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琴娘似乎便是数月前的那个……”她听到有人轻轻道。
“嗯,好像是叫做含烟的……”
她微微一笑,想不到还有人记得她。悠儿揭开纱幔走了进来,递给她一张纸条。她接了过来,却是一怔,纸条上字迹清丽:“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扶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微微笑了笑,记起那日游春,经不得檀玥纠缠,便唱了此曲。她前生不甚爱流行曲目,却独偏好这种古典味道浓重的歌曲。
此时见了这词,她便知必是长公主使人记了此曲,只想不到别庄之中也有她的人。
她轻轻伸手,略试了试音,便幽幽奏了起来,一抹平和的琴音缓缓自纱幔中泻出。音平而正,哀而不伤,细腻而含蓄,委婉缠绵的在心中回旋往返,吟哦着许多离愁。
余韵袅袅中,她优雅起身,缓行数步,揭了纱幔便欲离去。
一个清越的声音忽而响起:“夫人留步,云某愿以千两以作挑帘之资!”
第二卷 第十二章 挑帘
泡书吧 更新时间:2009…7…5 17:04:16 本章字数:2968
一个清越的声音忽而响起:“夫人留步,云某愿以千两以作挑帘之资!”
宁宛然微微蹙了眉,心中恚怒至极。
长公主,你竟如此急躁么……
悠儿忍不住提醒道:“夫人,阁中规矩……”
宁宛然压下心中怒气,淡淡道:“起帘罢!”她声音清泠泠的,远远听得,直似珠玉落盘。
悠儿应了一声,转身轻轻一拉右手的一根粉色长绳,纱幔应声而拢。一时间,红袖阁中一片沉寂无语,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台上女子。
宽松的深青色广袖长裙掩不住窈窕纤细的身姿,如瀑乌发被松松挽起,发间一抹白色玉慧轻轻流转,面上以轻纱掩面,只见她入鬓长眉宛转轻蹙,如水明眸似嗔非嗔,似喜非喜,淡淡一扫间,已是潋滟生辉,霎时倾倒全场。
虽是未见全貌,却别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动人韵味。
宁宛然裣衽向下轻轻一福,转身悄然离去,只留厅中一干人等,如痴如醉。
她已走出好远,才听得厅中忽然便传来一片哗然之声。
有人嚷道:“怎么起帘却还带了面纱……”
她不禁浅浅一笑,这摄魂之术,果然还是有些效果的。
下次见了楚青衣,可要再敲诈些好东西来用。
她懒散的迈入房中,坐在榻上,恚怒的心情已稍稍平复了一点。下午刚刚恢复了容貌,晚上便出了挑帘之事,这……绝不是巧合……
她冷静的想,今日不过是开始,只怕明日以后更是不得安宁。中虞的浑水,终究是要把我卷进去的。原本不愿意多介入,如今看来,不介入怕也不行了。
悠儿低声道:“夫人,今晚挑帘,您的做法坏了往日的规矩,只怕长公主……”
她转了头,淡淡的笑了一笑,问道:“今晚那个千两白银求挑帘的,是云家人么?”
见悠儿点了点头,她又道:“我对渑都之事,所知也不甚多,悠儿若是知道,不妨告诉我些,明晚我才好有应对之策!”
悠儿应了一声道:“小婢是在渑都长大的,这些事情倒是都知道的……”宁宛然便指了旁边的锦凳,令她坐了慢慢说。
中虞四大门阀世家:慕容、云、檀、苏。
慕容家乃是中虞毋庸置疑的第一家族,历代文臣武将辈出,这一代更是极兴盛。老公爷娶的正是檀家的女儿,感情甚好,后来虽也纳了妾,却无所出,只得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皆是檀夫人所出。只是女儿早些年订婚给云家,不待出嫁便夭亡了。
云家却是武将世家,当今家主云孟铧号为中虞第一高手,执中州宣武令,号令中虞武林,令到之处,武林臣服。此刻领了禁军统领之职,拱卫渑都。
檀家的地位其实甚是奇怪,说到底,檀家并非中虞开国重臣之一,只是檀家男子世代有才名,又擅画,容颜极俊秀,多尚公主,因此也被渑都人笑称为驸马世家。其实驸马都尉一职,虽极尊贵,却无实权的。
苏家前几年倒也兴盛,无奈因长公主事使得皇室蒙羞,近年屡遭贬谪,势力一时大弱。
悠儿最后笑道:“今晚挑帘之人,其实便是云家次子云遥,人都说他最爱美人,出手又最是豪阔的,夫人昔时登台之时,他是不在,若在,只怕这纱幔早挑了!”
宁宛然微微一笑,随口道:“这位云二公子在朝中是何职位?”
悠儿闪了闪眼,答道:“以前好像听说是宫中的侍卫副统领……都叫云副统领的!”
宁宛然便点头一笑,又与她东拉西扯了一番,才打发她去睡了。
次日清晨,便有人捧了银两来,言说是挑帘之费,宁宛然也未在意,随手打赏了来人,便叫悠儿收了起来。
自己却坐在榻上,做了个多时辰的女红,忽然叫了悠儿备轿去驸马府。轿子慢慢悠悠的出了红袖阁,她便只倚在轿中默默想心事,过了好一会,她却又忽然扬声问道:“可到了驸马府没有?”
悠儿在外应了一声:“转过了这条街便到了!”
宁宛然淡淡道:“不必去了,且回罢!”
外面悠儿的声音便有些讶异,倒也不曾说什么,便吩咐了轿夫,转头又回了红袖阁。
宁宛然一回红袖阁,便使了悠儿去向长公主言说身体略有不适,晚间怕是不能登台了。悠儿有些愕然,又不敢问她,便自去了。
不多一会,长公主便过来了。
宁宛然倒也并无意装病,见她进来,便含笑起身指了对面的锦凳道:“公主请!”
长公主叹了口气,道:“宛然是个聪敏之人,却是我多心了!”挥手示意悠儿出去守着。
宁宛然沉默了一会,直言道:“公主放心,君子犹知不立危墙之下,宛然只是一介小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更是不愿涉于其中!”
“你是聪敏之人,我知你必不愿介入其中,只是……”
“有我在一日,必不令楚青衣介入其中……”她淡然道,却是斩钉截铁的肯定。
“那南皇呢……”长公主问道。
宁宛然又是一阵沉默,片刻之后,才缓缓道:“公主何须多想,如今南北对峙,势均力敌,中虞缓冲其中,若中虞亡,则南北两国势必冲突连连,无论南皇北帝,只怕都不乐见罢!”
长公主讶然抬头看她,半天道:“你说的不错……倒是我多虑了!”
宁宛然心中一松,含笑道:“只是旁观者清而已!”
长公主点了点头:“便请夫人在此小住,待中虞之事完结,本宫会派人送夫人前往南岳!”她起身行至门前,忽然回首道:“我若早年识得夫人,当不至如是!”
宁宛然一阵默然,忽然便低声道:“宛然在中虞怕是还得待上些时日,若是公主不弃,倒可常来谈谈,夏日迟迟,倒也可以稍解暑意!”
长公主嫣然一笑,顿时满室生辉:“如此正合我意!”转身出门去了。
宁宛然倒是忍不住暗暗叹气,此刻,她也实在不知道是否该让楚青衣出现。可以肯定的是杜曜廷对自己绝无善意,虽然自己也并不明白此人为何如此。
适才倒是该问问长公主的,她暗自思忖。
挑帘之事,虽然宁宛然并未取下面纱,却依然在数日间轰传了整个渑都,人人都知红袖阁中来了一位绝世美人,非但琴艺高超,容颜更是世上无人能及。
虽然同时也有人在暗中传说,那美人是个阴阳面,左颊生有一块胎斑,然而如此说法非但不能令传言平息,反而更多了无数奇幻之语。
悠儿听了这些言论,往往便添油加醋的拿了来说给宁宛然听。宁宛然心中早知她是长公主的人,这些话,也是有意无意的告知自己某些消息,便也一笑而过。
长公主也时不时来访,只是谈些琴棋书画、趣事轶闻,并不涉其他,因此二人倒也投机。
宁宛然偶尔也会奏琴一曲,却都是撤了纱幔,改以屏风相隔,渑都亲贵都是挑眉通眼之辈,谁还会故意剃长公主的眉目,也并不敢多加为难。
雪霏则是高傲如故,见了宁宛然总是满面的不屑。有一日,悠儿随口说起雪霏,宁宛然才知雪霏原是知府之女,因容颜绝美为宗亲看中,欲求为妾而不可得,便设计构陷她全家。她性子高傲,宁折不弯,便连夜逃了出来投奔了红袖阁。
长公主垂怜,便留了她在红袖阁,并帮她父亲洗脱。只是她父亲为官也非清清白白,最终也只落了个削职回家的下场,她不愿随父离去,便留在了红袖阁,近来倒也红遍渑都,求亲之人无数。
这一日,宁宛然午睡方醒,悠儿便笑着进来禀道:“夫人,外面有故人相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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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一更了不少天,有点不好意思了,今天二更吧,另外,从下礼拜起,如无意外应该都是二更,越拖越写得恶心了,真受不了了!
第二卷 第十三章 凤求凰
泡书吧 更新时间:2009…7…5 17:04:17 本章字数:2676
悠儿便笑着进来禀道:“夫人,外面有故人相访!”
宁宛然怔了一怔,她不欲楚青衣介入中虞之事,前些日子还特意传了消息去,说自己平安,叫楚青衣不必着急回来。
悠儿笑着让开身,她的身后,一个女子正自含笑看着宁宛然。那女子高挑个头,身材纤细玲珑,精致的瓜子脸上柳眉杏眼,眉目间自有那种江南女子特有的轻灵婉约气质。
她吃了一惊,讶然叫道:“惊鸿……怎么是你!”这个女子竟然正是燕子楼惊鸿。
惊鸿上前一步,款款拜了下去:“许久不见夫人了,夫人之恩,惊鸿无日或忘,亦是该报答之时了!”
宁宛然倒蹙了眉,半天没说话。悠儿却也机灵,乖巧的退了出去。
“怎么回事了?”宁宛然示意惊鸿坐下,便问道。
惊鸿浅浅的笑了:“月妍姐姐的恩情,我已报完了……”
宁宛然摇了摇头,慢慢道:“惊鸿,我乃是是非之身,你又何苦……”
惊鸿又是一笑:“我在琼都见到了九郎,他对我说,晴儿姐姐已嫁人了,我想着你身边无人陪伴,楚大侠又时常在外,便来寻你了……”
宁宛然看她神情坚定,已知她心意,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苦笑道:“我身边如今已是麻烦丛生,将来我若入宫,只怕……”
她叹了口气,知道惊鸿既已来了,即使现在离去,怕也免不了麻烦上身,只得先留了她在身边,待此间事了,再做打算。
“九郎在琼都可还好?”
惊鸿抿嘴一笑,眼儿弯弯,甚是促狭:“我来以前,琼都市井纷纷传言,皆是才子佳人之说……”倒也将事情细细说了给宁宛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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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就是南岳琼林宴上三元及第的文武状元凌云鸿所奏的琴曲。
三月三日琼林宴,簪花打马御街前。这该是所有读书人一生中最为甜美的梦想,可对凌云鸿来说,远远不是。
三场春闱已毕,锣鼓喧天而来的时候,他正静静坐在云来客栈中,等待着消息。
小年过后,他便启程来了琼都,住在这间客栈中。宁宛然离去后,他的性子就变了不少,变得有些陈郁,不再如以前般清澈透明,跳脱飞扬,却更多了几分沉静。
即使是亲耳听到报喜之人所报的得中会元,他也只是微微一笑,吩咐打赏。
赏是早已备好的,观棋甚至还换了一箩筐的铜钱,听了喜讯,便开始在客栈门口撒钱,一时引得街上人人侧目。
然后便是一连串的同榜相约,嬉戏游玩。
三月一日,殿试之时。他慢慢随着引领之人步上金碧辉煌,雍容华贵的勤政殿,随着礼官的赞声三拜九扣后,他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的心几乎立即便纠结起来,是岳离垣,他清楚的知道那个声音是岳离垣的。
原来是他,他就是皇帝,他默默想着。心底却有一股怒气勃然冲天,若然不是始终低着头,他怕自己早已控制不住的想要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下面的话,他几乎一句也没听清楚,依稀是一些激励的话罢。
然后便是殿试。
他在位置上坐下,揭开考卷,默默思量了一会,便提笔作答。
他答的很快,文思泉涌,笔下如行云流水一般。
原来愤怒反而更能让人清醒,他默默查阅了最后一遍,起身交卷。
有内监笑着收了卷,然后对他说皇上有请,笑得甚是谄媚。
他倒也不惧,便跟了那人去,偏殿中,他看到岳离垣,依然是那般的清俊优雅,从容不迫。他静静拜伏在地,心中却觉得自己的定力是愈发的好了。
有谁会知道,他是多么的恨这个人……
他听到岳漓函微笑着叫他平身,温和的叫他九郎,一如金华初见。
他说朕第一次见到九郎,便知九郎是栋梁之材……
他笑着回首对身边那个小太监说:昭华,你看,这便是朕在金华所认识的人,你可还记得那个铁门槛……
他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笑着说:人家就是听说今日那个铁门槛会来殿试,所以才好奇的来看呢!
她又有些不满道:谁知道皇兄一下子就抓到人家了!声音里有无限的娇嗔与撒娇。
他忽然便知道这个假扮太监的少女是谁,她便是昭华公主罢。
南岳人人皆知昭华公主乃是南帝同母的妹妹,素来最得宠爱的。
他忍不住便抬了头看向那个少女,她穿了一身深青色太监服,掩不住白玉般的面庞,大而明亮的眸子,挺直小巧的鼻梁,有种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
他忽然便生了一个想法,于是对着那个少女微微一笑。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眼帘也有些害羞的垂了下去。
在那一刻,他甚至能感觉到岳漓函原本温和的眼神忽然便冷了,原来这便是他的罩门。
他听到岳漓函淡淡的声音:朕乏了,九郎先下去罢,日后相见机会还多。
他行礼告退,临别的时候,眸子流转了一下,在那少女的脸上轻轻滑过,于是他看到那张俏脸便红的愈发厉害了。
偏殿之事后,他觉得自己绝不能中殿试第一,可是报信之人来报的时候,却是高中状元。他有些不解,不明白岳漓函在做什么,他明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用心。
不过既然中了状元,那自然更好,他满不在乎的想。
于是穿红袍,骑骏马,走马御街赴琼林。沿途处处欢呼,个个喝彩。一路之上,香帕锦囊漫天飞舞,他一笑而过,皆视作无物。于是骏马蹄声得得,一路践踏无数芳心。
百岁楼前,他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叫声:“凌九郎……”声音有几分熟悉。
他便仰了头,百岁楼头,伊人如玉,笑涡隐隐,笑意盈盈,他又是一笑,这个小公主,可真是任性。
她见他笑了,便又红了脸,纤手扬处,竟丢下一枚锦囊来,他怔了一怔,随即心中轻笑一声,足尖微点马蹬,飞身而起,稳稳的便接住了那枚锦囊。
于是琼都街上,便爆起了一片喝彩声,隐隐的还有几个少女的抽泣声。
他再抬头的时候,楼上伊人早已不见踪影。
于是鲜衣怒马径入琼林,一榜进士相形见绌。
皇帝依然微笑着,眼神温和宁定,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