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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桩更令白灼华忧心的,是藏于她体内的魂魄。少女白日举止如常,到了晚间阴气加重,体内的魂魄忍不住萌动,勾起少女满脑子的旧时回忆。白灼华身佩的祛精香,原本是克制鬼魂的灵方,只因云玄归天,祛精香再无效用。而白灼华自熏的香药,只能勉力克制。为此,白灼华将自己锁入房中,不许旁人打扰,连苏荷也严禁入内。她胆战心惊,唯恐一个控制不住,作出疯癫举止。
少女心中种种纠葛,却无法向外人倾诉。阿娘早逝,阿兄指望不上,旁人听了,只会当她胡言乱语,倘若这秘密传入张思新的耳中,那就糟糕之极。白灼华想要求医,然而寻常大夫,哪里治得了她的病症?可是,想着燕霡霂身边的那个女人,白灼华又哪里肯去求助无医门?
而天下另一大医谷无为谷,因为谷主华四真与北国交好,因而拒绝接待南朝来的病患。白灼华思来想去,盼着燕霡霂尽快归来。他若明了自己的苦恼心事,就不会再误会她了。白灼华宽慰自己,他俩之间的误解,她会好好跟他解释,他曾经的出轨风流,她也愿意原谅。于是,她一天天数着日子,盼着燕霡霂快些回转。
这日,白灼华坐在三昧堂数着落花,听苏荷禀告说,漪公主遣人送来了一篮石榴果。须臾一个宦侍捧着果篮进来,白灼华定睛望去,眼前少年春风满面,正是李梦。白灼华心头一跳,“原来是中贵人!多日不见了。”李梦施礼,微微一笑,“前段日子小的告假回乡,昨日才刚回转。”白灼华收下果篮,打点赏赐,身侧的苏荷忽然问道,“中贵人,听说你会占术?”
李梦摇了摇头,谦逊一笑,“谈不上会占术,只是我幼年时候,跟随江湖术士,学了点骗人的把戏,糊口罢了。”苏荷随口接道,“天下占术至高,便是无色谷主梦婆婆了。”李梦点头,“我名字中的梦字,就是因为阿爷仰慕无色谷主,特意给我起的。”
苏荷眼神好奇,“你爹爹见过无色谷主?”李梦眼神里流露出羞惭笑意,“乡下农人,哪有这个福分?我出生的那日,爹爹给我取名,碰巧听旁人提起梦婆婆的本事,阿爷心驰神往,巴望小的将来出人头地,就取了这个梦字。”白灼华点头,“李梦,是个好名字!”李梦得到夸奖,微微一笑。
白灼华满腹疑惑,面对李梦,却不知从何处问起,暗暗叹了口气,“人命究竟在天,还是在人?”李梦一双眼睛闪亮,在白灼华面上盘旋片时,忽道,“小的这次回乡,山中秋色来得早,枫叶黄黄红红,美得眩目。我采摘下枫叶,虔诚祈福,做成了平安符!白娘子想看么?”
白灼华点点头,李梦递上怀中香囊,囊内藏了一片枫叶,玉杵余丹,金刀剩彩,宛若绛唇微注。白灼华轻轻抚摸,“好艳的枫叶,果真绣蓉一镜晚妆妒。”李梦不知她说些什么,反正是夸赞之语,笑着回道,“娘子若不嫌弃,这片枫叶就送与你吧!”白灼华不愿拂他心意,点头答应。李梦笑着提醒,“既收了,请娘子佩戴身上!”
香囊本是亲昵之物,他执意白灼华佩戴,苏荷暗暗奇怪,白灼华却似并未在意,闻了闻香囊,“这枫叶上,涂的是什么香?像白芥子,却更柔和些。”苏荷笑道,“这天下,还有小姐不认得的香么?”李梦也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白芥乃是佛香,这不过乡间野花,我按娘子教的法子,修制清蒸而成。”
修制是香料加工过程,包括拣筛切捣碾镑挫等等,李梦侍候漪公主,听白灼华谈论炼香工艺,耳濡目染,也懂得一些。苏荷打趣道,“中贵人学的倒快!”李梦淡淡笑道,“这香囊,权当是我这徒弟孝敬师父吧!我娘佩戴以后,安神定心,晚间的睡眠好了许多,白娘子不妨一试。”白灼华抚摸香囊,赞叹道,“香味干净怡神,悠远绵长,中贵人过谦了。”依言将香囊挂在脖颈之中。
也不知出于心里暗示,还是香囊果真有安神功效,白灼华佩戴香囊以后,夜间果真安定许多。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八月底,区曦一身素袍,跟白灼华辞行——因为家人生病,区曦向皇帝乞致仕,想回家探望亲人,张思新准了他的请求。白灼华恋恋不舍,送别区曦离去。
区曦走后,香堂主事的职位又空缺出来。张思新病中无暇顾及,一切事务由副职暂代。白灼华每日出入香堂,张思新参照宫官制度,封过她一个七品典职,如今百蕴香炼制完毕,白灼华挂着这个虚职,实际也无事可作。
转瞬天气转凉,身上衣衫渐渐厚了起来。燕霡霂离开两月,也不知近况如何?这日,白灼华立在盘古园里,倚着阑干,有一搭没一搭,给鱼儿喂食。盘古园是白家另处院落,白韶华花天酒地玩乐所在。今日,白韶华宴请众人,硬拉妹妹前来作陪。白灼华喜欢清净,推辞不下,被哥哥强行拖上了车。来至风华堂,宾客尚未到齐,她满心怅然,无处排遣,便溜到池塘边观鱼。
细雨轻烟笼草树,斜桥曲水绕楼台。濛濛细雨仿似细线,湖天之间扯作一团,如她纷乱连绵的情思。水中鱼儿,不识闺中愁苦,欢欢喜喜,摇摇摆摆,游来争食。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那个离乡的人儿,不知何时归来?
苏荷撑伞上前,“娘子,咱们去亭中避雨吧!”白灼华抬起眼来,满目期盼,“打听过么……可有消息?”她这句问话,听得自己耳朵生茧,却还是忍不住要问,而每次的答案,却是毫无例外的……绝望。苏荷歉然摇头,“燕府没有消息。”白灼华苦笑一声,喃喃自语,“我去香房寻找冷水香,怎么一点也没剩下?”多日焦灼煎熬,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所思在远道,她若点起冷水香来,置身于香雾之中,那种特有的、熟悉的香气萦绕周身,是否便如同获得他的拥抱一般?
白灼华问及数月前的冷水香,苏荷怔了一怔,陪笑道,“娘子忘记么?那日您气冲冲回府,吩咐奴婢将线香球香全部扔光……”喔,白灼华眼神一点点黯淡下去,原来,连这假想的拥抱,也被她自己毁弃。白灼华满面哀伤,苏荷心下不忍,“娘子别急,奴婢再去寻寻,不定就能找到……”白灼华失神半晌,摇头道,“算了……”低声叹息,“这么多日子,为何连封书信也无?”
当日回府,白喜禀告白灼华,燕府差人送了东西过来。白灼华惊得变色,催促家奴递上,打开看时,她赠送燕霡霂的香囊,被燕府退了回来。白喜知道娘子关心燕将军的动向,特向来人打听,原来燕傲天近期收到了燕霡霂的家书,信上请父亲代为退还香囊。燕府家人还说,燕霡霂禀告父亲,称自己已经成亲,娶了陈涟姑娘,乞求父亲大人宽宥,又叮嘱父亲保重身体。
燕傲天看信后又气又恨,他万万没有料到,儿子这次远行,未曾禀告自己,就草草定下终身大事。以燕家的地位,燕霡霂娶妻,定要挑选显赫的世族门第。陈涟江湖人士,出身不明,举止轻佻,纵然医术高明,却哪里堪配燕家大郎?燕霡霂娶这样的娘子为正室,着实怪诞荒唐,辱没门庭,必被同僚耻笑。燕傲天大骂儿子不孝,直恨不得去海国揪了儿子回来。
往事只堪哀
白灼华闻言,一时仿被抽空了气血,脑海里一片空白,双腿无法移动。她低下头去,怔怔端详掌中之物,心头慢慢涌起千百种情感,说不出是气恼,是失望,是悔恨,还是茫然。
她缓缓举起香囊,贴紧自己的面颊,细滑的丝线摩挲肌肤,带出丝丝缕缕久闻的柔情。穿引香囊的一针一线,细细填实的香花香草,都出自她的真心,她花费昼夜光阴密密缝合,方才绣成这精致的宝贝。然而,他不再需要,所以丢弃了它,也丢弃了自己的一颗真心。
白灼华的手猛烈颤抖,他分明表明态度,另交新欢,要与自己一刀两断!仿佛一块残破瓷片支楞在胸腔上,她的心口堵得发疼,又气又恨,又羞又怒,失望非常。朝思暮想的郎君成亲另娶她人,自己每日仰天长叹,盼望大雁传情之时,或许他正与新人把酒言欢,乐不思蜀……白灼华咬紧牙关,颤抖着手撕扯璎珞,又操起剪子,狠命剪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她心中默念,胡乱剪开香囊,内里碾碎的药草,烟尘般飞扬出来。白灼华架起火盆,一股脑儿倾入破碎的香囊和药草。火苗舔嗜着香袋,一点一点烧起,锦绣织袋痛苦地萎缩消逝,少女的一颗痴心,也渐渐烧熔成灰。白灼华闭上双目,药草的焦烟味熏得眼眶发酸,熏得两行泪水滑落脸颊,从前的蜜意,旧日的眷恋,都付与面上的泪珠儿弹落。
电光火石之间,仿佛什么东西狠狠敲击头顶,白灼华的心猛然一跳,这香味不对!她细细辨认,里面有玉丁香!怎么会有玉丁香?她惊的头皮一炸,抓起茶水浇灭火焰,顾不得污秽,手指探入灰尘中翻检。这种毒草焚烧后气味微弱,常人无法识别,然而白灼华鼻息通神,瞬间之间就分辨出来!白灼华瞪大眼睛,果然从火盆里拨拉出玉丁香的灰烬!
白灼华惊得变了脸色,听见自己的心扑通作响,越跳越快,巨大的恐惧猝然压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玉丁香与冷水香碰在一起,便生出剧毒!他天天熏冷水香,天天佩戴香囊,便是天天在吸食毒药!可是,她赠他的香囊中,怎会藏有毒草?
一道闪电劈过,脑海中各种回忆纷至沓来,他冷着面孔,“你便用它……谋我的命么?”白灼华脊背阵阵发冷,霎那间明白过来——他早已察觉到香囊有毒,所以才这样质问她。他向自己寻求答案时,内心不知是怎样的煎熬?他为了回护她,被打得皮开肉绽,然而,伤痛的他却遭受当头一棒,爱人赠送的定情信物,竟然是毒害他的凶器!怎么会这样?她清晰记得,她精心挑选药草,一针一线,灯下刺绣香囊……是谁?偷偷调换了药草?
耳边忽然划过他冷冷的声音,“冷水香,是你亲手炼制?还是与人合制?”“你为我制香,竟是为了下毒害我?”冷水香?莫非冷水香也有毒?白灼华双腿一软打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冷水香,她必须找到冷水香。白灼华咬牙起身,一股欲死不能的焦灼,伴着森森寒意,腾地在胸口燃烧起来。这种冰火两重天的煎熬,几乎要生生撕裂她的神魂……
白灼华踉跄着奔出玉玄皇城,甩动马鞭,用力抽打胯(-)下座骑,少女两耳嗡嗡作响,心中焦灼非常,若不能立刻向他剖白,少女的一身皮骨,都会被这焦灼焚烧成灰!
她收拾好香袋残烬,未敢惊动旁人,悄悄溜出白府,奔赴桃花溪,那里,或能寻到残余的冷水香。她满怀希望,翻遍每个角落,却一无所获。精疲力竭坐倒地上,白灼华费力思考,忽然想到了三昧香堂。她猛地跳将起身,快马赶往玉玄皇城。
未经皇帝获准,宫内严禁驰道纵马,白灼华却快马加鞭,径直冲向三昧堂。宫人皆知,此女时常伴驾,曾经深夜乘坐皇辇应召入宫,天恩泽被,殊荣非凡,因此,皇城禁卫目睹这小小绿影,假意申斥两句,却未敢拦阻。白灼华想着心事,马蹄疾驰,一路冲入内廷。她搜遍香堂,毫无斩获,心有不甘,又思及漪公主的昭穆殿——自己曾在昭穆殿逗留数日,或可寻到一些蛛丝马迹。白灼华冲到昭穆殿,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翻检诸多香匣,终于寻到一颗冷水香丸。
白灼华捧着这颗香丸,因为激动手指止不住地发颤,她好不容易握紧香刀,切下一小块来,投入兽脑之中。少女原本香艺好手,单凭熏香,足够分辨出香草的种类份量。兽脑口中喷出淡淡轻烟,恬适舒缓的薄香扑入口鼻,真如一记重拳,砸得白灼华头晕目眩!冷水香丸果然有毒!
白灼华按住胸口,趔趄着后退两步,席卷而来的层层真相,如此地猝不及防,几乎将她掀翻在地。她绝没料到,她口口声声为他治疗脑疾的冷水香,因为份量不对,俨然成为又一份杀他的毒药!有人偷偷更改了香料,就在她的眼皮之下,扭转乾坤。如此慢性毒药,源源不断送往燕府,配以定情香囊的毒草熏染,足以在数月之内,毁灭他全部气血精神。
算起时日,他受杖时正是毒发之期。白灼华仿佛被一把带刺的匕首搅动胸间,疼痛贯穿心瘠。他看似强健,实际却虚弱不堪,也不知他是如何强撑,才捱过沉沉的杖刑?他身受重伤,再熏毒香,又是怎样的雪上加霜?她蓦地明白,他为何会移情别恋,娶了别的娘子?他一定对她伤心绝望到了极点!
白灼华心中涌起无限的歉疚、恨意和委屈。阿遥,你误会我了!不是我,我怎么舍得害你?她站起身来,暗下决心,无论他是否相信,她都要剖出自己这颗心给他看!她要告诉他,不是她做的!她会设法找到凶手,给他一个交代!白灼华纵身上马,奔到殿外,已是夕阳西沉。她一日来回奔波,水米未进,却全然不觉饥饿,少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告诉他真相。
疾行的马蹄敲打白玉驰道,哒哒声响大得骇人,每一下都仿似重锤,敲上她的心头!白灼华暗想,今日她纵马皇城,犯下过错,皇帝倘若知晓,也不知会如何雷霆震怒。然而,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她只知道,若不能让心上人明白真相,她会被自己内心的痛苦委屈逼疯!那句她万分痛悔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我下了如此剧毒,你为何没被毒死?”阿遥,你可知道,那不过气话,不是我的真心话!白灼华揣度燕霡霂闻言时的心境,是否便如逐渐暗沉的暮色一般,绝望寒冷地令人战栗?
她终于全然明白,燕傲天面对自己为何一脸深沉,而燕霡霂因为得知真相,所以重逢之日对她那么的粗暴冷漠,又心灰意冷地去寻求新欢。白灼华虽然隐隐委屈,他为何如此不信任她?然而,念及燕霡霂经历的重重波折,白灼华终究完全体谅,这一切都不怪他,只因有人作祟,他们之间产生了误会。如今,她就去燕相府,向他们解释清楚!无论是否来得及,或者燕霡霂是否相信,她都必须跨出这步,否则,她会遗恨终身!
白灼华终于到达燕府,她上前用力拍门,守门阍者慌慌张张出来,识出是她,当即拉下面孔,呼唤家奴阻住她的去路。阍者翻来覆去就一句话,“阿郎早吩咐下来,白家小娘子请回。”
白灼华不肯离去,双方僵持许久,终于燕枫走了出来,“白家娘子,我大哥外出未归,你请回吧!”白灼华哀恳道,“燕二郎,我真是有要紧话儿,求见燕相。”她软语低眉,希冀博取他的同情,如果能面见燕相说明一切,哪怕跪地磕头,她也心甘情愿!然而,燕枫只摊开双手告诉她,燕相随侍皇帝,今晚并不回转,大哥燕霡霂更是渺无音讯,不知何时归来。燕枫的为难神色不似做伪,白灼华一时呆住,踉踉跄跄走下台阶,跌坐地上。
她四肢酸软,心乱如麻,竭力整理焦灼混乱的意识,希望能理出一条头绪。她是否一直等候这里,只待燕相归来?燕枫讥诮的眼神,家仆敌意的目光,她全不在乎。至于是否触犯宵禁,她更加顾不上了。然而,燕相倘若不归,自己该如何是好?
恍惚之间,白灼华蓦地记起——燕傲天既然伴驾,那他一定在白辱阁内!仿佛沉沉黑夜中闪现一丝光明,她的眼神亮了一亮,强撑全身力气站起来拉马。此刻坊门已经关闭,自己能否穿越层层坊门再次闯入皇城,或者深夜惊扰皇城承担什么罪责,她都置之度外,少女脑中惟独闪现一个信念,支撑她勇敢前行的信念。她隐隐祈盼,这个信念能够帮助她,找回她不慎遗失,却又弥足珍贵的东西。
白灼华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