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江山如画(下卷) 第一百四十章 迢迢银河眺看谁人
昏昏沉沉的睡着,很不甚安稳。梦魇纠缠扰的自己似是陷入一场迷离梦境,永无止境的走,永无止境的白雾,空旷的梦里只有自己一个趔趔趄趄的跑,不断的跑,喘着气的跑。
人在清醒的时候可以欺骗自己活下去,却在最脆弱的睡梦里依是无法挣脱种种桎梏。很悲哀,亦很无奈。
一下子惊醒的冰眸是空旷无神,紧紧颦蹙的眉心似是座座压在心上的愁峰,像覆有一层薄冰色的唇紧紧抿成一条脆弱直线。骤喘惊气的胸口慢慢平复,把手放在跳动的心口上,薄冰色的唇扯出一抹浅笑,呵……只有捂住跳动的心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往日种种的记忆亦像是成了皇宫珍阁楼用细细的麻绳装册成一本本泛着黄同虫蛀的书一般。都说回忆是人一生中的珍书,老了时偶尔翻翻回忆亦会是回味无穷,思念久久。然自己的记忆装册成泛了黄,起了虫蛀不说,还有一阵阵湿霉气,你说谁会愿意翻这样的书呢?呵……连自己都不愿意翻开,更何况他人呢。
烛台上的灯火已熄灭,身边的侍从在外屋榻上合衣甜甜入睡,他甚至可以听到侍从浅语的梦呢,少年真好,纯真真好,无忧无虑真好。自己亦像是经历沧桑无垠,连自身是死是活都要捂住心胸口才能知道答案。
寒眸从朴素的床顶慢慢转眸,窗外……月如凉水,垂在窗棂的流苏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几下,淡淡的月辉倾了房间一角。侧身坐起,披着一件单衣站起身时,身形突地一顿。单衣落地,赤足便向院落里跑去。
沉沉月色,淡淡清辉,院中几枝垂柳垂着嫩绿的叶子在月色里映了淡淡薄光,一人玄衣金冠,金纹缎面靴底泥泞站在一口泥水里,凤眸斜飞,如似墨勾,额头碎发水露打湿,再看衣裾半湿,俨然是在院内伫足良久。
两两相望,相对无言,亦有种无法语言的东西如同阳春三月里的溪水缓缓流淌在两人中间,几步距离亦是隔迢迢银河,只能对望不可相拥。
阳春的晚风徐徐飘来,清沁的花香为两两相望的人空气间加了点异样,本是清冷的月辉如同是添了柔和笼着两人。宁静的夜晚轻呤的春虫,似是鼓励两人走过心中隔河。
“你……”
“你……”
同时开口,乍然停下,相望的眸子都有窘意微微别开,月亮也为两人之间的默契给羞躲进云层只落半边脸,柔和的清辉只是倾罩院中一角。
“你先说……”
“你先说……”
再度开口,再度堵语,你说这默契来的忒不是时候,本是两人清冷性子的人,能开口说话已是很不错,偏生老是齐说话。皇帝不急急死隐在墙头的秋蝶、魑魅魍魉五人。
“魑,你武功高给皇上弹个石子过去。”完全是靠在魅身上的秋蝶瞅着怵在院里半天又不开口的两人急得不行,扯扯身边魑的黑袖,压低声音,“你们也不想每夜在墙头上再窝三个月吧,魑,为了咱姐妹们的幸福睡眠,你瞅准点给陛下弹个石子,你若怕伤到陛下,要不,你给公子弹个石子也行。”
“就你骚主意多,老实点呆着,别老蹭蹭,你不嫌热,我还嫌热!”魅不要命想扯着自己往墙头再探进半分脑袋的秋蝶连忙扯下来,“疯了你秋蝶!再探进去你干脆站到陛下身边得了,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
“嘘……别说了,陛下在看着你们。”早已远离秋蝶、魑、魅三人身边的魍、魉两人一动不动爬在墙头向也就只隔十片青瓦的三人提醒。
秋蝶、魑、魅只觉陛下且用眼角瞥过来的余光幽冷到让自己打了个寒噤,三个连忙缩回在吵闹中完全伸出去的头,窝也墙青瓦下大喘也不敢喘。魑、魅冷漠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罪魁祸首秋蝶恨不得把她就地解决。
收回眼角余光,我看着辛苦找了整整四年的人,一身皓白里衣罩在单薄的修长身子还稍有显大,鸦色青色散散垂落长至及腰,微微晚风拂来扬起道道朔弧,细长修眉下的狭长寒眸依是如有冰雾薄拢,唯是刚见到的时寒眸里有片刻波漾,薄柔冰唇轻轻抿紧,欲是万语不得休。
月辉重笼在他身姿上又是平添几分清冷,眉目凝霜,一袭冰然,梦中惊鸿翦影的男子依如当初。清美冰颜疏远他人靠近,寒潭冰烟拒绝他人走近,还是一如当初啊……几番沧桑两人终究再次见面,然,还会再次分离吗?
找了四年的人竟然是生活在我眼皮底下,我派人找遍皇朝各城各镇,唯独露了自家脚底,是天意如此?还是缘分浅薄?
一时间,我不禁愣神,那流光飞舞的如雪流苏里我似是做了一场风花雪月的梦,心底有什么东西轻轻牵扯而过,月辉微晃模糊了他玉颜,我向前走一退,却退回三步。
“不知皇朝陛下御驾草民寒舍,草民不曾远迎,还望陛下恕仓促之罪。”
那人显是看到我退怯的脚步,薄冰的唇缓缓挑起一抹清笑,垂下臻首,鸦色青丝倾如水帘,凝霜的声音已是隔绝所有种种,以草臣对天子,行恭谨之礼。
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退缩,深幽的眸光看着低垂的臻首,慢慢向下移看,盯着地面未着鞋袜的洁莹白足,心中微怒薄唇抿紧,脚步不带一丝堵顿几步并了过去,倾身一腰,轻松抱起单瘦的人便向屋里头走去,“春水露重,不会穿双鞋袜吗?生了病害的是自己身子。”
月馥溪被我突来的亲昵给骇到愣住一直任由我抱到床榻上,等我轻车熟路的打来热水为他洗脚时,'碰咚'几声,铜盆被他一双足玉踢翻老远在地面撞碰几下翻了几个圈,寒眸里含着警惕和惊惶,更有的是一丝迷惘。下意识扯住身后被角意图想装驼鸟。
屋里的动静惊醒外屋榻上深睡的侍从,急忙翻身起来点起烛火向屋里跑来,未曾发现屋里还多了个活人,看到公子缩颤在被子里,侍从惊声问道:“怎么了公子,出了什么了?”
“没事,你退下!”
侍从适才发现屋里竟多了个女人,还没有张嘴呼救就被闻言赶来的魑给点了昏穴,直截了当带出屋里,侍从昏睡前唯觉屋里那女人的眸子由为冷冽,看了一眼再不敢看第二眼。
“怎么呢?刚刚吓到了?”弯腰把铜盆拾到手里,看着卷在被窝里还记得落出双只沾了泥垢的脚丫子在外头,微微摇头轻笑道:“我再去打盆水来。”喜欢皓白色的人一般都会有洁癖,而他骨子里的清贵带着比常人更洁癖。
卷在被子里竖起耳朵听到那人脚步走远,月馥溪长长吁了口气,刚刚真不是一般的吓到,说成七魂六魄都吓飞都不足为过,堂堂天子竟弯腰给一个过时的皇子洗脚,月馥溪捂着还在骤跳的心,庆幸自己没有被吓晕。
她怎么找到这里的?自打三年前知道她派人打听自己下落,干脆搬到她眼皮底下生活,平平静静过了一年,原以为就此无事,结果还是被她找到。看着她熟门熟路穿梭竟似对不大不小的院落比自己还要熟悉几分。
院落最外的是一个小厨房,听到有人轻轻说话大概是指生火的事情,月馥溪掂起脚丫子悄悄走到窗棂前,所垂着的薄纱挽起,寒眸含着异样顺着小厨房看了过去。她……竟然在亲自生火烧热水?心蓦地一阵揪紧,久未酸痛的眼睛似是有什么异物飘进,抬起手捂盖酸楚的双眼,月馥溪咬紧下唇,驻足久久……
想跑过去问她为什么要找他,想跑过去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更想跑过去问她究竟想对自己怎么样。可怎能呢?自己的高傲绝不允许,自己的心更无法允许,嘴里更加不可能像说出这样的问题,这样太难堪,太难丢人,太难为情……
松开捂盖双眼的手,心里乱糟糟无法平静下来想些什么问题,见那人又端着铜盆脚步有此快向这方走来,月馥溪似是一只受了惊的月宫玉兔几步蹦跳重新跳回被窝里,修长的双手扣在胸前紧紧的,蒙在被里的身子除了露在外的玉足,还有一头如瀑青丝。
半夜三更不睡觉跑到别人屋里来犯贱的天子唯我一人,拒绝秋蝶的帮忙端起铜盆笔直走进里屋,呃……好像人有动过,头开始是朝床榻西方的,现在是朝东方,铜盆搁在床榻前,眸子在屋里轻轻扫,窗棂上本是垂着的薄纱被挽起,从此窗口看去……呵,真好,小厨房的方向,看来我刚刚的辛苦没有白费,至少被他看在眼里,革命已成功迈出一步,更得继续加油努力才行!
第一次给人洗脚感觉还不赖,更况且手中是一双很骨骼秀气像是艺术品的玉足更是赏心悦目,感到手中微凉的秀足一直颤抖不停,嘴角的笑更深。更好没有使佛山无影脚把我揣开,细心洗干净准备放回被里,突想起老人家说过寒气使于足,想到刚刚在院中两人站的似乎有点久,他又裸着足地面寒气怕是浸了几分。
曲起的指关不轻不重按摩他脚上穴道,本还是微颤的秀足现是抖擞不停,被窝里还有闷闷的喘笑传来,噫?真是个意外发现啊,他……他竟然很怕痒。恶魔因子不断在体内膨胀,指关更是在他两足穴位上轻快按摩。
“别……别……”月馥溪只知道自己再无法憋在被窝里闷笑,忘记害臊同惊惶猛地抽出被虐的双足,抖着身子喘着笑求饶,“别按,别按,我怕痒。”
身子就势凑近,凤眸笑呤的看着冰破玉颜宛如天山雪莲绽放的面靥,“噫?笑得很开心嘛,打算理我了?不装草民了?”
“啊!”惊得回神过来,月馥溪便看到那双似是永远都不会波动的凤眸含着几分戏谑笑呤的看着自己,一瞬不瞬的。
他把眸子连忙移开,侧开头把眸光投向窗外。刚自己怎么了?那般情况像是自己与她共戏好几回,如此熟悉竟没有一丝陌生。很令自己害怕的感觉……夫的很害怕……
“好好的怎么又不同我说话了?”手轻抚上他柔滑如丝缎的墨发,此般动作在梦里已是熟悉千万回,当真实的抚上的心中的柔情无以伦比,低声轻问,亦是柔情切切。
“陛下请回吧,草民寒舍难容陛下天尊。”冷霜的口气比以前更冷几分,疏离的口吻拒离莫名的切切柔情。她宫中不是有九名美若谪仙的皇夫么?还来招惹自己做什?深更半夜不陪她皇夫跑到自己家里做什?还有……还有……月馥溪蓦地打住心中阵阵,掩在被里的手攥得死紧,刚刚所想……刚刚所想分明是……分明是抱怨,像是一个冷落已久的夫郎向妻主抱怨……
曲起单薄的身子,月馥溪拒绝再说片字句语。我坐在他榻边看着他弯曲缩在被里的身子,叹道:“那你睡吧,我……我明夜再来看你,晚安。”站起身走出屋内关上镂门,随同秋蝶等五人使轻功回到皇宫。第二夜我却失了约,宫里歌儿发生的事情让我不敢离宫半步。
凤凰于飞江山如画(下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 皇帝也要抢男人
搁下御笔合上奏折,抬起头看了眼窗外日落余辉,心里没由郁闷起,当个皇帝真是累人的活。白领上班朝九晚五,我上班就是五更上朝,一直要忙到亥时才行,今夜要去找月馥溪,整个下午便埋首在成摞成摞的奏折里。
是约会?还是追心上人?感觉有些奇怪同兴奋,也许是从来没有追过人,心都有点紧张还有点忐忑不安。
“秋蝶女官,陛下……陛下好像有点不对劲。”御前女官从御椅后方悄悄退了下来,走到掩在明黄色帷幔探出头不断瞄瞄御案秋蝶女官前,秉着呼吸小心揣问。
“没事,没事,你先去忙,这有我就行。”秋蝶看着抬起头望着窗外一会笑一会呆的陛下,暗叹爱情真神奇,把咱冷静深睿的凤影帝硬是整成倾向白痴。
那女官退下后,秋蝶准备走向前问问什么时候出宫,呆笑的陛下已是提前回过神向秋蝶传命。“准备一下,朕呆会出宫。”
“是。”秋蝶刹住往前行的脚一溜刺儿就去准备,准备就是去龙呤殿拿好陛下昨晚从库房里精心挑出的礼品,再去凤羲殿告诉凤后今夜陛下晚膳不在宫里用,要凤后同几位皇夫们别等。
秋蝶刚走出勤永政迎头就被一宫内侍给撞了个四脚朝天,还未等秋蝶大喝“成何体统”,那撞人的宫内侍是扯起秋蝶,急得眼泪涮涮,“秋蝶姐姐,快……快向陛下禀报,施贵君……施贵君在御花园里玩耍不慎摔了跤,胎气……”
秋蝶一听摔跤两字是风都没有她跑得快,转眼就消失在宫内侍前,谁都知道宫里施贵君、凤后怀了龙胎,谁都知道陛下是把两个皇夫恨不得日夜绑在身边,并严令宫侍好好伺候,谁都知道陛下宠爱后宫九位皇夫力拒再纳嫔妃。这下可好,人没有照顾好,连胎气动了,这下看来是谁都救不了施贵君身边伺候的宫侍们命。
“什么!”听完秋蝶禀报,惊怒拂袖而已,眸子瞪眼骇然跪地的秋蝶,幽冷怒吼,“摔跤!宫侍做什去了!几十个人都不会伺候好一个人不成!岂有此理!”
与秋蝶急匆匆赶到歌儿寝殿晴朝殿,殿外候着的惊魂未定宫侍见我气势汹汹,一身阴戾给吓到颤抖着身子匍匐在下,我经过几十人身边转身对秋蝶沉道:“秋蝶,速查明施贵君为何失足,若是他们有半点失职,全部送去暗房。”
绣着七彩卷云纹翻云浪的明黄袍裾冽然经跪前的几十人前头,不理身后哭饶,步履怒迈进了晴阳殿。
走进内寝殿见歌儿捂着肚子躺在垂着纱帘的床榻上,隔着纱帘是成老太医把脉,帘里还有淡站在一旁边陪着歌儿,几位一旁边伺候的御医院老太医见我走来连忙先礼,挥挥手免了礼,撩起纱帘坐在榻前看着歌儿双目紧闭惨白脸,心愈发急躁,转头对帘外成老太医沉问道:“怎么样?有什么大问题没有?”
“回陛下,施贵君滚下石阶为保龙胎是侧着贵体,龙胎虽有惊动然无大碍,陛下请放心。”成老太医收回搭脉的手,站起身行礼,“施贵君刚受了惊吓,待老臣开几幅安神安胎的药静养六天便可,陛下敬请放心。”
从郡王府里带进宫的四位宫侍接过太医的方子立刻去药房取药煎药,郁离几人得知消息后都是神色紧张的匆忙赶来,见到歌儿平平安安都重重松了口气。一行人忙呼了几个时辰,中途迷迷糊糊醒来了几次的歌儿委屈嘟起小嘴皱着眉头喝了碗汤药,依有点摸不着头脑躺在床上浅浅睡去,小手还是念念不忘的放在肚子上保护着福大命大的胎儿。
淡再次向我保证歌儿只要在近几天好好调养身子就万事大吉,我才站起身放心的离开床榻。留下四位内侍吩咐小心伺候,转身时我一眼利尖的看到挺着大肚子祺韵躲在师兄后面想出来又不敢出来,看到我看着他,大肚子突地就往里缩,意图想藏到身后的帷幔下。
抬抬手,师兄很快就闪到一边,顺便丢了个求自福的眼神给畏缩不前的凤后。唬着脸再招招手,大肚子祺韵适才不情不愿磨磨蹭蹭的走近我身边。
揽过祺韵因怀孕有些圆润的身子,亦是无奈亦是心痛道:“好好养身子,你要再出什么事情,我干脆把你同歌儿锁进寝殿里一步也不准出去。”自四个月前知道宫里多了个两个孕夫我感觉这日子过得是如履薄冰,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我都是宛如惊弓之鸟,连帝王身手的暗影都派出保护他们,结果,今天还是出了这档子事。
查明歌儿失足的原因后,秋蝶半刻不敢耽搁回到晴朝殿向各位主子一一禀明事因,我坐在椅前脸色冰冷。放风筝,挺着个大肚子给我放风筝。
回到龙呤殿躺在榻上闭目静静凝思,垂在窗棂的玉缀流苏在晚风里发出清咛的玉撞声,手枕着头开始翻思几年后退位的事情。坐皇位从来不是我的梦想,然,当这个重任自己不得不挑时,自己是不能半点拒绝。
高处不胜寒亦有独揽众山小的傲气,可再好的风景欣赏久了都会出现视觉疲倦。紫君唯今虚岁有十,我是该想想让她随我上朝上行,再过三五年可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