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荣公公帮我通传……”
荣瑜摇头道:“皇上已交待了,若是上官大人来了,请您直接进去即可!”
上官凭点了点头,伸手推了门进去。只是一抬眼,他便怔了一下。
萧青臧平静的坐在书桌后,神色淡定中有着说不出的憔悴与疲惫:“不用多礼了,坐罢!”他慢慢的道,声音暗哑。
上官凭施了半礼,安静在下坐好。
“她死了,我很是后悔,当初我若是听了你的话,如今就不会这样……”
上官凭怔了一下,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当初曾说了什么。
“当年你说的不错,事涉夺嫡之事,其中未必没有隐情,只是朕一直不愿去深究,又觉得已过了这么些年了,当年的事情,哪里还查的出来……”
上官凭心中大震,面上顿然变了颜色。
萧青臧注意到他的面色,不觉淡淡地叹了一声:“朕已答应了季晗不会怪责季家……”
这么多年了,当年地罪魁早已过世,季家除了季晗,根本无人知晓事情的真相,她最后也终于说了出来,该承受地她已承受了,剩下的,却是自己应该承受地……
中秋夜,是个冰月如盘,月华似水的好日子,多少年,没有见过这般好地月色了,照的宫里宫外一片通透明净,恍如白昼一般。
喧嚣过后,他毕竟还是忍不住去了一次凤仪宫。宁宛然跟明嫣两个人对面坐着,桌上却摆了四套碗筷。他听到她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然后举杯一口就喝干了。
他走过去,明嫣就唬了一跳,赶忙起身行礼。
见他过来,她便叹了口气,说道:“皇上难道连今儿也不能给我一个安宁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苦笑的叹了口气,转头叫明嫣退下了,自己在桌边坐下,却是半晌无语。只是取了一边无人使用的酒盅,斟满了,慢慢的啜了一
她便也静静坐着,却是一句话也不说。二人对面坐着,一言不,一个饮酒一个看着,从三更天一直坐到五更天,终究没有说一句话。
五更既过,天色已白,他起了身,默默不语的去了。
又过了几日,宫里忽然传出喜讯,出嫁不久的季晗已怀了身孕。
太后便唤了他过去,看了他很久,轻轻的叹了口气,只是低声的说了一句:“越是往下拖着,怕是于她的身体反越是不好……”
他沉默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出门的时候却几乎撞上季晗,她的面色也是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俏丽的面容上愁云惨淡。毫无将要身为人母的喜悦之色。
当夜,他坐在书房里了很长时间地呆。叫荣瑜置了酒来,默默的喝了很久。屋外雷霆闪电,一串串地劈了下来,他终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唤了荣瑜来,交给他一个瓶子。
上官凭打了个冷战。只觉得口中又苦又涩。
萧青臧看了他一眼,淡淡的笑了笑:“后来朕就想,或一切都是天意。若是朕再多犹豫片刻,只需要再多犹豫一会子的工夫,这一切便都不会生了……”
“是季晗……”上官凭脱口道。
“上官,你应该知道,我北霄元宗陛下乃是高祖德妃所出,德妃正是姓季,她的长兄季简,便是当时钦天监的监正……”
上官凭无语,自家天下以来,历代皇朝。后宫风云、夺嫡风波。从未停止过,只是一句简单地乩语便影响了传承四百余年的北霄皇朝。甚而流毒至今。
萧青臧涩涩的笑:“季晗对朕说,她也是身怀有孕之人。这几日总是噩梦不断,她害怕自己地孩子会遭受报应。所以终于忍不住……”
可是当朕匆匆赶去凤仪宫,已是迟了……
“皇上难道没有想过,她可能会有的反应……”许久之后,上官凭低声问道。
“朕知道她与楚青衣的约定……”萧青臧黯然道。
“朕知道在她宫中的某一个角落里,藏着一粒可以假死的药丸……”
上官凭一阵心寒,忽然就明白了,萧青臧之所以终于下定了决心,是因为他知道宁宛然并不会当真去死,她留恋这个世界,她只是厌弃了如今的生活,她想要离开皇宫,抛却过去,重新开始。假死之药,只不过是令她沉睡一个月而已,她希望在这沉睡的一个月中,结束很多事情,以后也不会再有人虎视眈眈的逼着她。
可是她却并不知道,早已有人洞悉了她的想法,她依然还是出不了这个宫门。
对于萧青臧而言,只要人还在,世上本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改变的,水滴犹可石穿,何况人心。更何况,宁宛然从来也并不是一个铁石心肠地人。
上官凭走出御书房地时候,轻轻的叹了口气,凤仪宫中地人必然是死了,这点再无疑问,如今最后的一线希望便在叶飘零地身上,只是……叶飘零当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悄无声息地将宁宛然带出宫去,又当真能够安排一个天衣无缝的替身么……
他这么做……为的……又是什么?
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向春晖宫走去。
上官太后看着自己的侄儿,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哀家也无话可说,你去看看媚儿罢!”上官凭苦笑,自己的姑母也瘦了许多,苍老憔悴的厉害。
上官媚儿神色安宁的坐在自己的房内,见他进来,只是淡淡的扬了扬眉。
她面上浮肿的厉害,清晰的印出两个掌印。上官凭的心揪了一下,这两个妹妹虽然并不是他的亲生妹妹,可是他一直以来都更为疼爱嫣儿一些,因为嫣儿活泼好动,总爱缠着他;媚儿外柔内刚,安静贴心又守礼,平日却要生疏的多。
“你这又是何苦?”他皱了眉,有些无奈的道。
“你也觉得是我错了么?”她昂起头,倔强的看着他,眼中是不屈的光芒。
“我错了么?我根本没错……”她大声叫着,平日温善的双眸中透出尖刻的光芒。
“他亲口答应过姑姑,他亲口说的,他说……他会补偿上官家,他会立我为后……”
上官凭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抱住上官媚儿:“他是皇上,而且……宛然的身份也不同……”
她抱着他,放声大哭:“自然是不同的,当年,你在边关浴血苦战的时候,谁又知道,谁又看到……可是如今,宁宇昀的官职也不过比你差了半级,宁家算是个什么东西……”
上官凭变了面色,厉声喝道:“住口,娘养了你这么多年,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
第四卷 第二十章 天香之谜
泡书吧 更新时间:2009…8…21 18:46:16 本章字数:3357
楚青衣睁开双眸,有些迷惘的转动了一下眸子,有一瞬间的迷糊。柔软的床榻,温暖的被褥,房内飘着淡淡的安息香的味道,清雅而宁定。
有人走过来,伸手轻轻的压住她:“再睡会吧……”
她疑惑的瞪着眼前的人:“上官凭?”依稀记得昨天似乎曾经见过他……
她了一回呆,才终于在混乱的脑中寻到思绪,忽然道:“对了,我要去找叶飘零!”她伸手抓住他的手,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去叫瑞雪备马,我要去中虞……”
上官凭苦笑,抱住她,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先不急,如今大家都在等着,等着一个月期满,看宛然究竟能不能活过来……”
楚青衣怔了一下,点了点头,迷迷糊糊的歪在上官凭怀里,低声道:“那就先等等吧!”她心里恍恍惚惚的,又有些害怕,若是一个月到了,宛然活不过来,若是叶飘零果然只在一边看着热闹,然后捧着肚子哈哈大笑,那该怎么办……
叶飘零绝不是大善人,他从不杀人,只是因为他有洁癖,不好见血,他一向只借刀杀人。
上官凭心头何尝不是沉甸甸的,事已至此,宁宛然活过来的可能几乎并不存在,虽然大家都在等着,却都知道众人等的不过是那虚无渺茫的一线生机而已。
而且,即使天香女真有重生之能,那醒来的也未必便是宁宛然。
他已去过了燕府,在燕府见到了同样疲惫的燕谦循,二人互视了一眼,看到的都是对方眸中面上掩不住的深深疲惫,于是相视一笑,苦涩而无奈。
季家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家族,季简更不是一个普通人。他通天晓地,本是高祖皇帝最为得力的幕僚与军师。立国以后。他居功不傲,力辞相位,做了钦天监的监正。
他说:臣无治国之能。所知无非天文、地理。愿为监正。与天为伍。与地为友。
高祖一笑。允他所求。对季家恩遇封赐更重。对其妹加封德妃。宁皇后薨逝三年后。高祖薨。死前遗旨册德妃为后。
这是一场天衣无缝地夺嫡。隐瞒了天下人数百年之久。造就了宁家一直以来表面风光内里虚乏地现状。这场夺嫡地背后。其实只是一个爱而不得地故事。
他与宁皇后原是一对情人。他们是一同长大地青梅竹马。他最爱吹笛子。而她。最爱听他吹笛子。可是到头来。她却因为那惊世地一箭不得不嫁给了另一个男人。
他求着她。想要与她私奔。可是她最终却拒绝了。父母地深恩。让她无法背弃。她不能让自己地父亲成为笑柄。背上骂名。于是注定了他只能独自伤悲。默默地吞咽着苦果。
他背负行囊。独自悄悄地远走了。她却含泪嫁给了另一个男人。然后时移世变。她成了皇后。他却成了皇帝最为信任地幕僚与军师。
他以为,只要能在暗处悄悄的看着她,他就能够满足了。可是他最终现,其实他不能,他不能看着自己心爱地人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温柔淡雅的笑着,眸中却带着落寞。因为她的丈夫已是皇帝了,而皇帝,是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地,更何况,她韶华已去,不复当年。
若是她能幸福,他或也就这样的看着她,然后悄悄的过完一生,可是她并不幸福。
他因为她眼中的落寞而伤怀,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找到她,问她,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若是如今再给你一个选择,你可还愿意随我一同远走。
她沉默了很久,慢慢的摇了摇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十数年的夫妻,有一段时间,他们是那么的恩爱,何况,她还有儿子,那是她最大的希望。
那个孩子,那么聪明而张扬,他站在人群中地时候,如鹤立鸡群;他微笑起来,连冬日最为煦和地阳光也不如他的笑颜让人感觉温暖。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
这天下没有多少人知道,他远走的那几年,其实是拜入了天机宗。天机宗是一个极为神秘地门派,甚至有传言说,很久以前,这个门派中曾经有人白日飞升,成就仙缘。
几年后,他妹妹的儿子也长成了,那个孩子聪慧而内敛,不如她地儿子艳阳初升、锋芒毕露般的出众,却远比她的儿子沉稳有心机。
她的妹妹于是哭着向他倾诉,倾诉着那个孩子是如何的张扬,如何的欺负着他的弟弟。她一次次的哭着说,如今皇上还在,那孩子已是如此的嚣张霸道,若是将来皇上不在了,我们母子岂非要死无全尸。
他的心在一次次的哭诉中渐渐软化,而且那个孩子也确实是有些跋扈,待人尖刻,说话偏又一语中的,直刺人心。可是皇上很是欣赏他,他说,做皇帝的,岂能没有霸气。
他越来越讨厌那个孩子,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骄傲尖刻目中无人,还因为……他是他的儿子,而她,正是因为这个孩子,才最终不肯随他离去。
按照先朝惯例,立太子之先,需要高台扶乩以承天命。他心中犹豫不决,他不希望那个孩子坐上太子的宝座,可是那个孩子的身后却是她。
他的妹妹看穿了他心中的犹豫,她满口的承诺着,说她有一个办法,能够保住她,而且她的儿子也绝不会被立为太子。他听信了她,于是悄悄的设了法坛,法坛是内外各一的,在里面的沙盘中写字,外面的乩盘便会照着你的字迹依样画葫芦。
当那句乩语传进他的耳中的时候,当真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顿时便将他打晕了。他愤然的去寻了他的妹妹,他妹妹却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道:她如今已与江山关联,即便是抄家灭门,皇上也绝不会动她。这难道不是哥哥所想要的结果么?
他哑口无言的退了出来,心中一片冰凉。这是欺君的大罪,又涉及夺嫡,若是捅了出去,季家必然是要抄家灭门的,他知道,他的妹妹也知道,所以他只能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皇帝派了人来叫他前去议事。商议的却是宁家。
他已老了,不再有当年地雄心壮志。他只想要醉卧温柔之乡,安享权势荣华。如果人终究难免一死,那么他只想要将他一手打下的江山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
而宁家,手握大权。宫中有皇后,又有身孚众望、朝野归心的皇子,他坐卧不宁。
他小心翼翼的斟酌的言辞,可是皇上却并不满意,他担心、他害怕,他怕自己辛苦了数十年,却只是为宁家做了嫁衣裳。
他不得已,只得提出。兹事体大。是否再上高台占卜一次。
皇上点了点头。
又一次扶乩,他又一次地动了手脚。皇帝依旧相信了。
他毕竟是老了。人一旦老了,便愈加的相信天命。相信天意。何况,他原本就出身低贱。若无天意,他怎能一步步的坐上这个位置。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宁家被打压,太子猝死,她过分哀痛,以为国祈福之名,远离深宫,常年住在祈宁庵中,诵经念佛,不久抑郁而亡。
她是在祈宁庵中亡故的,他悄悄的去了庵中,满怀愧疚的看着她,却不敢将真相告知她。
她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如今真是后悔,当日我若是随你走了,今日又怎会落到如此田地。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施尽了法力,在她魂魄消散地最后时刻,收走了她的一魂一魄。离开祈宁庵后,他挂印弃官而去,在长青山上苦修数十年,终于得悟天道。
他引天地之灵气将她地一魂一魄补足后放置于遥远的时空中,以备将来若有一日,她遭了横祸,莫名身死,可以召回那一魂一魄,重新再活一次。
这就是天香女转世之谜。
他不能背弃家族,唯有用这最后地办法来补偿她。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候,终于控制不住内心的自责与歉疚,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书写下来,悄悄的藏在了家族浩如烟海的藏书阁中。
他在书函中自欺欺人的写着:后人若得此函,便是季家气数已尽之时,必将此函送达上听。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若当真是季家的人看到了这封书函,又怎会冒着抄家灭门的偌大危险,去为宁家正名。他这般做法,说到底,不过是聊以自慰罢了。
可是数百年后,却终于出了一个季晗,她看到了那封书函。而她,又偏偏遇上了宁宛然,偏偏嫁给了燕谦循,偏偏这么巧的怀上了孩子。
于是,在一连串的巧合之下,这一场数百年前的夺嫡终于掀开它最为真实残酷的一面。
季晗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对燕谦循倾诉了这个秘密。她是害怕的,她害怕报应,报应可以应在她的身上,却不能落在她孩子的身上……
于是她深夜进宫,将一切事情和盘托出。她在说出真相前,请求萧青臧不要祸及她的家族,不要祸及她的丈夫,若是真要惩罚,她愿意在生下孩子后,饮鸩自尽。
可是她终究没能保住她的孩子,她日夜煎熬、心力交瘁,又被雷雨所惊,还未及说完一切,就已小产,好在宫中的小太监见机的快,终于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