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
“那我叫你名字了?”我试着问,叫:“应太迟。”他微笑:“小舟,叫得那么生疏,你可以跟别人一样,叫我阿迟。”
随便你,我问:“你到底怎么了?”既然都叫名字,不用敬称也没关系吧?
“淋了雨。”
“不是问你这个,谁打了你?”你要是敢说被蜜蜂蛰了一下,我立马给你好看。那片红肿怎么看都是被人扇了一耳光,隐隐还有手指印留着,看来刚打了没多久,你还想瞒谁?
“被蜜蜂蛰了。”他不动声色地坦然道。
我冷笑一声,伸出右手在他脸上连掐带拧:“真的?我看看。”他倒抽一口凉气,“啪”地打掉我的手:“轻点轻点,没见过你这么心狠手辣的。”
“那是你的错觉。”我白他一眼。
“问你件事,”他突然正色道:“刚才我哥是不是来过?”
“来过。”
“难怪,”他喃喃道,又问:“他见着若水了?”
“见了,不过为什么你哥叫若水‘清月’?”
他立刻白了一张脸:“因为若水的本来就是清月。”
说了当没说,我要知道的是为什么。
我好脾气地道:“那请你告诉我,若水为什么会‘本来就是’清月?”
应太迟居然很是愁苦地看着我,长吁短叹好一阵,方幽幽地道:“我可以不说吗?”
“不可以。”我立刻回答,然后马上甜笑着诱哄:“心里放那么多事干吗?说出来你心里就会好受些,别担心,说吧~说吧~”
他盯着我看了好半天,终于开口:“浮舟,你笑得好生诡异,好像脸快烂了。”
我笑得嘴角抽搐:“应太迟,你好生欠打。”
============偶素表示祈祷大家拍砖的时候要少用点力的分割线=========若水回来的时候大约是戌时,天色全暗了,我听见她在外间吩咐婢女小茹把伞收起来。又听到她问:“我出去的时候有什么事没有?”
“回姑娘的话,今天应王爷来过。”
“是吗?”她道:“有热水么?我洗把脸。”小茹应了声“有”,约莫是给她端水去了。
若水再没说话,隔了好一会才掀了帘子进来,脂粉尽褪,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屋里这么暗,你也不叫人点灯?”
我朝外面喊:“小茹,进来把灯点了。”
若水却道:“不必了。”然后自己去笼屉里找了火折子把桌上的烛台点亮,过来挨着我坐在床边:“你脸色好差。”
我拉着她的手,慢慢地摸她的手指尖,果然都是沁凉的。
她看着我笑:“怎么啦?”
“你都叫我别问了。”我叹气,“我有好多事都不能问,所以我决定不问。”
她笑:“算你懂事。”
“所以……”我转过脸去,“若水。”
“什么?”她眨了眨眼。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务必要听完。”
若水叹气:“说吧。”
故事其实很简单,因为应太迟说得也很简单。
故事的开头是若水做过的梦,不过那个故事里的的女子,她的名字叫做梁清月。
骤雨方歇现清月。
骤雨楼的梁清月。名自“清晖如月”四个字。
她第二次看见那个男子,站在她面前笑得很开心,说,嘿,我们又见面了。
她一下傻眼了,旋即释然:是啊,我们又见面了。
男子还有个兄长,也跟着他一起去了骤雨楼,第一次见面,谈笑生风,都还是年少之辈,彼此亲近,颇有好感。
后来又见了几次,终于,做兄长的对弟弟说,他喜欢这个女子。做弟弟的能说什么呢?争抢不得,他只能笑着说,哥哥眼光真好。
结果清月果然就渐渐与他哥哥交好。他看在眼里,实在不是滋味。这样的场面,自己不在的时候,看不到她笑靥如花,心中不舍;在的时候,看他们二人鹣鲽情深,又是何等难过?
不过此景不长,他哥哥被迫应承一门亲事,事关仕途国运,他却为情所困,挣脱不得竟对弟弟说,如果实在不行,他愿与她远赴他乡,恳请做弟弟的务必帮忙。
又惊又怒了几日,他前去对清月说了一番话,话说得委婉动听,看似有情,实则不然。结果清月回他了一句,帮与不帮,是你的事;走与不走,是我的事,和你有关系吗?
他怒火正盛,冷笑着回敬了她一句,可是我不能让你毁了我哥的大好仕途。
其实最怒的,是她竟然那么爱另一个男子,何况那个男子是他的亲哥哥,委实残酷。
清月听了他的话,面无表情地走了。
结果第二日,他再去骤雨楼,见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年岁略小,生得很美,眼尾有颗淡褐色小痣。他找的是清月,却见她款款地从房中度出来,骤雨楼的楼主坚持说,这个就是清月。
他吓了一跳,这二人形貌确有相似,但分明是不同的人,正欲理论,却被那女子的话堵得住了口。
那女子盈盈浅笑道,我姐姐废了自己右手,从此不沾琴韵乐事;她非要清身净户,身无分文地出了这骤雨楼,实在与人无忧;您结在我姐姐身上的桃花债,要是觉得愧疚,不如还债给我吧?
三年之后的才选,还望王爷您多加恩顾。
我的故事到这里就停住,因为应太迟就说到这里。我看着若水的眼里蒙着一层淡淡的水气,我以为她会哭,一如两年前思月轩不辞而别。但她的眼角却没落下一滴泪,反而笑了。
她随手拨了下散在耳侧的发丝;道:“故事,我也有一个,只不过比起你说的这个,稍微有些不同。”
疑云重重
若水的故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致和应太迟的故事差不多,只是多了一段,也更详尽。
应太迟那天来找了她以后,应太商也来了。
说的是要和她一起远走天涯的事,她拒绝了。
应太商问她为什么。
她回答,欢场之上,情谊二字说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虚假,两位皆是贵胄,如果结了这门亲事,你必有大好前程,对应家也好,何苦因我一人受千夫所指?
听到这,我问她:“你原本就没打算和他走,他就这么信你?”好歹也是卿卿我我,耳摩厮鬓了一段日子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
若水道:“当然不信,我从来不是翻脸无情的人。”她又继续说当日的情形:“应太商不信是因我说的缘故,于是说他从来不计较什么门当户对,况且我若进宫为掌乐女官,从此就可脱离妓籍,出宫之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你到底说了什么,让他走了?”
若水霁颜:“我跟他说,你只想到你自己,你有没有想过阿迟?”
我傻眼:“啊?”
“阿商的婚事,是皇上的意思,朝廷中将才罕有,又都自成一党,隐隐有凌驾于朝廷之意,阿商是个难得的将才,可惜是庶出,与朝中大将的女儿成亲,再派他戍边立功,皇上在朝中才能高枕无忧;阿迟是嫡子,袭承王位,但他生性不喜战事,为人又好游乐,他的才情,根本不在调兵遣将之上。”
“这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应家世代军功赫赫,阿商要是走了,阿迟再不喜欢那些事,也少不得要以一己之力承担;再者,争战时候刀剑无眼,要是他出了什么事——”
我看着她。
她又道:“喜欢一个人,就算不一定和他在一起,总是什么都为他着想,总是想着他好。”
我愕然。
“阿迟总是或明或暗地撮合我和阿商,我以为他不喜欢我,”若水笑:“但是我喜欢他,从头到尾,梁清月喜欢的,就只有应太迟一个人。”
“为什么你不告诉他?为什么要走?”
若水不笑了,她看着自己的右手。
“他让我知道,就算情深意重,难抵世态人情,既然无意进宫,我也不想留在原处,彼此纠缠不清。”
“他可没说过这样的话。”我迟疑道,为应太迟声辩。
若水平静地看着我,面上露出恍惚的神色:“浮舟,如果我跟阿商在一起,那么他今日做不成将军;你觉得,我跟阿迟在一起,他还能安生地做他的王爷吗?”
我不作声。
若水又道:“皇上的江山要稳,阿商和阿迟将来必是肱骨;而什么江山美人,前者重而后者轻——无则无矣,有则锦上添花。”
我无言以对,绞尽脑汁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最后道:“所以说嘛,我最讨厌皇帝。”这家伙真不是好东西,全都是他惹出来的麻烦事,混蛋皇帝!!
若水却笑了笑:“我是自作孽不可活,与人无忧。”
“那你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当然是应太迟,你不是喜欢他吗?”
若水看着我:“喜欢是一回事,可是现实是另一回事。”
见她那样子我也不好多问,又想另一件事:“那我以后还是叫你若水么?”
她道:“当然。”
“可是,那个清月,她是你的……”
“嫡亲姐妹,”若水淡淡道,“她天生丽质,面上淡然,心中却总想一昭攀龙附凤,我费尽心思不让她入妓籍,她却觉得是我妒嫉,意欲坏她前程。”她叹气:“都只用自己想到好的法子去对别人好,奈何别人不情愿也不知道。”
“那现在——”
若水黯然:“她死了。”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小舟,你信么?就算我和她是至亲的姐妹,她死了,我却没觉得有多伤心。”
我道:“她不把你当至亲——你就爱多想,都是她咎由自取,拿你的话说,就是与人无忧,何必呢?”
边说边想,死的是两个人,那么还有一个人是谁?这两人又是怎么死的?何人动的手?为了什么缘故?
半点头绪也无。
突然门外有人叩门,我听见小茹开门的响动,又听见思月轩的声音:“浮舟在么?”
小茹笑了两声,答道:“浮舟姑娘和若水姑娘都在里头。”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想着小茹此刻必定是笑得花枝招展,思月轩这小白脸,长着一双桃花眼,就会到处招人。我记得小时候他就美得惊天动地的,这话有点夸张,不过跟他一处玩过家家,别的女孩子都特不待见我,在背后指指点点对我的身世嚼舌根,我走路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她们伸出脚来绊我是常有的事,我跟他说了一次,他傻不拉叽地跑去跟那群小毛丫头说,我不想跟你们玩。
那语气天真纯良得让我气得骂他是猪头——人家都已经摆明了是为了你才这么对我,你还去火上浇油?
结果到最后,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玩,我狠揍了他一顿,而他笑嘻嘻地说:“怕什么,反正我也只喜欢跟你在一处。”
想得入了神,连思月轩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我面前都不知道。
“你脸红什么?”耳边传来思月轩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立刻捂着脸站起来分辩道:“谁脸红了?”
思月轩也吓了一跳:“你激动什么?不是脸红,难道是你发烧了?”说着就伸手摸我的额头:“也不烫啊。”
我把他的手拉下来:“谁发烧了,我这是气闷的。”
“气闷?手拿出来我把脉。”他道。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我道。
思月轩挑眉,似乎很不高兴:“你学医还是我学医?”
若水接过话茬:“她没什么毛病,你放心吧。”
我瞪着若水,虽然我感激你为我说话,可是万千个词随你挑你干吗非挑“毛病”俩字?
“你干吗瞪我?”若水道,“有时间瞪我不妨问问这家伙跑哪去了,这时候才回来。”
这下换成思月轩瞪她。
若水笑:“你们俩天生一对,上辈子都是牛托生的。”
“什么?”我跟思月轩异口同声。
“都喜欢干瞪眼。”若水悠哉游哉地指着我的鼻尖道,然后站起身:“今个真累,我先去休息了,你好好审他,看他到底跑哪里去了,一天都见不着人。”说完别有深意地一笑,真的走了。
我到桌子边坐下,指着旁边的位子:“小月~”他打了个冷战:“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然后走过来和我并肩坐着。
“说吧,今天跑哪去了?”
他看了我一眼:“秘密。”
“思月轩,你找打是吧?”我拍桌。
思月轩平静道:“说了是秘密。”
小样的,还秘密呢,我扑过去对他一顿狠掐:“快说,我又不告诉别人。”
他一边招架一边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带你这样的。”
我笑。
“我又不是君子,女子动手不动口,赶紧说,否则我给你好看。”
“你这人,让着你你还那么,啊——”我身体力行,抓起他的手啃了一口,思月轩立马惨叫一声。
我松开口,含蓄一笑:“你继续。”思月轩仔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牙齿印,仇深苦大地看着我:“若水说错了,你是狗托生的。”
我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嘿嘿,告诉我吧告诉我吧,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无聊得要命,大不了交换,我也告诉你若水的事。”
思月轩半又气又好笑地看着我:“谁跟你一样。”我死皮赖脸地拉着他不放,最后他叹了口气:“今天王爷叫我去看病。”
“应太迟病了?什么时候?”他怎么还有精神跑来找我?
思月轩摇头:“王爷没病,是萧芸梦。”
“她病了?”
思月轩点头,然后又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他淡淡地道:“萧芸梦疯了。”
我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道:“疯了?为什么?”
思月轩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中毒,而且是跟清月一样的毒,也许是毒量小,她没死,只是现在神志不清。”
“对了,你知不知道除了清月外,还有谁死了?”
思月轩点点头,没说话,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出五个字。
皇上的替身。
奇了,这些人又是怎么联系到一处去的?
非礼勿听是句空话
思月轩脸上漠然的表情在烛光里看起来有些陌生,我忍不住问:“这个替身是谁的主意?”
“当然是皇上自己,”思月轩冷笑:“除了皇上自己,谁还能有这么通天的本事,如果皇上不授意,应王爷为何要配合着演这出戏?”
我不说话。
“所以说,我们都被骗了。”他叹了口气。
“哎?”我突然想起来:“你之前也没见过皇上?”
“我是医士,又不御医或者太医,你当见皇上一面跟上集市上走一趟那么容易?”他捏着我的脸道。
我把他的手挥开:“那你连宫都没进过?”
“进过啊,”他面上突然露出恍惚的神色:“跟我爹一起。”
我一下来了兴致:“你见过谁啊?皇上的老婆漂亮不?”
他回了神:“啊?”
“皇帝不是该有很多老婆吗?是不是每个都漂亮得跟乱七八糟的?”
他眉毛一扬:“漂亮得乱七八糟的?”
“你先别管这个了,到底漂不漂亮?”都说皇帝坐拥后宫佳丽三千,艳福不浅。
他像是在想事,不吭声。
我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你到底见没见过?”没见过别乱说话,真是。
他道:“我就见过一个。”
“谁?”
“我当了了医士之后,有一次父亲带我去关雎宫为贵妃请平安脉,风把帘子吹起来了些,才看到了她长什么样子,若是寻常时候,根本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站在帘子外看到的根本就只有个影儿。”
“那她长得如何?”
思月轩无限感叹地道:“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她是威远将军的爱女;如今后位虚悬,后宫之中数她最得宠。”
哦,大美人一个,配那痞子皇帝真糟蹋,忍不住感慨一下美人的命运。
“你脸抽筋了?”思月轩凉凉地开口。
我立刻正色:“回正题,刚才说到哪了?”
思月轩道:“就你爱颠三倒四胡说八道,”然后又道:“说到我之前没见过皇上的面。”
我点头:“这跟我们之前的事好像关系不大。”
屋子一下就安静了,诡秘的气氛在四周萦绕,挥之不去。终于,思月轩吸了一口气,面带平和之色,沉声提醒我:“是啊,可是那是你先提起来的。”
我装傻:“哈哈,是吗?好像是。”然后咬牙作严肃状:“那赶紧回正题。”
思月轩摇头叹气:“正题是什么?”
“很多,比如皇帝为什么要用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