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夫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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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夫计-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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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所觉,张义睁眼,待看清是我,双眸猛的一亮,迅速扫了我身边的黑衣人一眼,黑衣人竟似被他眼中的凌厉吓了一跳,退了半步。
我侧头道:“我跟他有话说,麻烦这位大哥回避一下可好?”
黑衣人也不做声,只将手中的火把交与我手上,默默退了出去(我估计他是巴不得出去呢)。
他盯着良久,猛地起身直直走了过来:“你疯了么?”
这目光果然逼人的锐利,就算我与他如此相熟,竟也被他吓得忍不住一哆嗦,手中的火把险些掉在地上。
他双手握着铁栅,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忽然“哧”的一笑:“你放心,我如今却没那么大力气挣出去了。”
他的一笑瞬间柔和了眉眼,让眼中冷厉散尽,竟有说不出的柔软温和。我咬咬唇,当初在死牢我是真被他把铁栅当面条一般拧的样子吓坏了,至今心有余悸。可如今他这一句“放心”竟说得我心中痛了起来。我现在倒真希望他能够像当初一样破笼而出。
“眼睛……好了是么?”正在发呆,却不料他的一只手透着栅栏伸了出来,轻抚上我的眼,我吓了一跳,忙退了半步,让他的手凝在了那里——他的手,最多只能伸出那么远,终因为我的后退,而不能触碰到我。
张义似乎也没料到我的动作,面色与手同样一僵,而后他的手渐握成拳,面色间却依然是淡淡的笑意:“嗯,好了……便好。”
我猛然间明白过来,当初醒过来时水清扬曾说,张义拼尽自己最后一分内力将我体内的毒压至下来,才让我双眼得以复明,难道便是因着如此,他才再没有功力逃走,以至身陷囹圄,不能脱身?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给自己找好退路,他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让自己身陷绝地,他甚至可以用无耻、猥琐种种方式活着,只为活着,可为什么会为了救我而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我想上前,我想问个清楚,我想说的太多太多,涌到嘴边,却终是一句:“到底是谁,让你救下的我?”
空气,一下子因为我的这句话,仿佛凝住了。
我看到,我明显看到,张义带了关切而温和的表情,因着我这一句话而渐渐消失,终于变得漠然而冰冷:“你说什么?”
我的嘴动了动,可面对他的神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你来,只是为了问我这句话么?”张义隔着铁栅冷冷地看着我,目光冷厉得仿佛刀一般要剖开我的身体。他……从来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我,哪怕之前是猥琐,是嘲讽,是试探,是怨怼,是关切,是悲哀……他都不曾像今日这样看着我。
这种目光不是让我害怕,而是让我心痛!
我是笨蛋,我是天下最笨最笨的笨蛋,他明明为了我而功力尽失,他明明为了我而深陷囹圄,他明明为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可我为什么却能一张口就问这么冷血这么无情的话!
张义静静地盯着我,忽然笑道:“也是,你应该猜到了,其实现在再瞒你也没什么意思了……”
“不,你不要说了,张义,你不要说,我不听。”我一把丢了手中的火把,直扑到铁栅前,谁知张义却是退了两步,这下换我触及不到他了。
“其实你早就猜到了,不对么?只是当时我极力否认,又抬出了姬暗河当借口,所以你便信以为真,但从那日你在对姬暗河提及‘张义’这个名字他没有反应时,你就有所觉察,直到他现在把我抓起来,你便愈发的确定,根本不是姬暗河当初托我从死牢里救下的你……你在这里认识的人并不多,除了姬暗河,也只有一个人肯会花这么大力气来救你,那人就是——朱离!”
我够不到他,所以我双手捂住耳朵,可张义的每一个字还是拼命地往我耳边里钻:“张义,求你,不要说,我……我不想听,不想听……”
然而当他“朱离”二字缓缓出口的瞬间,一切突然都变得没有意义起来。是的,之前我就猜是他,可是张义不承认;而如今他亲口承认了,我却不敢再想下去了。
静了许久许久,我缓缓抬起头,才惊觉自己竟是一身的冷汗和一脸的泪水。我双手紧紧把着铁栅,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倒在地:“那么,你对我所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朱离所托?”
我听自己一字字地道,非常冷静,非常清晰。
张义那漠然而冰冷的笑,瞬时凝在脸上。
“死牢里的舍命相救,世子府前残忍地让我断了一切念想,我生病期间的细心照顾,面对山贼时的打赌恶作,面对萧战时的回护相助,在边关时给我钱想放我离开,客栈里要我相信你能护我周全,为救我挨了水清扬的剑,在崖边的舍身相救,甚至到边关之后隐姓埋名在姬暗河帐中,想尽办法替我疗毒……这一切,都是朱离托你做的?那么,张义,不,萧毅,堂堂达丹部的狼王萧毅萧王爷,麻烦你告诉我,朱离许了你什么,能让你做得如此逼真,如此卖命,如此不计后果?!”
我一字一字地道,到了最后,却终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嘶喊出来,那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回荡,竟然吓到了我自己。
相比我的激动,张义却是面色淡淡,他看着我,忽然扬起一抹我熟悉的笑:“自然是出了让我值得卖命的东西。你知道我是什么样儿的人,我是一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而之所以之前不告诉你,自然也是想让你念着我的好,让你死心蹋心地跟着我,你看,我都到这般境地了,你还肯来看我,足见我这番努力也不是白废的……”
那笑容是我最熟悉和厌恶的嘲讽猥琐——但我知道,那只是他的面具。
“张义,别逼我恨你!”我紧紧拉着铁栅,缓缓起身,不知怎的,我眼前竟是一黑,直直向后面跌去。一双手,坚实而有力的扶住了我。
我喘息着抬头盯着他:“这……也是朱离让你做的?”
那双手欲收回去,却被我狠狠攥在手里:“张义,你是不是也像朱离当初那样对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要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好让用我一辈子去恨你,恨你们……”
张义盯着我,眼中神色复杂。沉默了良久,他终是轻声叹道:“你不要拿我和朱离比,永远不要……”
我的手忍不住一抖,是的,他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我相信,张义为了活着,为了自己的理想,完全可以出卖任何东西的。
可是,我不信,他连自己的感情和真心也可以出卖——我就是不信!
于是,我的双手更紧的握住他,以至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我不要他逃避。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而事实上,当初的确是朱离让我去死牢里保你护你!”他盯着我的手,缓缓开口。
仿佛有什么东西有心底最深处碎裂,我的身体瞬间被抽尽了力气,可是猛然间看到张义手背上那道伤痕,那是我在大牢里冲动之下咬他留下的伤口,在摇曳的烛火下却突然那么显眼的刺痛了我——我们之间所有发生的一切,难道都可以因着这一句话而烟消云散么?
“我是故意说朱离的坏话,故意挑拔你们的关系,故意不承认是他让我救的你,因为我不喜欢他那副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样子,不喜欢他对你一副自信满满、深信不疑的表情,我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见不得天下有那么深情美满浓厚可贵的感情,所以我……”
“够了,张义,你不要说了!”
我猛地松开他的手,一字字地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信!”
张义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开口:“那天在营帐前,我下定决心回去找你,我跟自己说,我就为自己任性这一回,只这一回,一辈子就这一回!什么他妈的家国大业,族人利益,血海深仇,杀父之恨,江山天下,老子统统不理,统统不要,我只想要眼前这个女人,如果这个女人肯跟我走,我就是拼了死也要带着她远走高飞,给她幸福快乐……我只跟自己赌了这一回,这一回,完完全全没有算计,没有利益,没有企图,可是……我输了,我终究是……差了一步……”


因与果

“可是……我输了,我终究是……差了一步……”
我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定在那里。
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有苦有酸有涩有种种滋味,他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生了锈的钝刀,在凌迟着我的心。
他的一只手轻轻划过我的脸,我才发现我竟然哭了。
他的手停在我的脸上,忽然向我笑道:“你看,这就是我跟朱离最大的不同,他为了让你忘记他,宁愿让你去恨他,可是我……不一样,我为了让你记住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你记得我的好,记得你欠我的,就算是我算计了你,骗了你,你还是会永远记得我的好……”
“我是欠你的,我本来就欠你的,我早跟你说过,我欠你的,这辈子也还不了,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还想怎么样……”我一把拉下他的手,索性放声大哭起来。我以为我会恨他,会因为他的欺骗一辈子不原谅他,可是我现在的流泪,却只是因为心痛,心痛得仿佛要被人撕扯成两半一样!
张义轻声道:“其实……你不欠我的,你什么都不欠我的,原本朱离就把这一切都了结了……”
我呆呆地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心中的苦涩越来越重,不由自主地推开他的手,直向后退去:“原来……朱离都替我还清了呢……”
我以为我以命易命,可以了结了跟朱离的一切,竟是我自以为是了,如今我就连快死了,也无法摆脱他的存在,原来我欠他的,比欠了谁的都多,而原来我曾经那么信任和信赖的那个人,竟也只是一场虚幻的镜花水月。
我望着对面的张义,忍不住苦笑,“原来,他替我还清了……那么,是不是,我只需要还他?因为我们才是真的——两讫了!”
“两讫了”——这三个字仿佛带出了我全身的痛,却让我欲哭无泪,因为我知道,我断不可能因着这三个字而任他自生自灭。或许他与朱离有什么交易,但我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张义猛地隔着铁栅,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在说什么傻话,其实,不是你欠我的,而是……”他苦涩地笑了下,说得艰难,“而是我欠了你啊!”
我怔了一下,正要相询,却见突然间,他的神色冷厉起来,轻轻推开我,缓缓站起身,向我身后望去。
我一惊,同时我也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缓缓响起。
那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有说不出的清晰和沉重,一步步,仿佛扣在我的心上。
我扭头,却见黑暗的甬道间,有一人执着火把立在那里,火光明灭不定地映在他的脸上,那冷厉的面色间,透着浓浓的杀机。
姬暗河!
怎么会是姬暗河?!
明明水清扬和陆言他们都在门外,姬暗河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进来的?
但这些事情不容我多想,我立刻又想到,刚刚我和张义的话,他又听进去多少?
可是,不管多少,只怕哪一句,都足够让他对我和张义起了杀机!
我没由来的立刻浮起一身冷汗,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可是我的后面,是铁栅,铁栅里,是手无寸铁、功力全失的张义!
身后的张义不言不动,也只是静静地瞧着姬暗河。
我觉得空气仿佛一下凝固了起来,有种让我窒息的气氛。这是一种仿佛能憋死人的杀气,上回张义和水清扬打斗时候我见识过,可那却远没有现在的感觉更让我压抑。
姬暗河的目光,却一直凝在我身上,沉默良久,他才冷冷的,一字一字地道:“你到底是谁?”
我怔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渐渐凝聚,可却又理不出明确的思路。他的这个问题,其实太难回答了……以目前的状况,我能直言不晦地说,我早已不是白晴,而是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么?
像朱离、水清扬、张义等人,可以平静接受,是因为白晴的人品实在太差,可是,姬暗河能够接受么?他能甘心自己喜欢的女人换了个灵魂么?
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但我想他能问出这个问题,至少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以我的智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让他相信。
其实,我早已厌倦了与姬暗河的虚以委蛇,有时候想着,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与其早晚毒发身亡,还不如被他一剑穿心来得痛快。可现在,我不想死,至少不能死在张义面前,至少不能拖累张义一起死……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姬暗河见我不答,又向前走了两步,人还未来到我面前,右手却是一按腰间,“呛”的一声长剑出鞘,直指我眉尖:“说,你到底是谁!”
他的话音未落,我觉得肩膀上瞬间传来一种力量,拉我平平移开两米,虽然背依旧靠着铁栅,却避开了姬暗河的剑尖。
“别用剑指着我的女人。”身后是张义淡淡的声音。
我脑子轰地乱了一下,且不论他说是“我的女人”这句话让我脸红,但凭这种意思,岂能不让姬暗河对他动了杀机?这人究竟是再想办法让我们逃脱,还是在让姬暗河动了杀机让我们俩真的同生共死?!
我扭头冷笑:“谁是你的女人,你不说了么,咱们早就两讫了!”
张义面色一僵,还未说话,却听得姬暗河笑道:“好个情深意重的女子,这么急着跟他撇清关系,是怕我连带着他也杀了?你放心,他是堂堂达丹部的王,我留着他还想跟西辽国主谈点条件呢,怎么可能轻易就把这么重要的筹码给毁了去?”
我怔了下……姬暗河居然知道张义的身份?是早就知道了,还是因为刚刚我的话?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莫不是这出“请君入瓮”的戏,就是专门给我唱的?
那么水清扬和陆言他们也中了他的计不成?我的心突然一沉,当初水清扬曾劝我不要来,只怕也是猜到了姬暗河不但对我的身份起了疑心,也对张义的身份起了疑心吧!
原来……终是我太过任性,竟害得那么多人陪我任性。
我深深吸了口气,挺直脊背,冷笑道:“姬将军此言差矣,他对我的种种,根本就是有所图,我在他手中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如今一切都结束了,我又有什么理由替他着想?”
一句“姬将军”彻底将我自己的身份给否定了。其实我很想继续装下去,但我实在没有那么高明的演技和那许多智慧编个可以让他信服的理由。
我还要开口,却觉得自己的肩膀被身后人捏住,那温热的气息就吹在我耳边:“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又何必说得这么绝情……”
我猛地回身:“张义,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想跟你同生共死啊。”张义说得好像很轻松。
但那双眼,很闪亮地盯着我,眼底有一抹极是清亮而坚定的认真。这种认真让我害怕,他为我已经做了那么多,我不想有些东西到了下辈子我都得欠着,我更不要他为我而放弃他的追求与理想——不管怎么样,我想让他活着!
我深深吸了口气,飞快地道:“我从来不是你什么人,跟你也没有什么关系,就算真有什么,那也是白晴做的,不是我!何况,那天我的选择你也明白,我救过朱离,也……选择了朱离,又为什么要和你——同生共死!”
张义盯着我,不言不动。
我又道,“其实我今天来,就只想来问你当初是谁托你一事,这是我最纠结的事,原来……你骗了我那么多,而在这件事情真相大白之后,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么?你觉得我还会原谅你,还会再给你机会么?!我就算死,也是自己的事,我不要跟你死在一起!”
张义看着我,良久良久,久到我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久到我觉得自己胸口发疼、双腿颤抖地快要支撑不下去,他忽然隔着铁栅伸出一只手,轻轻抚了下我的脸颊。我明明应该躲开,或者开口阻止,可我却仿佛被他点了穴道一样,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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