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落、初尘为渭州大家公子,从小便是知道自己身份高人一等,神色虽不及郁离与祺韵两人的平澜,可两人身上隐隐的桀傲之气也不容人小看,言谈举止是冷淡从容。
“下官多谢大公子警言。”言茳飒顺着紫幜彦给的台阶而下,缓步向前拱手肃道,“大公子,得罪了。”绑着鳞片乌甲的手腕一抬,几十名禁卫簇拥而上,将厅内所有人蓦地押住,“大公子,下官多有冒犯,女帝对下官有口谕,凡紫太傅府上之人暂全部捉拿,押入刑部大牢。”
“退下!皇家子孙,岂是你等肮脏之手可碰!” 紫幜彦霍地起身,抬手喝退对他拥上来的四位禁卫,如深海沉冗的冷冷双眸冷冽,“我定王府再不济,还是龙子凤孙,言茳飒本公子奉劝你不要太过放肆!”
“大公子,如您能配合下官,下官必不再为难各位主子。”即将成为阶下囚,骨子里的皇家清贵让言茳飒极为不爽,哼!定王再大,能大得过九重宫阙上的贵人么?
郁离与祺韵等四人神色淡色盈立于禁卫之中,幽沉而峻冷的眸光停在言茳飒阴霾的脸上,几人嘴角了然挑起冷笑。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双方对峙,一方忌惮紫府里的外家势力加还有位正宗的龙子凤孙坐镇,一方是因不服出对方的无礼对待,傲气不屈。直到厅外传来禁卫押着府中侍从、侍婢嘈杂声音才打破正厅里凝固到窘息的安静,言茳飒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不决,一声令下将紫府上下一百二十六口人全部擒押。
“大人,紫太傅还有一个名为秋蝶的贴身侍女未在府上。您看是否需要发通缉令?”
宇樱祺韵与郁离听后抬起眸相视一瞥,眼波流转凝向紫幜彦几人而轻微颔首,在几人中只有宇樱祺韵与郁离知道妻主拥有自己的暗势,虽不是很庞大,却个个都是精兵强将。
雾落与若初尘有点不明其意,却也是明了两位哥哥是让自己安心免得胡思乱想,两人秀眉微微上扬,示意两位哥哥放心,就便是进了大牢,也不会寂寞更不会孤单,心如明镜深知他们的妻主一定会解救自己。
言茳飒蓦然转然,墨色披风在厅中乍起乍落,眼角余光瞟视祺韵几人一眼,冷喝道,“下令追查,踏城三尺也要将此人捉拿归案!”
……
紫府繁华一日落尽,而我坐在天牢里浑然不知,悠哉闲哉着享受莫名牢狱之灾,昨日三姐进宫托信,让我不必担心家中安危,而母亲与几位爹爹三姐与二位哥哥已派人追寻,我更是放下躁动的心神,专心清宁在牢中打起坐。
天牢里每日是安静到连自个呼吸声都能听到,一日一夜除了见过两个送餐的狱卒,我是完全与世隔绝,今日清晨醒来时,我反而有一种归隐深林的安宁感觉,当然,如果少了牢里潮湿腐恶的气味,我会更加倾心于牢中生活。
在薄草上无聊一会,突想起师傅那天回来我与师兄比完武后,对我所说的话,灵思一动,我便盘膝坐在天牢的蒲草上,我微闭双目安然入静,不思,不看,不听,不动,舌抵上鄂,口中津满随即缓慢咽下。
回念起师傅所教的心法,静静的将丹田炙热之气引领到全身,引领的丹田炙热内气经会阴、过谷道,沿脊椎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再涌入头顶泥丸,由两耳颊分道而下,慢慢的炙热内气渐渐会至舌尖竟与任脉而接!心中一喜,我不会是像武林高手那样,会打通任、督二脉吧!心神有点晃神,炙热之气一下在体内有点横冲直撞起,我连忙敛回心思,将气涌沿胸正中还回丹田。
诶,失败!师傅说过打通任、督二脉非一昔而成,需循序渐进方可有所成,而且,我只有天时、人和,少了地利这个重要因素,打通任、督二脉需要先清净之室,开窗阖户,而要空气新鲜!看看我周围环境,无一可达到。
Nnd,我估计不能像张无忌与小昭在光明顶密道里一下就学会乾坤大挪移,还有学会九阳真经的狗屎运!
月上中天,夜露渐凝,夜凉如水,已是三更时分,我浅浅入眠却被轻微的簌簌衣袂曳动声给惊醒,嘴里发出唏微梦喃侧身而睡,双眸半眯睨向精铁锁条的牢门。
牢内灯火幽晦,忽明忽暗,冗长的牢道投下了层骇骨的阴影,再加上偶尔还有晚风灌进牢内的呜呜悚音配音,我不由想到天牢确实是个上演倩女幽魂,凶灵横闹的最佳地选。
微弱幽晦的火晕下,说话的人靠在牢门阴处,面容隐在昏聩暗处看不清楚,不过,此人慵懒清音是其标志,妩媚风情,无人可比。
雁桅烬懒散谑笑道,“哟,小师妹,几日不见,一见倾心再见倾魂的紫太傅怎成这幅鬼样?啧,啧,啧,玉树临风谪仙之姿都成过街老鼠了。”
“师兄,你就别取笑师妹了,天牢戒备森严,外有玄铁护门,精兵看守,连只小鸟儿都不能飞进来,师兄,你是怎么进来的?”拍掉身上发黑发潮的蒲草敛身而坐,浅眉浅笑凝向牢门侧阴暗之处。
“龙潭虎穴都未曾入本公子眼,何况小小天牢。”
傲慢的妩媚声音将天牢阴郁的空气划破,铜墙铁壁上的垂挂着的灯火忽暗熄几盏,我自漆阴的角落抬眸看去,见隐在暗处的薄绫红裾被牢中潮湿的阴风拽入幽晦灯晕下,飘落下的衣裾似带着凌烈的火焰,红得刺目。
“师兄,上回你不辞而别是去了哪里?是不是遇上什么急事?”深陷天牢,还能安然与人闲聊怕是我一人吧。
“嗯,事发突然,才匆忙离去。”雁桅烬揉捏眉心,慵和的声音带着丝倦意,“上回你救下流府公子时,我便隐感有事发生,可见你将其恢复良籍送出府内,我便还在暗幸你能及时抽身,结果,你竟然是暗中将他送去西剠国。师妹,你可曾想过自己此事有欠考虑不周?”
薄唇缓沉,眸光遽冷,“嗯?师兄是如何得知我送走之人便是流府公子呢?还有师兄怎又知我暗中送他去了西剠国?师兄,你可是在暗中调查我?”
“呵呵”雁桅烬笑声微涩,“师妹在怀疑是我告的密?”被他人误会的雁桅烬是从未放心上,尤其是举足轻重的人他更不屑与其误会。只是……面前的人不同啊,清冷的几句便让自己心痛不已。
“你可记得你在青麟书院时曾救过一位男子?”沉暗的牢门红衣摆动,雁桅烬站在微弱的灯晕下,清滢无比桃花美目似深暗中流荧,闪烁着薄弱的光辉。
“青麟书院?救人?”站起身踱走几步,攸地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声音缓沉肃问,“师兄……”
“想起来了?”雁桅烬纤细素指紧攥在牢门铁栅上,滁滟唯美的玉颜皎如银月,慵懒的声音攸似冲破禁锢,欣喜而问,“知道那男子是谁了不?”
怔忡望去,我挑眉而问,“呃……不是,我是想问师兄我俩在天牢里聊天,其他人会不会听见?貌似我俩胆儿太大,公然在女帝鼻子下违旨。”
雁桅烬额上青筋凸爆,咬牙切齿狠道,“师妹大可放心,中迷醉散之人呼睡二个时辰,天打雷不醒!”可恶,她是不是故意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哦,对了,师兄是何时回帝都的,可否有去紫府呢?诶,不知道他们几人好不好。我进宫六日,如今又深陷天牢,想必他们现在在家里心急如焚。”懊恼的坐在蒲草上,扯下几根草根,啐啐担心起来。
“好?他们可不好!”雁桅烬深墨的眸色像是要吞噬整个黑暗,紧紧凝向牢中懊恼之人,自得到她被女帝禁锢宫中,又被打入牢,自己连日赶路风尘仆仆疾往帝都,怕的就是她会在天牢受苦受罪。结果没想到,她坐牢倒是随遇而安,风清云淡毫不有些在意的照吃照睡,浑不理会别人对她的担忧,当真是没心没肺无情到极点!
“紫潋夜,我虽不知你为何心甘情愿坐在牢内,但我要告诉你,紫府上下一百二十六余口人全被女帝打入刑部大牢。”
雁桅烬紧攥在铁栅上的手青筋突起,妖娆的面靥铺起一层寒冰,滁滟的桃花双眸碎芒清亮盯着牢人脸色瞬间煞白的人,慵懒的声音带着骇然凛冽,说得极慢,一字一句皆如重捶。
“还有,你家大哥也被你无意牵扯入其中!自己是在天牢里悠然自得,你可有想过你的亲人在外替人受苦受难!你自私妄为,不知天高地厚,陷入其中还妄想独身抽身而退,你可有想过你的亲人,你的夫郎们被你无意之举倍受煎熬?”
“自持才华,桀傲不惧!你可想过你的过度锋芒随时可为你全家上下带来灭顶之灾!好,好得很啊!我倒想你看看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究竟通了几个孔,开了几个窍!别人都将黑手伸到你头上,你还依是浑浑噩噩,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到底置你家人在何处!”
怒极深处,雁桅烬红衣翻飞,美目厉瞪,压抑着怒吼起,“紫潋夜!你究竟还要混账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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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的天牢点着松子油的灯火劈啪溅响,松子油清香袅升在潮湿的牢内异样难闻,作恶的怪味加上某人恫吓的笑意,让雁桅烬这个在泰山压顶时都面不改色的极品美男都差点要崩溃爆走。
“紫潋儿,你笑够没有?”额上青筋爆断,雁桅烬桃花目眯成细冷的缝儿,珠贝皓牙咯咯切齿。
我止着漫笑,敛起素白色的里衣衣裾,步伐轻缓走到师兄面前,神色冷淡,凤眸莹澈凝看师兄,极轻的声音宛如薄冰,“师兄,并非师妹未上心,或未去想。而是人各有命,但求问心无愧。我今日为臣,虽做不到什劳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却也知为臣者当以忠君爱国,修德、行德、尊德则为臣之本。”
墙壁钉死地托盘碗形松子灯火蓦地熄灭两盏,我抬眸望着幽怨满牢的牢道,眸底深晦莫测,说出这番话,对自己来说有几分真假呢?不过此刻确实是真。敛回目光,薄唇扬起一抹冷弧,清漠的声调尤是真诚,真诚到差点连自己都被骗去。
“如为臣者行事厉戾,不守其德,不辅佐其君行仁道,不尽守臣纲,如它日国破家亡时,受苦受难的还是天下百姓。女帝纵是对我无情,可在她治理下,紫漾国百姓安居乐业,商业通达。如我为一己之私,加害于帝,其国之危害必是大于我之家危。”
“我虽不是任由他人随意宰割之人,却懂得能小不忍则乱大谋。紫府、定王府上下婢女、侍从还有佃农不知有多少,如我冒然行事,女帝能放过她们吗?我怎么目睹全府流离失所或被我牵累所至而枉诛她们九族呢?”
“女帝行事,我素是了解,自七年前女帝寿宴对我有起杀意时,我便行事小心谨慎,让其无过错可拿,迫让她无从下手。师兄,你可以想想,为何母亲失踪,而女帝就突然召我进宫呢?很显然,此事女帝想是故意激动于我,让她好给我按上个以下犯上的忤逆大罪。与其到时被女帝占据先机,还不如暂忍此次枉事。当大任者,需豁达之性,能屈能伸,而后必先劳其筋骨,历其艰苦之境,方可屹立于天地之间啊。”
雁桅烬目呆,纤细素指颤悠悠指向牢内突然性子大变的某人,慵漫声音有点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变得忠君爱国?什么时候变得大爱天下黎民百姓?所言所指,本公子怎竟能听出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在关心国运社稷?”
我神情冷淡垂下眉目,敛身拢靠要掩在阴暗之处的墙壁上,自暇深想“如果你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又熏陶在一个讲和平的时代,没有见过白骨森垒,战乱纷纷的时代,怎会愿意看到烽火陡起,血流成河的世界呢?看过中国上下五千年,战火波及,往往是无辜百姓。”
雁桅烬秀眉微挑,菱形嫣唇莞尔而笑,美目溶暖凝望只可见一片素色裾角的人,“怎么不说话?还是说也在考虑自己刚刚所说几分真?几分假?”
“师兄,我刚刚所说字字真心,不掺半分假。”只是现在坐在牢里的真心想法而已,出了这牢门,我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紫潋夜,江山百姓与我何甘,改朝换代与我何甘?我只需一席悠闲天地,让我恣意翱翔。
隐在暗处,幽沉的凤眸淡淡清光掠过,抬眸看着师兄滁容的面靥,漠然淡定笑道,“师兄,迷醉散药力估摸也快过了吧,你我聊天甚久,天应快泛晓了,师兄,你还是尽快离开天牢,外面禁卫很快便到交替时辰,再不走,怕到时是想走也没法子走了。”
雁桅烬静静站在阴影半掩中,绯红的及地薄衫长衣在他的缓转身时拂起一层细细尘埃,两泓深潭般的眸光清漠扫瞥牢内,六根杂乱,思潮起伏翻乱心神,莫名的懊恼如影随形,雁桅烬缓行几步,忽而回眸转身,绣着金丝水莲的透迤袍裾掠过地面沙瑟微微。
站在摇晃的松油灯火下,雁桅烬白凝如脂的手指将颊畔墨发垂垂梳理,唇边带着恣意浅笑醉如春风,勾魂夺魄风情天成,“紫潋儿,难道你就不担心你四位夫郎与大哥吗?他们被你牵累全都送入刑部大牢,你就不担心他们会在大牢里受刑?”
“师兄,你都说我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激将法对我有何用呢?”
风轻云淡的缓步到精铁锁条前,伸出手抚摸冷的锁条凌厉幽芒掠过眼底,右臂凤影剑铮铮欲出,眸子温意寒冷噬骨,指尖停在凤影剑尖上,静漠冷道,“他们我会救,但不是我自动动手去救,我要等着女帝亲自下旨将他们释放。做错事都要受到惩罚,贵为一国天子也不可例外。以伤害我亲人的名义来达到她的目的,莫怪我六亲不认。”
面若桃花妖娆潋滟,阴森幽冷的天牢里雁桅烬慵漫妩媚声音娓娓动听,“原来如此,看来本公子倒是小瞧了你的本事,不过你身在牢中自身都难保,怎还能去救你夫郎呢?莫不是痴人说梦吧。女帝不容易抓住你,岂会轻易放你走?她不得知流府公子下落怎可罢休?”
“好了,师兄,此话题你我就此打住,我自有办法来对付女帝,师兄,你快快离开天牢,以后切莫为师妹以身试险,若师兄因我还有半点不测,我一生都不会安心,更对不起远在渭州的雁行。”声音攸地再降三分冷,我确实不喜欢师兄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做法,虽说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可他咄咄逼人的样子我怎么也提不起再将此话题延续下去。
“哟,好心当成驴肝肺,好,本公子再不管你这劳子破事,你就等着女帝让你求死不能吧。”
妩媚的语调,和缓而微动的气息在耳边徘徊,我无所谓地笑了笑,淡薄冷凉的声音让自己都打了个冷颤,“如真有让我求死不能的一天,大不了一拍两散来个鱼死网破,谁也甭想捞上好处!”
淡淡的幽香沁入我鼻内,我抬眸看着,师兄的潋滟面靥近在眼前,下额被一根冰冷的手指抬起,我的双眼对上师兄滁滟沉沉的桃花美目,桃花清香般的气息柔柔扑在我脸上,“这话本公子喜欢,紫潋夜,本公子翘首以盼你精彩的反击哟。”
豁地师兄探出手臂一下勾住我后脑,薄唇便被一个清沁幽香柔软唇瓣给捂住,整个过程不过一秒,在我瞪眼中,师兄红衣翩翩迤迤然离去。
“紫潋夜,好好想想当年你在青麟书院曾救过的男子是何许人。”嚣张的魅音回漾在天牢中,我错愕的将手按在自己唇上,我刚刚竟又被他非礼了?'咝',好痛,我揉捏刚被师兄手腕勾住我后脑而可怜被撞在铁栅上的额头,这妖孽,实在可恶!嘿嘿,不过还是挺欣赏他性格,很有个性!
“不过,师兄怎么知道我在书院有救过个男子呢?”
三日后
翱翎宫灯火通明,将整个大殿映照得金碧辉煌,袅袅的御用龙涎香弥漫整个宫殿。垂着鎏纹杏色帷幔的内殿里,太女紫韫纾长发垂散身着杏黄单衣敛身坐在黄翎羽榻上,矮几上的玉盘里盛着晶莹剔透的各色水果,紫韫纾伸手端起搁在水果旁边飘着清香的清茶,浅浅抿几口,抬眸凝神向天牢方向望去,幽幽叹气。
放下茶盏,拈起矮几上一张金黄薄纸,紫韫纾宛如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