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在爱一个人,却没想到我已经害了他一生。
夜深寒凉,我细数着更声,等着天明。
颜莛昶,只望你信守承诺,必不负我。
第二日,我叫来朱燕。
“皇上在哪?”
她道:“在撷芳殿歇着,尚乐大人要请皇上过来么?”
“不用,我自己去见他。”
朱燕闻言立刻跪下。
我艰难地笑道:“也不用砍别人,若是我今天出不了这个门,咬舌自尽倒是个干净的法子。”人若无情起来,当真是顾不得旁人。
朱燕一言不发地任我从她身边走过去。
雨下得很大,我才出麟趾宫的宫门,已经遍身湿透,雨水让衣服黏湿地贴在肌肤上,忍着忍着竟已麻木。
应太迟站在宫门前,撑着伞朝我走过来。
“快回去。”
我强笑:“我要见皇上。”
“我就知道,”他紧紧皱着眉头:“见了他也没用,什么都完了。”
我抓住他的袖子,水滴在他的袖边上,顺着他的手腕流了进去:“你说什么完了?”
他道:“思家完了,叶家完了,这么说你懂了没?快回去。”他反抓住我的手臂,就往里拖。
我极力挣扎:“你放开,你给我说清楚,什么都完了,颜莛昶答应过我的,他——”
应太迟不耐道,竭力抓住我:“我也说过,他是个骗子。”
“你才是骗子——”我声嘶力竭地道:“你才是,骗完若水又骗我——”
应太迟突然松开了我的手,手上的伞落了地:“你到底要装傻到什么时候?思家完了,你听不懂么?全部,死得一个都不剩了,这么说你懂不懂?思铖,思月轩,现在思家连只苍蝇都不会剩下来。”
我身上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一松开手,我就栽倒在地,眼前昏昏不明,全身都在痛,诨诨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
应太迟弯身抱去我来,他在说什么?
他那么着急做什么,我又没什么事?
腹中好像坠坠地疼。
我茫然地看着朱燕从麟趾宫奔了出来。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分辨不清,刺得我眼睛好疼。
我闭上眼睛。
夜半醒来的时候,明兰守在我旁边。
我腹中隐隐疼痛,全身都没有力气,动弹不得,她哭得比我伤心多了,我望着床帐顶发呆。
锦绣繁花,流云双燕,菡萏静秀。
思铖的所作所为,真折了我所有的福祉。除了记忆,有关思月轩什么都没了。
好一个冥冥中自有因果报应。
明兰哭得倦了,竟然趴在床沿睡着了。
我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是空的。
可以想的,可以爱的,可以恨的,可以怨的,全成了过往烟云。
“吱——”
门开了。
明兰睡得很熟,仅是咂了咂唇,竟就没了动作。
我动都懒得动一下,不管是谁,见了都没用,除非他能让时光逆转,让一切重来。朱颜辞那特有的庸懒声调轻轻地在耳边响起:“浮舟?”他已到了我床前。
明兰没醒。
“我来接你了。”他的手冰凉,按在我的额头上,竟然让我觉得舒服了一些。
我仍旧沉默。朱颜辞道:“睡吧,睡醒了,什么都会好的。”他凑在我耳边又说了一句:“心若是蓝的,就怎么也抹不黑。”
是……吗?
倦意突然侵袭,不知不觉我竟然快要阖上眼。
“朱……颜……辞……”
他握住我的手。
我沉进黑暗里,再无知觉。
穿越的真相唯二
淡定的穿越女猪
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我梦见我跟被领导拎着去相亲,认识了一个勉强算是有车有房的男人,他的名字叫朱颜辞,结果有一天半夜我打的回家的时候,莫名其妙地被个变态杀人狂分尸,然后朱颜辞说为了纪念我跟他那伟大的友情,他送我穿越了。
梦里的我又继续做梦,这回梦见我的名字叫浮舟,一路上磕磕绊绊,爱上人,被人爱;伤害人,被人伤,如此往复循环,被害得凄凄惨惨戚戚,连肚子里的孩子都保不住。
而如今,梦里梦外,我都醒了。
我醒的时候竟然会觉得神清气爽,这是件诡异的事,而且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趴在我旁边睡着的一个小粉团。
小短胳膊小短腿,红扑扑的小脸蛋贴着我睡得正香,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咧着嘴笑个不停,嘴边口水流成一条银线。我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他的脸,努力地把尖叫声憋回嗓子眼里,然后轻手轻脚地穿上鞋下了地。屋子小,走两步出去是正厅,往左还有一间房。我走进去,果然找对了。
朱颜辞、睡得跟只猪一样,我扑过去抽他耳光:“醒醒——”
他纹丝不动,继续睡得沉稳。我冷笑,正正反反地抽他耳光,抽得我手都麻了,竟然还是不醒。看着他白皙光滑的皮面上红通通的一片,估计第二天也得肿。
我困惑地甩了甩自己的手,火辣辣地疼,这小白脸吃迷药了?睡得跟死了一样。
这是你自找的,死朱颜辞,都说了下次再见到你我非把你打成猪头三,姑奶奶我今天算是如愿了。我耐心好着呢,等你个败类明天早上一醒,我再给你来个刑讯逼供。
我脑海里出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闪闪发光的大字,顿时觉得黑暗的人生有了一盏指引我前进的明灯。
现在我还得去找镜子,虐我不怕,我怕这次一醒过来,又是另一张脸。朱颜辞就是个死变态,我忍不住又冲上去踹了他几脚。叫你丫的给我装琼瑶小白男猪,叫你丫的学艺不精祸害群众,叫你丫的虐我——踹累了我满屋子找镜子,我是多么怀念我那张二(十)八年华的脸啊。
回归ing
我和朱颜辞吵架了。
原因有三。
第一个原因,朱颜辞声称自己兢兢业业处处为我着想,最后体力不支于床榻前昏倒(当然如果我相信的话,就是我智商有问题,要不然就是他以为我智商有问题),我竟然以如此暴行将他生生毁容了,我说你照照镜子你那小样的毁容算是整容。
结果他大怒,三天没跟我说话。
这是战争的开始。
第二个原因,朱颜辞把芪之扔给我带,我想说你自己带出来的为什么不自己带?我一个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四十几岁的女人,被这小祖宗折磨得不成人形,我自我检讨说我这是为了啥啊?被情人甩了还得带着情敌的儿子在这荒郊野外的数蚂蚁。我实在憋不住跑去跟朱颜辞诉苦,他说,啊?思月轩的儿子?他是颜莛昶的儿子,他娘死了,颜莛昶早知道叶萧颖和思月轩之间暧昧,忍到现在万一一股怨气发作出来,非说不是他自己的儿子,一刀砍了怎么办?
我极度郁闷,敢情思月轩跟叶萧颖就是一柏拉图?
他点头说是啊是啊,我没告诉你?
然后我感慨万千地抽了他一个耳光,他捂着脸气得不行,暴跳如雷。
这是战争的过程。
第三个原因,是朱颜辞的述职报告。他把芪之扔给我整天关在房里捣鼓这玩意。其副标题是《论穿越人士二次教育的可实践操作性》,从字里行间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是我的失忆根本就是他人为造成的,上面提到说什么为保证广大穿越人士更好地适应历史环境,务必要使其从零开始,将现代精神与古代现实糅合,创造出穿越的新境界新高度——我靠,洋洋洒洒八页纸,全是手写的,还不是一般的信笺,是那种粉红粉红的信纸,上面还印着HELLO KITTY。
据说是其领导的爱好,但是这个先不讨论。额滴神啊,在朱颜辞眼里,我就是一只白老鼠,实验用的。
第三次世界大战在和平的一隅爆发,然后结束。
这是战争的尾声。
除开这些,还是有好事的,比如我还是浮舟那张脸,只是右边眼角下长出了一颗红色的痣来。朱颜辞受不了我怀疑的眼神,咬牙切齿道:“连长颗痣你也能扯到我头上,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我磨牙:“你再说——再说你看我把你打成HELLO KITTY!”
人生得三五知己好友,望月煮酒,吟风弄月实乃美事一桩。可惜如今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们一样都没着落。温饱都快不济了,谁还有那闲心?
天寒地冻的,我跟朱颜辞坐在门槛上发呆。只差没对月轻叹他妈的。
他很惆怅:“哎,你说我们能不能弄点月饼来吃?”这又不是中秋,吃什么月饼。
我也很惆怅:“哎,你说能不能弄点米来?我都快不记得饭长啥样了。”
早中晚三顿,全吃朱颜辞老早前利用职务之便带来的方便面,就算一顿换个味也受不了啊。芪之喝的是牛奶,还雀巢全脂的,该说是运气好还是怎么的,朱颜辞还挺注意营养,记得晚上喝牛奶。可怜芪之一岁多还被我们喂成牛奶猪。这孩子死活不吃方便面,脸上原来是肉肉的,现在一捏肉都少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现在被停职了。”
我情深款款地看着他:“你说过很多次了。”要不然我就会问你为什么都不带点吃的喝的回来,都穿越了,我们俩还在这啃方便面,现在为节约口粮早上晚上尽量晚睡,白天尽量晚起,中午把面泡着吃,下午扳碎混着佐料粉吃,也算是换换口味了。
这鬼日子过得人都要上火,我是浮舟的时候哪遭过这份罪?
他道:“问题是我说了这么多次,为什么你从来都不问我原因?”
说得好像谁都得对他那点破事有兴趣一样。但是看他那么期待,我只好勉为其难地道:“那你说吧。”
“都是为了你,我两头跑来跑去,上头说我劳民伤财。”他哭丧着脸,“你没良心,居然对我下得了那种狠手。”
我就知道他是在记恨那天晚上的事。
小肚鸡肠的男人啊。
他望着天上一轮圆月:“又十五了。”
我“哦”了一声。
“我想跟你说件事。”
“说吧,我扛得住,”我深吸一口气:“你喜欢我多久了?”
朱颜辞把唇抿成一条缝,眼看那爪子就快招呼到我身上了,我笑道:“不开玩笑,你说吧。”
他放下手道:“颜莛昶快死了。”
“哦。”
对这个消息没什么兴趣,思月轩早说过,他做的毒没法子解的,颜莛昶能拖这么久还不死,已经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
“你不觉得他对你挺好的?”
我笑了笑,我以前不是跟应太迟说过么,喜欢一个人是舍不得把她推到风口浪尖上去陷害的。
他又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身不由己?换了你在他那位置上,你要怎么做?”
对,我在他的位置上,我也要想法子铲除权臣,但是我不是他,别拿我跟他那种人比。
“你恨他,根本不是因为他利用你,”朱颜辞道:“你是因为他杀了思月轩,你喜欢思月轩。”
我道:“我有没有说过你很欠扁?”
最讨厌这男人的一点,就是好像什么都漠不关心嬉皮笑脸让人讨厌,到最后却又样样说到最关键的事上。
没人喜欢自己的心事被别人看透,我也不例外。
我一直觉得爱一个人是挺犯贱的一回事,你爱他,结果他背叛你,伤害你,你会伤心,但不会不爱。
说你恨那个人,是因为你太爱他,舍不得忘记。
朱颜辞道:“说真的,自从你醒过来,我都没见你哭过,你神经碗口大,一根从头通到脚。”
我懒得跟他说。
没哭?
没哭才怪,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那天晚上我殴打完朱颜辞,看着镜子里自己眼角下的那颗痣哭得天崩地坼堪比孟姜女再世。
思月轩你这没良心的,亏我那么爱你,你就为了那么狗屁不通的理由把老娘甩了,甩了也不给我个机会报复,就这么挂了,我多活一辈子容易吗我?
好好的初恋被你糟蹋了,老娘难得一片纯情只当喂狗了么?
朱颜辞道:“颜莛昶啊,智商还成,情商太低。”
好好的怎么又扯到这上头来了?
他道:“是我我就叫应太迟拉着你说思家的事跟他没关系。”
“你这是在骗人。”
“我没骗人,思家的事真跟他没什么关系,应太迟领兵到思家的时候,人都死完了,真的是连只苍蝇都找不着。”
“你再说一遍?”
“思铖是自杀的,思月轩也一样。”
我道:“你闭嘴,我快哭了。”
他乖乖地闭上嘴,没过一会,又开口道:“你想他死么?”
“跟我有什么关系?人各有命。”我心脏抽着疼。
他给我一个盒子;我打开来看;微愣了一下,我把盒子放在膝盖上,然后呵气暖手:“这东西拿出去得换多少银子啊?”
朱颜辞道:“你就是嘴硬。”
碧玉簪花。思月轩那支已经碎了,这一支还好好的,就这么被这家伙顺手牵羊地带了出来。
圣人教诲,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于是我道:“你当贼真是比干本行强多了。”
他道:“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出去看电影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们唯一一起去看的那场电影,十一月一日,两个光棍一起去看夜场电影,电影的名字叫《十分爱》,真有意境;电影里的痴男怨女实在很傻,没什么看头,我边嚼爆米花边看朱颜辞在我旁边笑得高深莫测。
其实里面还是有几句话我还是挺有感想的。
邓丽欣演的女主不是说了么:这个世界,所有事情都是障眼法,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真的,你又未必能看得到。
人不亲临一场,总觉得什么都太假。
电影散场,我跟朱颜辞一起吃夜宵,我感慨说世界上的男人怎么能信得过啊?他说你什么毛病发了,知不知道这电影是什么立意?
我说不就是男人都是骗子女人都是傻子么?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看清楚了,如果不相信男人的话,男人跟女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别说你不知道,就算你知道了那也要装傻,那才能相安无事,百年好合。
我看着朱颜辞,他道:“人一辈子难道就只能跟一个人耗着?至死方休?”
他又道:“解药给你放在盒子里了,你爱去不去。”
我沉默。
朱颜辞,抛开我跟颜莛昶是不是有感情,你叫我怎么去?带着小芪之风餐露宿沿路乞讨么?就算真到了临晖我也进不了宫,你要我站在那皇宫门口朝里面喊“让我进去我眼见皇上”然后被乱棍打死?
芪之从屋子里扶着墙走出来,贴在我背上蹭:“碧…氏……”奶声奶气的,口齿还不是特别清楚。
朱颜辞拍拍手:“小之过来,哥哥抱。”
酸得我牙疼,还哥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年纪了,还装嫩。芪之高高兴兴地又往他那扑,这孩子真好拐卖,拎出去随便喂他吃点东西就可以应付了,跟他爹娘没一点像的。
朱颜辞道:“铁人王进喜教育我们,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他站起身把小之抱到我怀里。
我一直以为那是我们高中班主任原创,原来他抄袭,真无耻,不过王进喜是谁啊?
原谅我个历史不及格的人吧。
芪之抓着那碧玉簪花玩,我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无话可说。朱颜辞道:“你想回去就回去吧,反正颜莛昶有车有房,父母双亡,你不是就喜欢这类型的么?”
我都差点忘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我认识了朱颜辞,然后我穿越了。
这就叫一句误终生。
朱颜辞道:“其实你运气很好。”
“对,被男人骗的运气很好。”
他摇头:“你遇见我,劫后重生;你是云岫,本来该死在宫里,但是又成为了浮舟;浮舟若只是浮舟,那就根本不会跟你一样,这么云淡风清的跟我谈天说地。”
是嘛,我一人顶着三个女人的身份活,幸运值有没有三人份的?
朱颜辞道:“你把小之抱好。”
“干吗?”
“转身。”
我盯着他看,他很严肃地回看我。
这么正经?
我慢慢地转过身,刚背着他突然觉得不妙,这个人越正经越可怕,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他踹了一脚。
身边景色变幻,耳边风声呼啸。
芪之大哭,我赶紧抱紧他。
死朱颜辞,你又骗我!!你不是说你停职不能随便乱闯空间的么?!你等着,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不是要把你打成猪头,而是直接拎刀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