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我不认,我一点也不想认清现实,我一点儿都不想接受,我要做鸵鸟,做一只鸵鸟,什么都不要知道,我就想这样静静的等他回来,他答应过我的,为什么你们都不信?为什么你们要一次次和我说他死了?为什么连让我做梦都不许?”
罗莞的情绪也终于爆发了,一面尖叫,泪水就源源不绝得流淌下来。一旁馨香和玉香慌了神,刚要上前,却被张妈和石婆子拉住,听她们松了口气道:“姑娘如今就怕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久而久之,非熬出病来不可。如今就好了,两位姑娘不用急,且让姑娘痛痛快快哭叫一场,比她整日不说话默默流泪的好。”
馨香玉香一听,这话很有道理,因此便都止了步子,却见罗莞叫完了,一屁股坐在石栏上,哭着道:“我就想想着他,就想自欺欺人,就想从此后都活在梦里,为什么你们就不能满足我?你们还是我的亲人吗?是我的娘亲和兄弟吗?”
蒋秋娘无话可说,只握着罗莞的手泪如雨下。倒是罗孚这时出奇的冷静,十二岁的男孩儿,看上去完全像个小大人似得,来到罗莞身边郑重道:“姐姐,你还知道我们是你的亲人吗?你还知道你的生命中除了世子哥哥,还有母亲和我这个兄弟吗?你忘了从我们被赶出家门后,是怎么相依为命的?那样的绝境都没有把你打倒,怎么如今你就倒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家如果没有你撑着,会是个什么样子?难道你为了世子哥哥,就连娘亲和我这个兄弟都不要了吗?”
罗莞收了哭声,有些吃惊的看着罗孚,却见弟弟俊秀的小小面庞上满是严肃,一字一字道:“姐姐再想想,世子哥哥为什么喜欢你?他喜欢的,就是你的自强不息,就是你无论面对任何困境,都是百折不挠的精神,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将你击溃打倒。如果只要痴情女,有的是女孩儿对他芳心暗许,他那个表妹,甚至能为他杀人。可那些痴情的贵族千金何曾放在世子哥哥眼中?然而你看看你此时的模样,和那些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贵族千金又有什么两样?世子哥哥英灵归来之日,看见你这副模样,他就算不失望,是不是也会伤心愧疚?因为是他把你变成了那种他最看不上的,除了哭泣绝望消沉自私什么都不会的瓷娃娃似的贵族千金。”
“孚儿,别这么说你姐姐。”蒋秋娘生怕罗孚这番话把罗莞刺激的更加痴颠,见罗孚还要再说,她连忙一拉儿子,带着哭腔道:“好了孚儿,让你姐姐自己想想吧,你别逼她,你想一想你姐姐那会儿为了救你的命,一家一家医馆去哀求,然后被赶出来,你……你如今就是这么报答她的?”
她这样一说,罗孚也忍不住伤心了,咬着嘴唇道:“我就是记着姐姐对我的恩,那会儿我们都在绝境之中,可是姐姐何曾是这个样子?她……她甚至为了我敢去讹诈世子爷……”
一面说着,罗孚的眼泪便一颗一颗涌出来,看在罗莞眼里,就如同是一道一道的亮光在脑海中划过,耳边回荡着刚刚罗孚说过的话,直如当头棒喝一般。细想想,自己这几日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异?自己只一心想着和谢青锋同赴黄泉,可曾想过外婆母亲和弟弟对自己的担忧?若是自己也殉情了,岂不是要让她们的余生都生活在悲痛之中?若是自己死了,剩下谢青锋,他固然也会痛不欲生,可他难道也会像自己这般,从此后罔顾亲人和责任,要么偷偷殉情,要么就做一辈子的行尸走肉?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谢青锋如果是这样没骨气的男人,也不会入她罗莞的眼。那个男人,就算心里再痛,也依然会面无表情的接受命运打击,继续扛着他的责任前行。同理,如今的自己,岂不是成了没骨气的?这样的自己,又怎能配得上铁骨铮铮,连战死都拖了敌人元帅陪葬的百战杀神?
罗莞原本就不是消沉悲观的性子,如今被罗孚这一番话劝了,如同醍醐灌顶般茅塞顿开。因擦了擦眼泪,站起身道:“孚儿说的没错,我是不该再这么消沉下去了。祖母和母亲这会儿就到了,可见是一大早便赶路,快进屋歇歇吧。我没事儿,只是……只是这两日骤闻噩耗,一时悲伤过度,竟如迷了心窍一般。放心, 以后不会了,我不会让世子爷在九泉之下还为我忧心的。”
元老太太和蒋秋娘听了她这番话,才终于放下心来。馨香玉香也松了口气:她们知道谢青锋对罗莞的感情,如果真让姑娘因为世子爷的战死而最终一蹶不振,直到消极而死,两个丫头觉得自己死了都没脸去见主子。
当下罗莞便强忍悲痛,命人安排元老太太和蒋秋娘的饭菜。待忙完了,回到绣房之中,就听蒋秋娘叹气道:“莞儿,世子爷英年早逝,着实让人悲痛。只是咱们活着的人,却不能让他连死都不安心。我想着,你与其留在京城里睹物思人,不如跟着娘回乡下。那原来的园子虽然工人们都上手了,可新园子也要照料着。你不是说过吗?今生最大的梦想便是要种出那满园锦绣,娘想啊,世子爷也必定在九泉之下看着你呢,你必要把这愿望实现了,将来百年之后,才好去见他,是不是?”
罗莞想了想,点头道:“娘的话没错,只是我总要迎了青锋回来,再和您去园子里……”不等说完,见蒋秋娘面上变色,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苦笑道:“娘别担心,我不是刚刚那样又犯痴病了,我是说,护送青锋衣冠回京的军队已经在路上,我……我总要将他迎回来,才能和娘去乡下。”
第二百四十二章:英灵来归
蒋秋娘这才放下心来。谢青锋乃是一国元帅,他战死沙场,虽然尸骨无存,然而英灵却不能因此而滞留异乡,皇帝早已下旨,命令他的亲军亲自护送他的衣冠盔甲回京。
谢青锋的墓地也在加紧建造,论理,他的衣冠该被埋在祖坟当中。然而皇帝却下令,在已经选好地址的皇陵东南角,划出了几亩地单为谢青锋建造墓地。
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这也算是死后殊荣,有些刻板的臣子还曾上书反对,却被正在气头上的皇帝打了板子。剩下的大臣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不约而同缩起了脖子:算了,反正世子爷也算是皇上表弟,这是人家兄弟间的家事,虽然于理不合,却是情有可原,咱们这些外臣就别瞎掺合了。
这之后,果然罗莞再不复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不独烟姨娘等人放了心,就是蒋秋娘和元老太太罗孚等人,看见她恢复了从前的沉静,也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须臾便是十几天过去,这一日早上,罗莞起身收拾停当,换了一件米白色的麻衣,她这几日便是在屋里做这件衣服,馨香玉香看了,心里明白姑娘这是在缝制孝衫,只是这却于礼不合,她并未嫁给谢青锋,路王府也没有提亲,所以不能以未婚妻的身份为世子爷披麻戴孝。也所以罗莞只有亲手做了这件衣裳,在她心里, 这就是她为谢青锋穿的孝衫。
“姑娘这是……要去迎接世子爷?”
馨香见罗莞又在发髻上插了一支素银簪子和一朵白色绒花,便知道她的打算,却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嗯。”罗莞点点头。昨天路王府派人来给她送的信儿,所以今日一大早。她便起来了。看见馨香犹豫着的面色,她知道对方在担心什么,不由得拍了拍馨香肩膀:“放心吧傻丫头,我是去迎他凯旋回家,不会……不会让他看见我不堪的样子。我想。他英灵来归,若是看不到我,心里应该也会失落的。”
馨香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点点头,又深吸了口气道:“既如此,姑娘先用了早饭,奴婢命人去套马车,大军大概午时前才能入城。姑娘也不必去的太早了。”
罗莞道:“用完早饭,去路王府一趟吧。这么些天了,也不知道老太君和王妃娘娘怎么样?我唯恐惹她们伤心,所以没过去,只是今日不同,我还是去看看吧,唉!”
馨香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命人摆上早饭。其实罗莞又哪里有心思吃?不过扒了两口粥饭,听说罗孚和蒋秋娘也要去街上,她便摇头道:“今儿街上必定人多。娘和弟弟且不必去挤着了,我和王妃还有姑娘们一起,也照顾不到你们。”
蒋秋娘道:“你去你的。实话说,就是世子爷没和咱们结缘,只冲他这份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忠勇,我们作为大夏百姓。也该去迎迎他的。”
罗莞听母亲这样说,也就没有再劝,因又让她们和自己一起,说是方便照顾。却也被蒋秋娘拒绝了。于是用了早饭,便往王府中来。
十几天没过来,王府的秩序倒是恢复了正常,灵堂也布置好了,家下人等往来穿梭,个个有条不紊。只是气氛却越发低迷沉痛了。见罗莞过来,徐王妃房中的陪嫁柳嬷嬷便迎出来,听她问起王妃和姑娘们的情况,柳嬷嬷抹着眼角道:“秋水世子和云白世子如今都住在这里,每日安慰老太太和王妃娘娘,只是没有用。唉!他们还劝人呢,连自己都动辄三两顿吃不下饭。听说宫里太后和皇上的情况也不怎么好。姑娘幸而来了,我看姑娘气色还好,不如您过去劝一劝,这不,早饭摆到现在,都凉了,娘娘和姑娘们还有两位世子一筷子没动呢。”
罗莞知道柳嬷嬷心里必定想着自己是外人,没有那种锥心刺骨的悲伤,那句气色还好应该是带着点讽刺的意味,她也不在意。因走进徐王妃的院中,只见饭厅里众人如泥雕木胎般坐着,整间屋里都是死气沉沉的,饭桌上摆着白粥和十几样素色小菜,却是没一个人动筷子。
“看来王妃娘娘和姑娘们今天是不想去迎接世子的衣冠了,我原还想着和你们一起走,如今倒是白费了心,既如此,我还是自己去接世子爷吧。”
罗莞一进门,扔下的话便激起了一层波澜。木头般的徐王妃猛抬起头来,皱眉道:“谁说今天我们不去接锋儿的?他……他英灵来归,我……我是他母亲……”说到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罗姑娘稍安勿躁,我们这也正准备出去呢。”方云白和云秋水李溪月站起身,方云白便温言解释了一句,却听罗莞幽幽道:“你们去接他?怎么接他?就这么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去?你们想让他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吗?你们接他回哪里?就回这里?原本繁华热闹,如今却比坟墓还要死气沉沉的路王府?”
徐王妃看了她一眼,叹气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罢了,什么都不要说了,时辰也差不多,我们走吧,锋儿……若是见不到我们,他心里会难过的。”
徐王妃一向都是神采奕奕,甚至有时略有点跋扈的,然而如今,却如同一个完全没了希望和勇气的老太太一般,罗莞看着她,就如同看到前几天的自己,几个小姑娘也是死气沉沉的,而她们,都是谢青锋至亲的人,以世子爷未亡人自居的罗莞一点儿也不想看到她们这个样子。
于是她上前一步,斩钉截铁道:“世子爷看见王妃和妹妹们的模样,才会难过,王妃妹妹们若不打起精神,也不吃饭,就还是不要去接他了。”
徐王妃也知道罗莞的用心良苦,只是这会儿哪里能有心思去体会。一听这女孩儿竟帮自己做了主,不由得气道:“你又凭什么这样说话?我是他的母亲,你是他什么人?你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我们又如何能比得上你?行了,多余的话不用说,柳嬷嬷,去看看马车套没套好?套好了就走吧。”
柳嬷嬷看了眼罗莞,却见她神色不动,沉声道:“我是世子爷什么人,王妃不清楚吗?您说我从悲伤中解脱出来,这话其实错了,我怎可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慢说这才几天工夫,便是过了一年,十年,几十年,这悲伤只要想起,亦是锥心刺骨。只是我知道世子爷定然不希望看见你们大家这个样子。所以我必不能让他见这样的你们,王妃可以叫人将我扔出去,但也请您扪心自问,您是不是还要世子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母亲,罗姐姐说得对。”谢玉芳生恐徐王妃发怒,真的把罗莞扔出去,连忙打圆场,一边端起饭碗道:“母亲几天没用饭了,若是到大街上,看见……看见哥哥衣冠,承受不住,一旦晕倒,又是一番忙乱,哥哥……英……英灵来归,必不愿见到母亲如此的。”
一面说着,便含泪吃了一口。却听徐王妃喘着气道:“不过是寻常劝人的话,你就听进去了……”说到这里,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忽听罗莞叹气道:“是啊,我这些都是寻常劝人的话,可理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呢?王妃想必也是心知肚明。王妃,我如今还能在这里,还能说劝你们的话,已经是不容易了,难道还指望着我能说出什么新颖的劝人方吗?”一面说,泪水也终于是滴落下来。
徐王妃怔怔看着她,心中因为悲痛而起的怒气瞬间消失无踪。说到底,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因为儿子的死而悲伤欲绝,罗莞看上去还很镇定,不过是因为她性子坚强罢了,若说伤心,只怕她的伤心也不下于自己和女儿。因想到此处,终于沉默不言,手上却是颤抖着去拿饭碗。
柳嬷嬷连忙道:“这些饭菜都凉了,老奴让她们换热的来。不然姑娘们和王妃娘娘吃了,当心受凉。”说完连忙让丫头们将桌上饭菜收下。
徐王妃谢玉秋等人也没出声反对,几个女孩儿就携了罗莞坐到一边说话,徐王妃却怔怔看着罗莞出神,暗道不管怎样,这女孩儿到底是和青锋隔着几层的,戏台上那些什么生死相许的情爱风月又岂能当真?她如今的悲伤不是假的,可过几年,倒也不会十分悲伤了,只有我们,余生里要日日受这样的痛苦折磨。唉!老天,老天,都说好人有好报,锋儿保家卫国,固然是杀了许多鞑子,可他救了多少人?没有他,大夏的百姓要被祸害多少?论功德,他纵然不是最多的,也不该少,可怎么竟然就是这样的命?难道真是好人不长命么?”
一面想着,下人们早已经手脚麻利的摆上了热乎饭菜。徐王妃和谢玉秋等人总算是勉强用了些,这才一起前往城门去迎接谢青锋的衣冠。
城门到王府的几条路上,早已经是人山人海。看到路王府的人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接着哭声便一阵阵传出来,只听得马车中的徐王妃和罗莞等人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第二百四十三章:在那遥远的地方
然而紧接着,便见街道尽头出现了天子出巡的黄罗盖伞,路王爷和徐王妃忙带着方云白云秋水以及谢家的女孩儿们上前,就见皇上之后是文武百官,一个个也是面色肃穆沉重。
众人忙要跪下,却见皇帝凌晨微微摆手,喃喃道:“舅舅舅妈和妹妹们不用多礼了。今儿……是青锋归来之日,朕……朕来接他。”
“皇上万金之体,怎可因为臣子而轻易出宫?还望皇上以国事和龙体为重……”
路王爷急忙劝着,不等说完,就见凌晨看了他一眼,摆手摇头道:“舅舅,你别说了,朕什么都不想听,也听不进去。等这里的事完了,你和舅妈进宫看看母后吧,她这几日里也难过得很。听说外祖母也因为伤心卧床不起,唉!朕……朕等一下去看看她。”
路王爷心中酸痛不已,长叹一声,果然不再劝了,答应和徐王妃今天明日进宫。忽听凌晨喃喃道:“朕曾和青锋说过,他给朕保这万里锦绣江山,不仅仅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更是为自家哥哥守着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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