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衣兴致勃勃的在毡包内走了一圈,随手揭开毡门,往外看去,笑道:“我原以为边关苦寒,却原来还有这般壮丽风景,这个……毡包,却也有趣得紧!”因石楠到底无法抽身,宁宛然只得带了一个小丫头名唤紫云的同来。此刻那丫头已将带来的东西略收了,也是满眼好奇的望着外边。
西皖猎场乃是皇家猎场,普通百姓如何能随意进入,她此际也算是托了宁宇昀的福。
猎场周围并未下雨,天气晴好得紧。
是夜,猎场中大起篝火,熊熊烈火烧得周围一片光亮如昼,天上星月全然失了颜色。
燕谦循笑吟吟的引了楚青衣走入篝火场中,两边已排好了席位。已有不少人坐得定了,燕谦循亦不在意。与相熟之人招呼了,便随意挑了个略下方些的位置,拉了楚青衣坐了。
楚青衣打量一下,忍不住好奇,便随口问道:“这里不按照官阶文武类列席么?”
燕谦循随口笑道:“这篝火会。不过是图个高兴。除了老太尉与几位将军是必要坐在上首地。其他人也就随意了!上官太尉地性子看似火爆。其实最是随和不过地。平日也不太爱讲究这些!”
楚青衣听了上官这个姓。不觉挑了挑眉。太尉乃是北霄武官一品。统领天下军兵。此时北霄担任太尉一职地正是上官凭地祖父。上官胤。
“上官太尉今晚也在此地么?”她随口问了一句。
燕谦循微微一笑:“可不是。老太尉已有数年不曾亲临了。今年却不知道为何原因竟亲自来了……”他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我也估摸了一下。怕是因为弓马教习……”
那日花园中。他亲眼见冉镜殊以竹矢投壶为戏。或反身背投、或闭目而投甚而隔障投掷。矢若蛟龙出水。夭矫灵活。玩地兴起。更掷数十竹矢于空。随手发矢相击。却是尽数落壶。无一遗漏。心中早惊叹不已。
虽不曾亲见她地弓术。想来亦不会有负弓马教习这一职位地。
燕谦循心中微微一叹,梅遥为人固执刚正,不喜轻薄之人,偏偏冉镜殊便犯了这忌讳,自己虽将情形与他说了,他也只是点一点头,眉目间虽隐隐有些讶色,但亦有些不以为然。只怕秋狩以后必然还有话说。
“镜殊兄若要一展所学,今夜可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必要技惊四座才好!”他忍不住压低声音轻轻道了一句。
楚青衣挑眉一笑,她素性张扬,自来是不肯吃半点亏地。自来西皖后,梅遥对她视而不见,态度轻忽,她早已恼怒在心,蓄意想要整他一整。若不是宁宇昀忽然到了,只怕梅遥早已倒了霉了。至于技惊四座,她却是无甚兴趣。对于梅遥。小整即可,其实不必弄到人人侧目。反而露了行踪。二人说了一回话,眼看着场中人已来的差不多了。梅遥也早来了,正坐在上首的第四个座位上,仍是穿了一身便装,正与旁边一位看来四十左右须发茂密的粗豪汉子说话。
燕谦循随口道:“那位便是承平城将军毛晖,与梅将军乃是同乡,他二人年龄相若,素来交情是极深厚的!”
楚青衣有些讶异的看了那毛晖一眼,吃惊道:“梅将军多大年龄了?”
燕谦循哈哈大笑,显然很能理解她的惊讶,道:“梅将军今年三十有二……”
楚青衣嘿嘿一笑,信口调侃道:“这么说不是梅将军驻颜有术,而实在是那位毛将军少年老成!”
二人都笑起来。燕谦循在西皖好些年,虽不是年年参加春猎秋狩,却早对军中之人熟悉至极,当下随手指点了说给楚青衣听。
其实北霄的秋狩,一般是不会九位将军齐至的,至多也就是来个四五位,因为秋际,恰恰也正是蛮族活跃之时。往年,秋狩因战事骤发而临时取消亦在所多有。
这几年,边关比之前些年稳固很多,这种情况才见得少了。
二人正说笑间,梅遥忽然转头冷冷地扫过来一眼。燕谦循举杯向他一笑,以示招呼,楚青衣毫不客气的对他打个哈欠,眉都没动一下。梅遥微微的眯了眯眼,对燕谦循点一点头,回头继续与毛晖说话。毛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看了一眼楚青衣,眼中微现讶色,便与梅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哈哈一笑。
正在此刻,外间刚刚又进来一人,楚青衣随便地扫了一眼,见那人五官生的甚是俊朗,身材高大挺拔,行走间。龙行虎步,颇有气势。他一路醒来,便有不少人起身与他招呼,显然是这边关之地颇有地位之人。
那人一进来,与熟悉之人打了招呼后,虎目一溜。便扫了一眼场中诸人,眼光随即便黏在了楚青衣身上,满眼皆是惊艳之色,竟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番。脚下原本是打算往上首去的,此刻已转了个方向,直往这边来了。
楚青衣被他带了几分淫邪的眼光看得有些心中发毛,一股火起便悄然升起。
燕谦循呻吟了一声,低低骂道:“这个色坯子……”他这话说的声音极低,若非楚青衣耳力过人。与他坐的又近,怕也难得听见。
楚青衣还未及询问,那人已笑吟吟的过来。向着燕谦循拱手道:“燕大人好久不见!”
燕谦循起身回礼,笑得有些勉强,敷衍着寒暄了几句,竟是绝口不提身边的冉镜殊。
那人却显然并不打算如此轻忽了楚青衣,略说了几句,便笑问道:“燕大人身边这位却是谁?难道燕大人竟不打算为我引见!”说话间,眼神灼灼地望着楚青衣。
楚青衣被他热切的眼光一看,心中早已明了这是什么货色,于是似笑非笑的斜睨了那人一眼。暗暗想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你既找死,也莫怪人!
“这位乃是今年秋里朝廷刚刚派至西皖的弓马教习冉镜殊冉大人!”燕谦循眼看却不过,只得勉强介绍。掉头又向楚青衣道:“镜殊兄,这位乃是绥靖城指挥同知李增李大人!”却已极其隐蔽的给了楚青衣一个眼色,示意他小心应付。
那李大人被楚青衣睨了一眼,早已神魂颠倒,忙凑了过来。笑道:“原来却是弓马教习,冉大人当真是才貌双全!真乃是世上难得一见的人物呵!”
楚青衣见他言语轻薄,态度轻浮,不由微微地眯了眼,她本就生了一双桃花眼,便日常看人,亦常带三分风流态,此刻微微眯眼,薄唇一勾。浅浅一笑。眸光流转间,更觉风情无限:“李大人真是过奖了。镜殊倒是觉得北地男儿当如李大人!”
那李增被她眼儿一勾,骨头都已酥了半边,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她,早已神魂颠倒。
燕谦循在一边看的眉头紧皱,既不解又好笑。不解于冉镜殊地表现,好笑于李增的反应。只是旁边已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里,若再这样,难免大家面上难看,只得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那李增被这一声咳的一惊,这才回过神来,略带尴尬的嘿嘿一笑,正要说些什么圆场,门口已有人高声叫道:“太尉大人到!”
那李增一听得太尉了,脸色顿时就变了,急急丢下一句:“今日得见冉兄,实是缘分,来日再来多多亲近!”转身急急的走向上座,倒似是背后来了虎狼一般。
楚青衣一怔,有些好笑地看他去了,恰恰捕捉到上座的梅遥眼底一丝未及消散的鄙视。她耸耸肩,忽然便有一股顽皮地冲动,于是狡黠抬头,向着梅遥瞬了瞬眼,顺便丢个媚眼,几乎是霎时,梅遥已化做了一座雕像,僵硬而生冷地硬将脖子转了过去,几乎便让楚青衣担心他地脖子会不会因这强行扭动而折断。
楚青衣几乎便要忍不住大笑起来,却被燕谦循用肘撞了一下,她回头一看,燕谦循面色难看的瞪了她一眼,显然她适才地动作已尽数收于他的眼底。楚青衣嘿嘿一笑,将注意力重新集中于上官胤的身上。
军鼓声声中,两边文武众人尽皆起身相迎,一位穿着玄色便衣的老者便龙行虎步的走了上来。楚青衣带了几分好奇的打量了几眼,见这位老太尉须发虽已半百,却是精神健旺,五官分明,轮廓深刻,略厚地唇,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干云豪气。
只是,这位老太尉生的竟与上官凭绝无一处相似之处。
想起上官凭,她忍不住微微一笑,他如今应该还在南岳的东海罢!
若是自己与宛然依着原有的计划出海远游,想必已与他撞上了。只是如今,他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在北霄的边城做官。三年,果然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捉迷藏游戏。
第三卷 第十二章 技惊四座
泡书吧 更新时间:2009…7…6 7:40:11 本章字数:3909
原野中,篝火在夜风中摇曳出绚烂的舞步。头顶是深蓝的天空,星月低垂。
整只的烤羊、烤猪串挂在铁钳上,被均匀的转动着。料理食物的人为它涂上香油与各种调料,蜜色的油脂不时的滴落在火上,发出滋滋声,烤肉的香气在缓缓蔓延。
上官太尉并不是个很多话的人,简单的几句激励的话后,便召来了鼓乐。军中的鼓乐是极其威武激昂的,一群高大健壮的武士着上身,执戟涌入,伴着急促的鼓点雄壮起舞,动作刚劲而整齐划一。跳到激越之处,众武士同时举戟朝天,发出“嘿嘿”之声。
伴着短促而急劲的鼓点声声,这一声大喝竟是声闻百里,动荡山谷,使人血脉喷张。
鼓声渐渐歇止,众武士迅速退场,一群士兵捧了早已分好的烤肉与水果上来,放置在各人面前的矮几上,楚青衣低头看时,面前食盘中各色水果琳琅满目,一只猪后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此外仅有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碗筷之类,一应全无。
身边的人均已拿了匕首割开烤肉,送入口中,楚青衣一时莞尔,想着这军队竟与土匪一般无二,竟然讲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她伸手拿起匕首随手一挥,寒光闪出,硕大的猪后腿便被均匀的切成了薄薄的肉片,她便叉了一片送入口中。
这肉烤的极香,肥而不腻,香料的味道已完全进到了肉中,她满意的点点头。
坐在她身边的燕谦循目瞪口呆的看她随手一挥的成果,半日说不出一句话来。适才因楚青衣与李增说了几句话,态度又有些暧昧,甚而至于后来还给了梅遥一个媚眼,弄得燕谦循心中直如吃了苍蝇般难受,这半日也不曾与她说上一个字。
楚青衣倒也不甚在意,此刻见到燕谦循的表情。不由笑道:“谦循可要我帮忙?”
燕谦循摇了摇头,念在旧日情好的份上,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镜殊兄,那李增可不是甚么好人,梅将军已答应秋狩后为你安排差事。你可莫要因了那李增……”
楚青衣微微一笑,眼儿一转,发现上座的李增正对自己笑得猥琐,于是似笑非笑地斜瞥了李增一眼,眸中似嗔非嗔的,直把李增看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谦循放心。只是近日无聊。待我耍个猴儿给你看看!”她带笑低声道。极是促狭。
燕谦循看她神情。不觉愕然。旋即了悟。心中顿觉自己小人之心。苦笑摇头道:“镜殊原来是想逗弄他。只是此人可是宣威李家嫡系地人。若是一个弄不好。我怕你反会吃了他亏!”
他与楚青衣相交日久。又见他家中妻美妾娇。对冉镜殊断袖地传闻早不放在心上。只是有些话却依然需要提点地。临安上官、抚庆宁家、宣威李家与泰陵季家正是北霄地四大世家。
楚青衣心中温暖。转头向他一笑道:“我自小儿就是什么都吃。绝不吃亏地脾气!谦循尽管放心。届时我请你一同观礼……”她笑得贼兮兮地。眼中闪动着顽皮地光芒。
燕谦循苦笑道:“你呀……论起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还这般脾气……”他语气中忍不住便带了几分教训地口吻:“你今日竟然还逗起梅将军来。你就不怕……”
楚青衣听他居然说教起来了。那口吻竟还与上官凭颇有几分相似。不觉有些郁闷。便随手一指台上。轻轻嘘了一声。
燕谦循顺着她的手指一看,已见上面老太尉含笑起身。双手微微一压,似是有话要说,忙住了口。下面原本正在吃喝说笑的众人忽然见了太尉起身,但凡略警醒些的都已闭了口,便是那迟钝的,忽然见同僚不说话了,也都住了口,抬头向上看去。
上官胤沉声开口道:“去秋,我北霄与蛮族大战于草原之上。历三月余。歼贼十数万。眼看便可直捣黄龙,攻下蛮族王廷。将那蛮子生擒活剥以慰我北霄历代英魂……”
他语意初时激昂,说到后来却慢慢变得沉郁而伤感:“却不料草原忽降大雪……以至功败垂成……数万官兵就这般葬送于草原雪地……”
下面众人多是参加过去秋与蛮族之战的人,更有不少人正是因为那场大战才得以积功晋升,闻听此语,无不黯然。忆起昔日同袍兄弟早已马革裹尸,与己天人永隔,有人不免红了眼圈。
上官胤却又忽然扬声大喝道:“皇上为此亦是心痛不已,厚恤了战死地弟兄后,皇上在承德殿召见老夫,亲与老夫歃血为誓,有生之年,必要清除蛮族,以慰天下……”
众人闻言,纷纷跪倒,山呼万岁不止。
楚青衣跪在下面,心中不觉暗暗叹了口气,一时又想起宁宛然来。
上官胤哈哈大笑,唤了众人起身,举杯一饮而尽,高声喝道:“今春,皇上遍选天下娴于弓马之人,共得一十八人。这一十八人,无不精于马术,百步之内,箭可穿扬。皇上记挂着北地边关,忍痛遣派其中九人来我北关,是为弓马教习……”
楚青衣听他越说越是歌功颂德,更是头也懒得抬,只在心中翻个白眼,有些恹恹的。不提防燕谦循轻轻撞了她一下,她一惊,迷惘的转头看了燕谦循一眼。
燕谦循低声道:“上去呵!快上去……”
楚青衣愕然,抬头看时,已见上座高台上,八条大汉已然林立,各个竟都穿了从三品地虎补武官服,背上挂弓腰间带了箭囊。她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到了此刻,说不得硬着头皮也得上了,顺便瞥了一眼梅遥,却见梅遥亦是一脸讶异,显然他事先也并不知道此事。
楚青衣悠悠闲闲的走上高台,引来无数震惊的眼光。她今日穿了一身锦衣,月白的底子,却拿金线绣了丹凤牡丹的图纹。绚丽多彩,越发衬得人如玉树,清俊不凡。适才坐在文人打扮的燕谦循身边犹不觉得,此刻忽然站在台上,周围皆是穿得雄赳赳气昂昂,生的又五大三粗的汉子。当真如彩凤混进了鹰群里,不搭至极。
上官胤亦是愕然,不由地便多打量了她几眼。梅遥坐在台上双眉紧锁,暗暗叫苦。他虽是不喜冉镜殊,却也并不想看着他丢尽西皖的颜面。
却听上官胤哈哈笑道:“这却是谁家的哥儿,生的倒与我那孙儿有得一般!”他一生最大恨事便是这个孙子生的貌如处子,早年麻烦不断姑且不提,即便后来忍痛送了他出门练就了一身好武功,却又被家中妇孺死活护着。口口声声都是只这一根独苗,寻死觅活的只是不肯送入军中。他虽是暴跳如雷下,却终究还是败下阵来。从此引为生平最大憾事!
此刻一见楚青衣年龄小小,形容俊美,竟肯来此苦寒之地,顿时便有好感,只是上下打量,眼中都是欣赏之色。
楚青衣几乎便忍不住又想摸摸鼻子,实在有些受不得这种眼光。忍不住心中怀疑,几乎便要以为这老头怕是知道了自己地身份了,故意拿了这种目光来看自己。
却听老太尉宏声大笑。伸手重重的拍一拍她的肩,手上已存了几分考校地意思,楚青衣武功在身,被他猝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