惠欢的这个问题,沈慎卿心中原本已经有了答案。然而,这一次京城之行,他得天之幸,竟然捞了一个官身。原本计划好的对将来的打算,恐怕就需要做出调整了。脑海飞快的转了一阵,沈慎卿便出言打破了沉默:
“欢儿,不瞒你说,原本我还真是打算在咱们萧家庄内终老一生。有了咱们的农庄,还有自己那些田地,足以保证我们今后的日子衣食无忧。可如今我有了官身,我的目标就不只是在咱们萧家庄了。特别是在经历了京城的那一次刺杀之后,让我看清了沈大的狠辣心肠,心中对他的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避恐怕是避不过的,既然如此,那我就狠狠的击倒他,让他再也不能对我们造成威胁……”
萧惠欢闻言点点头,沈慎卿这话说得在理。他不想找麻烦,可麻烦却找上了他。他已经明确的表示过,和沈家再没有半点瓜葛。可就是因为当初他在沈家主事那段时间的卓越表现,还有他身上流着的沈家血脉,沈家如今的家主沈大便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不除掉他,沈大可能永远不会安心。想要避免这些接踵而至的麻烦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让沈府再也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
如何做到这一点,只有拥有比沈府更为雄厚的财力,更加强大的影响力,更加优越的综合实力才行。或许在今日之前,这些条件都只能是幻想,不太切合实际。可如今沈慎卿有了官身,这一切就有了实现的可能。毕竟闲官也是官呐,有了这个身份背景,做起很多事情来都要方便很多。官场对商场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更加容易理顺。
就譬如说,沈大如今身为沈府家主,想要见到苏皖郡的某个高官,肯定都要经过层层通报,花费大笔银子上下打点方能如愿;而沈慎卿呢?他只需要投上拜帖,便可以拜见苏皖郡境内任何一个高官。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乃是朝廷奉皇帝的命令册封之人,而且朝廷如今算是有求于他。虽是闲职,却无人敢怠慢得罪于他……
“那么沈大哥打算如何击倒沈府呢?毕竟,那里也曾经是养育你的地方,你真的能狠下心肠来对付沈府么?”
沈慎卿的面色渐渐转为凝重和严肃:“不破不立,在我那个好大哥的手下,沈府的名声只会愈来愈臭,行事只会愈来愈极端。若是弄得不好,指不定哪天就惹下了抄家灭族的大祸。与其这样,还不如由我这个庶子来亲手击倒它。或许这样,还能破而后立,让沈府保留下一些值得和应该保留的东西……”说到这里沈慎卿突然停了下来,眼神灼灼的望着萧惠欢:
“可是……,欢儿,要完成这些事情,我一个人是做不来的,你……你肯跟我一起……一起么……”
卷一 翩然而至 第一二零章 三年之约
第一二零章 三年之约
“欢儿,你愿意跟我一起么……”
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耳边一直回想着那个冤家这句话。萧惠欢的心中此时绝对可以称得上是五味陈杂,有喜悦,有羞涩,有彷徨,有忐忑,林林总总的感觉,不一足尔,弄得她心绪不宁。
沈慎卿那句话,是祈求,是表白。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块,掉进了原本就已经不平静的水潭里,将萧惠欢心中那一汪春水,掀起了一层层汹涌的波澜。这个冤家,这么快就要逼着自己表态么……
……
沈慎卿穿着补绿的宽大官袍,将腰间束腰的莽带扯下来搭在肩上。头上的乌纱帽,也因为嫌这天气太热而拿在手上扇着凉风,整个人身上没有一星半点官员的派头,若是被朝中的监察御史这样的官员看到,定然会脸红脖子粗的参他个有失官员体统。可萧家庄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哪儿来的监察御史,他根本丝毫都不担心这个。
此时的他,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期待,同时,又有一些忐忑和懊悔。兴奋的是,他终于鼓起勇气向伊人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捅破了俩人之间那一层原本就已经非常薄弱的窗户纸;期待的是,伊人并没有当场就点头答应下来,而是含羞带俏的说要考虑,他期待的就是伊人考虑之后,能够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而令他忐忑和懊恼的,同样也是今日的这一番表白。若是伊人最后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答复,那该如何是好?自己今日如此唐突,会不会惊吓到她?初恋年轻人的患得患失,在沈慎卿的身上表现得尤为明显……
……
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这种现象在老年人身上更为突出。柴叔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才进入初夏,他就每天中午都开始犯困。往日里,他每天都惦记着自家少爷的嘱托,要保护萧惠欢的安全。特别是在马匪袭击庄子,匪首漏网而逃之后的一段时间,他更是不放心,因此,还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每天都守护在萧惠欢身边。
可是这都一个月过去了,那漏网而逃的马匪首领也不曾露过面。柴叔终究是人老了,精力有些不济,紧绷着的神经也慢慢松懈下来。今日中午,他终究没能忍住瞌睡虫的诱惑,用过简单清淡的午饭之后,捧着一杯热茶就在院子里的摇摆椅上睡着了……
当沈慎卿风风火火的回到家中,推开院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柴叔那副睡得正香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阵失笑,按说柴叔也是身怀高超武艺之人,警觉性应当很高才是。可一直到自己推门进来走到他身边,他竟然都没有半点察觉,看来他是真的老了……
走到柴叔身边,将那一直不断摇摇晃晃着的椅子按住,轻轻在柴叔耳边呼唤道:“柴叔,柴叔?我回来了,柴叔?”
柴叔总算是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不用睁眼,听见那熟悉无比的声音,柴叔就知道这是他从小带大的少爷。心中一阵惊喜,那点瞌睡一下子消失无踪,动作依然迅捷的从椅子上一下子站起来,无限惊喜的欢声叫道:“少爷,您回来啦…………”
……
萧惠欢一路想着心事,慢悠悠的回到家中。见爹娘和大哥大嫂等人,一个个都还围在三弟萧惠涛的身边,听他吹嘘着这一路上的经历。那几个大头兵也围在外面凑热闹,这时候正发出一阵哄笑。原来,这时候萧惠涛正好讲到在京城遇刺,沈慎卿被**香熏晕在床底下的桥段……
萧惠欢也觉得那事情有些好笑,本来是可以避免的,结果因为这臭小子的粗心大意,活脱脱的让沈慎卿出了那么大个糗。这样寻思着,心中就又想为那个冤家教训这小子一番。于是走上前去,凑到一圈人当中。斜着眼睛剜了自己这调皮三弟一眼:
“你还好意思将这事情当成笑话来说,若那些烟雾不是**香,而是毒气或者催泪瓦斯什么的,你就闯下大祸了……”
一屋子的人自然不知道萧惠欢嘴里那些毒气或者催泪瓦斯是什么东西,可他们都知道萧惠欢这是在数落萧惠涛,责备他没有照顾好沈慎卿呢。各人心中也都清楚这是什么缘故,也没人点破。萧大成更是点头表示赞同,附和着说道:
“欢儿说的也是,老三,你当时是有些大意和疏忽了……”
萧惠涛听见老爹和老姐都开口了,脸上那种得意的笑容唰的一声收了起来:“爹,二姐,我知道了……”
这时候萧母不乐意了:“我说当家的,欢儿,你们这是怎么了?咱们家惠涛,现在好赖也已经是朝廷命官,你们怎么还能像以前那般数落他?”说着还瞟了瞟那五个大头兵,接着低声道:“何况还是当着惠涛的下属,这样惠涛多没面子啊?”
五个大头兵闻言连忙站直了身子,装着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如同入定了的老僧一般,一脸的庄严肃穆。以免因为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将来被这位年纪轻轻的顶头上司穿小鞋……
“呵呵,娘,我们这也是为了三弟好啊,哪里是数落他?正因为他现在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有这么多下属,肩上的责任更加重大。所以我们更应该让他收敛一下以往的性子,行事谨慎稳妥些嘛……”顿了顿之后,瞧这爹娘他们似乎还没有散去的意思,自己便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随意张口道:
“爹,娘,你们就慢慢听三弟在这里吹牛吧,我去农庄那边了。本来上午就和秦叔约好去农庄看我的试验田的,结果被三弟他们给搅和了……”
听她这样说,萧惠涛又有意见了,嘟囔着开口道:“哪里是我们搅和了你?明明是你自己看见我们就跑……”
萧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责备了一句:“谁让你叫你手下这些官兵追赶你姐的?那不吓着你姐了么?看来你爹和你姐说的没错,你做事情还真是孟浪……”她似乎忘了刚才她对丈夫跟女儿责备小儿子的不满。
萧惠生这时候这时候也开口道:“奇怪,惠欢这些日子在农庄那边倒腾什么呢?看她那上心的模样,似乎连家中的事情都不管不顾了……”
萧大成大咧咧的挥了挥手:“你管她干什么呢?你这个妹妹你还不了解?家中她倒腾出来那些稀奇古怪的萧玩意儿还少么?算了,由她去吧。反正你母亲说了,针线女红这些活儿,她都做得极好。家中也没什么需要她操持的事情,她爱倒腾什么便由着她去。说不定哪天,你这妹妹就嫁为人妇了,到时候要相夫教子,指不定还有没有闲暇来倒腾这些她喜欢倒腾的事情呢……”
一家人都连连点头,不再关心萧惠欢在农庄那边倒腾什么,转而拉着萧惠涛,要他继续说他这一趟京城之行的经历……
从家中出来,萧惠欢却并没有去农庄那边。先前在农庄那边的时候,她就已经跟秦海说过下午不过去,让秦海下自己的佃田里面除草去了。若是这时候又突然跑过去,不是耽误了人家干活儿的功夫么?她这次出来,是想到小清河边,一个人静一静,好好的考虑清楚,考虑自己的将来,考虑自己要不要接受那个冤家的表白……
平心而论,通过这一年多的相处,萧惠欢心中已经对沈慎卿有了非常深入的了解和认知。他的才学和品行自然没得说,即便是在后世,像沈慎卿这样的男子也算得上是非常优秀的。更难得的是,从小就饱经沧桑,将他的心性和意志锻炼得极为坚韧;在沈府那般复杂的环境中长大,又得了一个让他发挥和锻炼的机会,使他的心机也变得非常深沉。这样的人,将来无论是从商还是做官,都必将取得令人仰望的辉煌,可以说,他是一支标准的潜力股。
更重要的是,这一年多的相处下来,萧惠欢能够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那份情意,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意,而不是贪图自己那几分姿色。俩人之间的情意,是从相互感激,尊重,钦佩,了解,爱慕一步步发展起来的。这样的感情,是最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