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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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长生-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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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那场也就罢了。我已命无极不得出宫,他必定未出紫阳殿一步,却不知太子殿下为何突然驾临本殿了?” 
“我……只是找他玩玩而已。”太子畏惧的人,素来也不过是那两位。这会儿,忽然也觉得眼前这洛四公子有些可怕起来。于是,回答之时,未免有些底气不足了。 
洛自醉轻笑一声,眸子里依然冒着寒气。 
唐三见状,一叹,道:“禀公子,太子殿下一早便在风鸣宫外等着,等了大约一个时辰还不见无极的影子,便冲进紫阳殿了。” 
“哦,原来如此。”语气平平淡淡,刹那间却没了那几分寒意。洛自醉点着头,视线自洛无极脸上转到太子脸上。 
太子坐得笔直,挺着胸膛,承受着他的目光巡礼,过了一阵,才道:“栖风君,昨日是我冲动,我已经想通,确实不能怪罪洛无极。但,他让我不舒服,所以,往后我必定还会来找他争斗,直到他心服口服为止。这虽是意气之争,但还请栖风君准许。” 
还有往后,那可真是头疼了。洛自醉拧起双眉道:“无极不过是个小小的书童,殿下若要修习武学,提升造诣,还是与贴身侍卫一同练武好些。” 
太子摇首,坦然道:“他们与我比武,向来不敢动真本事。总让着我,于我的武艺又有何助益?思来想去,唯独洛无极不将我的身份放在眼中。尽力相争,方能看到自己的缺憾处。” 
“殿下的意思,是让无极去陪你练武?” 
“不,我来找他比试。” 
洛自醉微微挑起眉:“不知殿下是否想过,若是殿下的伤让贵妃娘娘知道了,无极会受何等责罚。” 
太子想了想,道:“此事容易,我去求父后担保便可。” 
洛自醉摇头,道:“这是太子殿下自个儿的事,为何不靠自己的力量解决?” 
太子又怔了怔,良久,才笑道:“栖风君说得是。此事,我必定会自己了结。” 
这——算作是帝王之相么?年纪虽小,也还有些任性,却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冷静思考地位给自己带来的便利与不便,能意识到自己的依赖性……或许,就算是被迫做的选择,洛家也没有跟错人。 
也是,皇后的眼光,自然是绝佳的。虽还不太清楚长公主究竟如何,但眼前这个孩子,确实拥有足够成为帝皇的潜质。 
洛自醉脸色恢复往常,淡淡道:“你们都坐好罢。古儿,再取两双箸。张儿并田儿去膳食司拿些菜来。” 
“是,公子。” 
接着,他便继续吃饭,太子也举起箸开始用膳,唯独洛无极还静静地坐着。 
“怎么,无极,你不饿么?”唐三问道。 
洛无极抬眼瞄瞄洛自醉的神色,又迅速垂首,低声道:“公子,我知错了。” 
“呵,知错?当真知错了?”洛自醉轻笑一声。小孩顽性重不假,但洛无极和太子都早熟,若要控制自己也不难。说是打架,这也不过是从小就孤单的两人交友的方式罢。太子不必说,一开始就表现出交往的意愿,而洛无极对太子也应当不完全是讨厌,否则依他的性子,太可不理不睬。大概,这两人都不曾察觉自己的想法,毕竟……还是孩子。朋友,有朋友不是坏事。不过,这两人的地位差距远了些,令人担心。 
“是。”声音有些闷闷的。 
“那么,往后太子殿下与无极的比武时间,就由我定下了。” 
“栖风君尽管说,我定然遵从。” 
“一切听公子吩咐。” 
“上午巳时中到午时中,一个时辰。下午申时。” 
两个孩子忙不迭点头答应了。 
笼罩在紫阳殿上空的阴云即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半个月后。 
清晨辰时中,即上午八点左右,紫阳殿小花厅。 
洛自醉面无表情地望着坐在他对面,正微笑着优雅勺粥喝的太子殿下,再望望同样黑着张脸的洛无极。 
侍立一旁的唐三维持着有些沉重的笑容:“公子,快用膳啊。” 
“唐三,上回我说错了么?” 
“不,公子说的确实是巳时中到午时中。” 
那为什么这位太子殿下天天卯时就准时等在紫阳殿外?为什么一日三餐都留在这里?直到戌时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他就不担心贵妃发现么?他就不用上太傅那里念书习字么?他就不用去拜见帝后么?他就没有别的活动了么?! 
“太子殿下已经单独居住了么?” 
“禀公子,太子殿下一个月前已搬入东南方向的益朝宫。” 
一东一西,要在卯时赶来风鸣宫,还不得寅时就起身?“太子殿下不会觉得早晨起得早了些么?身体可会吃不消?” 
“不,正可养成好习惯。”太子笑容晏晏地答道。 
逃了太傅的授课,一整天在这里待着,真是好习惯。真是……好习惯啊。洛自醉的嘴角极缓慢极缓慢的稍向上抬了抬,终于拿起了白玉箸,开始用早饭。 
“哼。”洛无极在一旁冷冷道,“一天从早到晚都在紫阳殿,我看你若是住在这里,会更方便些吧。” 
“真可以住这里么?!”太子俊俏的脸庞瞬间一亮,更是风采翩然,与某两人形成极为强烈的对比。 
听听,多兴奋的声音。洛自醉紧紧捏住玉箸,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殿下,东宫是益朝宫,不是紫阳殿。”这样还不够吗?要是被帝后知道太子已经逃学半个月,他恐怕也脱不了干系!还想住过来!! 
太子露出些许失望,垂眸继续用膳。 
看他这模样,洛自醉忽然觉得很累。 
很累。 
“无极,快些用完早膳,去书房念书。” 
“好。” 
“我也去。” 
于是,饭后,书房,一如这十几天,三人各自捧了本书,静静地翻看着。 
过了一会,洛无极便磨墨练字。太子也开始练字。两人先写了小楷,又练了隶书和篆文,直到都手酸肩疼才罢手。 
洛自醉正看四国的史书看得入迷,左右两边便各伸来一只手,拉他的袖子。 
不能无视。他叹口气,无奈地将书放下,望着案几上两叠纸:“我说过,我不大会看字。” 
“栖风君,瞧瞧吧,看看我们还有何不足之处。” 
“公子,看看吧。” 
现在倒好,不仅比武,连念书写字也要一分高下了。洛自醉随意抽了两张字。各有千秋。不过,太子毕竟年长,字体已渐渐自成一派,既优美又张狂。相比起来,洛无极还稍稍多了些模仿的影子。 
“殿下的字已成气度,无极还欠缺些字的性情,还得好生领悟。”如此点评后,也顾不得二人有什么反应,他便自顾自起身,拿着书往外走,“我要去卧房睡一阵,练武的时间快到了,你们去长廊那边罢。” 
能躲过他们的地方,也只有卧房了。 
于是,留下一张微带得意和一张略有不满的脸,他踏出书房,回到卧房中,倚在榻上继续看书。 
看着看着,竟当真睡着了。醒来之时,唐三已静静侍在一旁。 
“公子累了么?”见他醒了,唐三上前帮他宽衣、换衣,低声问。 
“累了。”洛自醉答道。虽然太子一点也不骄奢跋扈,但还是觉着累。毕竟他是太子,而他,不过是宫妃。 
“在公子睡着的时候,皇后陛下来了。” 
什么!?洛自醉长叹口气:“然后呢?” 
“正好那会儿太子殿下和无极在比武,陛下看了一会,便责备殿下逃学。说圣上今日去勤学殿查殿下的功课,老太傅涕泪四下,将这半个月的事一一道来,最后还请求告老还乡,圣上震怒不已。” 
“……然后呢?” 
“殿下跪请皇后陛下准公子做他的太傅。” 
洛自醉穿衣的动作停了停,垂下眼。这是意料中事。太子连着这些天都在这里,他便猜想这孩子对太傅颇为不满,想要换个太傅了。而他这人在自己读书时不喜他人打扰,不会管得太严,同时又有无极在,正可较劲一番。这样的读书生活比以前要有趣得多。不过,来得真快,他竟不惧怕皇帝的怒火,立刻便提出让他做太傅。 
“皇后陛下说这也正合他意,便让殿下去面见皇上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公子,快用午膳的时候。呃,陛下在殿内用了午膳,如今正在书房看公子的画。” 
洛自醉正含水漱口,听得这话,差点呛着:“现在什么时候了?” 
“未时。” 
他竟然睡了三四个小时!“为何不叫醒我?” 
“小人曾想要叫醒公子,但陛下也进了卧房,见公子睡得熟,便说罢了。”唐三一脸苦楚,道。 
洛自醉匆忙快步走出卧房。穿过内廊,绕过中庭,远远地就见数个小侍立在书房外。隐隐的,能听见里头有说话声。 
他走近书房,那些小侍便高声唱道:“栖风君醒了。” 
“噢,终于醒了么?”皇后的声音随后传来,带着几分笑意。 
洛自醉脸上不由得微热起来。大白天睡了将近两个时辰,这并非什么光彩的事。他走进书房内,便见皇后正站在他新画的奔马图前,笑盈盈地望过来,洛无极则端坐在角落里,一丝不苟地在练字。 
“陛下,臣失礼了。” 
“哪里。戬儿在这里打扰多时,顽皮得很,想必让栖风君操足了心。今后也得让栖风君费心了。” 
“不,太子殿下天资聪颖,举止优雅合宜。只是,臣才识浅薄,恐怕不足以教导殿下。” 
皇后闻言一笑,缓步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栖风君只需教你知道的便足够了。” 
“是。蒙殿下和陛下青睐,臣竭尽所能。”洛自醉也压低声音回道。想起那日在宣麟宫附近的对话,仍然觉着难以摸清皇后的心思。 
回首看看天色,皇后又笑道:“说来,天色也不早了,我在这等你醒来,正是想和你一同出宫去景候府。黎将军负伤后,我还未曾前去探望他。今日正得空,想想你必定也想瞧瞧他的伤势,所以便来等你。” 
“多谢陛下成全。” 

不久,凤辇、马车和仪仗便出了永安门,接着出了皇宫南门朱越门,便算出了皇城。 
达官贵人、世家大族的宅邸大都在内城,洛家也是如此。不过,景候黎家和襄候封家却例外。黎家位于外城西面,封家位于外城东面。据传此乃因当初两位候爷立下汗马功劳,威震四方,先帝赐下豪宅别苑以区别于其他臣子,二候爷便都舍了旧府,搬离内城。又传两位候爷功高盖主,在军中一呼百应,先帝生疑,便将二候爷迁出内城,远离其他世家,以免勾结,也远离禁卫军营,以免生变。但事实上,先帝对这两位前朝重臣十分倚重,赐给了他们责任和荣耀——日出东方,日落西方,是布阵设阵极重要的方位。为保徵韵外围阵势安全,避免邪魔恶鬼入侵,使光的封家居东,使电的黎家居西,以宅邸为阵中心,世世代代相传,永久守护京城的安宁。而三千年来,黎、封二家也不辱使命,使得京城完全和疫病、天灾无缘。 
自朱越门折向西,出了内城西门,便来到外城。一直往正西方行,街道尽头就是黎家。 
上回狩猎,是清晨时分出发的,街上没什么人。而现在不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洛自醉许多年不曾听过这么多人的声音,禁不住撩开窗幕。洛无极也凑过来,两人以好奇的目光,看着街头的百姓们自在来去,各作各事,其乐融融。 
尽管他们为生活繁忙,相对却也自由多了。洛自醉有些羡慕地想。 
作为池阳京城,徵韵既平和又繁华。一路看过去,酒楼、会馆、客栈、店坊鳞次栉比,简单的铺子摊位也不少,其间人们吆喝声声,欢笑处处,令人不觉心生——这才是生存、生活的感叹。 
约莫半个时辰后,人渐渐稀少了,高高的院墙取代了各式各样的房屋,洛自醉放了窗幕,准备下车。 
约莫一柱香的时候,便听唐三道:“公子,已经到了。” 
洛自醉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皇后也从凤辇中飘下来,笑着望向他,示意他过去。 
洛自醉走到他身边,他才举步前行。 
他们已经来到黎府内,仪仗停在一座院子前。方才并没听见人通报,大概是皇后念及还在养伤的黎巡,不想他拖着病体来迎接。 
“陛下,这便是二公子的院落。”一位管家打扮的人跪禀道。 
“你们都在这里等着。”皇后令道,和洛自醉、洛无极进了院内。 
院子并不大,栽着几株枇杷树、几株梨树,树与树之间生长着数丛不知名的花。走上青石板小径,没有几步便到了院内唯一的楼阁前。 
楼阁气势雄浑,装饰古朴,虽说稍显简陋,依然很合黎巡从二品禁卫将军的身份。 
三人走入楼内,里面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人贴身伺候。 
皇后微微皱起眉。 
直到来到楼内天井花园边,三人才看见内堂里坐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女子温雅端丽,一身浅绿色绸服,清淡静美,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雍容气度。而男子则是俊美异常,一身淡青色滚银边的长袍,头发披散,勾唇而笑,慵懒又狂放,如出鞘的剑。 
那两人见了他们,连忙跪下行礼:“臣(臣妾)不知皇后陛下、栖风君驾到,有失远迎,望陛下、栖风君恕罪。” 
皇后笑道:“都起来罢。”言毕,走入内堂,望一眼里头。 
洛自醉也看过去,黎巡正要坐起来,抬眼望见他,露齿一笑。看他脸色还算不错,洛自醉也放了些心,回了一笑。 
“臣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你好好躺下罢,不妨事。”皇后自然而然在主位上坐下了。洛自醉坐在他右手边,洛无极则静静垂头侍立着。 
“当日臣保护陛下不力,本应早日向圣上和陛下请罪。如今陛下却亲自前来探望臣,臣惭愧。”黎巡仍然坚持坐着,垂首道。 
“黎卿家已尽力了,我也没事,何罪之有?” 
“不,臣监管不力,识人有误,才令陛下和栖风君陷入危境,应当受罚。” 
“此事怎能怪你?若真有心,叛党混入宫廷也不是难事,何况禁卫军。再者,除了你,圣上与我实在不放心将禁卫军交与他人。” 
“多谢圣上和陛下的信任。” 
皇后又看向那一男一女,悠然笑道:“这两位,就是黎卿家的爱妻罢。” 
洛自醉听得,微微一怔。转而想到,像洛自持那般的圣人确实少有,黎巡已有妻室才算正常。虽然世家子弟也须满千岁,皇上才会下旨赐女妻,但黎巡位高权重,功勋必定不少,已有女妻也在情理之中。这样想来,他家二哥不选择战场,而去刑部当职,并且似乎对成家一事丝毫不关心,真是异数中的异数。 
就见那男子行礼道:“臣四品暗行使战云,参见陛下、栖风君。” 
女子也缓缓弯腰作礼:“臣妾六品史官柳雨星,参见陛下、栖风君。” 
皇后笑着仔细打量二人一番,道:“黎卿家真是享尽齐人之福。二百余年前,年少之时便与战卿家结为夫妇,四十年前又娶得柳家才女为妻,三人夫唱妇随,在朝中也传为美谈。” 
黎巡回道:“陛下取笑了。臣等三人日子平平淡淡,各有其志,各行其职,哪算得上什么美谈。” 
“呵呵。”皇后接过柳雨星斟的茶,浅浅啜一口。 
洛自醉也接过一杯茶,捧在手中。隐约察觉接下来话题便要变了,不然,皇后也不必让侍从都在外头候着。他也正关注此事,于是凝神细听。 
“想必黎卿家还不知道,昨夜,自受伤的禁卫军中,审出了些蛛丝马迹。” 
黎巡脸色顿时一变,冷漠非常。 
皇后仍是笑意盎然,放下杯子,轻声道:“我和圣上没料想到,居然直接指出了可疑的主谋。” 
洛自醉心中一紧。指证的必定不是周家和简家的人,不然皇帝早便借题发挥,铲除周简两家了。既不是他们,那会是谁?宁家?宁姜不是曾说过选择太子派么?封家?封家怎么会背叛帝后? 
“不知是何人,竟如此大逆不道!”黎巡此时的样子,与洛自持平素的模样毫无二致。一双眼冰冷幽深,紧抿的嘴唇扳成一条直线,就算是病着,也仍然令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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