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夫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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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夫计-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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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眸凝视于他:“外子不止一次提及王爷之名,亦说是写王爷神交已久,只可惜一个在边关,一个在京城,不得相见,甚是遗憾。”
的确曾听朱离提到宁王爷莫长染——因为莫氏一族当年护驾有功,因此宁王成为大奕王朝唯一的异姓王。而莫长染则在老宁王病逝之后世袭了宁王之位。
而从赵阔口中也得知,若说朱离是大奕朝第一公子的话,那么世人则称莫长染为大奕朝第一君子。
其实一切不难理解,朱离虽然也是风采翩翩、风流倜傥,但终是带了出身皇家的尊贵高傲,而宁王莫氏一族封地于边关,没有沾染京城贵胄的娇骄纨绔,自然多了几分平易近人的亲切。
听说他温和恭谨,听说他医术精湛,听说他礼贤下士,听说他悲悯多情……听了那么多的溢美之辞,我曾问过朱离,这般风度说好听了似神仙一般,说得不好听了,又岂不是善于拢络人心?以皇上和太后的心胸,又岂能不担心他有朝一日会因着这些善名义举而自立为王?
当时我见朱离眼中的一闪异色与欣赏,而后他道,先帝自然深谋远虑,虽给了老宁王“王爷”之名和封地,却没给他兵权,而且西北边陲本就是重兵屯积之地,自然派了不少将领一边保卫边关,一边监视宁王。
皇家人的心机手段,终究不是像我这样心思单纯的人能够猜得清楚的,或许还有什么他不方便言明的也未可知。
怔怔地盯着传说中神仙般的人物,回想过往,却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仪,我忙心虚地别过头。
却见莫长染不以为意,温和地浮起丝丝笑意:“静王世子确实是在我府上,的确如姑娘所说,我们神交已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说罢,他坐于床边的矮凳之上,一只手轻轻搭向我的脉腕。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你是水清扬的师叔?”
水清扬不止一次提到过他那医术精湛到举世无双的师叔,中毒后又执意要到宁王府……开始没想到有这般关联,因为他这师叔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莫长染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我自幼体弱,家师怜我,才破例收了我做关门弟子,我与师兄相差二十余岁。”
想不到他说得如此坦白,于是我又道:“那水清扬……”
“毒伤已除,并不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胸前又折了两根肋骨,还需慢慢恢复……”
他所有的伤痛皆因我而起,莫长染说得如此平淡,可水清扬毒发与受伤时的样子历历在目,我又岂会不知当时的凶险万分。
我沉默了一下,没有出声。
莫长染的手轻轻搭上我的脉腕。他的手没有他的人和声音那么温和,指尖在初夏的时节依然冰冷,激得我全身一寒。幸好他只是轻轻触了几秒,便缓缓放开:“幸好姑娘体质原本不差,否则还真抵挡不过这一路的惊吓和奔波。身上的几处挫伤不算严重,只是心思过于郁结,才引得邪风入体,高热不退,昏睡多日是。如今既已安顿下来,便请姑娘暂且放下心事,好好调养才是。”
高热不退,昏睡多日?我怔了怔,这才觉得全身沉重,也难怪刚才一阵咳嗽。只是……宁王府不是静王世子府,何来安顿说之?朱离近在咫尺却不曾相见,如何放下心事?
我凝眸望着他,终只是叹道:“多谢宁王爷……”
“叫我长染就可以,我在边关放纵惯了,虽有一个王爷的虚名,却不计较些的俗礼,何况我与世子一见如故,姑娘自然不必如此生分。”
我不由笑了笑:“王爷既与世子如此相熟,又可知我是何人?”
莫长染微笑:“听说世子夫人早已葬身京城天牢,不知真假,也许姑娘的身份还得等世子亲自前来验证。”
这才是他坚持称我“姑娘”而不是“世子夫人”的真正原因?!
那么这又是谁的意思?是他自己的,还是朱离的?
我的心已经不知道算是痛还是麻木了,我忽然有种想逃的冲动,我不想再见到他了,我只想逃得远远了,躲得远远的。
“姑娘昏睡期间,世子曾来探望,关怀之情溢于言表,相信得知姑娘醒了,他也一定会……”
就在莫长染温言说话之时,忽然听得门口“吱呀”一声,我心有所感的回过头去,怔怔地望着那个近在咫尺的人,突然之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泪水竟似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梦初醒

他在门外。
我在屋内。
他默默地看着我,他的目光依旧如从前一般幽深温柔,然而在那幽深温柔间,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我拼命地咬着唇,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把这么久以后的执着疑问一股脑地倒给他,可眼泪不但模糊了我的视线,更模糊了我的意志。
门槛到屋内早就被人细心地铺上了木板。朱离推着轮椅上缓缓进来——我一双眼不由自主地紧盯着那轮椅,只觉得麻木的心仿佛又有了知觉。他的腿,依然……没好!
下意识望向莫长染,他不是水清扬口中医术高超的绝世名医么?难道是连他都没有办法治愈朱离?可转眼过去,却发现莫长染竟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开。
就在这时,朱离已经到了我面前。我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唾手可触,然而却又仿佛咫尺天涯。
我们之间隔了一道亲笔画押的诉状,隔了天牢的熊熊大火,隔了张义一路以来的算计和关照,隔了水清扬的舍身相救,隔了九死一生的困境,隔了千丝万缕的想念……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能够在他依旧温和平静的眼神中消除干净,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只要回到他身边,就能够把一切当成过眼云烟,当成前尘往事。
我就坐在床边上,怔怔地望着眼前人,抬手胡乱抹了眼泪,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蓦的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影从屋外直闯了进来。
我怔了怔,竟是……青屏!
“夫人……夫人,您醒了?真是太好了……”青屏一下子扑到我面前,双手紧紧拉着我,又是哭又是笑,“听说夫人被人陷害烧死在火场,奴婢真是又惊又怕,果然是传闻,夫人安然无恙地出现,青屏真是太高兴了……”
这是第一个热烈欢迎我活着回来的人吧?想不到相处不过几日的一个侍女竟有如此强烈的喜悦,一瞬间我又觉得眼中热热的,然而心中却不由浮起一丝疑惑,但我还没开口,却听朱离缓缓道:“青屏,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下去吧。”
青屏忙抬手抹了抹眼泪,向我笑道:“这几日夫人一直昏睡,可把青屏担心坏了,幸好宁王爷说夫人并无大碍,瞧我一高兴,竟耽误了少爷和夫人说些体己话……”
“青屏,她不是夫人,你认错了。”朱离的声音清冷的传来,却让青屏抓了我的手忍不住一抖——其实我也没分清楚,抖的究竟是她的手,还是我的!
“少爷……”青屏不由放开我的手,起身,有些惊惶失措地看着朱离。
“下去吧。”朱离淡淡摆摆手,声音中却有不容置疑的清冷威仪。青屏欲言又止,终是低头退了出去。
我低低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曾经以为握住的幸福,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虚无。
“为什么?”我听到朱离如此说,不由抬头——这话是不是应该由我来说比较合适?
“为什么已经走了,却非要回来?”他的声音陡然高了一些,宛如一根长刺直直扎进我的心底。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由喃喃苦笑,眼中却再流不出泪来。我下意识握紧了手,“原来真的是你……”
“不错,是我叫赵阔递的诉状,是我让段大人将你关进了天牢……”朱离一字一字地道,声音依旧如我记忆中的清朗悦耳,甚至连唇角的微笑也如当初一样的温暖柔和,他微微顿了下,深吸了口气,又道,“可你既然福大命大的有机会逃走,就实在不应该再回来。”
我抬着看着他,他离我很近,近到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面色的苍白和削瘦。我轻声叹息:“我听说你在边关的路上毒伤发作,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会住到宁王府上的么?宁王爷是当今医术最高超的人了,可连他也治不好你的病么?”他刚才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明显是因为气短,因为旧伤未愈宿毒未除。
朱离似乎怔了一下,而后冷冷地道:“事已至此,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么?”
“你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么?你答应过我,今后都对我讲实话……”我盯着他。
朱离似乎冷笑了一声,开口截断我的话:“你为什么这么傻?你应该知道,我当时答应你的那一句,原本就是一句假话,天下最明显的假话,你却为什么还要相信!”
我不由笑了。是的,我明知道那只是一句假话!我一直知道那只是一句假话!我们相处不过几日,他又凭什么会许我那种承诺?仅凭我为他挡了一刀?那么当初白晴加诸于他身上的无数伤害,岂会因这一刀烟消云散?何况他是一个身心俱被伤害过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再去信人?
一切终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罢了。可是——可是我不信,我不信他所有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全是假的,沉默了片刻,我一字字道:“那么,我想知道为什么……”
“这一切,你还需要问我理由么?”朱离冷笑,“你不会真的认为我能够放下一切喜欢上你吧?那么多的……”
“那么,朱离,请你抬起眼睛,看着我说!”我的声音忽然高了一度,那尖厉让我自己都带吓了一跳,然而我忍不住的一阵咳嗽终是过于煞风景,让好不容易出来的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下子锐减了几分。
朱离似乎一怔,沉默下来。
“你说假话的时候都可以那么深情地望着我,为什么如今讲真话,反而不敢看我了!”我逼视过去。
一双清澈深幽的眼终是望向我!这是他进屋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与我对视!
“白晴,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恨—你!”
那目光漆黑如墨,清冷似星,直直射入我的心底,这话说得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说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宛若一根无形的利剑,将我心中唯一一丝牵挂与不舍毅然斩断。
心没有想像中的痛,不知道是一路以来的风波不断让我学会了坚强,还是因为劫后余生让我学会了割舍与自私,又或者我早已隐隐猜到了什么,只需借由他亲口说出来让我死心而已!
可心却又分明如此如此的痛,抑制不住的揪成一团。曾经的付出辛苦,曾经的心疼纠结,曾经的深情相许,曾经的执着想念,曾经把自己的生命与他牵系在一起……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一个“恨”字烟消云散。
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是只觉得口中又苦又涩,双唇也颤抖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离,你明知道她不是白晴,还如此对她,你明知道她九死一生、千里迢迢来寻你是为了什么,还这般伤她,你……到底想干什么!”蓦的一个声音响起在门边,打破了屋中死一般的沉寂,我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与朱离对视良久良久,久到一错开眼神,双眼立刻酸痛地流出泪来。
这声音太过熟悉,我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水清扬。
脚步声由门外踱进屋内,我匆忙地抹去脸上的泪,抬眼望着水清扬。只见他一身白衣,面色竟比衣服的颜色好不到哪儿去,一只手在胸前半吊着,裹了层层白布。而他一向灿烂的面容紧绷着,双目盯向朱离,带了丝丝的惊怒。
“我的事,你不要管。”朱离目光微闪,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之后,终是轻轻叹息,柔了几分面色,“你重伤未愈,还是回房……”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酷无情?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朱离,还是那个我从小就敬仰而依赖的朱离么?”水清扬不理会他的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就连以前的……白晴……害你到那般地步,你都能不去计较,你又何必伤她至此!”
“水清扬,我说了,我的事,不需要你管!”朱离目光也渐渐冷厉了几分,“什么叫‘不去计较’?那段日子我如何度过你又何尝不清楚,就算她不是白晴,但如果让你日日对着一张相同的面孔,让她时时来提醒你你曾经受过的屈辱伤害,你会情何以堪?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说着,他面色也微白了几分,迅速瞥了我一眼。那一眼中的种种心绪让我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只觉得心口仿佛裂出一个大洞,我不由自主的捂上胸口,却发现除了跳得又急又乱的心跳,什么也没有。
“那你当初为什么还要对……”水清扬终是替我问了我想问的话。既然那么恨我,又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温情默默,又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深情款款,又为什么表现许了我那么多让我深陷其中、欲罢不能的感动与情意!
朱离抿了抿唇,目光从我身上扫了一圈,转向水清扬:“当时的境况你也知道,皇上不闻不问,太后又想置我于死地,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示弱隐忍,才由得他们如此……”
这也正是他任由白晴折磨他,他却只是消极回避地真正原因吧。静王的莫名失踪,他的意外受伤,白晴的入主世子府,一切都来得过于凑巧,一觉醒来之后在重伤未愈、不能反击时,他只能示弱。甚至包括我的意外闯入,于他,不过是恰巧逢时和顺水推舟的“痊愈”与出世,我想,就算没有我的示好与帮助,他从斗室当中走出,只怕也刚好是那段时间前后!
“我一直怀疑我身边有内奸,所以就算‘复出’之后,仍不敢轻举妄动……”朱离扭头凝视窗外,淡淡地道,“如果那时候我动了白晴,只怕一切的隐忍与计谋,都会前功尽弃。”
我像一个清冷的旁观者,听他侃侃而谈,不带丝毫的情绪。原来我不但低估了他的心机,更低估了他的感情!原来于他来说,感情都可以伪装,感情都可以出卖,感情都能成为他算计一切的工具!
面对这样的高手,活该我被他卖了,还死心踏地的念念不忘于他!


情何归

“是谁?”我听水清扬缓缓开口。
“宁漫。”朱离语音冰冷。
宁漫?我忍不住抬头——怎么会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那个面目端正、相貌堂堂的年轻人,那个沉默寡言、一身正义的宁王的贴身侍卫,怎么会是内奸?
水清扬似乎也不相信,不由微皱了眉:“怎么可能是宁漫?他是你父王的侍卫长,亲手提拔起来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朱离淡淡地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是普通人,就会有弱点。”
水清扬忽地冷笑:“难怪在你发生意外重伤不醒的那三个月里,他竟一点消息也没有,直到……”他看了我一眼,才又道,“直到白晴为你治伤,你已然苏醒并可能重新出现在朝堂的消息传出后,他才现身……”
我咬着唇,只觉得心中乱作一团。当初从宁王府出来,被人暗算后还曾叮嘱他一定要以性命为重,醒来之后也曾担心过他会不会受到牵连,如今想来,只怕我的遇袭与入狱,与他也不无关系。
原来所谓的忠心耿耿,所谓的忠孝气节,也不是无坚不摧的,人心终究会变!
水清扬盯他,静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是不是一度怀疑过是我?”
我惊怔地抬头望向他们。
朱离沉默了良久。
水清扬忽然冷笑:“果然,你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朱离了。”
朱离摇头:“我不曾怀疑过你,只是很多事情,我瞒了你而已。”顿了下,他才又道,“我不知道还能信谁。”
他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的朋友,水清扬那句“生是朱离的人,死是朱离的死人”声犹在耳,虽然当时曾经嘲笑过他的肉麻,但他们之间无间的默契与信任,却也让我无端感动。可如今,望着他们清冷地相视,淡漠的怀疑——原来,人生如梦,世事如戏,不止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曾经以为你真的喜欢上了她,我曾经以为你真的不忍不舍让她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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