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利的表情从失望到惊喜再到紧张彷徨。
玛丽看见他的脸就来气。他与达西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优柔寡断;一个果决霸道。
达西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不悦;招手唤来侍者,为她拿了一杯葡萄酒,“适当的酒精能够调节情绪。这种葡萄酒来自德国摩塞尔河流域,酿造技艺非常独特,你尝尝。”
他的嗓音低沉柔和,带着安抚的意味。玛丽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小小抿了一口,然后笑着对他点头。
达西也微笑回视,眸子里透着满足。
“简最近还好吗?”宾利一心想着简,丝毫没察觉两人之间涌动的温情。
“她很好,依然是郎博恩的小伙子们疯狂追逐的对象,我妈妈最近急着把她嫁出去。我想,要不了多久你就能收到她订婚的消息了。”玛丽决定吓唬吓唬宾利。
宾利的表情果然变得十分痛苦,语无伦次的说道,“是吗?那可真是太不幸了!不不,我是说,那可真是太好了,希望她能幸福。”
达西的脸色比他更加难看。他想到了玛丽与柯林斯的婚讯。
三人陷入了沉默,达西正要开口继续之前的话题,加德纳舅妈走过来了,拉住玛丽的胳膊,“玛丽亲爱的,我给你介绍几位朋友。失陪了,先生们。”
眼睁睁的看着玛丽被拉走,达西英俊的脸庞结了一层寒霜。他仰头将酒一口喝光,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一边远远凝视着玛丽,一边斟酌着刚才未出口的话。
宾利垂头丧气的坐在他身边,向侍者要了一瓶威士忌一杯接一杯的灌。
直到舞会结束,加德纳夫人都没离开过玛丽身边,达西知道今晚没机会了,只得向雷诺德伯爵夫人告辞。
卡罗琳先上了马车,达西与侍者好不容易才将烂醉的宾利弄上去。
宾利家的马车被豪斯特夫妇拉走了。
安置好宾利,达西站在门口等待,半边肩膀落满了雪花,一粒粒化成水珠渗入布料。
看见这幅情景,玛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她拢好斗篷,一脚踏入门厅外的雪地。
达西连忙上前,朝她伸出手。她迟疑几秒,将手放入他手心。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完完全全将她包裹。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停跳了一拍,这久违的安心感让她舍不得放手。
两人就那样手牵手站在雪地里,谁也没有想要上车取暖,直到加德纳夫人和斯特林的出现才让两人匆忙分开。
“达西的马车坐不下了,还是坐我的回去吧,玛丽小姐。”斯特林意有所指的瞥了眼坐在窗边,脸色非常难看的宾利小姐。
达西正要说话,车厢里传来宾利小姐的尖叫,“噢,天啊!查尔斯你在干什么?达西,达西你快来看看啊!”
达西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拉开车门后发现宾利吐了一地,酸臭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
“我想你们需要换一辆马车。赶紧把宾利先生送回去吧,不然他一定会冻病的。再见,达西先生。”玛丽的语气里充满了同情。
“请等一等玛丽小姐。”达西叫住了她。
“怎么了?”玛丽从车厢里探出头来。
“请问你什么时候去亨斯福德?”
“后天一大早。”
“那么,再见!”达西举起自己的礼帽,意味深长的说道。
“再见。”马车缓缓行驶,玛丽对他挥手。
达西一直目送她远去,这才走进伯爵府寻求帮助。伯爵夫人给他们换了辆马车,还叫仆人帮宾利简单清理了一番。
“原来玛丽小姐是跟斯特林伯爵一块儿来的。”宾利小姐的脸色不再那么难看了。
“我希望她不要太当真了,斯特林伯爵对谁都只有三分钟热度。还是嫁给牧师先生更保险一点。”她兀自下了结论。
“我觉得她嫁给我才是最保险的。”达西忽然开口。
宾利小姐惊愕的忘了反应,她甚至以为她幻听了。
“你没听错,卡罗琳。”达西觉得是时候让她看清现实了。
“你一定是开玩笑的,达西!”宾利小姐的声音在颤抖。
“我很认真。我今天才发现我是多么想要拥有她。你说得很对,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达西说完就不再发话,车厢里只剩下卡罗琳·宾利粗重的呼吸声。
第二天早上,简和伊丽莎白如期抵达了伦敦,同来的还有卢卡斯爵士和夏洛特。加德纳舅舅的公寓住不下那么多人,只得将卢卡斯一家安置在附近的旅馆里。
玛丽斜倚在房门口,看着简和伊丽莎白整理行李。
“我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简。”她轻声说道。
简消瘦了很多,以前总是保持自然红晕的双颊如今苍白一片,灰蓝色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已没了明亮的神采。她将衣服挂进衣橱,脸上带着平淡的微笑,“什么事,玛丽?”
“我昨天遇见宾利先生了。”玛丽坐到梳妆台前把玩一个香水瓶子,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简手里的衣架掉在了地板上,沉闷的响声吓了伊丽莎白一跳。过了十几秒钟,她才回过神来,连忙将衣架捡起,可这时候再假装不在乎已经不可能了,她脸上的微笑变得十分勉强。
伊丽莎白搂住她肩膀轻轻摇晃,然后语带愤慨的问道,“你有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再回郎博恩?”
玛丽皱眉,将昨晚舞会上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啊哈!我就知道是达西先生搞的鬼!他总愿意操控别人的生活,以看着别人痛苦为乐!就像对待威克姆先生那样!”伊丽莎白愤愤不平的说道。
“站在我们的立场,我们自然希望简能够幸福;站在他的立场,他对宾利的期望也是一样的。伊莱扎,你的话偏激了。”玛丽顿了顿,继续接口,“作出选择的是宾利先生,他才应该承担最主要的责任。看他这次的表现,我不得不劝告一句,简,你确定这样软弱的宾利先生真能带给你幸福吗?”
简露出挣扎的神色。
伊丽莎白却将炮火对准了妹妹,“玛丽,看来这次见面你又被达西先生迷住了是吗?你对他的维护连我都要嫉妒了!求求你清醒一点吧,他都说了他压根看不上你!”
玛丽哭笑不得,只得对横眉竖目的伊丽莎白做了个求饶的手势。伊丽莎白的敲打很及时,她的心确实开始松动了。达西沉稳的像一座山,静静的站在那里,只要她一回头,总会发现他用恳切的目光凝视着她,那种感觉安心极了。但她知道,他与她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他巍然不动,她也不会向他靠近。
“好了,都别说了。这件事最该怪罪的是我。如果我能表现出对宾利的喜爱,如果我能回应他的热情,他也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而放弃。”简虚弱的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懊悔。
姐妹三人陷入了沉默,片刻后玛丽轻快的说道,“无论如何,我已经将简抵达伦敦的消息告诉宾利先生了。如果有心,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拜访。到时候看在他诚意十足的份上,简便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如果两小时之内他能来的话,我们就原谅他。”伊丽莎白指了指座钟,语气和缓。
简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轻轻点头。
这次谈话刚结束,仆人就敲开了房门,“贝内特小姐,您的朋友前来拜访,加德纳夫人叫您过去看看。”
玛丽和伊丽莎白不约而同的朝简看去,发现她黯然的眼底又开始焕发出光芒。
前来拜访的果然是宾利先生和宾利小姐。看见简,宾利激动的脸颊都涨红了,颠来倒去的说了好些话才总算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
简对他的怨怼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不再冷冷淡淡的待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柔的目光叫宾利热血沸腾。
宾利小姐与伊丽莎白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听说她们明天要去亨斯福德才终于打起了精神,“哦?你们要去拜访柯林斯先生?我记得玛丽不是拒绝了他的求婚吗?”
“只是礼节性的拜访,与婚事无关。”玛丽平静的解释。
宾利小姐刚放松的心弦再次紧绷。她心不在焉的应付着伊丽莎白,几分钟后忽然看向玛丽说道,“达西先生最近打算与一位贵族小姐结婚,这件事你知道吗,玛丽小姐?听说那位小姐是斯特林伯爵介绍的,虽然家世没落,但依然保有贵族头衔,而且还是独女。”
伊丽莎白挑眉,露出‘正该如此’的表情。
玛丽按下心底的一丝涟漪,淡淡开口,“那么我要恭喜他心想事成了。”
宾利小姐反复观察她面色,发现她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失落,被达西刺伤的心终于得到了安慰。看来,达西也是一厢情愿啊,她不会祝他好运的,绝不!
☆、四四
在伦敦待了一天,次日清晨卢卡斯爵士就准备去亨斯福德拜访柯林斯。简与宾利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一分一秒也舍不得分开。虽然伊丽莎白也不愿意去;但想到玛丽将要一个人面对愚蠢至极的柯林斯;她实在是可怜她。
最后;卢卡斯爵士,夏洛特;伊丽莎白和玛丽登上了去亨斯福德的马车。一路上的风景非常迷人;空气也极为清新;大大缓解了伊丽莎白和玛丽阴郁的心情。
他们受到了柯林斯的热烈欢迎,行李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拉着参观了他新修缮的房屋。雪白的墙壁,红色的屋顶,种满蔷薇的花园;等到来年春末,粉红的蔷薇花将一直盛放到10月,绚烂缤纷的花瓣和四处弥漫的香味,那景象一定很美。
老实说,这是一栋相当温馨的房屋,但在柯林斯极尽夸张、滔滔不绝的夸赞下却失去了大部分的魅力。
玛丽和伊丽莎白都有些疲惫,好几次暗示柯林斯她们想先回房休息,等精神饱满了再来参观新居。但他仿佛没有听懂,在卢卡斯爵士和夏洛特的盛赞下更是欲罢不能。
等他终于觉得满意了已经是两小时后了,玛丽和伊丽莎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回到她们共同的客房。
“夏洛特·卢卡斯小姐今年多大了,伊莱扎?”玛丽一边整理行李一边询问。
“27了,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伊丽莎白露出疑惑的表情。
“再过三年就三十了,难怪她和卢卡斯爵士那么着急。”玛丽了然的点头,“你难道没发现吗?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引逗柯林斯与她说话,卢卡斯爵士更是处处捧着他顺着他。依我看,他们想跟他结亲,否则不会大老远来这一趟。”
“噢,天啊!那不可能!夏洛特怎么会看得上柯林斯?玛丽,你一定是想多了。”伊丽莎白坚决不肯相信。
“时间会证明我的猜测。现在,让我们好好睡一觉吧!”玛丽迅速换好睡衣,钻入被子里舒心的叹了口气。
伊丽莎白越想越觉得她的猜测很荒谬,睡着时嘴角还噙着一抹古怪的笑。
‘未婚妻’前来拜访,柯林斯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是炫耀自己的新居,第二个念头就是带她去拜见自己的恩主——徳布尔夫人。
等客人们都安置了,他立即写了一封拜帖送到罗辛斯庄园。罗幸斯庄园离他的家只隔了一条街,仆人很快就带来了回信,徳布尔夫人非常乐意邀请他们共进晚餐。
随后的几小时柯林斯一直都在为晚餐做准备。他让仆人提前叫醒了客人,连他们的服装都要一一过问,既不想他们穿得太过讲究,又不想他们穿得太过朴素,反复折腾了好几次。当玛丽的忍耐限度快要到达极限时,他终于点头表示满意。
玛丽不停深呼吸才勉强维持住了平静的表情。她想,拒绝柯林斯的求婚也许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伊丽莎白与她对视,迅速做了个崩溃的鬼脸。
与她们完全相反,卢卡斯爵士和夏洛特一点也不觉得心烦,十分耐心的更换服装,并询问他拜会徳布尔夫人时需要注意的地方,那慎重的态度活像要入宫觐见女王陛下。
柯林斯被取悦了,笑眯眯的与他们分享经验,去罗幸斯的路上一直与他们交谈,完全将玛丽和伊丽莎白忘到了脑后。
看着笑得十分灿烂美好的夏洛特,伊丽莎白皱起了眉头。她有些相信玛丽的判断了,她的判断十有八…九是正确的,除了威克姆被迫害那件事。
罗辛斯的女管家招待了他们,言及夫人去接两位贵客了,很快就回来,让他们先在屋子里参观参观。
罗辛斯庄园占地非常广袤,从窗外望出去会看见一大片松树林,松叶已经枯黄掉落,灰蒙蒙的一望无际,寒风拂过时会带来一股浓郁的松香味,令人心旷神怡。冬天景色壮阔,到了春夏便是郁郁葱葱、生机勃勃。这是个好地方。
玛丽在窗边眺望,湛蓝色的眸子像天空一样宁静。
伊丽莎白看了一会儿便被卢卡斯爵士和夏洛特的啧啧赞叹声吸引住了。
与窗外的自然辽阔不同,罗辛斯宅邸修建的富丽堂皇,从法国运来的奢华家具,从东方和印度运来的装饰品,还有大扇大扇镶满五彩玻璃的落地窗。
行走在空旷的走廊就像行走在一个光与影、明与暗的梦境里,那么不真实!
卢卡斯爵士和夏洛特完全被震撼了,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伊丽莎白自小就胆识过人,这一点富贵还吓不住她。
真正平静的是玛丽,她的眸子从头至尾都没激起任何波澜,不疾不徐的脚步就像散步在自家的庭院。
女管家意外的看了她好几眼,听见路上传来的马蹄声才停止打量,将客人引进客厅。柯林斯牧师的未婚妻看起来可真不像个乡下姑娘!她默默想到。
“晚上好,各位,让你们久等了。”徳布尔夫人走进客厅,声音洪亮的说道。
她的身材非常削瘦,头发与达西一样是褐色的,但两鬓染上了少许斑白,精光四射的眼睛和高高隆起的颧骨使她看上去有些刻薄。
她此时正扬起下颚打量几位客人,严肃的表情透着几分挑剔和倨傲。她身后跟着两男一女。年轻瘦弱的少女想必就是安娜·徳布尔小姐,两位男士中的一位赫然是贝内特家的老熟人达西先生。
“好久不见达西先生!”柯林斯首先向徳布尔夫人鞠躬,随即亲热的与达西打招呼。
卢卡斯爵士也连忙行礼。
三位女士对他们点头致意。
“坐吧。想必你们在郎博恩已经见过了,但我还是要替你们互相引见一下。”徳布尔夫人在主位落座,一一介绍自己的客人。
与达西同来的是他的表哥费兹威廉上校,长得虽然没有达西英俊,可看着十分正派。在介绍到玛丽时,他一连看了她好几眼,随即露出温和有礼的微笑。
徳布尔夫人也对玛丽尤为关注。等客人们端起红茶啜饮时她徐徐开口,“你就是玛丽·贝内特?听说你拒绝了柯林斯的求婚?”她的语气听上去非常不满。
“是的,夫人。”玛丽淡笑,丝毫没被她的气势震慑。
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就那样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徳布尔夫人看上去更不满了,冷冷开口,“要我说,现在的姑娘越来越不切实际了。错过了柯林斯,以你平凡的相貌和微薄的嫁妆难道还能找到更好的丈夫人选吗?更何况他还将继承你们家的所有财产。我敢说,再过几年回头来看,你一定会为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她表现的盛气凌人、高高在上。
柯林斯在她说话的时候不住点头,洋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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