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嫣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宁宛然已不愿再说话,只是带了几分疲惫的闭了眼。明嫣只得出去唤了人去外朝处候着,再进来时,宁宛然依旧闭目懒懒的倚在圈椅中,长发如瀑般,披在身后,她忍不住开口低声道:“娘娘,你的头发……”
宁宛然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明嫣,我很想念在西皖的日子……”
有青衣、有石楠。同吃同住。互相调谑……
她坐地直了。从明嫣手中取过梳子。自己俐落地将长发随意地挽了起来。随手从妆盒中翻了一下。抽出一根碧玉钗簪住了长发。
明嫣愣了一下。却见她已起了身。淡淡吩咐道:“陪我去御花园走走罢!我可是闷坏了!”一面说着一面已自己走到箱笼前。随便地翻了翻。竟翻出一套家常半旧地月白襦裙。径自换了。明嫣有些双眼发直。半日才找回自己地声音:“娘娘。穿这套……不太好罢!”
实在是太素雅了些。这宫里随便那个有些体面地宫女都穿地远比这个精致华美。
宁宛然转过头来。微微地歪着头。笑吟吟地看她:“不好看么?”
她又是一愣。忙急急地摇头。由衷道:“娘娘穿什么都好看!”
宁宛然笑了起来,伸手拧了一下她的鼻尖:“就你嘴甜……走罢!”
明嫣不敢再说,只是跟着她走了出去。殿外,秀迎正匆匆地捧了一只小小的食盒走了进来。显然是给笑笑准备的早膳。
迎头看见明嫣,她也不曾在意,随口问道:“明嫣。娘娘还在睡么?”明嫣咳了一声,秀迎有些讶异的抬了头,这才见了宁宛然,不由也是大吃了一惊,忙忙的见礼,眼中透出吃惊的意思。宁宛然不由笑起来,想不到今儿只是换了身衣裳,竟连这宫里朝夕相处的人也认不出自己来了。
她在太液池边漫步走着,多情的垂柳在身边拂动着枝条。清澈的池水倒映着袅娜地姿态,正是四月柳吹棉的时节,春阳煦和,柳絮在风中翻飞,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飞絮,转头向明嫣笑笑:“几年前,我还住在南岳的金华……”
宫室华美,园景如真。只是可惜少了两旁游人如织地情景,那份热闹与真实。前面有人孤零零的坐在池边石上,小小的身子,华美的衣着,她忽然一怔,开口叫了一声:“虞璇!”
那小小的身子一颤,猛然回头,愣愣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道:“皇后娘娘……”
她忍不住笑起来。于是走了过去。随便拎了下裙裾,坐在她身边。
“怎么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渊哥去书房了。太傅很是严厉的……”她答道,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满是惊讶的看她。
宁宛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地发,发质柔韧,有些略略的咯人,不似檀的发柔软细密的似全无骨子。“你的头发有些像我!”她笑,眼中有些温柔的光芒:“听人说,头发粗硬的人,脾气比较的执拗!”
虞璇一怔,便也伸了手去摸她的发,于是笑起来:“真地呢!”
她伸了手,随手折了一枝柳条,漫不经心的在手中卷着。
“我有个朋友,会拿了柳叶卷成笛子来吹!”
“那声音好听么?”
“很是悠扬……”
“真想听上一听……”
“会有机会的,等她回京,我叫她带了你去郊外,坐在牛背上吹笛子……”她笑起来,于是道:“若是有人来问你杏花村在哪儿,你便一面吹着笛子,一面指指远方……”
小女孩于是咯咯的笑起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不是牧童,该是牧女才是……”她笑着纠正。
于是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她也很爱音律的……”小小的女孩想了下,道。
“你的母亲么?”她问,随即笑起来:“中虞红袖阁,乃是天下闻名的……”
“嗯……”虞璇垂了头,好一会才道:“含烟姑姑快要回来了!”
“含烟姑姑?”
“她是我母亲的堂妹,是静王妃!”她笑起来,有些开心。
宁宛然微微地愕然了一下,这才记起静王似乎确是娶了一位中虞地宗室女。
“你跟她很是亲近么?”
她摇摇头:“我出生不多久,她就嫁到这里了,我都不太记得她。她时常会来宫里看我,后来就渐渐的熟悉了。”
宁宛然笑笑,还未及再说什么,秀迎已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娘娘……娘娘,皇上……已到了凤仪宫了……”
宁宛然吃了一惊,却又不好在虞璇面前多说什么,只是抬头摸摸虞璇的头。笑道:“我该回宫了,下午你若得了闲,不妨过来寻我,我虽不会吹柳叶笛,竹笛倒是会的!”
虞璇抬头向她甜甜一笑,点了点头。
宁宛然起身走向凤仪宫。心中其实颇觉有些扫兴,又问了秀迎,方才知道明嫣随便唤了个小太监去看着早朝。却不想那小太监刚一过去,恰逢散朝,他一见已散朝了,便转身就跑。谁料荣瑜眼尖,一眼便看见了他,依稀记得是凤仪宫的,便喊了他去问话。事情回上去。萧青臧也不曾说什么,径自摆驾回宫,却只是换了常服。便径自过来了。
宁宛然有些无奈的看了明嫣一眼,这个丫头,行事有事颇有些像楚青衣,随意的很。明嫣吐吐舌头,看着宁宛然一身素淡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地,忍不住道:“娘娘,我们是否该从偏殿绕了进去,换了衣裳…宁宛然摇了摇头。淡淡道:“不必了,我既这么穿,自然也并不怕他看见……”
看明嫣面上有些畏怯的神色,她笑笑:“你不是说我穿什么都好看么!既好看,皇上想来也不会计较的。”
前面已能看到凤仪宫,金色阳光下,明黄的琉璃瓦反射着迷幻流离的光泽,华美而尊贵。她无甚情绪的叹息了一声,在众人愕然地眼光中缓步走了进去。众人回过神来,忙各自行礼。
宫室外面,荣瑜正静静的候着,抬眼看了她,也是吃了一惊,却是不曾吭声,只是行了一礼,又伸手示意明嫣等人不必入内。
宁宛然有些意兴索然的走入殿内,萧青臧正坐在榻上。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她素日看的一本棋谱。听见脚步就抬了头看她,忽然一眼见了她所穿的衣衫。不由也愣了一下。
“梓童今儿派人去看朕何时下朝,就是为了穿上这一身给朕一个惊喜么!”
宁宛然苦笑了一下,却连礼都懒得行一个,径自坐在他的对面,开门见山道:“我昔日识得一个崔家的女儿,排行十七,名唤崔珉。她似乎是嫁进了司空家,我很想知道她如今怎样了,还请皇上成全!”
萧青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她,却忽然伸出手来,从她发上抽出了那根碧玉钗,她悚然一惊,却听他慢慢道:“如今南岳地红豆应该已经发芽了罢!”
玉钗一被抽去,乌黑的长发顿时飞扬而下,直垂至地,清清淡淡的发香顿时盈满了鼻际,萧青臧轻轻笑了笑,眼中寒光凛凛,双手轻轻一折,那只碧玉钗已断成了两截。
“今日起,莫要在朕面前提及任何一个南方地人或物,也不许带这些东西……”
他冷冷地将手中断成两截的玉钗掷于地上,那钗便重重的跌落在平整光滑如镜的金砖上,发出一声脆响,摔的粉碎。
宁宛然怔了半日,这才想到这只钗原来正是“相思”。早间只是随手拿了绾发,其实倒还真不曾想了那么多。她苦笑了一下,还不及解释,已见萧青臧长身而起,转身径去,走了十余步后,却又忽然回了头:“记住朕今日所说的话,若是来日朕再见了你这样,但见了一次,那个明嫣,朕就赏她十下杖责……”
他语气阴冷,眼神冰寒刺骨。背上,默默的想着心事。
崔珉今日不曾骑马,却坐进了马车中,早间匆匆一瞥,她清楚的看到她地眼儿已肿成了桃子,素日水润粉白的面容一夜之间便成了风干的苹果,干瘪而毫无光泽。
宁夫人投射给她的眼光也带了微微的责怪。她忍不住笑笑,这位夫人很有些意思,昨夜自己言语轻薄,以至出手调戏,她不但不慌,反而咯咯的笑了起来。甚至还笑吟吟的伸手在自己面上掐了一把,说了一句:“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若能生同时,自当与君好!”
这话倒把楚青衣逗的不行,当下笑得东倒西歪,毕竟又灌了无数的迷汤,二人竟在月下打情骂俏胡扯了半日,直扯到将近三更天,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她忍不住笑了笑,坐直了身躯。官道两旁酒旗飘扬,前面已隐隐见了绿杨城郭。护城河边,几个儒生相迎相送,折柳依依,离情殷殷,那里就是临安了,上官凭地家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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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死俺了
第四卷 第三十三章 夫人贵庚
泡书吧 更新时间:2009…7…26 22:09:52 本章字数:3681
楚青衣漫不经心的远远跟着马车,临安是个颇为繁华的城市,已是下午时分,人依然不少,马车到处,没有人刻意吆喝,也没有人驱赶行人,两侧行人却自然避开,眼中有尊敬的神色。她挑挑眉,想着,看来这宁夫人在临安城中身份不低。
她行走江湖已有十多年,临安又是北霄绿林盟的总部所在,因此来的次数也实在并不少。只是很少当真逗留盘桓,都是走马观花般,一走而过,如今因了上官凭的缘故,更是怎么看都觉得怎么古怪,心中实在别扭得紧,不由撇了撇嘴。
正在心中嘀咕之时,前面车队已有个侍卫快步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向她行了一礼:“林公子,我家夫人请您无论如何要在临安小住几日,好让她表表谢意。”
楚青衣无所谓的笑笑,随口应道:“那就打扰你家夫人了!”总是要寻个地方落脚的,骆子俊那该死的,至今没个消息来,他们不在,石楠也不在,去了绿林盟也是无聊。
那侍卫笑了笑,便在前面引路,楚青衣潇洒的跳下马来,一手牵着缰绳跟在他后面。灵锐的耳中隐隐传来几个女子低低的窃语声。
“这位公子却是谁?生得好生俊俏!”
“可不比上官公子差……”
“想必也是他们家的亲戚呢,上回那个宁公子……”
宁公子,想必是宁宇昀了,那个蠢材,她心中嘀咕了一声。带了几分顽皮的心思,她忽然转头向那几个女子挑眉一笑。那是几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粗布的衣裳掩不住勃发的青春,见她忽然回头一笑,于是红了脸悄悄的垂了头,有种羞怯的可人。
楚青衣笑了起来,此刻已到了门前。她随随便便的抬了头,仰视了一眼,眼神忽然凝住了,她转向那个侍卫,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上官家有几位宁夫人?”
那侍卫听了这句,也是愕然。疑惑的看了她半日才道:“只有一位,就是我们夫人了……”
她呻吟了一声。有种拔腿就跑地冲动。恰在此刻。马车地车门打开了。宁夫人搭着丫鬟地手。款款下了车。一眼见了她。于是浅浅一笑。眉目婉转。清妍姣丽。
楚青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地鼻子。肃容正色认真问道:“夫人。请问贵庚?”
宁夫人于是抬手掩了唇。轻轻柔柔地笑了起来。
上官家是临安名门。宅邸极大。数百年承袭地家族。优雅沉静中又不失古朴典雅。没有喧嚣勃发地气息。有地只是一种深沉与内敛。看似普通。却又处处显出尊贵与不凡。
宁夫人也不避嫌。径自扶着楚青衣地手。一路缓缓而行。一面随手指点着。
楚青衣歪着头。对那些假山花木是哪位老祖宗所栽地并无多大兴趣。只是好奇道:“夫人。你夫君如今可安在?”
宁夫人一怔,随即噗哧一笑:“承你吉言,倒是还不曾被醋酸死!”
楚青衣哈哈大笑起来,忽然想起上官凭,于是忍不住又带了几分试探的问道:“那你儿子呢?”说到这里,心中不免一阵微微的紧张。面上也现了专注的神情。
宁夫人听她问起上官凭,不觉蹙了眉,有些不悦:“那个不孝子,说是要回家成亲,害我一路急急的从抚庆赶回临安,几乎还出了意外。结果我回来了,他居然还不曾到!”
抚庆正是宁家所在,想来宁夫人竟是归宁去了。
楚青衣自动忽略了成亲一说,兴致勃勃道:“不知夫人打算如何惩戒那个不孝子?”
宁夫人微微的讶异了一下。笑道:“你似乎对凭儿很是关心。难道你们本已相识?”
楚青衣面上有些发热,只得随口搪塞道:“北霄上官凭。天下谁人不知!”
宁夫人于是笑笑,也不多加追问,只转移了话题。不一时,已走到了正厅。因唤了人来,安排楚青衣住了南院地凝香居,又笑着道了乏,便令人带了楚青衣径去凝香居宁夫人在厅中略坐了一会,又唤了丫头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这才起了身,慢慢回了她自己所住的南偏院。只刚刚在贵妃榻上略歪了一会子的功夫,便进来一个丫头,低低地禀了一声:“段侍卫长在门外求见!”
她便点一点头,自己起了身,走到妆台前,拢一拢发,稳稳当当的走了出去。外屋一名精干男子见她进来,便欠身行礼,唤了一声:“夫人!”那男子名唤段非,年龄约莫三十左右,身材高大健壮,生相本来不差,只是右眼上却罩了个黑色布罩,面上还有几道交错的疤痕,看来颇有些狰狞可怖。他早先原是随着上官胤老太尉镇守边关的,乃是北关著名的神箭手,后来却在战场之上受了重伤,瞎了一只眼,再拉不得弓,放不得箭。老太尉怜他武艺,便索性让他做了上官家的侍卫。他为人极是精细,做事又极妥帖,几年下来竟也做到了侍卫长。
宁夫人微微的笑了一笑,在上座坐下,淡淡开口道:“段侍卫长可曾见了今日随我回来的那位林公子?”
段非点一点头,示意已看到了。
宁夫人知他素来寡言,也并不在意,因缓缓道:“寻人去查他一查罢!”
“夫人的意思……”段非抬了头,独目闪出精光。
“他不会是个恶人……”宁夫人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他……”
她微微地蹙了眉,有些不知该如何说起:“你只去查上一查,看他究竟是谁罢?”
段非应了一声,转身正要离去,她却又忽然开口道:“我已回来之事暂时莫要告知老夫人,她年龄也大了,容她在囿山再静养一段时间,待少爷回来再行通知罢!”
“是!”
宁夫人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由微微的出了一回神。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呵!南岳的弦终于绷断了,北霄的日子想必也要不好过了罢!好在……好在上官家已渐渐淡出了官场。过完了今年,公公也该告老还乡了。宫内还有太后撑持着,即便……将来太后不在了,馨儿也毕竟还是宁家的人,只要她的后位能坐的稳了……
她随身的那个清秀小婢此时已捧了茶过来,看她面现疲惫之色。便轻轻地奉了茶给她,又走到她身后为她轻轻捶背,低声道:“夫人一路劳顿,还是早些休息罢!”
她伸手拿过茶盏慢慢的喝了一口,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毕竟是年龄不饶人了呵,这个家日后可要指着你们少夫人管了,也不知那孩子是个怎样的性子?”
那小婢不由撇撇嘴,轻轻的哼了一声。宁夫人笑了笑,她自是知道自己身边这个丫头素来服侍自己惯了。难免有些眼高于顶,偏偏自己的儿子又看上个了江湖女子。
她忍不住笑,北霄上官凭。南岳楚青衣,谁能想到上官家居然有一日会娶一个南岳地媳妇,还是个与自己儿子齐名的江湖人物。
她怎么也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