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相见一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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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相见一千年-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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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轼只微微而笑,望着琴操。琴操偏过头去,一眼看到窗外,不由叹道:“好美的晚霞。”
    不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满天红霞如梦如幻,山峦叠嶂都披上了一层霞光,湖水之上,更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大人这么喜欢参禅,不如大人扮作长老,为我们解禅如何?”琴操突然转头微笑道。
    “这倒有趣,琴操姑娘要解何禅,尽管问来。”苏轼笑道。
    “何谓湖中景?”琴操指着窗外微笑问道。
    苏轼答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何谓景中人?”琴操又问。
    苏轼答道:“裙拖六幅潇湘水,髻挽巫山一段云。”
    “何谓人中意?”
    “随他杨学士,鳖杀鲍参军。”
    “如此究竟如何?”
    “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琴操闻言低头不语,沉默良久,才微微笑道:“大人这长老果真做得到位。”
    苏轼也是默然无语,脸上却再没了那轻松的微笑神色,空气中的氛围变得有些压抑。
    莫惜除了知道他们问答的第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与最末一句“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其余都未曾听说,就是这两句,也只觉得苏轼文思敏捷应答迅速而已,却不知两人为何都表情怪怪的。
    “我们……”莫惜刚笑着想要打破僵局,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冲门而来,却是霓裳舞馆的小丫头红袖上气不接下气跑了进来。
    “慕雪小姐,玉衡子乐师他,他快死了,要见你!……”
    “你说什么?”莫惜心惊肉跳,起身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
    “玉衡子乐师在王老爷家意图行刺王老爷,被王老爷家下人打中后脑,现在只是有出气没进气,他只说要见您,妈妈叫我来……”
    莫惜只是心底突突跳着,脑子一片苍白,没等她说完,飞快跑向门口,未及防,脚下被茶几磕到,顿时一阵钻心的痛,却根本顾不得,只爬起来冲了出去。
    “快划啊!快啊!”莫惜跳上红袖来时的船,只是拼命催促着船夫,浑身颤抖着。
    玉衡子,玉衡子,不可以,你不可以有事的……
    ———————————————————————————————琴操应为历史真人,其改秦观《满庭芳》和与苏轼问禅的故事没有史料明证,但见于后世传奇小说。 
                  玉衡子你不可以死(2)
    “快点啊!快点啊!”莫惜拼命的催促着船夫,心急如焚。
    “小姐,这已经是最快的了。”船夫满头大汗的划着桨,分辨道。
    莫惜只是心焦,再耐不住性子,纵身跳进了湖水中,奋力向岸边游去,身后一片惊呼。
    还好画舫离岸边并不太远,莫惜筋疲力尽的划上岸,强打着精神飞速的向霓裳舞馆跑去,木屐早失落在湖底,脚下一阵阵的钻心的痛,她却根本顾及不得,只是心中除了慌乱和恐惧,再无别的任何意识。玉衡子,玉衡子,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不可以,不可以……
    “玉衡子!”终于跑到了霓裳舞馆,舞厅中央的天井下,玉衡子浑身浴血,躺在一块白布上,白布早已被染成了血色,莫惜一阵惊心,一下飞奔扑过去。
    “惜儿,是你吗?”玉衡子微微睁着眼,眼前一片血雾,只朦胧看到一个熟悉的轮廓。
    “是我,是我!”莫惜听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轻得似乎随时会断掉的风筝,只是抓着他的手,泪水汹涌而出,哽咽得再也不能说话。
    “惜儿,惜儿……”玉衡子轻轻念着她的名字,想要说什么,千言万语,却无法出口,浑身的剧痛让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只能凭着感觉触摸着她的手,获取着那熟悉的温暖。
    好像给你依靠,好像给你温暖,好像好好保护你,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惜儿,你会怨恨我吗?会怨恨我不能实现自己的诺言吗?我答应过你,要永远陪着你,其实是希望你能永远陪着我啊!
    因为,我是那么的独孤,那么的无助,那么的渴望陪伴,谢谢你,惜儿,谢谢你陪伴我的这些日子,可是,就要离开,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这冰冷的世界,我又怎么忍心?是我做错了,不管怎样委曲求全,我都应该活下去啊,都该陪着你,只要能看到你的笑颜,只要能把你抱在怀里,一切又有什么可怕?可是,再不能了,再不能了……
    “惜儿,要记得,快乐……”掌心,玉衡子的手微微一动,低低的,说了一句,风筝被风刮断,再无声息。
    莫惜全身浑如雷击,愣愣不能言语。
    惜儿,要记得快乐。
    玉衡子,你撑着见我最后一面,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
    “玉衡子,哥哥,哥哥!”莫惜伏倒在玉衡子身上,心底一种撕裂的疼痛逐渐蔓延开来,泪水肆意的蔓延,为什么,为什么不信守承诺?没有了你,我存活在这个本不属于我的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我所作的一切努力又有何意义?
    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头晕目眩,耳边一阵遥远的喧嚣,最终天地昏暗一片。 
                  另一个琴操(1)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耳边淡淡忧伤的琴声将莫惜从昏沉中唤醒,睁眼看时,昏黄的灯光下,琴操正轻抚瑶琴,边弹边唱,单薄的身影不胜凄凉。
    “琴操姐姐。”莫惜喊了一声,声音哽咽。
    “慕雪妹妹,你醒了。”琴操停了琴,缓步走过来,坐到床边,脸上不是她想象中的伤心,而是一种复杂难解的神色。
    “玉衡子呢?她们把他的尸体怎么样了?”莫惜第一个反应过来,问道。
    “妹妹放心,还要停灵三日,再送到义冢埋葬。”琴操轻轻道。
    莫惜强撑着坐起,脚一用力,顿时钻心的痛,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别动,你失血过多,大夫嘱咐要多静养。”琴操又道。
    “妹妹很喜欢玉衡子么?”许久,琴操又微微一叹。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人对我真的好,我拿他当亲哥哥一般。”莫惜轻轻道,仿佛这一刻,和琴操的心贴近了许多。
    “那天,在银盘上做手脚的是我。”琴操突然轻轻一句。
    “你说什么?”莫惜一惊,转不过神来。
    “那天,在银盘上做手脚的是我,不是清荷。何妈妈为了保全我,又为了讨好你,让清荷做了替死鬼。”琴操淡淡一句,“在之前两三天,我看过你练舞唱歌,知道你的潜力,知道你日后必会名满西湖,抢尽我的风头,所以,我在银盘上做了手脚。”
    “为什么?!你不是这样的人的!”莫惜不敢相信的叫着。
    “不是这样的人?”琴操轻轻笑着,有些凄凉,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其实连自己也不知道啊!“知道吗?虽然从闺阁千金沦落到风尘,我却从来没有丝毫痛楚。因为,其实我一直都想做一个像苏小小那样的女子,惹得文人骚客尽拜石榴裙下,用自己的才情和才华名扬当世,甚至赚尽后人的怀念追捧。而闺阁千金,终其一生,死了不过就像一粒尘埃消失,又有谁能知晓?”琴操微微笑着,似乎陷入深沉的回忆,脸色迷惘。
    “我做到了,我让西湖的所有士子以见到我为荣,我和他们品诗论文,被他们追捧为才女,比拟为卓文君。甚至,得到了名重天下的苏大人的垂青。我乐于这种追捧和赞扬,我陶醉于这样的荣光和骄傲,可是,我遇到了玉衡子。”
    琴操淡淡笑着,神色凄迷,“他真是一个单纯明净的大男孩啊!虽然身处这种地方,却仍然那么纯净,像水一般简单透明。看到他我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世故,多么可笑。他什么也没说过,但我知道,他喜欢我,他只是吹箫给我听,每天每天的。偶尔我叫他到我院子来,他就快乐得像个孩子一样,那么单纯明净的笑容呵!
    “可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乐师啊,我又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不过即兴时,找他来琴箫合奏一番凑趣。我为着自己的魅力而骄傲,对他若即若离,让他时而欢喜,时而哀愁,只是百般玩弄着他的感情,可是,他却把心都掏了出来。 
                  另一个琴操(2)
    “他对我说你的坚强和刻苦,满眼的疼惜和爱护。而我,只是从他的描述中感受到你的可怕,预感到你的威胁,我知道,你身上有一股可怕的力量,这种力量会支撑着你超越我,成为西湖第一人。而那时,我就会被遗忘在人们的记忆中。那样的未来是我最恐惧的,所以,我又假意和玉衡子好,从他那里套你的身世消息,打听你的弱点,以便胜过你。可笑的是,玉衡子竟然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该笑玉衡子太单纯了,还是笑妹妹太深沉了呢?”
    琴操淡淡笑着:“你回到了霓裳舞馆,看着你出众的风采,和两年前完全不一的模样,我心底更是充满了嫉妒和恐惧,于是,不可抑制的想要把你扼杀在摇篮里。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的,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恶毒的想法,可是恐惧和嫉妒吞噬着我的理智,我无法控制自己。
    “知道吗?做手脚的时候,玉衡子还帮了我的忙。我逼他帮忙,我知道,他把你当亲妹妹一般看,不舍得伤害你半分,可越是这样,我越要他亲自动手。可是,看到他奋不顾身的奔上去接住你时,我却又后悔了,我看到了他眼里的痛苦和自责,意识到了自己的卑劣和丑陋。”
    那天,看到他那样慌乱和紧张的眼神,心底突然就莫名的一疼,从没有过的在乎,在乎一个人的痛楚。那天,心乱了,从此,世界都乱了。
    “后来,我想,就和你和平相处也不错啊!可是,竟然,第一次苏大人见到你,就为你写了一首诗,而且,那么好的诗。苏大人是我一直都在做着却不可企及的梦啊,你竟然那么轻易的就把我的梦抢走了,我好恨啊!”
    苏大人虽然也为自己写过一首《琴诗》“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却只是一首哲理诗,没有丝毫的情意,而他为慕雪作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任谁也听得出其中之意啊!
    “你的光彩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你,即使是我在场,也不过成了一件摆设。我的心在嫉妒中煎熬着,只想要毁掉你。于是,我对何妈妈说你太倔强,只怕以后不太会听话,最好先让人把你梳拢了,让你死心塌地的呆在霓裳舞馆。何妈妈本来心中就有担心,我稍微挑拨她就定意了,于是就竞标出卖你的初夜。可笑你虽然在霓裳舞馆却从来不关心周身的事,竟然对这行当的事一点也不了解,那天还傻兮兮的问我‘梳拢’是什么意思。
    “可是没想到,妹妹你真是与苏大人有缘呵,竟然被他救了。你病中的时候,苏大人来过几次,每次都关切的询问你的情况,那种真心的焦急和懊悔只让我妒火中烧,可偏偏我又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生闷气,对玉衡子也连带厌恶,不理不睬。
    那时她不明白,为什么苏轼会对一个出道不久的小丫头如此上心。那天在湖上,看到慕雪如此焦急慌乱的跳下水奋力向湖岸游去的情景,突然就想起了玉衡子那天焦急慌乱的眼睛。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慕雪看起来性格冷淡,对什么都不关心,但是一旦认定某人的真心,对打开心扉,却是如同玉衡子一般的纯粹透明,将所有的真心都交了出去。却不像自己,这样的世故虚伪,再多的伪装也不能装扮出那份发自真心的率真纯粹啊!睿智聪慧如苏轼,又怎么不会看人?也因为如此,他才对这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如此上心吧!可是,自己的纯粹和天真,早已湮没在岁月的荒芜里了啊!
    “你知道吗?玉衡子因为长得太秀丽,一直都被人当成娈童玩弄,以前有过好多人,后来,王员外包养了他,每次他去王员外府上并不是去吹箫而是去承欢侍寝。 
                  另一个琴操(3)
   “这是我们都心知肚明的事,却从未提起过。因为我又对玉衡子十分冷淡,他只经常像孩子一样询问我为什么。那天晚上他又跑来向我表述衷情,询问我为什么不理会他,我心里烦闷,就对他说了实话,我说我不过把他当成一个玩物,根本就没喜欢过他。我还嘲笑他不过是别人的娈童、宠物,根本就不是个男人,根本不值得我喜欢。玉衡子当时脸色就白了,面如死灰的回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你怎么可以对哥哥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莫惜只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义愤的抓住了琴操的手臂,却是浑身痛得松了手。
    琴操看着她灯光下悲怆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继续着自己的话:“他走后,我心底又有些后悔,不该说这种话,想要去和他道歉,却又拉不下面子,最终没去。以后几天,他看到我都绕道而走,很卑微的样子,畏畏缩缩的。我心里虽有愧疚,但很快就被掩盖过去了。昨天,我知道玉衡子又被接到王员外府上,心底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没想到,他竟然,竟然去刺杀王员外……
    “是我,是我间接杀死了他呵,他是这样一个柔弱的人啊,如果不是我,不是我这样的刺激他,他又怎么会如此鲁莽行事?我才是真正的凶手啊!”琴操只痴痴笑着,“我看了他的尸体,还是那么明净纯真的脸庞呵,微笑着,好像无忧无虑的样子。看到他的脸,我突然就觉得人间一切都变空了,什么荣宠和赞誉,都是那么的可笑,我以前追求的东西,都是那么的可笑。此时无尽的风光,一旦人老珠黄,不过徒添凄凉。我不能如苏小小,她正值妙龄病死,留给世人无限感叹,可是我并非病弱之躯,若自己去寻死可又没有理由和胆量。
    “我虽活了十几年,却是从来没有真正的活过啊,从来没有像玉衡子这样真的对一个人,名载青史又怎样,只是增些虚名,书上写的琴操不过是个名字,可谁又知道真正的我呢?谁又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我呢?真正实在的东西,我一样都没得到啊!本来,有那么一份金子般的真情在我眼前,我却那么暴虐的将它撕碎了,从此以后,再也不可能得到了……”琴操嘴角上犹自噙着温柔的微笑,眼睛里却是无限的凄凉。所有的一切心机,压在心底这么沉重,此刻全说出来,却似乎解脱。
    莫惜听了这么多,只是无力得发慌,心口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我恨你?”莫惜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滑了出来,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残忍的事实,要让我恨你?
    “你恨不恨,从今以后与我无关了。我只不过想告诉你一个真实的我,一个连我自己都认不清的我。说出这些话,我也轻松了。”琴操只淡淡笑着,起身缓步离开,不多时便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为什么?为什么?”莫惜手紧紧抓着被子,嘴唇咬得出血。
    玉衡子,竟然是娈童,怪不得,那天,他不是不愿,而是害怕吧!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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