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锁你,是因为你淫□子,已犯重罪,偏又于前几日畏罪潜逃……”
“那大人还不是一样将小人抓了回来。再说,小人明白小人横竖都是死罪,又何必与让小人死前再多受几回罪呢?”张义吃力地举了举镣铐,说到生死竟也笑得毫不在意一般,果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特别想再跟着骂上一句,他自己想死干嘛又非拉上我(听到这话我不由心里一凉,看来他还是招了),可是依稀听得段正清似乎又说了句什么,我就很没出息地一头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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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穿越回去。
我睁开眼,却吓了一跳。一张俊美清朗的脸离我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我叹气,再闭回眼睛。
“我知道你现在不愿看见我,其实我也不想在这儿看见你。”水清扬的叹息声就想在我耳边,我只好重新睁开眼,原来不是梦。
我说呢,我跟他又不熟,就算梦也不可能梦到他。睁眼正见他的一只手轻轻掠过我的脸,我下意识地躲开,水清扬微一怔,锲而不舍地跟过来,他手中冰凉的手巾终是搭上我的额头。
“你脑袋还真是硬得厉害,摔了几次居然只是擦破了些点皮。”不愧是太医,力道拿捏适合,只有丝丝缕缕的痛,我还能忍。唉,脑袋再硬也只是脑袋,不知道一刀砍过去,还有没有这么硬。
不过……谁说我没事,我瞪他:“你是谁?我失忆了。”
水清扬那弯弯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丝笑意:“你都失忆多少回了?”
我叹息。他也不笑了:“为什么不跟段大人说你‘失忆’了。”
有人会信么,连朱离都不信,连水清扬都不信,连林霜都不信,这世上又有谁肯信?!思及朱离,我心开始恢复了痛的感觉,头也跟着痛起来。我避开他的话,只是笑:“区区罪妇,怎能劳动院判大人亲自治疗?”
“对不起。”水清扬居然开口道歉,难得见他如此认真表情。
“这本不关你的事。”我苦笑,却猛地一惊,“不会是让你来送我上路吧。”要真是这样,这声“对不起”我也受之无愧了。
“果然是摔坏了脑子。”八百年难得一见的认真散去,水清扬又恢复了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声音一直压得很低,“我也是得了消息不久,寻摸着机会过来,才叫你吃了这么多苦。”
我笑:“水院判,我跟你没这么熟吧。”
“白晴,你别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好不好?”水清扬的笑容中有丝洞然,直射入我心一般,“我没想到他竟连我也瞒了。不过这件事,总不是听着如此简单。”
我再叹息,聪明人连拐弯抹角都省了:“他不让你知道自然是不想让你受牵连。”
他笑容中隐约浮现一丝闪亮:“就知道我没瞧错你,你也是信他的。”
见他又换了一条布巾我忙接过来擦,这才发现手上的镣铐竟被去了,真好。我垂目:“你瞧错我了,我怕死得很。”
“嘶……”胡乱擦过去,我忍不住出了声,这才知道估计额头上是肿了一个大包,还有外伤。
“我来吧,医者父母心。”水清扬挑了挑眉,看出我的心思,我于是将布递还给他,我都这样儿了,还在乎什么虚名。他轻轻替我拭着额头上的血迹,又从身边的药箱里取了药膏子往我头上抹,冰凉凉的感觉十分舒服,“你感了些风寒,一会我给开点药。这伤口不大,我别的本事没有,这点疤痕肯定不会让你留下。”
我不由笑了:“死了埋在地底下也是让虫子啃,疤不疤的没关系。”
“你……”估计是听了我的话,他有点气结,“你放心,我……”
“别再给我承诺。何况,我们真的不熟。”我想摇头,被他一把按住:“别乱动。”
“其实,你要能给我个痛快我就已经很感激你了。”我闭了闭眼。
“没问题。”水清扬居然笑笑,然后从怀里掏啊掏,就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瓶子,交给我,“包你药到命除,立刻气绝身亡,没有痛苦,恭祝早死早超升。”
我接过,打开,里面只有一颗朱红色小丸。我捻起来笑道:“你还真像卖假药骗钱的江湖郎中,不知道是甜是苦。”
说罢作势要往嘴里放。吓得水清扬一把按住我的手,面色微变:“你……你还真想死……”
难得见他能吓成这样儿,可我却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其实我只是想试试这药是真是假。我挣开他的手,淡淡道:“我不想死,那劳烦水院判大人给指条明路吧。”
我被困在这里,人证物证俱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了一个朱离我谁都不认识,我还能有别的出路么?
水清扬却话音一转:“昨天说是宣了世子入宫,可偏到现在还没消息,宫中也只传皇上竟留了世子一天一夜,未免过于蹊跷。”
皇上竟留了朱离一天一夜?我心中也是一跳,沉吟了片刻:“你到底是谁的人?”
这回换水清扬瞪我了。
“你别瞪我,你一会儿给太后当奸细,一会儿给皇上当说客,一会儿又跟朱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都晕了。”我也瞪他,“你这会儿又是以谁的名义来看我?”
他忽然一笑,眨眨眼:“我要真是太后的人,刚才就让一颗毒药毒死你算了。”
我微怔了下,也是,明显太后是想致我于死地,反正我死无对证,对外只道身染恶疾,估计也换不来世人半分同情。
“我要真是皇上的人,就到段大人那里去当证人了。”水清扬又道。我亦是明白他的意思,他身为太医院院判,自然在朱离生病期间就知道他病有多重、伤有多重、毒有多重,而之前的白晴又不止一次贿赂他和刘内侍,估计段正清也会很开心有他这么一个有身份的证人出现——反正当了污点证人,皇上也肯定能保他无事。
只是好好的话,不能直接说,非得拐弯抹角考我智商。我有点郁闷,可是其实又何尝不是早就猜到他还是朱离的人。
“你放心,他自小就是皇上的伴读,这会儿皇上不会怎么样他的。我只是奇怪这回怎么一直拖着他,除非是皇上想要你性命。”水清扬替我处理完伤口退了几步,拉开与我的距离才道,“不过也不难想,他知道你曾如此待朱兄,定然也不会放过你,虽然你不过是代人受过,但只怕皇上也只敢动动你泄忿了。”
是啊,他敢动太后么?果然柿子得捡软的捏,可怜我当炮灰。
只是水清扬一口一个“你”听得我真郁闷,不过人家说的都是事实,我不由苦笑:“所以说,皇上太后都想让我死,我还有活路么?”
计中计
水清扬望着我,一时无语。他是聪明人,估计也被我眼前的困境难倒了。
我轻声叹息:“其实最关键的问题是,到底是不是朱离诉的我。”
这是我唯一想知道的事。
如果真是朱离所诉,最先放弃的应该是水清扬。他是朱离的朋友,不是我的,对我的关照不过是爱屋及乌;而如果真是朱离所诉,之前一切全是他在作戏,那么在此时空之内我亦毫无留恋(当然也是毫无依靠),成全彼此何尝不是好事。
“他不会弃你不顾的。”水清扬忽然开口,语意轻松,却无比肯定,“我跟他认识近二十年,他动没动心我比他还清楚。那天在世子府,他一开口,我就知道一定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要不是目前身体加心情不好,我一定得好好膜拜眼前的神人。朱离第一眼就知道我不是白晴,水清扬第一眼也看出不对劲儿,天下人全比我聪明,看来活该是我在监狱里。
“他若只是想报复你,绝对不会替你开口,替你抄方子,替你掩饰……甚至后来在花园我劝他让你出来平息谣言,他却故意把我气走……”
原来他当时什么都知道,也知道那次朱离是故意把他气走的。我思及往日种种,竟都是美好回忆。但我还是道:“你见过朱离的诉状没有?”
水清扬不语。我没见过,但他定是见过,而且以他跟朱离的相熟程度,估计他是看出了那是朱离的亲笔信。
“那你也帮我解释一下吧。”我叹息。
“等他自己跟你解释吧。”水清扬也难得叹息。
我盯着他,我当然也希望听他亲口解释,但是……我问他:“还有机会么?”
“太后那里是想把这件事尽早了了。”水清扬缓缓开口,“只是皇上那里的口信还没探到,但我听段大人的意思,这件事分明皇上是……默许的。”
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皇上不是默许,而是明许!可是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朱离又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们都猜不出来。
“张义招了没有?”我忽然想起这事,想知道我还有几天。
“你晕了,就把我给招来了,这次张义还没来得及招。”水清扬道,“段大人也怕还没审完再弄出点人命来,他可是自诩清官呢,朝中觊觎他这位子的人多得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要说,他这个官还是当年静王在世时提拔的,他曾是静王的学生。”
唉,要是静王的人,那不更恨我,我岂不死得更惨?
“什么叫这回没招?”我挑了重点的问题问,却见水清扬没理我,似乎表情有点奇怪,带了沉吟的神色。我不由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水清扬摇头笑:“只听说是张义前几天逃了一回,今天一早才给逮回来的,所以上了重枷。之前似乎招了,但这回又想翻供。”
难怪手铐脚镣,唉,要是真逃了多好!不过……翻供?只怕翻不翻,他跟我都是死路一条——如此丑闻,皇家哪能允许奸夫淫妇的存在!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瓷瓶道:“真要扛不过去,我就吃这个,应该比剐刑强。”
我知道大奕朝律法中,通奸是要处剐刑的,想想就可怕,要真能不痛不痒的死了,其实也挺好,一了百了嘛,我也不用当小白,也不用处处被人算计,处处受伤。
水清扬却忽然又凑近了几分,直盯着我的眼:“这药好好收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也挺漂亮呢。以前总是弯弯地笑着,显得过于灵动清亮,不能逼视,可如今我都视死如归了,还有什么好怕的?何况他此时的表情过于诡异,让我不得不怀疑地开口:“这真的是毒药?”别到时候死不了,再受两遭罪。
“如假包换。”
“那你干嘛笑成这样儿?”
他再凑近几分,忽然不笑了,直盯着我声音压得极低:“这狱里有我的人。你若真吃了这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这药效最多能维持二十四时辰,让你心脉呼吸全无。”
我一凛。这种假死之药看小说看见过,现实中倒真没碰上过,不知道有没有说的这么神:“你还会配这东西?”
“我没这么厉害,是我师叔的独门秘药,我可是求了很久才求到的,当时是想,朱兄实在撑不下去,我就偷偷让赵阔给他吃了这药,再把他给弄出来……省得他想不开,要是真能‘死’了的话,也不用被那么多人一天到晚‘惦记’着了……”
他说的是朱离重伤清醒之后困在真正的白晴手里那段时间吧。想想非得遭那等的罪,真的只是为了让太后放心,让皇上自责,远离他们的恩怨?这朱离对自己也够狠的。要是我不穿越过来,不知道朱离会不会这么早就“痊愈”,还是被水清扬给掉了包,隐姓埋名呢?
不过以我对朱离的了解,他是不可能隐姓埋名的——我不由苦笑,“我对他的了解”?可是,我真的了解他的么?他只让我看到了他想让我看到的而已……
“谢谢你,水……”我真心实意地道谢,不管他是为谁,能在关键时刻出此援手已是不易。不过再叫“水院判”未免太矫情了,我却因为称呼问题一时卡在那里。
“叫声‘水大哥’听听。”水清扬又保持了君子距离,但笑得却不怀好意,“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听你叫‘赵大哥’叫得那么亲切自然,心里也想过回当大哥的瘾。”
我哭笑不得。我在现代的年龄比水清扬还得大上好几岁呢,他还跟我这儿充大辈儿。虽然这具身子的年龄比他小,心机又实在不如人家,但让我叫“大哥”实在是叫不出口:“我还是觉得叫‘小水’比较亲切些。”在现代习惯在姓氏前面加个小字,希望他排斥的不要太厉害,“你要不习惯,我就跟着世子叫你‘清—扬—’得了。”
终见水清扬一抖,认命地道:“小水就是小水吧,听你这‘清扬’二字出口,跟我娘一个语气。”
见他眼中的释然,我明白他是故意让我宽心。而我这两日沉郁的心情因为跟他的调侃而消散了几分。
“小水,我……”见他收拾药箱,我刚要开口却被他打断:“谢谢的话你还是少说吧,有道是大恩不言谢,以后记得给我供个牌位,早晚上几柱香,帮我求个如意媳妇就行……”
我一肚子的话立刻被他的胡搅蛮缠憋在口中,只能眼睁睁地瞪着他。他似乎很满意看到我这种表情,笑着道:“记着我的话,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可千万别那么想不开,本少爷难得做回好人,我还等着你给我立长生牌位呢。”
说罢欲转身离开。一瞬间,我却分明瞧见他眼中的担忧和关切。
我一句话脱口而出:“要是……真的是朱离诉的我,你还会帮我么?”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我又想要什么答案呢?答案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活的累,也许便是因为这非要纠结弄明白太多问题的性子。
见水清扬的脚步一顿,我更后悔。其实答案太明显,我又何必为难人家?
静了片刻,水清扬没有转身,只是缓缓道:“就算没有他,我也会救你。”顿了一下,他又道,“因为你是值得我救的良善女子。”
这下更好,我悔得肠子都青了。暧昧啊暧昧,可我偏是小白,讨厌暧昧。
“这个答案你满意了没有?”水清扬终于转身,哧的一笑,狡黠与恶作剧般的表情闪在他眼中,阿弥陀佛,他终于放过了我。我早该知道,这个人的心机与面具,一点不比朱离少——只是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水清扬走后我才注意到,屋角的桌子上居然多了一盏灯,床上也多了一床被子。不知道是他帮我求来的,还是我那句“一品诰命夫人”的恐吓起了作用。
不久就有人送来了药,我喝了药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就听有打开牢房门的声音,不由揉揉眼睛爬了起来。没有窗子,都不知道这会是什么时候,幸好我估计在这儿也待不了几天。
我晃晃脑袋,感觉比刚才好了不少,可见水清扬究竟不是庸医。缓了一会我才发现不是自己的牢房门,竟是隔壁住了人。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世子夫人。”我立刻汗毛乍了起来,怎么会是……张义!我的头又开始痛了,不是病的,是被刺激的。
我忙向准备锁门的狱卒道:“大奕朝一向提昌礼仪风尚,怎么能把男犯女犯关在一处?”就是搁现代也不行啊,何况是男女之防极重的古代?就算认定我的罪,也不能一点人权都没有。
狱卒踱过来两步:“男监那边刚刚漏了水,把整个牢房都淹了,所以调到这边来凑和凑和。”
那张义在一旁隔着铁栅笑道:“何况以夫人跟小人的关系,又何需避嫌。”
我真是一头撞死的心都有。这人死到临头嘴还这么欠,最后几日也不让我安生,谁跟我这么有仇啊!
“也是,这是死牢,死牢还分什么男女,没几日好活了,在乎什么名节!”听得狱卒冷笑着远去,牢房里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我百无聊赖站在那盏昏黄的油灯前,却只是呆呆望着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心又丝丝缕缕的痛楚起来。他……好不好?真是被皇上软禁了?还是……我立刻摇头,他们要想要他性命,也不会等到现在。只怕他还有利用的价值,何况水清扬也说过,皇上跟他感情亲厚。
可是感情亲厚又如何,当初他被下毒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