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夫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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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夫计-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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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王爷,这身份,谁又稀罕……”
我从来没太在意他说过的关于他身世的那些事,因为我于他,我一直知道只是利用的工具。可如果说当初在死牢中他的出手相救是在生死关头不得不为之的行为,如果说之后故意放我去世子府不过是让我死心的话,那么其实到这会儿,他完全是可以让我苟延残喘的活着的就行,因为我不管活得如何,只要有口气儿在,于他就是有利用价值的。
他可以不必为我费那么多心思,可以不必为我喂水喂药,可以不必为我耗损他的内力,更不必对我那么尽力尽心。
所以他的情,我不敢领,也领不起。
但是……他话里的冷意,冷意里的忧伤,忧伤中的无奈,让我不由得想起前几日他劝过我活下去时的话,心中竟浮起一丝柔软和感伤。我其实挺没出息的,估计他说这番话,也不是为了给我解释,有时候人心里的秘密多了,压力大了,想找人释放一下而已,也许偏巧我是个快死的人,又偏巧我在他身边,所以他才偏巧就了那么多说了几句。
默然了一下,我挑了个不算太刺激的话题,轻声道:“上回在大牢堂前,我听说你……还有功名在身……”
张义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我娘怀念故土,临终前的遗愿便是让我带她回家乡安葬,我跟她在家乡住了几年,那几年闲来无事,为让她高兴,考着玩的……后来……我娘过世,我回了西辽,却也没想到这个功名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我怔了怔,真牛,考着玩也能玩出功名来!虽然我不知道他得的什么功名,但我听说很多人一辈子都考不到功名呢。我刚要开口,却听他忽然道,“你若想问我的身世行踪就明说,我也没打算瞒你什么,何必绕着圈子!汉人最讨厌就是这一点,有什么事都得拐八道弯才行……”
我气结,不由瞪他:“你好歹也算半个汉人,我看你别的没学会,拐十八道弯的本事比谁都强,你哪句话哪件事不是拐着弯说和做?你属羊的吧,都说羊肠子弯最多……”
我没说完他倒是先笑了,冷意自他眼中散尽,那琥珀色的眸子闪了些许闪亮。他沉默了下,忽然开口:“你叫什么?”
我一怔,刚刚浮起的笑意瞬间凝在脸上。
我叫什么?我来到这里,有太多人瞧穿了我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却从来没有一个人问过我叫什么。或许在他们眼中,只要我顶着这个躯壳,我就注定是白晴,是世子夫人!
我想不到第一个问我真正身份的,会是他——张义!不知道为什么,眼中突然莫名的一酸,我忙低下了头。
“不愿说就算了。”静了会张义淡淡开口,“我看你还挺愿意继续当你的世子夫人。”
他话里有话,那掩不住的嘲讽听得真真切切。
我不由冷笑:“我告诉你,我不是白晴,不是世子夫人,我莫名其妙一觉醒来就成了别人,欠人一屁股债,成了虐夫偷人通奸的恶毒女子,谁信!你信么?”
张义似乎被我说得一怔,刚要开口,我又道,“再说了,我不当白晴,不当世子夫人,我还能当谁?我当别人,你肯么?”
“哦,原来是这样……身体里换了魂了?”他忽然挑眉做了然状,“我说呢,我倒一直没听说过白晴有什么孪生姐妹,我还一直寻思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忽然顿了顿,“你确定不是朱离动的手脚?我们西辽有一种巫蛊之术,巫师可以替人换魂……”
“你别跟我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怒道,有点气短,但养了几日跟他嚷的力气估计还够,“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戳别人伤疤很好玩是不是?你自己也有不想被人提及的往事,也有牵挂和不能割舍的人,也有不得不为之的责任,怎么就不能感同身受一下……唉哟,你神经病啊,干嘛打我……”
我还没说完,他一巴掌就拍在我脑袋上:“我就气不过你这样子,别他妈给我讲大道理,这些话老子比你懂,朱离都不要你了,你还跟这儿当什么贞洁烈女……”
“我知道我这辈子就这个身子了,也当不了贞洁烈女,却不用你这个‘奸夫’时时刻刻提醒我。”我也回嘴大骂,但眼泪却止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说得没错,朱离不要我了!朱离真的不要我了!
我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一直不敢深想,可是这道伤口却血淋淋的摆在那里,我唯有任它流血溃烂,痛入心扉!
“你……唉……”张义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但我却没听清楚,反正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什么好话。张了张嘴,我还想骂他几句,可却觉得嗓子里又苦又涩,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张义递来了水囊,我接过来喝了几口,虽然顺了气息,但却觉得心口痛得要死了一般,却再没力气跟他对骂。
张义也没再出声,只是默默地盯着我。我估计是我刚才那句“奸夫”也把他气得够呛,自刚刚知道他是“王爷”之后,我怎么都没法把这两个字跟他以前的形象对上号,又或者……他是故意糟贱自己,糟贱这个身份!
一时间车里安静下来。能听到马蹄声,赶车声和车轮轧在土地上偶尔在小石子发出的声音。
“王爷,好像是……山贼……有十几个人呢……”车厢外的声音又轻轻响起,我不由微松了口气,这死一般的沉寂实在是折磨人。
我估计这赶车的人应该是张义的心腹,要不然以这车厢不隔音的条件,他能这么嚣张地说那么多事?不过……什么什么?我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山贼?还……十几个?
张义此时却哧的一笑:“老子就是土匪祖宗,想不到竟抢到老子头上来了。”
说罢他半坐直了身子,拍拍车厢:“停车,在这车里束手束脚的憋了好几天了,让爷陪他们玩玩儿……”
赶车的人猛地一勒马,我听到马儿长嘶停蹄,竟迅速停了下来。这赶车人好大的臂力!
他一推车厢的门,就要下去,却忽然顿住身子,扭脸看着我:“好好呆着,别乱动,出了事我可保不了你!”
他保不了我?这是吓唬还是威胁?又或者……我不敢深想,只是撇撇嘴以示不屑不信,想了想才又道:“你……你手下留情……”
他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却呆了一呆:“他们十几个人,我一个人,你让我手下留情……”顿了下,他忽然大笑,“哈哈哈哈,你果然……瞧得起我……荣幸之至啊!”
说罢一转身跳下了车。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由叹了口气。一扭脸见车厢一壁挂了一个铜鉴(我知道古代很多人喜欢在车里挂铜鉴赏辟邪),于是我凑近了些。
来了古代,我很少照镜子,一下从平凡普通最多称得上清秀(前男友对我的评价)到年轻貌美、艳丽风流,我怎么着都觉得自己跟画皮里的女鬼一样别扭。不过此时却觉得适应了几分,只见镜中的人面色苍白,双目浮肿,蓬头垢面,全无一丝形象,倒与我当初因为小冉之死的颓然伤心形像有了几分相似,亲切之心暗生。
只是,我现在的境况比之那会儿更惨了些。那会儿只是被停了职,现在连性命都难保全。
我苦笑着抬手拢了拢头发,这么长的头发真是麻烦,躺了好几日梳都梳不通,上回洗着也费劲,回头找把剪刀去掉些吧,反正我没有古人那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的愚见,何况我古代的父母都不要我了,我还在意那么多!
待拢好头发才发现自己的袖子褪至了手肘,清楚地映着——朱离送我的佛珠。那珠串在我手腕上,静静散发着琉璃色的幽然,竟好像他那墨色深浓、暗不见底的眸子。脑海中不由忆起当时在静王府的书房里,他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当时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像早已预见到了我们之后的分离,他忧虑的眼神和殷殷的叮嘱,又仿佛含着什么深意。
我虽然比不上身边这些人一个个儿的心机深沉,但我却不相信朱离对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他若真想利用我,算计我,不用做足那么多戏码,他明知道我早已经对他深信不疑了,也明知道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他更是不必把他母亲唯一的遗物留给我(除非连这遗物也是假的!)——可……如果他真的在乎我,又怎么会让我深陷那样的绝境?或者是……其中哪个环节出了错?
我闭上眼,想把所有的环节仔细想一遍,可是每每回想起段大人亲口告诉我是他告的我,回想起那惨绝人寰的大火,回想起我的九死一生,回想我的孤独一人,却只觉得心像被凌迟一样无时不刻的痛,让我无法冷静思考。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我用力搓了搓脸,理了理衣服,猛地推开车门!
车外明晃晃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让我一阵眩晕。
我用手扶着车门,低头缓了会儿,然后,迅速跳下了车。


遇劫匪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这几日一直昏睡,也不曾留意过周围的环境。不过我想,张义也应该急着赶路,毕竟还在大奕国境,对他来说并不安全,何况我们俩都是关进死牢的,万一事后大理寺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两个人再通辑我们的话,只怕更麻烦。
待跳下车,才发现四周极是荒凉。已入四月,京兆已经四处飞花,可此地却依旧荒芜。我心中略是明白,只怕此处应该已近西北边陲。记得大学毕业实习时,曾经跟着一支医疗队到陕西甘肃一带巡诊,四月初陕甘交界处还在下雪,足见西北之地的偏僻寒冷。
我就着车厢的掩护向后边瞧了瞧,不远处张义在一群人中极是显眼。他本来就高瘦,而且一身黑衣质地极好,面对一群人的缠斗,在刀剑之中,身形翩然,游刃有余,可见我刚才让他手下留情是对的。
不过……我怔了怔,远处那十几个“山贼”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虽然手中都拿着刀枪棍棒一类的兵器,但分明就是当地食不果腹才落草为寇的村民。
我不知道此时两国间的战争有没有打起来,但就算没有打起来,在这山高皇帝远的边境之处,靠天吃饭的百姓只怕生活也并不好过。如果再赶上边关征战,和自然灾荒,处境更是雪上加霜。
我见张义几下拳脚就将其中一人冲上来的人打翻在地,那赶车的亲信似乎得了他的示意,也并不上前,只怀抱马鞭在一旁含笑而立。
我心中一动,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我悄悄侧身,沿着车厢壁向反方向退了几步,耳边却听见不远处有人惨叫一声。我一怔,下意识回头,却张义微一侧身,闪过迎面而来的一根长棍,一只手直劈向那人的脖颈又快又狠,又一人应声倒地。
我一惊!刚才跟他说过手下留情,而且他也瞧得出来这些人大多都不懂武功,虽然手上有兵器,但又怎么可能斗得过武功如此高强的张义?
可是……我不由苦笑,他一向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菅,再说,他又凭什么听我的?我于他也不过是一件工具罢了。
眼见又一人倒地,十余人已倒下五六个!我一咬牙,拎了裙子准备开遛——我就算心疼那些人又如何,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没准死得比他们还惨呢,我跟这儿当观世音,可谁又能当我观世音!我便是心眼儿太好了,老把人往好处想,才落得如此境地!
刚刚迈出两步,却听又一声惨叫,我心里一哆嗦,闭了闭眼继续走。突然一个凄厉的声音突然破空而出,直入我的耳朵:“爹——你这恶贼,你……你杀了我爹,我跟你拼了!”
我被这撕心裂肺般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却见一少年正挥着一柄大刀直砍向张义。看那少年颇有几□手的样子,我不太懂武功,但他几个劈砍动作却很是凌厉流畅,有招有势。张义似乎也微微惊讶了一下,但他一个闪身,向侧后方滑了半步避开,身形一扭,竟到了那少年的旁边,手指似乎在他手腕上轻轻拂过,那少年手中的刀一下就掉了下来。
张义轻松一捞,就将那刀握于手中,我隐约听他笑道:“难得还有个练家子,真可惜……”眼见他手中的刀光突然暴涨,猛地直砍向那少年的脖颈,竟快如闪电!
我大惊,却顾不得刚刚想逃跑的计划,直冲了上去:“住手!”
但话音未落,却见张义一刀已劈在那少年的脖颈间,少年只是闷哼一声,便倒在地上。
我被惊得心中直痛,一时顿在那里动探不得。
围攻张义的余下三四人似也被他的身手吓坏了一般,怔在当场没了斗志。张义似乎笑了笑,方转头向我的方向:“我刚才心里在赌,我放倒几个人后,你才会出声折回来……”他笑着向我迈步过来,神色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因为刚刚的打斗而受影响,“我猜是六个,结果到第九个你才出声,恭喜你现在的心肠果然要硬些了……”
我直到此时才从惊痛中明白过来,他是算准了我要逃跑,故意用这些人的惨呼来试探我。他知道我是不能真正绝情,做到不顾一切的逃开的,他知道我有泛滥的同情心,才故意戏弄于我!
我忽然颤抖起来,心中忽然第一次萌生了杀人的冲动!不是因为他随意玩弄于我在股掌之上的行为,而是因为他竟然如此漠视别的性命,只为满足他无聊的恶趣味!
“只可惜,还是不够啊,你要是真头也不回地走掉,我倒还真要刮目相看呢……”他挑了挑眉看着我,“你能告诉我,你这是想到哪儿去么?此处荒凉偏僻,你一个单身女子,身无分文,只怕还没出这镇州地界,就被人给……”
他话未说完,我一把抓了头上的簪子,直刺了过去,只觉得杀了他是为民除害——当然我也明白,以我的身手肯定伤不了他,但我只是有想杀他的冲动,只觉得不捅他几下,我快要被憋死了!
一瞬间我想到过后果,亏我之前还对他动了怜悯同情之心,但此时我倒宁愿真能够激怒于他,让他一刀杀了我——我若被他要胁在手中,谁知道还会让他做多少伤天害理之事。
但我想不到,张义见我迎面而来的动作,似乎怔了怔,而我的簪子在他怔了的瞬间,居然真……扎进了他的手臂!
下一秒,我的手腕就被他紧紧攥进手里:“你发什么疯!”
刺骨的痛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怒骂:“你才是疯子!你也看到了,他们只是迫于生计走投无路的村民,没有一个人是你的对手,杀了他们你很有成就感是么?”我用力挣扎着,“放手,你这个疯子,你有种也一刀杀了我啊……啊,对了,我对你还有用,可我不会让你这么残忍无耻的人利用的,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去死!”
张义一只手还是死死扣住我的手,也不动怒,只是冷笑:“在你眼中我果然只是杀人如麻的恶魔,是茹毛饮血的怪物是吧!可如今也就是我的武功比他们强,要是我武功不如他们,死的也许会是你我,就好像那天在死牢里一样!这世上本来就不是你死就是我死那么简单的事情,那么让你选择,你是选择他们死,还是你自己死?”
他的话理论上我无可辩驳,可是……“可你明明可以不必杀他们的,他们对你够不上任何威胁……”我正说到一半处,却见张义那亲信车夫用赶马车的鞭把子往躺在地上那些人的身上挨个点了点,片刻那些被张义打“死”的人,都相继呻吟着爬起来,就连那个被张义往脖子后面劈了一刀的少年,也捂着脖子踉踉跄跄地站了站了起来,见他爹也坐在地上,不由惊喜交加,大声叫着扑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我疑惑地望着张义手中的刀,他似明白我的意思,松开我,抬起另一只手,他手中的刀,向下的不是刀口,而是……刀背!
天啊,要是有个地缝儿让我钻进去算了!我虽然不懂武功,但也知道这世上有一种叫点穴的东西——我只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开始不安起来,特别是……那根簪子还留在他的手臂上,看起来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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