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醉长生- 第7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推脱得真是干净。洛自醉眯起双眼,仍旧未发一语。

   “桓王殿下的伤势如何?”

   “如汝王殿下所见,外伤已好了大半。内伤么,将养数月便可恢复。”洛自醉语气淡定,仿佛谈论的是别家之事。

汝王微微笑起来:“孤藏有不少药材,改日给殿下送过来。希望能助殿下早日痊愈。”

   “多谢汝王殿下美意。”

惺惺作态已经结束,后亟琰轻笑着颔首道:“为防那些刁民再趁机作乱,朕以为,应当早日进行择帝仪式。至于采用何种——凤凰血仪式是最为公正公平的。”

带着亲切笑意的目光飘向身侧:“两位以为如何?”

天巽轻轻一笑:“清宁陛下所言极是。朕也觉得,早些举行仪式选出皇位继承者,于国于民都有益。”

皇颢侧首望向静静立角落中的几位国师,缓缓道:“国师们尽快着手筹备罢。”

了时颔首,看着四位王爷道:“殿下们可属意?”

自然是纷纷赞同。

洛自醉又啜了口茶,抬起一直垂着的双眸。

   “相信四位殿下都听闻过凤凰血仪式。”了时肃然道,“凤凰血,即神之血。多年前,先师得神授意,取得神之血,作为皇族血脉之源,同时也是验证天命之物。”

   “凤凰血,是至圣之物,亦是至毒之物。无论参加仪式的皇族有多少,最终只得活一人。此人,便是神之子,应天运而生之帝。”

   “四位殿下都决定参加么?”

帝无极瞥了帝昀一眼,道:“不,孤早已托灵王主持大局,由孤参加仪式即可。”

汝王也没有半分犹豫,出声道:“孤身为长兄,自当参加。”

   “那么,如若两位王爷皆无出者,则灵王与景王殿下再行仪式,如何?”

   “如此甚好。”

   “两位王爷且回府安排妥当,明日清晨,请移驾圣宫。仪式之前,两位须得在圣宫内斋戒沐浴三十日。”

两方都平平静静地接受了,无人有特别的举动,甚至,无人犹豫不决。仿佛,这已是双方早已意识到的场景。

洛自醉瞅了帝无极一眼,眼神不由得柔和了些。就算只有五成……甚至是三成胜算又如何?这人定会从天堂或地狱中回到他的身边。他,深信不疑。

只消半个时辰便改变了献辰的未来,守在殿外的两派臣子们似乎都颇为意外。

三帝一后,五位王爷,无不神态轻松,仿佛方才只不过是在寻常日子聚上一聚而已。于是,众人也都放下心来,安然引着王者们入宴。

这是一场盛大的庆宴,一场轻歌曼舞中的饕餮盛筵。

确实,若作为献辰新生的庆宴,真是再合适不过。四国立于权力巅峰的人物都愉快地与臣同乐,多年的敌手也都把酒言欢,仿佛忘却了一切。

只是,谁也不可能真正忽略悠扬的乐声下,那深不见底的暗流。

暗流里,是献辰的明天,还是末日,或许,没有几个人能够确定。

深夜,宴会终究散了。

谈笑风生,觥筹交错,笙歌箫舞,瞬间沦为镜花水月。

回到行宫,望见寝殿内的灯火时,洛自醉忽然觉得这场宴会其实是送别之宴。

三十日后,必有人踏上那黄泉之路。这是最后一场人世浮华。

他推开门,凝视着坐在几案边,斟了茶,摆了珍珑的人,半晌,才在他对面坐下来。

帝无极抬眼,手中把玩着一颗棋子,轻轻笑道:“这珍珑真是难解,你瞧瞧。”

   “连你都解不开的珍珑局,一时半会,我又如何能解?”洛自醉自忖自己并没有下棋的天分。

驱除心中杂念,仔细观察棋局。这阵仗果然处处奥妙,兴味非常。

洛自醉正觉得有一两分把握时,便听帝无极道:“我找到一本古早前的棋谱。这珍珑便是上头列的。在我睡时,你就拿它解解闷罢。”

他禁不住抬首看他,他的神色依旧平静柔和。

   “怎么,你还担心我寻不着消遣么?”

   “你若能三天破一局,这棋谱翻完了,我便回来了。”

   “三天……我若能有这本事,还会输给你么?这一局,可能得费我大半个月呢。”

   “身边高手如云,你也可请教他们。”

洛自醉拈起棋子,似笑非笑道:“……我安闲得很。”

帝无极却深深望进他眼中,低声道:“口中说安闲,眼里却不安得很。”

洛自醉微怔,梦中的火焰再度熊熊燃烧起来。如掩饰一般,他立刻垂了双眸,作殚精竭虑状。

帝无极弯起唇,取过他手中的棋子,按在棋盘上。

迷雾重重,最复杂难解之处,其实亦是最简单之处。看似疑云众多,最终却不过是浮云而已。精巧的珍珑局,还是敌不过一双慧眼。

   “什么意外都无所谓,我不在乎。因为,结局只有一个。”

洛自醉长长一叹,道:“你不在乎,我在乎。”

帝无极的笑容更深了些,那刹那间,洛自醉忽然觉得,世间再无颜色。


第四十三章 筹备仪式

黎明前夕,漫天星辰闪烁着,仿佛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淡漠地注视着世间苍生。

帝无极立在窗边,遥望着天空。

凉爽的风撩起他的衣裾,发出轻微的响声,给这如画一般的场景增添了几分真实感。

好半晌,他才转回身,有些随意地拂袖合上了窗。

寝房里只燃着一盏宫灯,显得有些晦暗寂寥。火焰摇晃着,昏黄的光和阴影交替蒙上他的脸,仍旧是冷冷淡淡,平平静静。

斜倚在长榻上,帝无极凝视着手中的碎月,墨黑的双瞳一瞬不瞬,似在出神,又似入迷。

良久,他一寸一寸地拔出碎月。霎时间,剑身与剑鞘齐鸣,竟宛如丝竹之声一般悦耳。

银色剑身泛着寒光,倒映着主人的面容。

利器不能带入圣宫,应该早些将剑给醉带着才是。而且,此剑是神器,驱邪避凶,能挡住不少灾祸罢。

思及此,帝无极抬起首,望向对面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画。

玉簟之上,一位翩翩佳公子正合眼小寐,身边是一盏仍冒着热气的茶。

没有其他衬托物,留白过多,画面似乎有些缺憾。但看得久了,却不禁艳羡画中悠闲惬意的人。倘若天下人都能过如此闲适的生活,没有纷争,没有疫病,没有动乱,此世便能成净土了罢。不过,假如人人都同他一样太过向往某些东西,也是一种危险。

帝无极微微地笑起来,缓缓地收了剑。

分明那个人早已近在咫尺,他却仍在对着画思念。而且,离开行宫也不过才一个时辰而已。

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进来,灯火猛地摇了摇,近乎熄灭后,仍顽强地继续燃烧着。

就在这刹那间,榻上已没有半个人影。

仗着长剑,立在门旁,帝无极冷冷地环视乌黑的庭院,沉声道:“不知何方高人驾临?若有心拜访,来此多时,怎不现身?”

本是静寂无比的庭院中倏然多了一道呼吸声,绵长平稳,微细难辨。

帝无极眉梢微动,轻巧地纵身,如翩鸿般几个起落后,停在不速之客跟前。

来人长长一叹,淡淡道:“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说罢,他侧身望过来。玉冠锦袍,眉眼间数不尽的风流。言语间虽带着些许哀戚,双目中的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的。

帝无极挑起眉,手握住剑柄。

来客丝毫不惧他隐隐的威胁之意,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又叹道:“孤还是头回得见能与孤并驾齐驱的美男子。”

然而,听了这番赞美的云王殿下神色丝毫未变,拔剑出鞘,抵在访客的喉间。

一动一静间,细细的血丝染红了剑身。

   “再说一遍。”

   “孤还是头回得见能与孤并……”

剑身冒出的寒气让来客皱了皱眉,神情一变,哀戚无比:“五年不见,孤念着旧情千里迢迢来给你送行,你就是这么招待友人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还是这付德行!帝无极勾起嘴唇,笑却是冷的:“送行?我先送殿下去地府游一趟如何?”

某人轻叹,瞅了“凶手”一眼:“你越来越没趣了。”

也是某些人太闲了,才会特地来招惹他这木头人罢:“我本来便是无趣的人。”

   “这么无趣,会被太傅厌烦的。”

   “此等小事,不劳殿下关心。”

   “啧,我可是径直来见你了,连父皇也不知道我已经来了角吟。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呵,你不是早就皮肉发痒了么?”

   “……”

皇戬面不改色地抬手推开利刃,擦擦颈子上的血,抱怨道:“这剑寒气太重,我御风一日,正疲累呢,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你这等金枝玉叶不会这么娇贵,放心罢。”帝无极脸色好了不少,似笑非笑地将剑和剑鞘都抛给他,转身走入殿阁内。

   “咦,你终于被挚友之情感动了,要将剑赠给我么?”

   “替我转交。”

   “怎么不自己给他?离得这么近,御风来回也不过一刻而已罢。”

   “这个时候?”

   “舍不得惊醒他,放在床头不就好?”

帝无极弯起唇角。若是去了,见了他的睡容,就算贪看一个时辰也不够罢。

说话间,两人已经越过内廊。

不经意间见寝房门竟大敞着,帝无极双眸乍寒,如幻影般飘了进去。

皇戬一面欣赏着怀里的碎月,一面随过去。

停在屏风边的帝无极脸色突然变得异常恐怖,如利刃一般的视线冷冷地盯着榻上,毫不掩饰自己到了极致的不悦。许久未见他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皇戬脸上浮起兴味的笑容,一把推开他。

榻上赫然卧着一位美少年。满头丰盈的银发铺满长榻,略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紧紧闭着的双眼微微翕动着,似乎在忍受着强烈的痛楚。

   “你……你和周重霂已经如此亲密了?”某人刻意的满面惊讶。

帝无极没有理会他,眉头轻锁,俯身探看重霂的伤势。这白毛狐狸居然会睡在他躺过的榻上——虽然大概事出有因,这张榻也该换了。

他并不温柔的动作惊醒了伤者。重霂半张开眼,一见他的脸,目光顿时转冷,咬着牙紧紧按着腹部,弓着腰蜷缩成一团。

发现他腹部的剑伤,帝无极冷冷一笑,头也不回道:“拿药来。”他倒是不在乎他的死活,只是人若死在他这里,多少有些交待不过去。

   “你心地真好。”皇戬瞥了伤者一眼,没有半点同情心地抬了抬眉。

   “既然是我叫他来角吟,自然不能任由他死了。”

   “帝无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会死!”有气无力的反击,显然是虚张声势。

帝无极不怒反笑,指了指伤患依然流着腥臭乌血的伤口:“看你这模样,自己止不住血也解不了毒罢。当真想死么?”

经他提醒,被口舌之快和受伤的郁结冲昏了理智的重霂顿时意识到自己的不利处境,恨恨地盻着他,闭口不语。

   “周重霂,合该你运气好。”皇戬摇着首,自怀中取出药瓶,“这可是池阳皇家御用的解毒药。啧啧,真是可惜,我一次也没用过呢。”

去自投罗网罢,身为友人,第一时间便给你用药。帝无极心中无言地冷嘲。

这时候,总有人将心里话化为现实——

   “你若是想用……正好……给你一剑。”

   “别救他了,丢出去喂狗。”

   “住口,否则都滚出去。”

主人公正冷漠的言行让两位客人不得不暂时停止交锋,收敛了许多。

帝无极洗净了手,撕开重霂的外袍。已经开始腐烂的伤口触目惊心,整个腹部都成了紫黑色,散发出难以形容的异味,似乎下一刻便将全化为腐肉。

   “碎月。”

皇戬默不作声地递过剑,望了望抿着嘴唇的重霂,视线里仍然没有半分同情的意味。

帝无极执着碎月,慢慢地切入腐肉中。他的神情如此平静,仿佛榻上躺着的不是人,而是待宰的猎物一般。

腥臭乌黑的血冒了出来,溅了三人满身。

重霂还是一声不吭,好似已经昏迷过去。

帝无极依然一剑一剑划着,只是速度越来越快。

血流个不停,不久,榻边青石地上已经积成了浅浅的污血潭。

帝无极神色不变,削下伤口附近的一块腐肉。目光在触及腹内同样腐烂不堪的脏器时微微一跳,随即恢复平常。

皇戬轻轻道:“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医术。何时学的?”

   “不会。”回答得十分轻快。

   “……你是当真想杀了他罢。”

帝无极没有应答,小心翼翼地将所有腐肉都割下来,敷了止血药和解毒药,缠了绷带。

皇戬盯着满地的血,喟叹道:“很妙的借刀杀人。”

   “他还有用。”

   “啧,你果然还是碍着太傅的面子才留他性命罢。不然,剑稍稍错位,不就解决了这个麻烦?”

   “换了你,你会杀?”

   “师父……师即父。太傅的面子,我也不能不给。”

帝无极斜瞥了他一眼,转过身:“若这白毛狐狸不是银发之人,大概必死无疑。”

   “是啊,流了那么多血,脏器也割了不少,不死才怪——果然是狐狸之身。”

这狐狸也有弱点。当年能造出黄泉至毒,如今却解不了自己中的剧毒。是对方太过强大,还是太了解他了?那时候的勾结合作,果然不过是汝王和景王下了套,利用周简两家,欲借机击垮池阳罢。如此说来,这人已经很清楚周重霂作为修行者——至少是制毒者的能力。他是否还熟知他的灵气灵力?此番遭遇,他可已经察觉这狐狸的身份?

能在京城大阵中行邪术,他在角吟的时间必定不短。十几年来竟能在国师的眼底下行事,是更甚国师们的高人……抑或……

沉吟了一会,发觉伤者的呼吸声有些改变,帝无极忽地一笑:“醒了?”

重霂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沉默下来。

   “这个时候还敢夜探,死了也活该。”

   “如此良机……怎能错过。”

   “就算遇见此人,你还是敌不过。”仿佛回避厌恶物事一般转眼便离了三四丈,帝无极在玉案后坐下,自顾自斟了茶,无视自己满身的污血,喝得甚是愉快。

皇戬黑着脸斜视着他,不多时,凑上前也讨了一杯。

重霂依然合着眼,平静地回道:“我的确敌不过他。但总归遇上了,较量过了。哪像一些人……连对手的衣襟都未碰过。”

好像并不在意他话中的讽刺般,帝无极依然气定神闲地啜着茶,轻轻摇晃着茶盏。“那么,与敌方惨烈搏斗了一番的这位,可有收获?”

重霂一时似乎噎住了,好半天也未回话。

帝无极也不趁机出言反讽,仍是静静地望着茶盏中细细的波纹,好似正期待着对手发言,又好似已经洞悉一切。

时间似乎停滞了。

作壁上观的皇戬忍不住出声道:“他八成昏过去了。”

帝无极抬眼,嗤笑道:“当真昏了才好。”

榻上人的呼吸猛然重了起来,断断续续道:“那人……蒙着脸,裹着几层袍子,身量一般……没有出声。”

帝无极的声音仍然平淡,平淡得带着些微冷色:“直说罢。你不仅没看见他的相貌,也不知他的年龄,甚至连‘他’与‘她’也分辨不出。”盯着茶盏中荡漾着的微光,他低低地笑哼了一声,又道:“既是如此,你与我有何不同?”

皇戬摇首笑道:“自然不同。重霂公子可是亲自试了那人的身手,受了重伤而归。不过,对方经这一战得了什么成果就说不准了。”

重霂又静默了一会,这才闷闷地应道:“我化作中年男子的模样,他们认不出来。灵力……也加了障蔽。那人的力量尚未恢复……不可能识破。他能伤我,也是有数人相助之故。他受的伤……中的毒,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