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女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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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女侯-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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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规矩多,这清明殿更是一般宫室比不了的森严,除皇帝本人,断断不可有人留宿,当下慌张得要立时跳下床去。
    谁知一拉幔帐,一个圆脸一团喜气的少女探头道:“给小姐请安!”
    青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别数年,轮廓却还是不变的,不是谷雨却又是谁!
    谷雨见她分明认出了自己,更是笑得灿烂,上前来服侍她穿鞋道:“小姐慢着点儿,皇上说了,小姐早上常常起床急便犯头晕。”
    青樱脸上不易觉察地一红,拿话岔开道:“我们走之后,你去了哪里?如今在清明殿当差么?那可太好了。”
    谷雨只抿嘴笑道:“奴婢托小姐的福,后来便去服侍太妃,一直到皇上回朝,见奴婢是旧人,做事还算利索,便调奴婢来御前伺候。”她言语中避重就轻,想来当年很是受了一番苦,青樱了然人心,便不再多问。
    岁月经年,当年爽直天真的丫头,如今也学得了谨言慎行,岁月如刀,当真是一点也不错的。
    两人闲闲聊了一些分别之后的过往,她便伺候完青樱的梳洗。她向青樱施了一礼便出去,随即汪福兴便进来了,这不由得让她惊讶不已道:“汪公公怎么在此?”
    明禹此刻该是上朝去了,怎么汪福兴不在身边伺候着反而还在寝殿里,忙起身道:“明禹——”又改口道:“皇上呢?”
    汪福兴会意,主动满脸堆笑道:“皇上早朝去了,叮嘱奴才在伺候小姐,就不必跟去了。”
    青樱心知明禹的细致,生恐到了白天会有人进来清明殿撞见她,特意留汪福兴在这里,可见此事确实荒唐,不合规矩。青樱忙道:“既然这样,有劳汪公公安排人送我出宫,以免再耽搁会与下朝的众位大人遇到就不好了。”
    汪福兴早上服侍司马明禹梳洗的时见他神清气爽,心里早已暗暗忖度了昨夜的事,现在听她说要出宫,哪里肯信,况且皇上临走之前还特意叮嘱过好生伺候,可见这慕容三小姐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汪福兴是个聪明,哪里能够还不明白皇上的心意。见青樱说要走,当下赔笑道:“三小姐何不等皇上回来一同用了早膳?”
    青樱却道:“我非后妃,留在宫中已经是大大不合规矩,何况这清明殿更不是人人来得的,继续留在这里只怕被有心人瞧见,有损皇上清名。”汪福兴还待再说什么,见她一再坚持,只好一面安排小忠子去太和殿,看看皇上是否已经下了早朝,倘若下了也好请个旨意,一面又亲自安排软轿和跟随服侍的人。
    小忠子很快便回了,可惜今日朝中有本要奏的大人太多,皇上还未下朝,小忠子只得匆匆又回来,便有些惶恐,生恐师傅责罚。汪福兴眼皮一翻,安慰道:“没你什么事了,等皇上回来再看旨意吧。”
    却说慕容府全府上下皆是一夜没合眼,饶是宫里出来人说了夜色已晚三小姐今夜便不回来了,叫慕容大人不必再等,可是……本来突然宣青樱入宫就是诡异,更是一夜未归,现下谁又睡得着?
    慕容勉早上去上朝时虽然看不出心神不宁,却也将因职级不够不必上早朝的青松叫入内室叮嘱了好一阵,青松今日并不当值,便在家等候,心中在思索宫中如果出来人该如何应对——这一点他和慕容勉是共识的,青樱与皇上本就有旧,留宿宫中一夜未归,当然就……
    谁料等来的却是青樱!回来时又是一顶软轿,低调得不像是从宫中出来的。
    这下慕容府中几乎人人纳罕,青松打赏了宫中来人,遣人送了几位公公出门,青桐已然忍不住劈头问道:“怎么回事?你昨夜没回来,怎么现在又回来了?”
    这话里真是玄机重重。
    她既然昨夜留在了宫中,皇上自然已经宠幸了她才对,难道就这么平白地在宫中睡一夜?可是如果得了皇上宠幸,就算不是娘娘,那也是宫里的人了,即使父兄也不能随意见面,又怎么被打发回来了呢?
    别说是青桐疑惑,就连素来疼爱她的青松也想问这个问题。
    青樱昨夜在宫中睡得并不踏实,刚踏入府门直觉得轻松了很多,立时就想回房补觉,却给兄姊拉住,捂着嘴一面呵欠一面敷衍道:“议事议完了,自然就回来了啊。”说着又撒娇道:“我都困死了,你们还不让我去睡,小心爹回来我告状。”说着冲青桐青松一眨眼睛快步回了房。
    她连日来心中的阴霾一扫,便把这些时日以来欠下的觉都要补足,睡得昏天暗地,从辰时一直睡到未时才起床,苦便苦了宫中来的小忠子,午饭也没吃,一直在慕容府上等着,纵然好茶好饭在那里,又哪里敢动。
    青樱听得小忠子在外,忙催剑兰出去,“只告诉他,我今日不能去了。”
    剑兰一面答应着一面笑道:“小姐真是诸葛亮么,奴婢还没有去,小姐怎么知道人家小公公要问什么?”
    青樱翻开一本古方籍,“左不过是要我进宫。”她语气虽然淡淡,面上却明艳而顾盼生辉。
    剑兰聪明的很,抿嘴笑道:“那小姐为什么不去?”
    不待青樱回答,落梅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嗤笑道:“你这个丫头不懂么,男人就得饿着点,还想对我们小姐呼来唤去的,没门儿!”
    青樱斥道:“别胡说!仔细人听见。”见落梅一吐舌头怕得很,又笑道:“落梅这么懂得男女之道,看来不便浪费,要早点把你嫁出去才对!
    欲擒故纵么?连她的丫鬟都这样想,想必知道此事的人人都是这么想的吧。
    只是,却真的不是。
    虽然贪恋昨夜的温馨,清醒过来也分分明明地了解,那种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亲密无间,也只能停留在那一刻,除却清明殿,禁城中宫阙九重,何处不是有佳人缦立?何处不是佳人抛却了芳华而暗涌的心机?
    后宫这才有多少人?将来必定有更多的美人填满这个禁城,让每一寸角落都如兰似锦,却又寂寞如斯。
    她何必也埋葬在其中呢?等着他顾念着从前的旧情,偶尔能在众多佳人中想起她,偶尔能在雨露均沾中抽身来眷顾她,还是说她也要开始竭尽所能地去学习争宠的手段,只求在合宫当中,他的目光能时不时地逡巡在她身上,这样她便可以洋洋自得?颐指气使起来?
    并非对他没有信心,而是她对自己的深知:她永远也成不了这样,要么一心一意,要么自我放弃。
    爱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日日厮守的,倘若相守最终会变成相怨,倒不如遥遥相望。
    她虽然这么想,却不能次次回绝皇上召见。偏偏司马明禹隔三差五便遣人来慕容府宣她进宫,及至后来竟然连理由也不必想,小忠子来此间的路都是走熟的。
    慕容勉隐晦地盘问过青樱几次,不管她如何解释都将信将疑,深恐他们青年男女有时情不自禁,倘若暗结了珠胎那整个慕容氏还有何面目见人?青松见了便宽慰父亲道:“我们慕容家三朝元老了,父亲又是当朝太傅,皇上断不至于在此事上让慕容家蒙羞,想来召青樱过去可能真是有事相商……”说着连自己没有信心将这个假设说下去,慕容勉更是叹气道:“真的有事相商,自古贤君就该找良臣,青樱一介女子能商量什么?哎,你可有听见风言风语?”
    青松经常在外应酬,怎会没听见?然而此刻如何能火上浇油,也只好搪塞道:“皇上与青樱曾经在凤鸣上同窗,或许……或许有些事情比较便于——”
    话犹未说完,慕容勉几乎是惊慌道:“你提到凤鸣山,莫不是他们在凤鸣山上就做下了那等事?不然,青樱为何这些年一直跟随皇上?”
    青松简直哭笑不得,心道,青樱会跟随皇上还不是父亲你召她回京,又送她入宫襄助当年还是赵王的皇上。嘴上却道:“孩儿不知,但是皇上一向仁厚,想必不会这样苛待青樱的。”
    慕容勉目光焦虑,也只是叹了一声点头道:“但愿如此。”
    其实并非慕容勉过于忧虑,慕容三小姐三番五次地出现在宫中,却又不是王妃命妇,本来就有好事者好奇——宫中长日寂寞,再没有写可揣摩的东西,可不是要闷死么?便有人开始留心她出入宫门的时间,留心的多了,便发现她有时竟在宫中逗留两三日才出宫!
    既然有心,自然就开始明里暗里打听,并没有发现慕容三小姐在哪位后妃宫中留宿——宫中女子虽然争风吃醋的多,在对待外来的不明敌人面前,倒是团结一致的。慕虽然君臣有别,但是幕容三小姐也不至于要住到宫女太监的屋中。
    那么,她在宫中过夜留宿的时候,偌大的宫中,就只能住在一个地方了。
    继而便又有人私下传说某天夜里,皇上自御花园起便横抱着一人直走到清明殿内殿中,其间还不时低头与怀中之人悄声笑语。
    然而敬事房的名册里头那天是无人的牌子被翻的,况且被翻牌子也断不可能这样进清明殿,按照大夏立朝的规矩,妃嫔该当香汤沐浴,再由太监扛入皇上就寝的内殿,也绝不可能在那里留宿,就连皇后也不能,更别说现在根本没有立后。
    那还能是谁?
    这几件事一来二去便捕风捉影地揉在了一起,很快关于慕容三小姐的种种传闻便不胫而走。
    这日施谨瑜同几个同僚在月白楼中相聚小酌,便听到说书的女先儿讲女军师传。这本是已经在京中讲老的故事,已经流行了一两年,他一向细致,便疑惑怎的又拿出来讲?侧耳一听,发觉内容翻天覆地的变,只听女先儿快板一敲,口齿伶俐道:“却说天下初定,皇上论功行赏,珍珠金玉自然是如粪土,即便是当年跟随皇上的小太监,那金银珠宝也是一筐筐地往家中抬!您别眼红,谁叫您当时没净了身跟了皇上去呢!”说得众人一阵哄笑,她又道:“其实这些身外之物么,三教九流的人也未必没有,倒不叫人眼红,唯独皇上大行封赏却是皇恩浩荡!别说‘莲舌’太守崔思博,‘玉面将军’颜超羽纷纷封侯加爵,就是皇上入京后才追随的好几位大人都封了驸马!娶了美艳如花的公主现下日日在府中耍乐子呢!”
    施谨瑜听到此,只准备付之一笑,这些市井百姓对于权贵生活总是想象得离谱罢了,就好比驸马都尉可不是驸马。
    谁料那女先儿话锋一转,神神秘秘道:“不过,有一个人,自从皇上登基后便杳无音讯,众位看官可知道我说的是谁?”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立刻便有好事者叫道:“那还用说,女军师呗!”
    施谨瑜顿时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听了下去。
    只听那说书的声音低了下去道:“正是那慕容军师!按理说,慕容军师才是最大的功臣,再如何也不该不如‘莲舌’太守,崔大人已经封侯,为何慕容军师却悄无声息呢?”
    看官里便有人道:“听说慕容军师是‘凤潜’的弟子,无心俗世,下山来助真龙天子得了江山夙愿便完成,想必是回山去了!”
    女先儿嗤笑道:“这位‘爷’细想,‘凤潜’不过是传说,倘若真有通天之才,为何不下山做官?哪里有人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要在山里吃野菜喝露水呢?你说是也不是?”
    顿时许多人纷纷称是,施谨瑜坐在一边虽是不屑,却也深知先生并不在意这些,不必出头。
    便又有人说:“我听说女军师根本就不是人,是山里的狐仙变幻出来的,是皇上小时候打猎时放过的一条白狐,是来报恩的,不然哪里有女子能做军师,千军万马都听命于她?”
    “从来有谁见过神仙?若是狐狸真的能成仙,那鸡鸭鱼都能成仙,谁还敢吃荤呢?”女先儿不愧是吃这口饭的,这口齿伶俐的。说着自问自答道:“当然,这位爷说到了一半。”
    那人本来就不服气,闻言便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施谨瑜见这女先儿很卖了一阵关子,也乐得听她如何自圆其说。
    “狐仙不是,狐狸精倒是真的!”女先儿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酥得在场的男人都似怀中抱着一个狐狸精一样。“列位不知,这慕容军师虽然没有封侯加官,却早已出入宫中如自家,留宿在皇上的内殿当中,早就是夜夜笙歌,如漆似胶,当然封不得侯了!”
    大约对于此流言也并非全无耳闻,或许别的茶楼酒肆当中也有这般的说书取乐,众人一阵哄笑,倒未见惊讶多少,只叫闹着让她讲下去。女先儿故意闭口不言,直到眼看着盘子里的赏钱足了,这才一面作揖谢赏一面道:“其实么,那慕容小姐从来就不是军师,只是军中如何能名正言顺地带女子?便有聪明人献了计给皇上,慕容小姐便也摇身一变成了军师,实则么……是皇上房里的军师……”
    又是一阵猥琐的哄笑,赏钱自然是不少的,更有人追问道:“那献计的是谁?”
    女先儿一面收钱一面笑道:“能想到如此妙计的还能有别人么?自然是那崔大人了,不然为何崔大人一介地方官,皇上的加封的功臣中却将他列在文臣的首位?”
    众人在哄笑和不堪入耳的猜测中散去,施谨瑜坐在那里脸色十分不好,但是这些市井百姓本就听个新鲜,倘若他上前去阻止,反而弄假成真。
    女先儿今日凭借这“新女军师传”得了不少赏钱,此刻正在喜滋滋地数着,只觉得迎面一道阴影压了过来,心头一惊只当有人要抢钱。抬头一看却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甚是俊美,只是面色铁青,她走江湖之人很懂得察言观色,立刻抢先笑道:“这位爷,今日已经说完了,倘若想听可以明天再来,我日日都在的。”
    她该庆幸遇到的是施谨瑜,他从来是温文公子,倘若是遇到颜超羽或者从前的司马明禹,只怕不是脑袋搬了家就是断了一条手臂。施谨瑜只是冷冷道:“我不是来听书的,我是来告诉你,若是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便不要祸从口出!你明白吗?”
    女先儿虽然出身寒贱,却是走南逛北见多识广,见此人穿戴气度皆不凡,说出来的话语气平和又让人不寒而栗,顿时战战兢兢道:“明……明白……多谢贵人提醒,我这就离开京师。”
    说着匆匆将赏钱卷入包袱,施谨瑜轻叹一声,递了一整锭银子给她道:“你很聪明,想来保住性命没有问题,这些钱拿去谋个生计吧。”女先儿有些迟疑地接了过来,飞快地道了谢便拎着包袱消失。
    施谨瑜看了她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原先只是京中的豪贵之间有此传闻,都说皇上和慕容三小姐之间有些不清不楚,慕容伯父脸上虽然不好看,倒也没有闹开。谁料市井当中的流言已经传到了这个地步,今天他震慑走了月白楼的说书人,京师中还不知道有多少茶楼酒肆在传播这个流言呢。况且今日听了说书回去的人,难保不茶余饭后地添油加醋起来,根本无法阻止。
    他本可坐马车回府,但是忽然觉得心中纷乱,便吩咐马夫自己赶车,他打算走回去。
    一路漫长,倒是给了他许多时间去想应对之策——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深陷泥潭。
    至于那个人,从来就是只顾自己的,这些那个人未必不知,却是指望不得。青樱不过是心软,但是他不能任由她滑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颍川之言:青樱到底是爱,还是习惯了与他在一起。有爱与习惯的辩证关系。爱其实是一种习惯,简简单单地喜欢每天睁眼看到那个人,闭眼安心地感受到那个人。
    习惯其实也爱,至少是爱某一部分,不然谁也不能去忍受一个人一件事那么久。
    可是,爱可以成为一种习惯,是幸福;可是习惯却不能代替爱,因为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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