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洪哈哈大笑道:“散人,你知天知地却怎么不知此刻彦儿这里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真是天助我大魏!”
说着便对拓跋彦道:“彦儿,那个女军师不是在你手里吗?她不就是‘凤潜’的弟子吗?肯定通晓阵法,她既然不肯归降,便拿她来破阵,只要此阵一破,到南夏京师之前皆是平原,任谁也挡不住我大魏铁骑!”
拓跋彦有一瞬间的失神,方才答道:“她虽然是‘凤潜’弟子,身体却一向不大好,这破阵之事颇为耗费精力,儿臣只怕她不能胜任,反而误了大事。”
拓跋洪见他态度并不热情,扫了他一眼有所指道:“让她做些不利于南夏的事,她就回不了头,你不也可以很方便地纳她为妃吗?对女人,就是要她没有选择,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了。况且又有天殊散人在旁,还怕她出什么事吗?”说着他有深意地拍了拍拓跋彦的肩膀,指间微微用力,拓跋彦定了定心绪轻声答道:“是。”
拓跋彦并不知自己是如何送父皇起驾回鸾的,等醒过神来才有些担心刚才自己是否有失礼之处。父皇一言九鼎,他刚才没有反对,自然不能又反复无常,心中也是阴晴不定,又是担忧青樱又是父皇所说的话:她回不了头,才会死心塌地。
其实他并不屑于用这种办法去得到她——如果仅仅想要留住一个女人,男人的办法很简单。但是,倘若青樱是一个木头美人,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地到了她门前却又停了下来,犹豫了一刻还是叫来高盛让他同青樱去讲。
高盛很快便回禀道:“慕容姑娘没有不答应。”
拓跋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果然心虚道:“……也没有答应,就是没搭理我。”
挥手叫他出去,自己想了很有一阵,总觉得心神不宁,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去偏苑看她——她总要学会面对过去,即使她是南夏人。不然将来如何站在他的身边,携手共执天下?
军情紧急,容不得耽搁,既然已经定了人选,次日便是破阵之日,拓跋彦带了青樱到了拓跋洪所居殿中,路上细心叮嘱道:“你如果不想,一会在阵中也都是由着你罢了。”
青樱心中一动,知他有心提点她不要在拓跋洪面前直接表露心迹,以免自己吃亏。
颍川之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分明是情诗,这些年来却一直被渲染成读书的灵光。
我会在这个文的每一个标题都采用一句符合内容的诗词,希望大家喜欢。
另外,明日万更~~
☆、第九十二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万更)
天殊散人乍一见到青樱还是颇为惊讶地一捋须,虽然他听到她的声名:“凤潜”的亲传入室弟子是一个年轻女子,却不料便是眼前这个看起来将将双十的少女,就凭她?纵然再有天分,这修为也是不够的,也配和自己联手?
这么一想,难免语气也就居高临下些,以一前辈的口气教训道:“二十三童子阵,你可有听说?梵”
青樱心中迅速一忖度,先向拓跋洪福了一福,并不是君臣大礼,只是普通女子对长辈的礼罢了,这才回答天殊道:“不曾听说。”
拓跋彦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禁失笑,这丫头真是既高傲又心机机敏,见天殊散人言语略有不敬,她便故意晾上他一刻,却又让人无可指摘——天殊绝不可能说她先向皇上行礼不对,也只能忍了了事,她在一瞬间便有这样最利于己的判断,难怪……
天殊本就是与林轶齐名的人物,却始终声名在他之下,再是方外之外,这恃才傲物的性情却是改不了的,抓住机会便冷笑道:“‘凤潜’竟没有教过你吗?是他欺名盗世还是你欺名盗世?”
青樱听到欺名盗世四字一点也不着恼,反而嘻嘻笑道:“散人既然与我师父齐名,他要是欺名盗世,散人不也是欺名盗世吗?铌”
“你——”她口齿向来伶俐,天殊如何说得过她,还是拓跋洪开了金口笑道:“散人何必跟她这小孩子计较口舌之事,待我大魏统一了中原,必定尊散人为国师。”北魏人性情豪爽,即使拓跋洪身为天子也并不例外。此一说定,便叫拿酒来,虽然已经立国多时,却依照鲜卑人旧规矩取了活鸡,拓跋洪亲自杀鸡取血倒入酒中,与一同南征的所有武将一起干下,声如洪钟道:“今日破阵之后,还有什么挡得住大魏铁骑?”
众将军亦是热血沸腾,纷纷砸了酒碗吼道:“大魏铁骑,势不可挡,势不可挡!”
拓跋彦长声大笑道:“南夏的气数就要尽了!”
青樱只是淡淡地看着这一切,看不出悲喜。
***
一行数人很快便来到了之前便已经阵前——天殊已经来过一次,沿着边界做好了标记以免再有人误入。
青樱走在最前面,此刻回头对拓跋洪道:“皇上也要进去么?”
天殊散人冷道:“皇上万金之躯,龙体贵重,怎可入这种凶险之地,自然是你我两人进去。”说着便对拓跋洪道:“此处是阵外平地,皇上王爷和几位将军不妨在此坐等,只怕一时半会这阵解不开。”
拓跋彦知虽然有时古怪,秉性却是可靠的,便道:“有劳散人了。”
两人踏入阵中,天殊散人递给青樱一柄桃木剑叮嘱道:“万一心神不稳,桃木亦可辟邪。”语气虽然仍是傲慢,却实实在在是在关怀她。
青樱没有说话,只听他道:“你不懂此阵没有关系,我还照我说的做便是。”见青樱反应冷淡,不禁气道:“你可要听清楚,一招不慎这阵反噬起来我也救不得你!”
说这念起诀道:“过申穿酉!引卯生火!”
青樱听了他方才的警告,这才举起桃木剑指向他所言的方位,虽然动作缓慢,似是不情愿。
十二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与卦象方位坎,离,震,兑,乾,坤,艮,巽各有对应,精通奇门遁甲之人便能将二者融汇起来。
“癸生木入!”
……
阵外的众人忽然看到方才消失在阵中的两人又出现了,正以为阵已经破了的时候,只觉得身子蓦地一沉,竟起不了身,饶是皆是身经百战之人心中都难免一惊。待到略略觉得身上的压力松了一下,却发现天地早已变了颜色,只觉得暖风融融,五脏六腑都像是浸泡在温水当中,然而心中却莫名其妙地不觉半分舒适,反而恐惧至极,甚至在空中时不时撕开天幕,露出狰狞的罗汉脸。
只见站在阵中的天殊散人身子一晃,跪倒在地,狂喷一口鲜血,拓跋彦连他都如此,心念青樱——她功力远不及天殊,顿时心神一乱便要强行起身。
天殊见状,不顾口中血沫连忙喝道:“王爷万万不要动!”见拓跋彦坐下这才喘了口气道:“真正的阵眼不在这里,而在那棵树下,皇上所坐的地方!”
他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猛地投向拓跋洪,惊恐地发现他所背靠的那棵树的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巨蟒!树冠则是蛇头,张着血盆大口扭动着,连空气中都带了腥气。
唯有青樱面色平静,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丝毫不掩饰天殊所言。
拓跋彦整颗心一缩,堵得半晌才道:“青樱,你计划了多久?”
她看了他一眼,立刻移开目光,瞟向远处道:“很久。大约从我因李芳旭有孕之事而被明禹软禁之时起,我知尚文和是你的人,所以将计就计借他之口,只是没想到你真的会来带我走——”
拓跋彦听她说出来,心中痛不可当,只觉得每一寸呼吸都费力困难,心血上涌难以抑制,只觉得嗓子一甜,用手一抹手心中竟是猩红之血,声音沙哑道:“你,很好!”
青樱与他相识不短,他与青樱向来说话调笑得多,似乎并不认真,初见时便是如此。况且他为人行事异于常人,即使口中时时说喜欢她,也大约没几人会当真,想来她心中也是几分信几分不信的。
青樱不去看他,只平视着拓跋洪,听高盛骂道:“慕容青樱,你有没有心?王爷有多少次救你,又有多少次放过你?你便是这么回报的?”
拓跋洪一代帝王,到了此刻仍不慌张,冷静道:“所以你之前与司马明禹之间的种种龃龉都是假戏?此番假借寻宝之意,故意落在彦儿手中,就是为了行刺于朕么?”
青樱朝他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寻宝是真,大夏国库空虚,赵王军费紧急。至于落在四王手中,也不是故意,只不过将计就计,只有我和明禹之间的龃龉……却不是真的,只是为了一石二鸟借机除去李芳旭腹中胎儿和张英儒,不让兰陵王一方独大,同时也借尚文和之口让北魏认为赵王麾下因内讧而不足为虑。”
“你算无遗策——”拓跋彦听她冷静道来,撑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所以你早知道我会得知你的行踪,会不杀你,会带你回来,会有今天这一切是吗?”语气悲凉得已经全然没有愤恨。
青樱语气一涩,低声慢道:“不是……我并不知道你会不会还记得我,更不知道你会不会杀了我——”她害过他那么多次,即便当真抓住杀了她,她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是做事环环相扣,有备无患,出来之前便已经安排人布下了这个阵,万一我真的回不去,纵然不比你麾下人才济济,也有人懂得开启这个阵。”
拓跋彦只觉得有些昏沉,不想去听她在说的前因后果,如此冷静。其余人皆是冷眼看着,保持沉默。青樱转向天殊散人道:“方才在阵中,前辈赠剑的爱惜之意,青樱感激不尽,之前言语上若有冒犯,还请前辈见谅。”她语气本来真诚,却忽然一转道:“所以我以为,必须以实情告诉前辈此阵的奥妙,想必前辈虽败心中却不服吧?”
这并不光是天殊散人心中疑惑,也是在场的众人费解的之处——明明之前在树下休息的极正常,为何突然所谓的阵眼就移了出来呢?
青樱也不多吊他们胃口,只淡淡道:“因为此阵根本不是二十三童子阵。”
天殊散人闻言,不顾五脏受创勉力指着她颤道:“什么?不可能!这般阴毒,分明就是二十三童子阵!”
青樱又往前走了一步,众人顿时都觉得心脏一滞,身体发肤上无处不痛,听她细道:“我师父仁心一片,如前辈所说,二十三童子阵阴毒至极,他又怎么会传我?这是十七罗汉阵,先天八卦中又套着九星格局,形成一个阵中阵,子阵须得到母阵中才能激发,我这样说,可解了前辈的惑?”天殊散人成名已久,她即使略胜了这一局,也断要为前辈留脸面,不可卖弄,是以只是略加说明了阵中关窍。
他们一问一答的当口,跟随拓跋洪而来的两名将军用眼神筹划了许久,突然出手拼尽了全力将扣在手中的石子同时从两个方向向青樱掷出!
他们皆是年轻时便跟着拓跋洪南征北战之人,忠心护主,武艺高强,虽然是两枚石子并非什么了不起的暗器,倘若同时袭击一个人,武功只要有一点不济便必中无疑。
谁料两枚石子在空中却像脱了力一般,软绵绵地坠了下来,拓跋洪正思索不知青樱又弄了什么鬼,余光一扫大惊,只见两位将军皆身体猛震,像是受了大力击打一样,手臂委顿在胸前。天殊散人平了一口气艰难道:“大家万万不要轻举妄动,只要一动便牵动身边的气场,震伤内脏。”
此言一出,除了拓跋彦似是失了心神,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青樱,只觉得这一路同来的年轻女子简直是个邪魔!
天殊散人咳了一口血沫——他无疑受伤最重,但是他既与林轶齐名,此间的造诣自然也是出神入化的,已然参透这个阵法的关窍,强笑着对青樱道:“只是你又能怎样?你只能站在母阵中,倘若你离开母阵,子阵失了术力的维持,不过只能维持一盏茶的工夫。除非你要以身相祭,便站在那里不动,我们谁也出不去,皆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拓跋彦在问完她之后就再也没有抬头说过话,端坐在那里闭目运气,甚至脸上还有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青樱看了一眼他,面上虽然云淡风轻,倘若盯着她的眼睛,却会发现其中闪过一丝疼痛。
“一盏茶的工夫,也足够杀一个人了。”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下一刻身形便急动转瞬便到了树下,只见她手中银色的短匕一晃,不过呼吸间已经***了拓跋洪的心脏,冷静迅速得可怕,竟没有多余的一句废话和半分犹豫。
拓跋洪戎马一生,见惯天下奇事,似乎直到心脏被尖锐的匕首真正洞穿时体会到寒凉后还是难以置信,今日竟是自己的大限,竟死在一个玲珑清秀的少女手中——他一统中原的心愿!当真此生无法实现了吗?自己这一去,谁会继位?他尚未立太子……
他带着太多太多的不甘心和放不下,只来得及留着一口气道:“传朕旨意……着皇七子拓跋珑继位……你们都要辅,辅佐他……统一中原……”
他说到皇七子继位时,拓跋彦才有了一些反应,抬头看向他的父皇,张嘴想说什么,眼神一暗却又没什么都没有说。
青樱浅浅一笑道:“陛下雄才大略,在此关头了还能心中不乱,安排好储君继位之事尽力避免大魏内乱,言传身教,青樱当真三生有幸。”
她语气并无嘲讽,拓跋洪却唾道:“你说得对,我大魏兵强马壮,只要皇七子顺利继位,踏平你南夏是迟早之事。”他命数将近,却仍然气势逼人,帝王气象不减。
“陛下壮志凌云,只是要踏平大夏,”青樱顿了一下,笑容微含冷意,“只是陛下也不忘顺利二字。”
拓跋洪气息将绝,拼着一口气道:“你什么意思?”
青樱心中默算了一下时辰,大约还有一刻,轻描淡写道:“四王手中握有雄兵,又有你从靖安带来的传国玉玺,我脱身后就会向外散播,北魏七王试图篡位弑父,魏帝驾崩于马陵。你说你的那些心腹大臣,不管是你带来亲征的,还是留在朝中的,还会服七王吗?但是七王背后却又有皇后的支持,想必会尽快在靖安继位的——他一定以为兰陵王会出兵助他,兰陵王与七王之间的来往到现在我也该告诉陛下了。所以届时鹬蚌相争,我这位小渔翁难免要得利啊。”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那一步暗棋,与其从外猛攻,不如由内瓦解,方能扼住根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眼前的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子,数年前就开始筹划今日,决胜于千里之外,她与皇四子来往,而赵王麾下的另一股势力兰陵王却笼络皇七子,不知不觉中离间他最有可能继位的两个儿子!拓跋洪顿时胸中一口气提不上来,喉头哽动道:“你……有你在,司马氏何愁夺不回江山……你真的只有二十岁?”
时辰差不多了,青樱一咬牙,手起刀出,拓跋洪胸前溅出一朵绚烂的血花,心脏中的血喷涌而出,他登时气绝。
饶是手抖得厉害,青樱一刻也不敢耽误,身形向右一飘落在拓跋彦面前,弓腰想去扶他,手停在半空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她杀的是他的父皇,她骗了他那么久,骗得有时候连自己都会深陷在这温情当中,安静地看春花秋月,日升日落。如果现在她说,她其实并不像面上看起来那般的波澜不惊,算无遗策,他会相信吗?
算了,何必说呢?他们本来就是敌对的双方,各为其主,也要各安其命,她有明禹,他也只有如花美眷的。
一盏茶的工夫马上就要到了,她再不走,这些人一旦失去了阵法的控制,生擒她并非难事。她飞快地蹲下对拓跋彦道:“我说过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