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尹长卿用他一贯温和而没有什么起伏的语调,一直断断续续的讲着他的心里话,哪怕身边的素涵一直默然着没有回复他,他亦不在意。
“看着你每日忙里忙外,连我自己都受到了感染,好像也跟着充满了活力似的。素涵,我本是个等死的人了,但我现在却觉得,只要阎王一天不收走我的魂魄,我便想要和你在一起,好好的活下去。”
“傻瓜,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的病只要好好养,怎能好不了。”素涵的话带上了沙哑,反手擦擦偷偷溢出眼眶的泪珠,心中忽地既酸涩又温暖。
尹长卿轻笑,被隐藏在黑夜中的眼眸里,布满了连他自己都为觉察到的暖意。转身,从后面搂住了素涵,像在晚饭时那样,牢牢的攥住了她的手。
素涵身子一颤,感受着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有力手臂,以及敷在自己手上的温度,心里忽觉一阵混乱。
“讨厌……被我碰到吗?”半晌,耳畔传来了尹长卿诱人的低沉嗓音。
或许是因着夜色的掩盖,所以一切细微的**都被无限制的放大了起来。
“不…不会……”素涵这么说着,合上眼,放纵的朝着背后的温暖怀抱仰躺过去。
☆、第十五章 生不如死
早上醒来的时候,素涵正趴在尹长卿的怀里,头顶着他的肩膀。愣神了几秒钟之后,她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有多么的暧昧。当即赤红了脸,慌忙的往后挪了挪身子,却不想,这一动,眼前的人便被弄醒了。
于睡梦中也皱着眉的男人在睁开眼睛的同时似乎恍惚了一下,原本沉寂的眸子里亦陡的显出了一分讶然,接着,同素涵一样,他马上便回味出了眼下情形的羞窘,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上浮出了淡淡的红色。
也许该道声“早上好”,可这般情景实在让人不知该如何开口。脑子里胡乱的思来想去的两个人竟一时间都像木头似的,不知所措着,没有了动静。
夜晚里被无止境的放大了的某种微妙的**,在清晨的阳光降临之后,消失殆尽了。然而,心中的撼动却仍旧真实。
硬着头皮,素涵张了口:“长卿,我……”
“素涵,对不起……”
冒然出口的话被尹长卿略带苦恼的声音所打断,稍许讶异着,素涵缓缓抬眼,悄悄打量起身边人。一向淡淡然的尹长卿此时正难得的陷入了困境,心慌意急的望着素涵,仿佛想要解释什么。
“……如此轻薄你,实非君子所为。”可是昨夜,他偏偏就很想将眼前的女人拥入怀中,接着,他也放纵着顺从了自己没由来的渴望,竟罔顾最基本的礼义廉耻,做出了破格的事情。
素涵略略无语,本来心中环绕着的尴尬被尹长卿墨守成规般的呆板致歉给打破了,她咧了咧嘴角,突然想笑。故意不言不语的只看着尹长卿,恶趣味的猜测他会难堪到什么时候,然而,尹长卿却没再多讲话,只小心的探究着望进素涵的眼,之后便笑着无奈的叹了口气。
似是识破了素涵的轻微捉弄之心,尹长卿的窘迫散去了,抬手,点了点素涵的额头,柔和的语气里带上了少些轻责:“还想要趴到什么时候?起来吧。”
难得想使一下坏,却没有被满足,素涵稍稍失望,埋怨的看了一眼尹长卿,随即起身,背过去,整理整理自己。一旁的尹长卿自是识相的别开了眼,只不过,耳根子依旧是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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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早饭后,没过多久医馆的老大夫便乘着马车造访了田家小院。
朴素的青顶小轿由在医馆做学徒的小童驾驶着,到了地方后,那小童看着被垒的歪歪斜斜的田家小屋,当下皱了皱眉头,不赞同的回身望了一眼马车里,嘴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才下了马车,转到后面,掀开了帐帘:“师傅,我们到地方了,应该就是这户人家了。”
伸手扶着马车里下来的老者,小童不屑的抱怨道:“师傅,咱们一大早就往外赶,原来就是为了这么个破落户啊,这家人出不出得起诊金还是个问题呢。”
老者一边颤颤巍巍的走下马车,一边从车子里抽出随身带着的拐杖,白了小童一眼后,一拐杖轻打在了小童的小腿肚上,斥责道:“医者本当守持父母心,哪里有嫌贫爱富的道理。教训你了多少次,这毛毛躁躁的性子总是不改!”
小童撇撇嘴,面上却也不敢反驳。
“不过,这户人家的男人的病也真是怪异……”老者微微思索着,越来越小声。
“师傅,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我们走吧。”
小童一头雾水,但还是应道:“是,师傅。”
素涵老远的瞅见昨日医馆的那个老人来了,连忙出院迎接,客道的寒暄了一气过后,把人领进了屋里。
正侧身坐在屋里的尹长卿见到大夫来了,忙起身作揖,问了礼,然后冲着身旁的木椅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老者坐下。老大夫看尹长卿文质彬彬,行为举止颇有种大家风范,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忙答礼,后栖身坐下,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公子也快请坐,允老朽为公子把脉。”
尹长卿遂坐在了老者身边,半掳起袖子,一手扶着胳膊将其放平:“那就麻烦您了。”
老者搭上尹长卿的脉搏,凝神冥思着,稍过片刻,方收回手去,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惑惑。他半天没讲话,立在一侧的素涵自是看着着急,绞着手指,又不能多话,怕打扰了长者的思绪。
老者瞄了一眼尹长卿,皱眉:“公子卧病也有五、六年了,平日里可有觉得气闭、胸闷,乃至周身酸痛、易乏,气血亏虚?”
尹长卿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下头。
老者细细的观察了尹长卿的面色,又察看了他的眼睑、舌苔,叹然道:“恕老朽才疏学浅,这病,老朽治不得。公子大可按照原药房日日饮服,虽不一定能根治,但抑制的作用,还是有的。”
素涵听不下去了,几步上前,焦虑道:“大夫,您可知这病因是何在?何故医治不得?”
“唉,莫怪老朽直言,公子的身子,根基已然受损,现今还能神色如常的坐卧行走,已是福泽了。”
“什么?!”素涵震惊,扭头朝尹长卿望去,但他只低头不语,根本看不清神情。
老者没再多说,拱了拱手,便要告辞。
“大夫,麻烦您再给他号一次脉吧,说不定是刚刚出了什么岔子,扰误了您。”
老者摆摆手,甚至最后只收了素涵四十钱的车钱,诊金都没要就走了。
离小院远了,之前一直旁观的小童凑近自己师傅跟前,面露好奇的问道:“师傅,您不会真的治不了那个人的病吧?”
这话听在耳朵里有些冒犯,老大夫心下不满,想着自己的这个徒儿是愈来愈不讨喜了,脸上流出了几分厉色:“谁说的,我行医一辈子,什么疑难杂症没有遇到过!”
“那师傅您刚刚为什么那么说啊?”看不出冷热脸的稚嫩小童不依不挠的追问道。
“哼。那家人虽然落魄,但夫妻俩一看就是气质不俗的,想来原先是某个大户人家败落下来了的。这种人,染上什么奇怪的病也属正常。大户人家,哪个不是勾心斗角、一坛子水深的望不见底的。”
小童瞪大了眼睛:“师傅,您是说,那位公子是被人害了的?”
“到不至于想把人弄死,但也算是欲把人给弄废了,半死不活的,一辈子都是个药罐子,这才叫折磨啊。”
小童闻言顿觉后背一阵生凉,狠狠的打了个抖,终是不敢再接话了。
“你也要记住,往后那些大门大院里的事,能少掺和便少掺和,莫乱惹是非,要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看你找谁哭去。像是今天那人的病症,左了也根治不了,不如便少说两句,省得引来麻烦。”老大夫唠叨完,便在小童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安安稳稳的坐好,合了眼,闭目养神去了。
小童安顿好师傅,放下卷帘后,才觉得自己的手指头有些发僵。
☆、第十六章 风雨前夕
由于一大早素涵便把昊儿遣出去找同龄伙伴玩了,这会儿田家小屋只有她和尹长卿两个人。方才老大夫带来的噩耗一时间震得素涵说不出话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难不成尹长卿的病真的很重,重到无法痊愈了吗?但观他神色举止,又哪有半分病入膏肓之状,可最后却得了这么个诊断的结果,她怎能接受。
半蹲下身,仰头探向尹长卿万年不变的波澜不惊的眼,手覆在他的膝盖上,语气带上了急切:“长卿,你这病究竟是怎么染上的,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刚才大夫说,这病……怕是难治了,这……究竟是不是真的?”素涵说完,微垂下头,咬住了嘴唇,莫明的有些惶恐。
她在这个世界里,最大的牵绊便是田家的这对父子俩,到了如今,若是真的失去了他们,素涵只会茫然、无措,仿佛迷失在了一片黑暗里,再也找不到出口。
尹长卿轻怕素涵的手以示安慰,淡笑道:“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而大夫也只说不一定没法根治,又不是判了死刑,你哭丧着脸做什么?”
“长卿,什么死不死的,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素涵猛地抬头,这种时候,这个“死”字听在她的耳朵里格外敏感。
“呵呵,好,我不说便是了。”
依旧觉得尹长卿在敷衍自己,可是素涵又不能强迫的问他,直觉告诉她,尹长卿这个人比她表面看到的要执拗的多,假使是他不愿意提及的事情,那么即便素涵问了,也未必能问出什么结果,还会惹人厌烦。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加的不安。素涵相信尹长卿是个有主见的人,他不告诉她更深切的东西,一定是有他的理由的,而这理由,很有可能是因为就算告知了她,她也没法改变什么。
身子不自觉的微微向后离去,但素涵的目光仍旧不死心的黏在尹长卿的脸上,希望能从他平静无波的面孔上探出些究竟。她不知道自己心中猜对了几分,然而,她只觉得眼前的尹长卿很是可怖——他的表情太过平淡了,平淡到像是看破了生死、了无绮念的老人。这样的神态不是一个年仅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该有的,太过死气沉沉、毫无生趣,怎的不叫人觉得心生畏惧。
“尹长卿,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好好活下去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是吗?”素涵极尽可能的忽略掉他当时说的那句“只要阎王一天不收走我的魂魄”的前提,不依不饶道。
尹长卿默然了一会儿,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素涵,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好女子,何必对我这个废人如此上心。”他心中微苦,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
“什么废人?!”素涵倏地起身,红了眼圈,大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你根本就不是……”他的淡然,他的温文;他的呆板,他的固执,哪一样不让她在意,直至渐渐的落陷了自己的一颗心?
想要告诉他,他是最好的。至少在她的心里,任何人都不能说他半分不是,哪怕这个人是他自己。但,回味过来自己这护短至极的想法,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过于激动了。
她是心疼了,心疼尹长卿那自嘲式的自我讽刺及否定;心疼这个男人一直以来所受过的苦难,于是千方百计的想要维护他、让他心里少些困苦。
恍然中,素涵不由得问自己,她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么的在意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尹长卿抬起头,温温和和笑了:“素涵,谢谢你。”
再次看见尹长卿的笑容,素涵还是觉得心中一滞,真的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笑容了——眉眼若玉,美的通透、淡雅,却不腻人,只沉醉着让人回味无穷。
“素涵,其实你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人家……”温和的笑意不变,但说出口的却是拒绝的话语。
素涵不可置信的望着尹长卿,她对他已是如此上心了,可换来的还是推拒,这怎不恼人。她抿抿嘴,愤然转身,道:“我不想再继续聊这个话题了,我要出去转转,会在晚饭之前回来的。”抬脚,走人。
尹长卿无奈的看着素涵倔强的背影,苦笑出了声。
这个话题就止在这里了,他倒是松了口气。其实尹长卿觉得,自己还是自私的,他早就该推开她了,可还是仗着她的善心,霸占了她这么久,把她耗在了这么一个家徒四壁的小院中,生生的浪费着她的年华。
胸口一阵剧烈的闷意袭来,尹长卿按着衣襟痛苦的喘息着,一边气喘着,一边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另一只手亦攥紧成拳——心有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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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涵静静的漫步在乡间小道上,眉头紧锁。清淡的秋风拂过脸颊,瞬间暂缓了她的恼意。理智下来,从尹长卿的角度上想,他这么讲也是为了自己好吧,素涵想道。古代人的思维和现代人不同,在这里,男人女人,十几岁便会成亲,而田桂花这具身子已经二十有二了,若想再寻得良人,可不就得趁早,否则便会有些困难了。
她懂他的良善,但这般被推开似的说辞,还是令人气恼。既然她当初选择了留下,那么在已经共同生活了这么久之后,她还怎么可能做到毫无留恋的离去。
何况,她对尹长卿是喜欢的。这个事实越发的在心中明晰起来,满满的思恋之情日益疯狂的滋生着,竟是一眨眼间,便已让她招架不住。
素涵只是单纯的想要留在这个男人身边而已,想要每日见着他的脸,更多的去深入了解他,这,有必要弄到那么复杂么?
然而,尹长卿的忧虑她也理解的。素涵现在手头还剩下二两多银子,上次买卖松口菇得来的钱虽然算是雪中送炭,但毕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人愈是穷困潦倒的时候,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便愈是格外的多,这也算是恶性循环的一种吧。
赚钱是迫在眉睫的任务了,素涵当下脑子里闪过的唯一法子,便是子朔说过的野山参的事情。白莲镇方圆的大户人家不多,当年田桂花倒腾尹家祖宅时和他们大部分都打过一些交道,于是子朔所说的赵家,素涵也是略知一二的。那户人家既不像罗家那么张狂,亦不像王家那么霸道,相对来说,还算是本分了,所以她要是跟他们做笔买卖,倒也不会太有风险。
暗暗决定好了,素涵便迈步朝着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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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快到正午了,上华村的几个农妇聚到一起,正结伴而行去给在田埂里农作的自家男人送饭。妇人们手挎着自己编织的竹篮子,有说有笑的。走着走着,一个眼尖的女人突然拍了拍同行人,大声问道:“哎,你们看,那个不是田家的肥婆泼妇吗?”
旁边的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定睛一瞧,果真是田桂花。
“最近这田桂花倒是老实了,好久没见着她出来蹦跶了。”
妇人们见着田桂花纷纷驻了足,很不想跟她撞见似的,立在道边,远远的瞅着她朝着另一个方向走远。
“可不,这都快小一个月了吧,始终没遇见她。以前,她可是隔三差五的就得去到各家里闹出来点啥事情。”一人掩着嘴巴附和着,一脸不待见。
“就是,烦死人了,没见过她那么败德的。”
最先指出田桂花的那个妇人发话了:“可是,我从秦嫂子那听说,那田桂花好像不知咋的,好像有了悔改之心,性子也跟着变了不少呢。”
“啧啧,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到她又在玩什么花样。”
那妇人这么一听,转了转眼珠子,觉着有道理,便点了点头。扭头再次望向远处的身影,她砸吧着嘴道:“不过,我瞧着这田桂花貌似瘦了些,恐怕是最近没倒腾到什么银子吧。”
“那便是最好了,她那种人,活该!”
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女人没理会刚刚女子的愤愤之言,转而狐疑道:“哎,我说,她这大晌午的,往后山的方向走是去干什么啊?这天边黑云那么重,一会儿恐怕就要下雨了吧,山林里得多危险啊。”
“哎呦,你管她作甚。都是农家人,哪个不知晓观察天候的,她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