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可儿点头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我在宫中已经是很欢喜的。”说着紧紧握着青樱的手道:“我当真不妒忌,我们能一处伴着,就跟当初在山上一样的,相信我。”
青樱望着上林苑落花纷纷的秋意,心中既是酸楚又是感动。
***
当夜,青樱虽然回到了毓庆宫,晚间司马明禹便也过来了。入了更的时候外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秋雨绵绵愁煞人,青樱侧耳听着,不禁叹道:“已是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两人相拥而眠,明禹听了睁眼道:“怎么就这样感伤起来,我这么陪着你还觉得不好么?”
青樱不答,明禹把她抱得紧了些,温热的气息洒在她后颈上道:“你这样心事重,身体怎么能将养好?”
“不好也没什么……”她不自觉地就说了出来,“太好反而怕不能长久。”
明禹听她这话不对,将她扳过来,蹙眉道:“又是哪一样没有顺你的心?你总不肯说出来,倒叫我好猜。”
青樱叹道:“并没有,你待我很好。”
他听了也不谦虚道:“自然是很好的,再没有人像我这样好的。”
见他脸皮这样厚,青樱忍不住嗤笑道:“你是对别人再没有这样好,怎么见得不会有别人对我更好?”
明禹目光中精光一闪,却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难道你还有别人?”他撑起手臂来居高临下道:“我打发了施谨瑜和颜超羽,还有谁?”说着思索了一阵,自语道:“拓跋彦?想也别想!他妹妹现在我这里。”
青樱怕他动气,拉他复又睡下,轻声道:“我只是觉得,你日日在我这里,未免冷落了其他妃嫔,她们……也是盼着能见你一面……”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
明禹握着她的手一紧,“胡说,你想要我去别人哪里?”
青樱不看他,细细说道:“我不想,我恨不得一时把你宫中的妃嫔都赶了出去,只有我们两个人。可是……我不能,你也不会容我这样做。况且你宫中的妃嫔,哪一个背后不是一方势力,你纳她们进宫就是要安抚她们的家族,怎么好冷淡她们,无故招惹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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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看球完了之后系统抽了,无法更新,一觉睡到现在才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六宫粉黛无颜色
司马明禹不答,青樱知他实际上已经认可了她所说。
秋夜的风和露,最使人生了寒意。青樱望着窗棂外的浓重夜色,只觉得说完方才那一番话,就已经重得再说不出来多一个字。
不知是期冀他断然拒绝,还是希望他答应下来。
他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疼得几乎让她吸了一口冷气,却一言不发,只是眉头凝成一团。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听得见两人的呼吸,半晌明禹才道:“好,我会安排好的。”
殿外的风吹来,床幔轻薄不由得飘飘荡荡,拂在身上后又荡开来,若非凉意,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两人谁也再没有说话,他甚至放开她,背过身去,青樱并没有说什么,只合目养神,两行泪不易觉察地滑了下来铄。
次日,司马明禹到了时辰便起身上朝走了,并不似平日里在她额上轻吻过再行离开,也没有叫来落梅或者剑兰吩咐不要吵醒青樱,又或者他根本就知道她也没有睡着。
青樱见他的推门而去,叹了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绣满了牡丹如意的床幔,不知是否没有睡好而头晕,索性坐了起来叫剑兰拿来些薄荷脑来嗅嗅。
不管怎样,这日司马明禹果然没有翻牌子召她,落梅在外头逛了一圈回来说道:“皇上今日好像去了洛婕妤那里,听人说洛婕妤吐酸水好几个月了,一直不叫宫里伺候的人说出来,今日才有人报到皇上那里去了。”
她乖巧得拿眼睛瞟了青樱的神色,将今日二字咬得很重,想替她解释为何今日皇上没有来。
青樱神色却很安然,只淡漠地点了点头以示知道了。脑子浮现出一个皮肤白得惊心,目光总是很躲闪,但是一笑却像吹皱一池春风的女子,不算十分美丽,但是胜在清淡如莲,在姹紫千红的后宫总会有一种不同的风情。吐酸水几个月了,原来她是有孕好几个月了,难怪皇后面前的晨昏定省时她时时面色不好,原来是强撑着。
她不知道这是她邀宠的手段,还是她本身的为人就是如此,也许明禹会很怜惜她,今夜便温柔地陪她安寝,也许明禹讨厌这样的做派,但是顾及子嗣他还是会留在她的宫中。
不知道。
她晃了晃头,不欲再去想这些,头痛得厉害。对落梅道:“秋天的露水重,你叫人去采一些来。”
落梅见她一天神色都不好,这会子难得主动说话,连忙一面答应着一面笑道:“太阳刚刚落山,很快露水就出来了,好弄得很,只是小姐拿来做什么呢?”
青樱这才略有些笑意,先不答她,又对剑兰道:“你去上林苑中掐一些花。”想了想道:“这个季节虽然花少,上林苑的品种却多,秋海棠,蔷薇和早梅应该还是有的,只可惜桃花春天就谢了。”
剑兰奇道:“小姐平日里又不爱这些花啊朵的,在家时不都是大小姐爱弄这些么?怎么今日想起来这些?”
水榕见多识广,在一旁笑道:“奴婢看娘娘是想调制胭脂吧?”
青樱眉间欣喜一跃,转头对她道:“原来水榕也知道胭脂的调制?”
水榕一面放下手中的活计一面起身道:“奴婢哪能知,只是听到这些花都是红色的,想起来当年刚入宫时服侍的一位主子说过,只要是红花都能制胭脂。”说着又道:“奴婢这些年在宫中留心看着,宫里头别的用的还有限,独有胭脂用的最快。”
青樱点头道:“是啊,不见天日的地方,再没有点鲜艳的颜色,可不是让人没了希望么?”她突然间语意空远,殿中的众人都不敢说什么,忙忙地各自去了。
一时间露水和花都来了,水榕又取来白瓷舂和一根精巧的玉棒,宫中不当值的小宫女们也都围了上来,青樱索性叫把宫门掩了,这样自己宫中的人便不必立规矩,只见她将已经洗净的蔷薇和紫海棠花瓣混在一起,用玉棒细细地舂了起来,时不时兑上一些露水,不过一刻,沁人心脾的芬芳便逸了出来。
谷雨瞧着这艳红的汁子问道:“这便是胭脂了么?”
水榕笑道:“你这丫头,素日里用胭脂是从白瓷瓶里刮出来的么?”
说的众人都笑了,青樱一面从檀木盒中取出精丝绵浸入到舂中一面道:“其实也不差什么了,只要等丝绵浸透了,拿到日头底下晒个四五天就是我们平时用的胭脂了。”
有个小丫鬟怡琼大着胆子摸了摸已经浸满艳红汁子的丝绵道:“娘娘真是博古通今,连胭脂的制法都知道。”
脑子里闪过过往的一些片段,不由自主地便道:“有人教过我的。”
只是也不知那个人,如今在做什么。想来他或许又教了别的人如何调制胭脂,如何青黛画眉。
谷雨是出身慕容府的,此时不禁得意道:“那当然了,娘娘本来就是京中第一才女,会调胭脂算得了什么,况且慕容府向来就有调制花朵的风俗,嫁给卫阳亭侯颜将军的大小姐,还会弄香花油呢!”
约莫知道内情的水榕,落梅和剑兰,目光倏地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青樱。青樱手上一滑,一颗丝绵落入舂中,溅起嫣红染在指上,不知怎地竟有种触目惊心。
青桐,现在是否正在益州的山明水秀中调弄着香花,炼出一滴滴的花油,又用纤纤素手染指在谁的心上?
忽然间没了兴致,宫中有再多的富贵繁华,亦有更多的哀怨凄寒,春日里还好,越到深秋这种被过往的明丽所抛下的寂寥感就越强。
她深知自己,是怕寂寞的。
走到窗前,忽然想起数年前也是在这里,外面漫天的风雨,他们两人在屋中商议从宫中逃脱,一瞬间只觉得,有些人,真的是刻在了生命里,想要抹掉必要死过一回。
不知站了多久,直觉得秋风将整个人都吹得透心的凉。水榕知事,早已带了众人出去。
亦不晓得司马明禹是何时来的,没有听到脚步,却能感觉得到他的一呼一吸,青樱甚至没有回头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晚风猎猎,吹得他衣袂如仙,他已经走到她身后,伸臂将她怀中道:“我来了,你尚且还在风里吹得浑身冰凉,我要是不来——”他没有说下去,语气又是温柔又是责怪。
青樱一动不动,只轻声道:“听说洛婕妤也有孕了,还没有恭喜你呢。”他听了身子一滞,没有说话。
青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或许知他是纵容的,也顾不了他的难做,忍不住道:“她辛辛苦苦怀胎三个月,你今日才得知,还不在那里陪她么?”
好在他并没有生气,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有些疲惫道:“我已经去过了,也看她睡下了。我知道你必定是不开心的,所以过来看你。”
青樱突然猛力一挣,凄厉地叫道:“谁不开心?皇上有了子嗣谁会不开心?这等罪名可别加在我头上!”
明禹不防着她突然情绪这样激动,抓住她的手正想要搂着她安慰,不想月光下手指上的嫣红蓦地一闪,他的瞳孔即刻一缩,声音拔高道:“手怎么了?”
青樱并不理他,他便高声叫道:“水榕!你们娘娘的手怎么了?”深恐是可怖的一道伤口,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水榕忙忙地进殿来跪在地上道:“回皇上的话,娘娘并没有受伤,只是胭脂染上去了罢了。”
他定睛一看,可不是么?跟血还是有区别的,不仅没有血腥的味道,反而是清甜的香气,松了口气挥手对水榕道:“下去吧。”
待殿门再次合上,她突然返身扑到他怀中似是哽咽道:“我实在不想在宫中……”
“樱儿,你昨夜才答应过我不说这话的。”将她搂紧,一手关了窗户,两人顿时都觉得暖和了许多。
“昨天是昨天——我何时答应过?”这便是强词夺理了。
“你还是介意洛婕妤有孕,嘴上还不承认。”他终于确定,自己点头道。见青樱被说中低着头不答,抚了抚她的碎发道:“我平日里叫你多保养些,你全当耳旁风,你从前操心过度已经是伤了身子,再不好好将养,却就难以受孕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六宫粉黛无颜色2
这便是她的心结,听了不由得身子一颤。
司马明禹接着说道:“青樱,你要我怎么说才好?你该是这个世上我最能说话的人才是!你在宫中日日这样伤心,你要叫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似乎是泄了气,纲常道理她全都懂,只是心中的难过却像汹涌的岩浆,必要喷涌而出才能喘上一口气。
明禹正要说什么,外面忽然想起脚步声,是小濂子的声音,有些忐忑,“皇上?”
他正是心烦的时候,不由得朝外喝道:“什么事?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铄”
小濂子不敢再说,门前窸窸窣窣应该也没有走,想必被他一喝便迟疑得不敢开口。
青樱闻言警觉道:“小濂子行事一向谨慎,不至于无大事来我宫中找你,还是叫他进来问问是何事。”
司马明禹闻言微微蹙眉冲着外头道:“要回什么事?”
小濂子果然没有走,听得皇上许了他说,声音也清明了许多:“回皇上的话,穆充华在宫中被人袭了!”
“她现在怎么样?”青樱大惊,等不到明禹问话已然急着朝殿门奔了过去。司马明禹拉住她道:“莫慌,叫他进来说。”
青樱急道:“可儿不比我们,她一点武功都不懂,推她一下她都有可能摔死的!”穆可儿的入宫全是她一念之间,想要有人来陪,倘若她在宫中出事,岂不是她的罪过。
司马明禹面色阴沉,虑的却不是这一层,“禁宫之中,竟有人敢对宫妃明目张胆的下手!哪一日想对你我不利,岂不是易如反掌?”他不自觉地抓紧了青樱。
***
穆可儿只是从五品的充华,并不能居于一宫的主殿,现下是和洛婕妤同住钟粹宫,她住在怡兰轩,洛婕妤是正四品,则住在翠微阁中,因着皇上登基不久,宫中妃嫔尚不算很多,钟粹宫只住了她们两人。
一路上,青樱便先疑到洛婕妤身上。明禹拍拍她的手宽慰道:“不管是谁,只要查出来我必定严惩不贷。你信我。”
青樱又惊又急,口不择言道:“如果是励妃呢?”
话一出口便已后悔,励妃背后是兰陵王,只要他现在还在皇位上坐着,就不能不顾及西北的安危,她并非不知他的苦衷,又何必这样说刺伤他呢?
明禹果然一颤,然而眸中星光一闪似冷似坚定道:“凭他是谁,可能对我们不利的,绝不能留。”
他语气森然,青樱蓦地觉得亲近了许多,好像重又回到了他们携手戎马倥偬的岁月一样,中间少了那些美丽娇俏的脸,少了婴儿粉嫩的小手……可是,如何又再回得去?时光只会往前走。
很快到了钟粹宫,洛婕妤饶是有着身孕,还是出来迎驾了。青樱反而有些不甚自然,见她出来下意识地想往明禹身后躲,毕竟人家怀着身孕,皇上匆匆离去却是去看她,洛婕妤若是有气脸上不好看也是情理之中。
司马明禹却似全然不觉,他从宫车上下来后便紧紧牵着她的手,即便此刻钟粹宫灯火通明无数宫人来往行走也毫不避人。
确有不经事的宫女惊诧地看着两人,然而洛婕妤面上却十分平静,依例向青樱请了安,全无半分妒忌怨恨之色,倒叫青樱心中踌躇起来,若不是此人真的贞静,便是城府极深。
司马明禹因着她有孕在身免了她跪礼,她依然跪下回道:“穆充华回来的时候受了些惊吓,臣妾已经迅速请人传了太医,现下正在里头诊治,似乎并没有受外伤,皇上和贵嫔娘娘安心。”
明禹嗯了一声,对她的处置还算满意,转而又问道:“可遣人告诉了皇后?”皇后是六宫之主,他虽然不亲近,该有的礼数却是不偏废的。
洛婕妤答道:“已经遣人去过了,皇后娘娘睡下了,臣妾不敢惊动,所以才斗胆请了素若姑姑派人回禀皇上。”
明禹点了点头亲自伸手扶她起来,由她带路直往穆可儿所居的怡兰轩去。
怡兰轩是钟粹宫的侧殿,本不算大,妙在后面有一片兰圃,兰花若开景致便极好,即便不开亦有幽静之意。此刻怡兰轩中的丫鬟和太医见明禹进来,慌忙跪下行礼,青樱着急先问道:“穆充华可怎么样?”她往床榻上望去,只见穆可儿面色惨白,虽然睁着双眼,目光却发直。
青樱上前去连叫了她几声,也不见她应,摸了摸她的手心,也是凉多热少,一时急得眼圈都红了。司马明禹知她心中所想,对当值的太医院院正宓太医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受了袭?”
宓太医说话滴水不漏,此时本来已经把过脉了,立时回道:“据充华的症状来看,目前是因为受了惊吓之后气滞,所以有些人事不省的症状,待微臣开几副安神的汤药服下去好好歇上几天便可有改善。”停了半刻道:“至于如何受袭,微臣却看不出来,毕竟充华身上并无外伤。”
他是正本清源的悬壶世家出身,既不懂武功当然也无法看出内伤,青樱担忧穆可儿的情况,顾不得许多只好求道:“那么是否有内伤皇上可否容臣妾一看?”
司马明禹迟疑了一刻道:“你去吧。”
青樱马上从他手中抽出,上前去一探穆可儿的心脉,无异常!三指又按肺经,仍然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