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让他变成你的朋友。’”
“把那个人变成朋友?”钱公子苦笑着摇摇头,明显,他并不能苟同这个在他看来近乎荒谬的提议。
沈姓少年轻点了一下头,表面上看似乎有一些苦恼,但眼底仍然透出明显的狡黠:“道不同尚且不相为谋,要和那个人成为朋友当然不可能,但是这不不代表那个人不能为我等所用。”
前公子闻言,双目一亮:“那阁下如何打算?”
“具体的还是要等见了面才知道。”沈姓少年将双手一摊表明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就像钱公子刚才说的那句:“还需从长计议”一样。“但是,在下可以肯定,那个人的价值,绝对不在于一条性命,他虽然现在不是‘陈老板’能够控制得了的‘棋子’但是绝对是一枚难得一见的好棋,必然要物尽其用!”
钱公子皱眉良久,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将一直摆在桌子中间的银票又收回到了自己的袖中,但仍然担忧的问了一句:“阁下有把握吗?”
沈姓少年淡淡一笑:“‘陈老板’既然信得过在下,在下没道理信不过自己,而且,那位老人家可是堪比华山的‘天险’,要‘攻峰’的话,也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钱公子点了点头,又不由地笑了出来,笑容中有几分调侃又有几分欣慰:“沈公子说的句句在理,不过其实在沈公子的心里,是不想要闹出人命的吧。”
沈姓少年并不否认,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我们是‘生意人’,只是‘买卖’做得很大而已。但终究不是土匪,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想用人命作为代价,这个‘本钱’太昂贵,不是什么样的‘买卖’都能赚回来的。况且,一旦人杀得多了,自然而然就会轻视人的性命,渐渐的不会再去考虑这个人的更大价值,稍微有些不顺心就一刀下去了事,这样的最终也只能成为董卓之流,而且,轻视别人的性命最终也会轻视自己的性命,说不定到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钱公子边听边点头,他也反对滥杀,从小也是被这样教育着,但是,他以往听到过的说辞无一例外只是佛家的因果报应之类,不是来世当牛做马就是百年之后会下地狱,而这个姓沈的少年,则是以另一种在他看来十分新颖的逻辑性到处这些,似乎比那些虚无缥缈的宗教之说来得更加有说服力。
钱公子又看了看趴在柜台上酣睡的掌柜,道:“时候不早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宵禁了,咱们这就回吧。”
说罢拿了张银票拍在桌子上却被沈姓少年拦下:“钱公子把在下约到这里不就是为了避人耳目吗?您这个,太招摇了。”
沈姓少年说着将那张银票又塞回到钱公子的手里,自己掏出一粒碎银放在桌上“还是在下来吧。”
钱公子愣了片刻,遂明白了过来,低声道:“还是沈大人想得周到。”
第三十二章 物尽其用(4)
沈哲一大早就去了荀府,他说早,其实并不早,至少大街上已经热闹起来,来到这个时代,他什么习惯都已经被调教过来了,唯独这个生物钟怎么调整,仍然是顺应着原来时间规律,愣是没到过来时差。
当沈哲告诉荀府的门房,他是来拜见荀同庆荀大人的时候,那个门房愣了一下,想来在那个门房的意识里,来附上拜见荀同庆大人的人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名流,最年轻的也已经是年逾不惑,这个看似二十岁还不到的少年人竟然也称是来找荀大人的,大概是哪家公子头脑发热,自视过高跑来找荀同庆大人拜师的。
门房看着沈哲不仅在心里面暗自摇头,现在的年轻人都学了一身洋人的浮夸气,动不动就以为自己才比曹子建,其实都是些绣花枕头,凭荀同庆老先生的脾气见了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后生管他是哪府的公子少爷,有几个干爹干妈,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他们尽数赶出来,说不定还会埋怨他竟然把这种庸俗之人给放了进来,事不关己自然可以高高挂起,但是这明显会涉及到自身利益的事儿,他可就不能不认真对待。
于是陪着笑对沈哲道:“哟,这位小爷,您今天来得可是不赶巧,我家老爷这几日都忙得很,您瞧这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要见朋友,什么时候回来这小的可说不好,要不您今儿个先回去?”
沈哲听罢心想,你这是把人当傻子耍呢,这么明显的逐客令脑子少几根筋也听得出来呀,你真当我沈哲想见您家的荀大人,要搁在平时见到就心烦,躲还怕躲不及呢,要不是他那帮学生故吏的没事找事儿,我能来这儿吗?于是冷笑道:“在下听闻荀大人已近很有一段时不上朝了,能见的朋友怕是都已经在紫禁城里跪齐了,敢问荀大人他人家还能在忙什么呀?”
看着来人似笑非笑的表情,门房心里面也有一点儿打颤,心道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公子,平日里就是有一些八旗子弟成心来找麻烦,表现的趾高气昂,不可一视的样子,但都是些色厉内荏的家伙,表面上高调,但心底里面是发虚的,眼底肯定有闪烁,但是这个人不一样,他的高傲似乎不是故意摆出来的姿态,而是由内心而散发的——这个人是真的看不起他的主子荀同庆。
这种人不是过分强大,就是过分无知,而且他们大多都是有恃而无恐,背后都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而这股力量通常不会来自于他们的父亲,因为只会仰仗父辈的力量的人通常是弱者,他们只会用飞鹰走狗和昏天黑地的声色犬马来麻痹自己,他们不可能拥有这样自信的气势。靠山是因为自己命好得到的还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到的,这两点之间有本质区别,因为命运总是未知数,而实力却是自己的,任谁也夺不走的东西。
虽是这样,但是这个荀府的门房料想,这个年轻人的出身也一定不会差,因为从鱼一下子变成龙的人惊恐,生怕这只是一场梦,因此会世故圆滑,狡诈阴险,笑里藏刀,处处透露出那种奸商式的嘴脸。
而这个少年却并不是这样的,他自信且大气,门房觉得,他一定是有在同龄人中足矣令人称奇的能力,令人羡慕的身世背景,两者只有搭配的恰当好处才会促使这样一个少年对强大的靠山没有惶恐和不安,受之如怡,且觉得自己得到的一切都理所应当、受之无愧,而且觉得这些荣宠本来就非他莫属。
就像西汉时候的少年名将霍去病,有良好的出身和过人的天赋,又得到汉武帝的宠信和赏识,他想要杀李敢,并不用去瞻前顾后,也不会在背后暗算,而是说动手就动手,箭在弦上,即时便发,不用一点考虑。
霍去病是个名将,但是这种张狂的小子是西汉孝武皇帝喜欢的类型却不代表也同样是他家老爷荀同庆喜欢的类型。相反他家老爷更加欣赏稳重成熟的甚至有点呆滞的书生,他们或许没有天赋,但是这些人实诚,肯下功夫,心静得下来,荀同庆一直认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取得成功,因为一个有德无才的人充其量只是个没有建树的庸人,但是一个有才而少德的人能成为国家的祸害。
他只是荀府上的一个门房,他对来客的筛选也很简单,其标准并不在于来人有多少升官发财的潜力,或者有多尊贵,他只用去判断来人是不是他家老爷想要见到的人,就已经足够他在这个岗位上游刃有余了。
而眼前这个一脸眉宇间都充斥着少年得志的傲气和张狂的少年人,明显就不是荀同庆大人看了会高兴的后生,因此,无论此人前景如何,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放这个人进去。
于是继续他的逐客令:“哎,这位小爷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哪里管得着主子的事儿,主子要上哪儿,要见谁,也不会告诉小的这个当下人的呀。”
来人仍然似笑非笑:“您这不是挺明白的吗,你家荀老爷他见谁,不见谁应该用不着您老人家来帮他定夺吧?”
门房闻言,喉咙发干,心想这个年轻人可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只能使出最后一道杀手锏:“小的也就不妨跟您直说,我家老爷他说了,这几天除了他指定的那几位他谁也不见,小爷您也就别再为难小的了。”
来人无奈地皱了一下眉头,表现出了对这个小人物的一点同情:“在下并没有为难您的意思,但是如果在下今天见不到荀大人就会有人来为难在下,在下的前程可就于此毁于一旦了,您说,在下敢不为难您吗?”
门房觉得,这个少年的话说得还挺巧妙,不卑不亢,一方面没有大发雷霆撕破脸,但是也表明了自己非得见他家荀老爷子的决心。而且是那种誓死不过江东的决心。
一时间,纵然是经验丰富的门房遇上这么个主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见到这样的情况,少年显得也颇为通情达理,缓缓道:“要不就这样,咱俩各退一步,您把在下的姓名先向荀大人通报,若是荀大人同意相见,那就劳烦老人家您引见。要是实在不愿见到在下,在下就只当荀大人他不在府上,绝不再多加叨扰,如何?”
门房觉得这个少年人说得在理,何况来人虽然年轻但却是一个有身份的人,肯和他这样一个身份地位的家丁客客气气地商量谈条件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就凭这一点,他就不能不感激从而对此人另眼相待。
而且人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肯定是确定了荀同庆大人就在家里,他如果在这样一味地拦截,那就是他不知趣儿了。
于是问道:“不知这位小爷的名帖何在?”
“名帖?”少年先是一愣,片刻后才回过味儿来,皱起了眉头:“在下外出匆忙,名帖没有随身带着,不如这样,您且将在下的姓名通报与荀大人便是,在下虽为官时日不长,但与荀大人同朝听政,想来荀大人他老人家对在下还是有些许印象的。”
门房有点疑惑的打量了几眼这个跟他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似乎有点不相信他已经步入仕途,‘果然’-----——门房肯定了自己刚才的判断——‘这个小子不简单。’
“不知这位大人的名讳?”
“在下姓沈名哲。字瑄瑜。您老只管这么通报便是。”
门房向沈哲点了下头,说了句:“大人请稍等片刻。”就木木地转过身子,往堂屋里走去,这一系列动作完全是出于他的职业习惯完成的,直到穿过了正堂,他才慢慢的回过魂来,刚刚那个年轻人竟然就是这一年来在京城声名鹊起的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沈哲——直隶总督李鸿章的义子,一代封疆大吏林则徐的外孙,但仔细想想也对,京城境内出身显赫又深得当今圣上与圣母皇太后器重的年轻人算下来似乎也的确只有沈哲这一人而已。
不过自己可是做梦都没想过竟然会与这个人在无惊无险的情况下交流了那么久,要知道,不管外界流传着多少关于这个天纵英才的年轻人的传闻,但是在荀府之内,这个人可谓是声名狼藉,其主要因素自然就是在于这栋房子的主人——荀同庆荀老先生对这个年轻的后生厌恶至极甚至是恨之入骨。
第三十二章 物尽其用(5)
沈哲并不惊讶于自己最终被请进了荀老先生的宅邸,毕竟荀同庆为官那么多年,他是有脑子的人,应该知道,沈哲跟他完全是属于两个不同的政治集团,就沈哲个人而言,完全没有什么事是用得着求他的,更不用来亲自登上他的三宝殿,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既然现在他来了,那么就一定是经过某人的授意才来的,而那个在他背后授意的人不是皇上就是圣母皇太后。
荀同庆见到沈哲时的样子可能可以让每一个来访者却步不前,匆匆说几句就告辞,但是沈哲不行,他此行志在必得,不达到目的,他连走的心思都不能动,这不仅仅是涉及到他的前途问题,很有可能还会涉及到他的身家性命。
况且,沈哲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受到荀同庆的礼遇,待遇这种事情都是相对的,他自问自己对荀同庆也没有这个时代所认为的一个晚辈应有的客气,同样他就不去期待荀同庆给自己一个好脸色,反正,他的目标很明确,而且这个目标与荀同庆的态度无关,与整个过程无关,他要的就是一个结果,只要达到了这个结果,就算是荀同庆把他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个遍他也不在乎。
因此,从沈哲踏进荀同庆书房的那一刻,吸引住他的目光的就不是面色肃杀的荀同庆,而是房间里另外一个少年,少年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挺清秀的,单眼皮,薄嘴唇,混合了南北两地的长相,只是似乎还没有到男孩子长个子的年纪,个子仍然矮了点,见沈哲进来,少年对他友好的笑笑,气质很是儒雅,但是这儒雅不同于当下的读书人,而是唐宋之人“拿得起,放得下”式的洒脱,稚气未脱的眼睛里闪着毫不掩饰的睿智,而最让沈哲对他另眼相看的是,他眉宇之间那股决绝干脆。
“子涤,你先回去。”
荀同庆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子的本性就和自己的宝贝女婿截然相反,是个极不安分的主儿,肯定不能让他跟这个沈哲有什么交集,两个年轻人年纪相仿,臭味相投,凑在一块儿日后还能有好事?便赶快把少年给打发走了。
少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甘的神色,但似乎对荀同庆仍然有些许惧怕,只得告辞。
沈哲的余光追随着这个少年的背影到了门口,看见少年在掩上门得时候还颇为留恋地向屋里张望了一番。
书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荀同庆作为三朝元老对这个后生也是丝毫不客气地道:“呵,今天是吹的什么风,把沈大人给吹来了。”
沈哲装作没有听出来他的弦外之音,道:“现在是冬天,刮的当然是北风。”
荀同庆对沈哲的幽默丝毫没有反应:“沈大人这百忙之中还想着老夫,这让老夫怎么担当得起呀。”
沈哲毕竟这次来也是有求于人,只能陪着笑道:“荀大人言重了,荀大人为朝廷尽心尽力了几十年,晚辈只是瞎忙一些杂事,怎敢以繁忙推脱。”
荀同庆冷哼一声,心道:这天底下的事有你沈大人不敢的吗?不过算你小子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的事是闲事。
沈哲稍稍沉默了一下,心想这么兜圈子自己肯定不是这位老先生的对手,倒不如把话说开了也不用担心他会装糊涂或是冷嘲热讽了,于是索性开门见山:“荀大人,晚辈儿时缺少管教,周围的人都是行伍出身,也没学着什么礼数,自知进退礼仪皆难入荀大人的法眼,以往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荀大人海涵。晚辈不像荀大人时常往来的饱学之士那样,都是所读之书汗牛充栋,出口成章,字字珠玑。晚辈才疏学浅,不会这些兜兜转转,就不跟荀大人绕弯子了,在下此次之所以会前来,是想请荀大人出个面,把太和门前的大人们劝回去。”
荀同庆早就知道沈哲来找他肯定逃不过这件事,但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来意说了出来。荀同庆故作为难地摇摇头,“老夫年事已高,何德何能还能再为皇上分忧。”
沈哲知道这位老人家是在发牢骚,想借此机会抒发一下自己心中那股怨气,可沈哲此时却不想由着他,给他这个机会,在这样交涉中,真诚重要,但是气势更加重要,当一个足够自信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人相信这个人所相信的是对的。
“荀大人真是太过自谦了,其实那些大人听谁的,不听谁的,大家各自心里都有数,晚辈明白,皇上和太后明白,想必荀大人应该更加明白。既然晚辈对荀大人已经坦诚相待,那么希望荀大人也可以尽弃前嫌。”
“住口。”荀同庆陡然发怒,几近就要用手指着沈哲的鼻子,他悲愤交加地用枯瘦的手掌拍击着书案