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望三身皆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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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望三身皆有幸-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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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库那点钱,我们很清楚,什么大型工程我们都一律缩减,宫里地方够大了,没必要到处修房子,庙太多使得劳动力减少,有几座就够了。
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节约。
吃饭没人要摆一长桌子的菜;后宫人少,服侍的人也尽量减少,总之就是简单的宫廷生活;若是全依了我的意思,还可以把颜莛昶制作龙袍的费用削减一点,白花花的银子啊:不过多少人哭天抢地说那是祖宗规矩万万不可,我只好作罢,随便他们,反正一件破衣服——好吧,我承认那衣服不破,很精贵,幸好颜莛昶英姿飒爽穿着好看,人生得好看就是人靠衣装;要是他长得丑我非灭了他不可,那叫丑人多作怪。
 

                  旧时天气旧时忆
冬天已经快要结束,梅花已是半残。
颜莛昶果然厚道,着实让我忙了一阵。
他病了。
当然是装病,国事分了一半予我看顾,其实都在他手上握得牢牢的,说穿了我就是一打工的,他是一大老板,跟慈禧太后似的躲在帘子后面,装傻充愣来着。
应太迟也忙得抱怨连连,若水还没见着影子,被我死活拉着忙公事,当我拍着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男人,要以事业为重。”他身子一震,嘴唇张了又合,拳头攥得老紧,我特贤良淑德地关心他:“若水回来了没?”
他翻着白眼,啪嚓一声干脆利落地把红木椅上的扶手给扳断了。
我捧着茶暖手,不敢继续说下去。
最近大家都忙,忙得怨声载道通体疲乏,火气特别大,看我舌头尖上也起了个小泡,吃啥啥不香,每次吃点东西都恨不得把痛得火辣辣的地方一口给咬了倒干净。
冬雪初融,春已至。今科春试也很热闹,我陪着颜莛昶看仕子们的文章,看得是我两眼发昏,颜莛昶倒觉得很有趣。
我当然知道能呈上来给他看的,必定都是佳作,但是这东西,我实在是没兴致,倒是之前殿试我远远地看了几眼,倒像是有几个钟灵毓秀的人物,我忙活了一阵也不算白忙。
颜莛昶慢慢地看完了最后一个人的答卷,垂头沉思。
我道:“怎么,还选不出来?”
不就是御笔朱批挑三个顶尖的出来,状元探花榜眼依次排么?
他指了指其中的一份:“你看看这个。”
我依言拿起来审阅,细细看了一回,果真是文采风流,行文如流水,才思敏捷,可惜看不到名。
大皓为求公平取仕,采取糊名制,就是把考生考卷上的姓名、籍贯等密封起来,又称〃弥封〃或〃封弥〃,又将考生的试卷另行誊录。考官评阅试卷时,不仅不知道考生的姓名,连考生的字迹也无从辨认。
这倒跟我以前知道的宋朝时候的法子一样。
“你能看得上,必定是好的,”我随口道,将那试卷搁下:“莫非这就是状元之才?”
他挑着眉毛笑:“当然是好,只是这个人有点麻烦。”
我不说话,等着他把话说完。
他嗪了一口茶,朝我招手:“帮我揉揉,看得我脑子昏沉沉的。”
也不怕人笑话,那么多人偏使唤我。
我走到他身后,笑着给他揉着两边的太阳穴:“你倒是说说怎么个麻烦法?”
“这个人叫殷含殊,你有印象没?”
耳熟。
“不记得。”
他又问:“那前礼部尚书殷善呢?”
哦,就是那个被我挑了刺连着贬了好几回的家伙:“是他儿子?”
颜莛昶道:“这个殷含殊据说是出外游历了几年,学识武功人品都是一流。”
我信口道:“没错,是个小白脸。”难怪上次叫周肃查了以后居然给我支吾半天都是废话,原来还是有背景的。
颜莛昶噗嗤笑出声来。
他笑归笑,倒是十分认真地道:“这是骡子是马,溜出来转转就看出来了。”
我失笑,敢情我们这春试录取的仕子要么是骡子要么是马?
这话说得够难听的,我道:“你没良心的,骗别人为你操够了心,还说别人是骡子跟马。”
颜莛昶手一晃,杯里的茶水溅了两滴在龙袍上,他并不在意,却道:“你这话说的——”他又不说了。
底下的人指着上面的人骂,上面的人踩着底下的人骂。
这就是基本国情,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我问:“看出来是骡子是马以后呢?”
颜莛昶平静道:“是骡子就赶去推磨,是马就踢出去拉车,该怎么着怎么着。”
我听了忍不住笑,伸出手抱住他,脑袋搁在他颈窝上:“颜莛昶。”我真是爱死你这脾气。
他任我抱了半天,突然道:“甭管他是骡子是马,先别欺负人。”
我不解。只听他耐心道:“听说你让周肃去找他麻烦?”
我讪笑:“那时候又不知道他是这身份,周肃也没跟我说清楚。”
他默不作声地又翻了案前的纸,道:“听说他生得很面善。”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道:“人有相似,你可别迁怒。”
他转过脸来,面不改色,眨了眨眼道:“我像是那样的人?”天地良心,你是不是我不知道,反正你老婆我是。
我说那话一半是提醒你,一半是提醒我自己。
像也好,不像也好,那都是旁人。
跟我关系不大。
这个殷含殊是骡子是马我倒有三分兴趣,我跨着脸把他老爹给赶下了台,他究竟存的什么心思准备入朝为仕?
这么几年逐步削减官荫,多少官宦子弟叫苦不迭怨声载道,他却一考一个准,整一个全国高考状元啊。
都说他像思月轩,我看不像。
思月轩那小肚鸡肠的,性子一藏一个准,看着柔柔弱弱,却是心思缜密棋行险着的能手;可殷含殊这么大的胆子直言自己不是君子,他老爹满口仁义道德,却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真叫人好奇。
当然,不是君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不是。
我是女子。

                  春日宴
春光融融。
四季之中,最是让人身心舒畅的就是春天,穿的衣服不会过多,也不会过少,夏天太热冬天太冷秋天又太萧索,虽然各有风味,但是照着太阳,心情也好多了。
纵然百无聊赖,我还是摆出最端庄最贤淑的微笑,端坐在颜莛昶身边。
这新科恩宴,大春天的赏花多好一事,跟政治扯上关系就糟蹋了。
看看他们这帮男人都在干吗?
喝一杯酒打两句机锋,颜莛昶时不时咳嗽两声,好像真的病了一样,大家都笑得特抽搐,特欠打。
皇后嘛,必要时候也是皇帝的机要秘书,大皓历来出贤后,就连当年的南绫,没顶着皇后的名号,女人该藏着的时候藏着,该拿出来摆着就摆着,千百年来男人都是这样的,我也不必不给他面子。
我笑啊笑的,身边有一个小婢来敬酒,竟然捏了一下我的手心,我微微一愣,她面不改色地将一个小纸团塞进我手里,我皱着眉头接了下来,在案几下展开来看。
芪沁的字是用他偷藏的小半截炭条写的,仅仅只有三个字。
真无聊。
我把那纸条揉作一小团然后塞进袖子里,看了他一眼。
太子爷,二十好几的男人了,成熟点吧?难道你读书的时候没开过年级大会么?忍一忍就好了,你看颜莛昶跟那帮人废话了那么久,我坐在他身边他说了什么我啥印象都没有,这就是那么多年在领导教育下的功力。
他对着我挤眉弄眼,示意我朝另一边看。
有啥好看的?满园子的桃花开,满园子的臭男人。
哦,也不是,文状元是殷含殊,瞧他那志得意满的样,唇红齿白好一个人中极品,只怕那脾气也是人中极品,基本就是一只孔雀:生得倒是极漂亮,文治武功皆是一流,又非承蒙官荫居于上位,看那样子口才也好,与旁人交谈,风采迷人,游刃有余。
这样的男人,不知道会迷住多少男男女女为之倾倒。
他正在喝酒,只见他微仰着头,白皙柔和的颈部曲线崭露出来,官服乃是深紫,在他身上竟是七分沉稳三分妖媚,更加衬得他肌肤胜雪。
美丽的人总是吸引人注意的,即使是个男人。
他跟思月轩一样,生了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别具风情,看着看着就快要沉进那样的柔情里。
低垂的羽睫,笑起来也像他,唇角微微翘起,美目弯成一双新月如钩。
我也执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我喜欢漂亮的人或者事物,思月轩就好似一汪清水,却是剧毒。
当年的我,中毒至深。
至于现在——我看了颜莛昶一眼,他笑容沉稳,眉梢眼角带着别致的风流。
也是个好男人,配我绰绰有余了。
吃着碗里的,还要想着锅里的,也只是想想。
爱情可以耗多久?
一年,两年,十年,又或者二十年?
到最后都烟消云散了。
爱情的尽头,不是结婚就是分手。
爱情很重要,而感情比爱情重要。
 
                  梦回人远许多愁
我盯着殷含殊看了那么久,他都在邻座的人谈笑风生,我一时恍惚,他竟然已经转过脸来,我们的视线正正撞在一起,他先是一愣,紧接着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半是讥讽半是玩味的微笑,然后轻轻抬了下手里的酒杯。
我看了一眼颜莛昶,他正在把玩着绿玉琼觞,再看一眼殷含殊,他举起酒杯,朝我的方向点了一下头,然后仰头将酒喝了下去。
这算是朝我敬酒?
好大的胆子,敬酒也就算了,你那冷嘲热讽的样子以为我看不出来,长得好看就可以嚣张么?一猪头还在鼻子里插葱,装相!!
所以我没理他。
这时候只听内阁大学士刘正道:“皇上,今日在座都是才识卓绝之辈,本官曾看过状元郎所答的经世策论,正所谓字字珠玑,今日春光正好,不如大家各赋一首,诗词不拘,以春之万物为题皆可,也让大家赏玩一番才是。”
我笑,这死老头子,生得一脸正气相貌端正,满口都是仁义道德,说着大皓乃是礼仪之邦,颜莛昶想出兵的事,一半都是被这人带着手下一帮言官门生挡下来的。
爱好和平是好事,但是也要有个限度,想当年中国还叫着我国领土主权不可侵犯呢,纵观东西方几千年来的历史,战争就是里面的重头戏。
这个暂且不提,我看见颜莛昶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但凡沾了艺术的边,比如琴啊画啊诗啊什么的,这家伙都不擅长,书法不错,那是因为皇帝字难看那就成笑话了,而下棋则是为了静心思考,凝神静气。
总之一句话,就是颜莛昶这个人,现实有余,天生的浪漫细胞不够。想想吧,当年我给他弹琴的时候他睡得多香啊。
所以一向写这种东西是能免就免。
不过说真的,这种场合,别人都写了,当皇帝的不拿出一首压轴的,那不是丢人是什么?
其实他也不是写不出来,只是这些东西一看心情,二看时间,如果可以让他磨叽三五个时辰,憋也憋出来了,那也不叫写诗,是在熬猪油。
我在案几下捏了捏他的手,他微微侧头,我低声道:“不就写个诗么,有我呢。”
颜莛昶只略一点头,然后很有魄力地道:“刘卿说得很是,来人,赐笔墨纸砚。”
我再朝殷含殊看了一眼,哟,那志得意满的样子真欠扁。不过,殷大才子,我对着我的大学本科文凭还有我的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所有语文老师,还有在待花馆受的十四年教育起誓,老娘还真不信不能把你比下去。
我仰着脖子喝下一杯状元红,然后放下杯子,颜莛昶已经提了笔,面上看着像是在思索,其实是用眼角的余光看我。
其他的人也都在垂头思考,无暇顾及我们。
把杯子搁在手边,用手指沾了酒汁,一笔一笔地在案几上写。
风前欲劝春光住,人不负春春自负。
梦回人远许多愁,只在梨花风雨处。
辛弃疾的《玉楼春》,一共八句,我只选四句,拼凑成诗。
思月轩也说过嘛,一个地方抄一句,拼拼凑凑即是诗。
颜莛昶提笔写了一半,小声道:“这意境不对。”我恍惚了一下,突然醒悟这是皇帝赐宴,我怎么好写这些字眼。
我也小声地笑道:“不妨事,再换一首便好。”
又沾了些许酒汁重写。
东城渐觉风光好,彀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宋祁的《玉楼春》只取上半阕,这架空历史就是好,也没个知识产权之说。
他抄完了搁下笔来,小声地哂笑道:“我最不擅长这些个春花秋月的东西。”我笑着回答:“说空口白话你最擅长。”这时候该对我说声谢谢吧。
他眉飞色舞地道:“你可看好了,那人是骡子是马。”
我瞥他一眼,不说话了。
殷含殊落笔如行云流水,姿态煞是好看,侧面的脸有着漂亮的弧度,我又想起当年和思月轩一起习字的时候,我也是偏着头看他的侧脸,直盯得他脸红才罢休。
手肘被轻轻一碰,颜莛昶面色不改,只是嘴唇翕动:“看得眼睛都快掉下来,真当我看不见是吧?”
我收回自己的目光,小声地吐槽道:“你自个长得不好看,还不让我看别人了?”
颜莛昶不笑了,表情那叫一个严肃,就像是十七大代表们开会的时候那种要死不活的表情。
严肃得要命。
等着这一帮国家肱骨都把手上的东西写完,我精神特齐活地等着状元郎念诗,颜莛昶牙齿磨得山响,我选择性失聪。
等着一帮人谦让过来谦让过去,朝廷里大臣们挨个把自己的大作给念了,我听他们点评几句,然后又听芪沁抄袭了一把韩愈的“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大家惊为天人地赞扬了一下太子爷的才情高卓,我看着他笑成那样特想提醒他你下巴都快合不上了。
然后是应太迟,香扇一摇,满园香芬馥,梁前双燕影;婉转动红绮,命酌赋深情。
接下来就轮到状元爷了。
他站起身来,长衫玉立,开口吟诗:氤氲烟尘柳色新,稚雀娇憨抖羽翎。
二月寒意渐悄褪,春衫新换迎好晴。
周围人都是一片叫好声,颜莛昶也装模作样地道:“殷卿果真好文采,来人,赐酒。”
立刻有人奉了酒到他面前,他恭敬接下,然后道:“谢皇上恩典。”一口饮尽。
底下还有榜眼探花等等依次做了诗,我捺着性子听完,颜莛昶平和地笑道:“朕一向疏于此事,如今也只得胡乱写几句凑个热闹。”
底下一片“皇上太过自谦”云云,颜莛昶道:“周肃,念。”
周肃接了过去,开口把那四句念完。果然叫好声不绝,殷含殊面上淡淡地道:“皇上果真好文采,让臣等佩服佩服。”
我对上芪沁的目光,他狡黠一笑,朝我举杯。
果真天下文章一大抄,抄得好就是才学好文笔好。
却见殷含殊站了起来,拱手对道:“臣有一言,请皇上允许:听闻皇后娘娘乃是名门之后,心思缜密,颇有文采,皇上龙体抱恙之时候皇后娘娘多有操劳,愿请皇后娘娘赐教一二。”
席间大多数人脸色一变。
当年有人说我是牝鸡司晨,后宫干政;但是江山是颜莛昶的,他信任我,愿意让我折腾,关你们什么事?是个明白人都知道我薄碧氏行为乖张,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圣眷最浓,没拿捏着我有什么大错处却跟我对着干那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偏要闯。
说穿了我薄碧氏何德何能?手上屁大点权力,没有颜莛昶力保我什么也不是,说我弄权?呸,颜莛昶才是背后吃人不吐骨头的那个,我白担了个不好的名声。
只见殷含殊站得笔直,目光如炬,颜莛昶看了我一眼。
应太迟突然一笑,开口道:“殷卿说得是,皇后娘娘的才情是出了名的好,只是皇后娘娘的脾气最大,皇上宠得如珍似宝,你求皇上,倒不如直接求了皇后,她说是也就是了。”
听听这话说的,黑白颠倒是非不分,我什么时候因为才情好出过名?不过应小王爷这话一出口,气氛也就变得和缓些了。
颜莛昶也笑道:“你且问问皇后,她愿意也就罢了。”
他那意思是不关我事你问她吧。
殷含殊果真锲而不舍:“皇后娘娘,请赐教。”
还赐教,你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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